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殿下……” “念兒……” “你說句話可好?哪怕是罵我的,隨你如何罵,我都依你。” 撐起身子,長念離開他的懷抱,疲憊萬分地扯了被子,將自己緊緊裹住,背過身去,想躺下休息。 葉將白起身,披了衣袍,將她連人帶被子一起抱起來,放去另一邊的軟榻上。 長念睜眼,嫌惡地看向他。 被她這眼神一刺,葉將白抿唇,移開目光道:“這邊能睡得舒服些,你……先休息片刻,我去應(yīng)付三殿下。” 說罷起身,整好衣冠,倉皇離開了屋子。 走在回廊間,葉將白覺得自己可能是做了個夢,一覺醒來,趙長念沒有要成親,也沒有與他鬧到這個地步,他還能抱抱她,把裝著銀票的盒子分給她兩個,看她靦腆地笑,再帶她去吃碗餛飩。 可,他想從這夢境里出去,卻怎么也出不去。 趙長念騙了他,也騙了天下人,她當(dāng)真是女兒身,怕極了三皇子掐著人來對付她,所以才選擇與沐疏芳成親,保全自己。 她怕他保三皇子,不幫她,像之前一樣。 心口悶痛,葉將白啞然失笑。 他以為自己愛上了個男人,已經(jīng)掙扎著接受了這個事實,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她是女子。 這算什么?從頭到尾擔(dān)憂緊張的都只有他一個,這人在旁邊看他被耍得團團轉(zhuǎn),指不定還在背地里偷笑,笑他傻。 心里火起,他有些惱,可腦海里卻閃過她剛剛的眼神。 那是她從未有過的、厭惡他的神色。 葉將白垂眸,火氣消散,心虛地抿了抿唇。 罷了,他想,他可以不同她計較,甚至幫她隱瞞這個秘密,只要……只要她別再生他的氣。 停下步子,他又想,女兒心思與男子不同,他欺她至此,她會是怎樣的想法? 趙長念看著安靜的屋子,想法很簡單。 若葉將白真的心里有她,便不會這樣對她,他說得沒錯,她于他們這些掌權(quán)者來說,不過是手心玩物,誰也不會把她放在心上。 原本是為了掩蓋女兒身的秘密才走這一步棋,沒想到卻是暴露得更徹底,自此,她的生死,是真的落在他手里了。 這么一來,長念反而覺得輕松了。 總也躲不過的,那不如將每一日都認真活過,等到活不下去了,她便先走,少牽連族人。她的族人都對她很好,她錯生了女兒身已經(jīng)是愧對,沒道理陪她一起把身家性命都壓在葉將白的一個念頭上。 只是,身子很疼,心也很疼,她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嗚咽著想,日子過得真的好累啊,什么時候秦妃能回來接她呢?不疼她也沒關(guān)系,別留她一個人便好。 圣上賜婚,天大的喜事,輔國公府里卻一連病倒了兩個人。 葉將白披著素色的披風(fēng),唇上沒有血色,卻是固執(zhí)地攔在門口,寸步不讓。 第92章 把她送走! 長念眼神恍惚,表情十分固執(zhí),與他相對而立,一動不動。 兩人就這么站在這里對峙,看得良策急得跺腳,連聲道:“主子,您發(fā)著高熱呢,先回去歇著可好?” 紅提也心驚膽戰(zhàn)地來扶長念,低聲喚:“殿下?!?/br> 葉將白輕咳兩聲,狐眸半瞇,聲音沙?。骸白尩钕孪然厝ヌ芍冶慊厝??!?/br> “父皇已經(jīng)下了恩旨,選恭親王府舊址翻修賜我做府?!遍L念平靜地道,“我要去看看?!?/br> 拳頭捏緊,葉將白眼神微凜:“是去看看,還是打算就此離開國公府?” 