第85節(jié)
沈瑜摸了茶盞,低頭喝了口茶定神,心中仍舊是難以置信得很:“這未免……有些出格?!?/br> 宋予璇也低頭喝茶,“所以我方才在你這里見著宗公子,才那般詫異?!?/br> 她原本并沒想要提這事,可又怕沈瑜一無所知,將來萬一招惹了什么麻煩,所以只能硬著頭皮提醒了。 沈瑜輕聲道:“我心中有數(shù)。” 兩人又對視了眼,不約而同地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誰也沒再說下去。 茶樓之中座無虛席,眾人都興致勃勃地聽著這說書,宋予璇漸漸地平復(fù)了心情,這才想起了自己的來意,凝神聽了起來,不多時就被完全吸引了。 沈瑜是早就聽過這出的,所以并沒多新奇,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心中卻始終惦記著方才宋予璇所提的事情。 雖說這事與她并沒什么干系,可若當(dāng)真如此,卻也是個可大可小的麻煩。 第99章 宋予璇聽得很專注,及至故事講完,還兀自回味了會兒,方才向沈瑜道:“難怪近日來總是聽旁人夸你這茶樓的說書,今日一聽,的確是名不虛傳?!?/br> 說著,她又極為惋惜地嘆了口氣,“聽聞這《遇妖》共有十二折,可惜我不能隨意離府,也不知何時才能再撈著個空子出來?!?/br> 宋予璇嫁到齊家去,雖說齊家長輩待她格外寬厚,可也不意味著她能隨隨便便過來這茶樓聽說書。 畢竟就算長輩不責(zé)備,她也得顧及旁人的看法—— 世家夫人,怎么能頻繁出入這種茶樓,跟這些尋常百姓為伍呢?豈不是自降身份? 這也是為何那些世家寧愿出高價來請說書先生過府,也不愿親自過來的緣由。 宋予璇自己倒并不覺著如何,可既是嫁了人,就難免要為夫家著想了。 沈瑜了然,安慰道:“等趕明兒,我讓人將那十二折話本都抄一份,給你送過去。雖不及聽著說書來得暢快,可卻也算個消遣?!?/br> “那就靜候了?!彼斡梃胧菬o奈半是羨慕地看向沈瑜,“早知如此,還不如在閨中時更自在些?!?/br> 沈瑜笑道:“到了年紀(jì),總是要嫁人的,各有各的好處就是了。齊公子難道待你不好嗎?” 宋予璇也知道齊羽是個難得佳婿,方才那話也是隨口感慨一句罷了,聽沈瑜如此說,便又笑道,“齊家是熱鬧,可要料理的事情也多,總是不及你的?!?/br> 當(dāng)年的宋家是個爛攤子,可早兩年一番整頓后,管家、掌事們各司其職,如今也就沒什么大事,清閑多了。至于生意上,也有點(diǎn)青幫著分憂,用不著再像初到宋家那般勞心勞力的。 可齊家卻是一大家子并在一起,姑嫂妯娌兩只手都點(diǎn)不清,往來應(yīng)酬自是少不了。 所以相較之下,沈瑜的確能說得上是“清閑”了,不然她也沒這個功夫,又來倒騰什么新茶樓。 其實(shí)這事兒的根源還在于宋予奪的態(tài)度,他并不覺著聽音茶樓這邊如何上不得臺面,也縱著她隨心所欲地料理生意,所以她才能無所顧忌。 再者,也是她身份特殊的緣故。 并非正妻,所以不必時常到西府老夫人面前立規(guī)矩,世家往來的應(yīng)酬更是不必出席。 可等到將來扶了正,就未必能有今日這般自在了。 沈瑜也未曾多說什么,只抿唇笑了聲。 宋予璇聽了說書,并沒急著離開,兩人也有月余未曾見面,索性就留下來同沈瑜閑聊。 說來也巧,隔壁桌竟又在議論著寧謹(jǐn)與錦成公主的事情。這些人高談闊論起來,壓根不會放低聲音,所以沈瑜不可避免地聽到了幾句。 大意是嘲諷寧謹(jǐn),說他娶錦成公主原是為了攀高枝,可如今卻仍舊是個翰林院的從五品修纂。 他們談得興高采烈,指點(diǎn)江山,恨不得把寧謹(jǐn)這個人給貶到地上。 沈瑜倒也沒說什么,只是頗有些無語地?fù)u了搖頭。 