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沒有必須要幫陛下的理由?！比~將白看著她道，“此事對在下和在下的人，都是有害無利?！?/br>
    長念心里也清楚這兵不好借，嘆息一聲，她坐回龍椅上耷拉了腦袋，開始想別的對策。

    “午膳可用過了？”葉將白斜眼看向紅提。

    紅提驚恐地搖頭，又慌忙點頭。

    “到底是用過還是沒用過？”

    “回國公……殿下近日胃口不好，膳食都是一口即止?！?/br>
    心里一沉，葉將白上前捏了長念的手腕，冰涼不說，還纖細了不少，抬起她下巴瞧瞧，一張小臉也沒什么血色。

    “讓御膳房去燉湯?！彼⑴?，“要鮮雞湯，用老母雞燉，放點補血的藥材?！?/br>
    長念皺眉：“聽著就難喝?！?/br>
    “難喝也得喝！”葉將白道，“陛下現(xiàn)在這臉色，和墻上那水墨畫有得一拼。”

    “國公干涉國事就算了，連朕吃什么也要管？”長念瞪眼，“你干脆現(xiàn)在就帶兵把朕這皇宮給打了，行不行？”

    見她臉色又沉下去了，葉將白深吸一口氣，硬生生忍了怒意，放輕語氣道：“皇宮在下沒興趣打，和陛下做個交易可好？”

    長念氣鼓鼓地看著他，示意他說。

    葉將白道：“陛下每日進膳，由在下陪同，按照在下的安排進食，義烏之兵，借陛下一用也無妨?！?/br>
    長念的眼眸“蹭”地就亮了起來，嘴角直往耳朵邊咧：“國公說話算話？”

    “算。”沒好氣地翻個白眼，葉將白道，“但兵力調(diào)度是大事，可以借給陛下的至多四個營?！?/br>
    “一言為定！”長念欣喜地拍手，扭頭就朝紅提道，“快去吩咐御膳房，按照國公說的燉湯來?！?/br>
    “……是?！?/br>
    紅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退出御書房，一路提著裙子小跑，心里余悸還未消。

    這輔國公，誰都知道不好說話，精于算計。眼下是吃錯什么藥了，對陛下這么……她說不上來是怎么，畢竟國公看著還是兇巴巴的，但做的是好事，她想不明白這其中有多少門路，但能讓陛下吃東西，那就是好的。

    紅提覺得，國公可能是看陛下太瘦弱了，一時心軟。

    可沒想到接下來還有更心軟的。

    前皇后獲罪在宗人府，其娘家在朝任職者，三天兩頭地上奏要陛下寬厚，放過前皇后，以平人心，陛下置之未理。紅提很明白陛下的心情，前皇后害死秦妃，陛下沒處死她都是仁慈，談何放過呢。

    但朝中那些人不覺得陛下仁慈，只覺得陛下不孝，陰陽怪氣的折子不少，更是有在朝上給陛下念《孝悌》的。

    陛下沒給什么反應(yīng)，但右手下第一個站著的葉將白出了列，一腳踹在那人膝蓋窩，叫他跪了下去，然后問：“忠孝二字，何在前？”

    “自然是……忠。”

    “那大人豈敢不忠，在這朝堂之上說這逆臣之語？”

    “國公，下官不過是給陛下進言孝悌，如何是逆臣？”那人憤恨地道，“陛下不孝，還允不得人說？若是忠言逆耳，那臣愿以死為諫！”

    說著，作勢就要往柱子上撞。

    群臣唏噓，有大步跟上去想攔的，葉將白也跟了上去。

    那人看見葉將白跟來，心里正暗喜，卻不想下一瞬后襟就被他抓住，一股力道使來，他猛地就被撞在朱紅的大石柱上，頭疼欲裂。

    “陛下生母為秦妃，生父為先帝，皇后不過是母后，論孝義，陛下為太后修佛堂是孝，為秦妃追封是孝，為先帝追回棺槨是孝。而前皇后，教子無方讓大皇子弒君謀位，更是開城門迎敵軍，壞這大周百年太平！這樣的人，陛下沒極刑處死已經(jīng)是孝，大人還企圖讓前皇后重歸皇宮？”

    群臣一驚，被他抓著的大臣更是驚慌不已：“國……國公松手！”

    葉將白哪里肯松，抓著他就往那柱子上一下又一下地撞：“大人要死諫，在下覺得無妨，若還有什么話沒說完，下黃泉去給在下托夢也好?！?/br>
    他下手極重，只兩三下那人就已經(jīng)頭破血流。