抬眼看向他,長念微笑:“大婚在即,我離開國公府有何不妥?” “我不許。”他沉了臉色,語氣里半點風(fēng)度也不剩,強硬而霸道,“你別想離開這道門?!?/br> 良策微驚,覺得主子當(dāng)著眾多人的面同七殿下這樣說話很是不妥,可看主子實在是生了氣,也不好攔,只暗自覺得奇怪,七殿下什么也沒做,怎的把主子氣成了這樣? 長念咳嗽兩聲,邁步想往前走,卻是腿腳發(fā)軟,一個踉蹌?chuàng)渌は氯?。旁邊的紅提嚇了一大跳,手上沒著力,一時竟扶不住。 良策低呼一聲,正想動作,卻見他家那氣得要命的主子大步上前,帶著痛色將人接在懷里,狠狠抱住。 “松手?!遍L念皺眉,“你別碰我?!?/br> 指節(jié)一僵,葉將白垂眸,將她扶穩(wěn),慢慢收回了手,下頷緊繃:“站都站不穩(wěn),還想往哪里去?” 長念不答,低著腦袋,連臉也不讓他看。 “良策?!比~將白側(cè)頭,冷聲吩咐,“在這屋子里加一張軟榻。” “……是。” “這……國公?!奔t提看了看自家殿下的臉色,小聲道,“您也生著病,就不必與殿下處在一室之中,對病情無益?!?/br> 葉將白冷笑不語,似是與人賭氣一般,將門關(guān)上,大步往前,逼得趙長念坐回床邊,然后才轉(zhuǎn)身,接過雪松抱來的半尺高的文書。 同樣是生著病,她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他卻要做很多事,手起筆落,批閱三份文書便側(cè)頭看她一眼,然后接著翻下一頁。 良策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覺得心疼他家主子,便站去長念身邊小聲道:“殿下,主子已經(jīng)兩日沒睡著覺了,您就當(dāng)行行好,先歇會兒,也莫叫他這般擔(dān)心?!?/br> 擔(dān)心?長念輕笑,他若真擔(dān)心她,就該放她走,她被困在這令人窒息的國公府才是真正的病因,他分明知道,卻不肯放人。 這算哪門子的擔(dān)心。 轉(zhuǎn)身上床,長念落了床帳,眼不見為凈。 葉將白余光瞥見了,輕輕松一口氣,又再度咳嗽起來。 “主子?!比~良進門,皺眉看一眼他的病容,拱手道,“三皇子在偏廳等您?!?/br> 自宣旨賜婚那日不歡而散,他也有兩日沒與三皇子相見了,知他是急了,葉將白冷笑一聲,道:“讓他等著?!?/br> 屋子里燃著寧神香,趙長念卻也并沒有安穩(wěn)入睡,翻來覆去,弄得架子床咯吱作響。 葉將白抿唇,走近床榻,低聲道:“你若老實呆著,晚些時候,我便讓沐疏芳過來一趟?!?/br> 架子床的動靜戛然而止。 葉將白勾唇,總算是愉悅了兩分,提著袍子跨出門,又吩咐葉良:“看好她?!?/br> “是?!?/br> 三皇子來宣旨那日,他狀態(tài)太差,沒說兩句話便稱病告退,但三皇子明顯是有許多話要同他說的,料想也都同七殿下有關(guān)。 踏進側(cè)廳,果不其然,趙恒旭上來拱手,抬頭說的一句話便是:“國公,定國公府與七皇弟的婚事,萬不能成?!?/br> 葉將白請他落座,輕咳兩聲道:“圣旨已下,覆水難收?!?/br> “那若是七皇弟犯欺君之罪呢?”趙恒旭道,“我手里有口供,可以指證七皇弟實則為女兒身?!?/br> 葉將白抬眸,問他:“口供何在?” 趙恒旭想也不想便將兩份供詞送到了葉將白手上。 