倒是宋予璇忍不住低聲感慨了句:“這些人也真是……” 沈瑜為她續(xù)了杯茶,無聲地笑了笑,“聽聽也就算了,不必當(dāng)真?!?/br> 雖說沈瑜對寧謹(jǐn)素來沒有好感,但卻也難以認(rèn)同這些人的言辭。 她早前一直認(rèn)為這樁婚事是摻雜了利益的聯(lián)姻,如今眼見了這許多事情,才算是意識到,錦成公主必定是十分喜歡寧謹(jǐn)這個人了。 表面上看,皇上并沒有提拔寧謹(jǐn)?shù)墓俾殻袷遣幌策@個駙馬一樣。 實(shí)際上,若真因尚了公主就去提拔寧謹(jǐn)高升,那才是真害了他。雖說官階高了,可名聲卻毀了,那些個翰林清流必定會看不上他。 可如今他尚了公主,卻仍舊甘于在翰林院攢資歷,雖說暫時吃了虧,可想必卻是在同僚中刷了一波好名聲。 至于官職,他縱然仍舊是從五品的俢撰,可想必翰林院也不會再敢輕視他,又有什么妨礙? 寧謹(jǐn)這個人,是不會做虧本生意的。 倒是一向嬌生慣養(yǎng)的錦成,肯為寧謹(jǐn)去“受委屈”,想來是真心喜歡他了。 沈瑜不提,宋予璇便也將話頭咽了回去,只當(dāng)什么都沒聽到。她當(dāng)年思慕過寧謹(jǐn),雖說沒有幾人知曉,可如今既已嫁為人婦,的確也該避嫌。 兩人正閑聊著,樓下卻忽地鬧開了,似是有位公子帶著人來找事了。 沈瑜皺了眉,站起身向下看去。 下面已經(jīng)亂了起來,有人見情形不對便準(zhǔn)備開溜,好事者則是讓開地方,聚在一旁興致勃勃地看戲。 宋予璇并沒見過這聚眾鬧事的陣仗,連忙問道:“阿瑜,可要報官?” “先看看?!鄙蜩ひ性诜鰴谂?,并沒動彈。 她那倚竹茶樓開了一年多,也沒遇上過這種事情。倒是聽音,方才開張月余,就攤上這來鬧事的人。 茶樓原本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可如今卻是騰出了偌大個地方,那小公子囂張地坐在其中,身后站了好幾個打手。 “這位公子,可是本店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掌柜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向他陪笑道,“有事好商量,何必動手呢?” 那人趾高氣昂道:“小爺過來聽說書,是給你們臉,你們倒好,還敢推三阻四的。” 掌柜好聲好氣地向他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們這里一日只講一場,是歷來的規(guī)矩。您今日來晚了,不如等明日再……” 這解釋還沒說完,那人就突然發(fā)了脾氣,一腳踹開了旁邊的凳子:“爺就要今日聽!” 這小公子看起來年紀(jì)不大,但脾氣卻是不小,想來是被家中給慣的。 沈瑜聽了幾句,總算是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招手叫來個小廝:“讓李掌柜報官去?!?/br> 其實(shí)她若直接搬出將軍府的名頭,也能輕而易舉地壓著這紈绔??缮蜩s并不想這么大張旗鼓地跟他較勁,便決定先報官,等弄清楚了這人的身份再說其他。 小廝應(yīng)了,下樓講話傳給了李掌柜。 這紈绔聽了卻沒半點(diǎn)收斂,反而冷笑道:“只管去報官,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怎么樣……”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忽而卡了殼,目光落在了進(jìn)門那人身上。 “大哥怎么來了?”宋予璇奇道,”也是巧了?!?/br> 這紈绔看起來像是認(rèn)得宋予奪的,如此一來,倒是省了一番折騰。 