仔細低頭看過,這供詞上頭已經(jīng)畫押,葉將白頷首,優(yōu)雅地將兩份供詞疊作一處,然后捏著畫押的地方,齊整一撕—— “國公!”趙恒旭驚得站起了身,想去攔已經(jīng)是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供詞化為碎紙,紛紛揚揚地落下來。 “國公這是做什么!”趙恒旭氣急,“這是最后兩份可以指證七皇弟的東西! 就是知道,所以才撕。 葉將白淡笑,拂了拂身上的碎紙,道:“無稽之談,殿下不必用這種東西引火焚身。陛下剛剛賜婚,殿下若從中作梗,恐會失了圣心?!?/br> “可難不成就真的讓七皇弟占這個大便宜?”趙恒旭很是不平,“憑什么?” 定國公那樣的助力誰不想要?他也曾對沐疏芳示好過,奈何那女人眼高于頂,并不理睬他。他得不到也就罷了,任她嫁去誰家,也至多不過有些惋惜。 可趙長念要娶了她,趙恒旭就咽不下這口氣了,他甚至懷疑,輔國公在暗地里一直幫扶七皇弟,所以她的路才走得這么順。 “國公還是偏袒七皇弟?!毙睦镞@么想,嘴上就這么說了出來,趙恒旭半惱半怨,“縱她住在國公府這么久,想來也是別有感情?!?/br> 葉將白溫和地笑道:“殿下多慮?!?/br> “若真是我多慮,國公何不再借太子之手,將她送出京城?”趙恒旭道,“送五皇弟尚且輕松,送個七皇弟還在話下么?” “殿下的意思?” “她不是要成親?”趙恒旭道,“那便讓她成親,說服父皇給她封個王位,送去封地!” “這……”葉將白淡笑,“無緣無故封王送出京城,就算是葉某,也說服不了陛下。” “國公要契機,我便給您這個契機?!比首悠鹕?,正色道,“只要國公將七弟送走,我與國公之間,便再無嫌隙?!?/br> 修長的手指撫弄著紫檀木的扶手,葉將白狐眸里光芒流轉(zhuǎn),思慮許久,才應(yīng):“如殿下所愿?!?/br> 三皇子走了,走得意氣風(fēng)發(fā),像是解決掉了一個心事,心情極好。葉將白站在門房處相送,臉上無波無瀾。 第93章 舅舅 趙恒旭滿足地走了,步子很大,像是趕著去干什么事情。 葉將白攏著袖子站在門口目送他,狐眸里泛著淡淡的漣漪,像初春山上融了的泉水,潺潺地流進湖里,慢慢歸于平靜。 “可惜了。”他咳嗽著,搖了搖頭。 身側(cè)不遠處有動靜,葉將白側(cè)眸:“誰?” 屋子拐角處走出來個身段精練結(jié)實的中年人,笑著朝他拱手:“國公武藝又有進益?!?/br> 眼眸微亮,葉將白拱手還他一禮,喚了一聲:“師父?!?/br> 他這一輩子也就拜過一個師父,姓秦,名大成,在多年前的春獵會上,秦大成救他于虎口之中,那徒手揍吊睛白額虎的場面給幼時的葉將白造成了巨大的沖擊,以至于后來葉老爺子要他拜師學(xué)武,他二話不說就去秦大成家門口跪著了。 彼時的秦大成只是京都衙門里不起眼的小武師,壓根不敢收他,躲他躲了一個月,最后還是葉將白尋了五十壇美酒,一路從他家門口擺到自個兒跟前,才把這人引過來,拜了師。 秦大成對這個徒弟是又愛又恨,愛他天資聰慧,學(xué)東西極快,又恨他心思叵測,連師父也算計,原本之前他讓他去收北堂繆為徒,還以為是單純地想送他個好徒弟,誰曾想如今才明白,這小子分明是想占北堂將軍的便宜。 孽障?。?/br> 饒是心里惱,秦大成也沒法對他說重話,畢竟就口舌而言,他怎么也說不過這徒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