沈瑜垂眼看向他,“我出門時,倒是跟他提了句,說今日約了你在此?!?/br> 宋予奪顯然也沒料到茶樓內(nèi)竟是這么一副情形,腳步一頓,目光在大堂中掃過,而后微微抬頭,與沈瑜的目光相對。 沈瑜無奈地笑了聲,向他攤了攤手。 宋予奪神色稍緩,而后又看向大堂中坐著的那紈绔,問道:“婁興?這是做什么呢?” 那紈绔的目光在他腿傷停留了一瞬,而后如夢初醒般站起身來,局促地開口道:“宋將軍怎么來了這里?” 宋予奪卻壓根沒理會他,看向一旁的李掌柜,李掌柜連忙上前兩步,將方才的事情講了。 沈瑜這茶樓開得悄無聲息,大半事情也都是讓點(diǎn)青辦的,所以知道這聽音茶樓是宋家生意的并不算多。很明顯,這婁興壓根不知情,以為是個好拿捏的軟包子,卻不料啃了個硬骨頭。 聽了掌柜的回稟后,宋予奪道:“不是要去報官嗎?去?!?/br> 婁興就算再怎么蠢,也聽出宋予奪這是要給茶樓撐腰的意思,當(dāng)即就坐不住了。畢竟他就算是有門路,也遠(yuǎn)沒法跟宋予奪相較,若有宋予奪在此坐鎮(zhèn),那京兆府尹可未必會賣他這個面子。 “宋將軍,這不過是點(diǎn)雞毛蒜皮的小事罷了,何必要鬧到官府去?”婁興再沒了先前囂張的模樣,“今日這茶樓的損失,我盡數(shù)賠了,這行嗎?” 這與先前可真是判若兩人。 沈瑜仿佛是看了場戲,同宋予璇點(diǎn)評了句:“總算還沒蠢到無可救藥?!?/br> 下面僵持著,宋予璇倒是回過味來,扯了扯沈瑜的衣袖:“方才大哥叫他婁興?” 沈瑜倒是一早就反應(yīng)過來了,嘆了口氣,“正是婁家那位小公子,其姐在三年前嫁與了大皇子為正妃?!?/br> 宋予璇道:“這可有些棘手了,大哥不能太為難了他……” 沈瑜想了想,篤定道:“放心,他自己知道分寸。” 她還是信得過宋予奪的能耐的。 宋予奪卻對婁興這退讓無動于衷,反而看向李掌柜,似乎是在催他去報官一樣。 婁興急了,令人攔住了李掌柜,又咬牙問道:“宋將軍,你究竟想怎樣?” 宋予奪冷冷地看向他,像是在思索怎么處置才好。 婁興現(xiàn)下已經(jīng)意識到此事不易鬧大,若真是鬧到官府去,只怕回家之后親爹都能扒了他一層皮,姐夫也不會輕易饒了自己…… 一想到有可能要面臨的事情,他甚至有些撐不住了,宋予奪這審視的目光便好似刀刃加身一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宋予奪方才開口道:“既是若了錯事,要你一句賠禮道歉,總不為過?” 這所謂的懲罰簡直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婁興如釋重負(fù),心中甚至有些得意,覺著自己方才是將宋予奪想得太厲害了。自家姐夫如今如日中天,正是儲君的不二人選,就算是宋予奪也不敢得罪他才對。 思及此,他神色一喜,笑著說:“方才的確是我不對,讓宋將軍見笑了。” 說完,他就準(zhǔn)備帶人離開這晦氣的地方。 可還沒來得及走,就又聽宋予奪問道:“你向我道哪門子的歉?” 宋予奪指向李掌柜,“該是向他才對?!?/br> 婁興瞪大了眼:“什么?” 宋予奪年長,又是大將軍,向他賠禮道歉那沒什么??扇羰窃谶@大庭廣眾之下,跟個茶樓掌柜賠禮道歉,那他怕是要落人恥笑的。 然而宋予奪卻是分毫不讓地看著他,態(tài)度沒有半點(diǎn)松動。 婁興還在猶豫著,心腹卻忍不住上前,湊到他耳邊低聲勸道:“公子,您就依著宋將軍所言,不能在這時候橫生枝節(jié)?!?/br> 婁興雖跋扈,可卻不蠢,所以猶豫之后,也只能咬著牙向李掌柜道了句歉。隨后看向宋予奪的目光也不似先前那般顧忌,反而帶了兩分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