    看呆了的眾臣紛紛回神去拉，硬生生將葉將白與那人隔開，七嘴八舌地勸：“國公息怒，息怒啊?！?/br>
    長念坐在龍椅上，看著那滿臉是血的大臣對葉將白怒目而視，微微抿唇。

    大皇子一黨其實早該清算，是她心軟，才將這些人留在朝中，想給他們一個機會。不曾想……

    如今葉將白已經(jīng)給了她臺階，那她也就順著下了吧。

    “傳朕旨意，追責大皇子一黨叛國之罪，誅連嫡系之外親屬以及前皇后，具體罪名，刑部擇日上報于朕?！?/br>
    捏著龍頭扶手，長念望著抬頭看她的葉將白，微微一笑：“有罪之人，絕不姑息?！?/br>
    第228章 遠處的烏云

    朝臣們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輔國公竟是和新帝一起唱了出大戲。原本一直未曾定罪的前皇后和大皇子余黨，在這出戲里統(tǒng)統(tǒng)下了獄。

    很多人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國公怎么會幫著陛下呢？按理說他不是應(yīng)該與陛下作對嗎？這人連臣都不稱，如何還做臣事呢？

    難不成，是和陛下背后做了什么交易？

    這樣的疑惑一直持續(xù)到懷渠爆發(fā)大戰(zhàn)，叛賊負隅頑抗，北堂將軍帶人殺穿了懷渠鎮(zhèn)，有人提議讓北堂將軍先回京的時候。

    “此一役死傷無數(shù)，尸骨尚未安置妥當，怎好就讓將軍回來？”葉將白淡聲道，“將懷渠清理妥當了再說吧?！?/br>
    “可是……”馮靜賢皺眉，“陛下之意，此非將軍之任，將軍是可以早些回朝的?！?/br>
    葉將白看他一眼，不應(yīng)，就連陛下發(fā)下來的手諭也給攔了，說懷渠形勢不穩(wěn)，不宜撤兵。

    于是眾人發(fā)現(xiàn)，國公也并未對陛下言聽計從，他好像只在某些特定的事情上，會有反常的舉動。

    “紅提姑姑，您說呢？”

    一群宮人躲著議論國公，七嘴八舌地猜他的心思，有機靈的小宮女直接扭頭看向紅提，笑道：“姑姑常在陛下身邊，應(yīng)該知道得最多。提前給咱們立個話，往后咱們也就不怕哪里做錯了惹著國公?！?/br>
    “是啊，姑姑幫幫忙?！毙√O(jiān)苦著臉道，“奴才有時候當真不知道錯在哪兒了，就被國公瞪，那么俊的人，瞪起人來可嚇死奴才了，一宿都沒睡好覺?！?/br>
    “你上回是做什么了？”紅提問。

    小太監(jiān)撓頭：“也沒做什么呀，按著時辰推門進去添茶，當時陛下和國公就在外殿里坐著?！?/br>
    “門全推開了？”

    “姑姑明察，奴才是按著規(guī)矩只推開一半，但外頭秋風實在大，跟著沖門，奴才費勁兒才拉住了門扇呢?！?/br>
    紅提失笑：“那就不怪了，陛下身子不好，受不得風，你帶風進殿，國公瞪你也是應(yīng)當?！?/br>
    小太監(jiān)愕然，小聲叨咕：“這比御醫(yī)管得還嚴呢？”

    “誰說不是呢?！奔t提唏噓地抬頭望著遠處的落日余暉。

    旁人都不知道國公喜怒從何而來，但她是看得真切的，陛下的飲食起居，但凡有差錯，國公要瞪人，朝中但凡有人惹陛下不高興，回去臉色沉上半晌，國公就要動手收拾人。

    照這樣來看，國公應(yīng)該是心疼陛下才對？可……當真心疼陛下，他為何還不稱臣呢？

    紅提想不明白，也覺得這種事不是她該想的，時候不早了，還是快些去寢宮將被子熏暖，萬一國公一時興起去一趟盤龍宮，見事兒沒做好，又得瞪她了。

    長念覺得最近的日子過得十分舒坦，吃好睡好，雖然經(jīng)常會反胃嘔吐，但在御廚變著法的膳食花樣之下，她身子養(yǎng)得還不錯。

    葉將白也很給她省心，不但把瑣碎事一手包攬，甚至還天天給她帶民間的小點心，她最近愛上了酸角糕，這人也不知道去哪里尋的，每天就帶進宮來一小塊，饞得她時常望著脖子等他進宮。

    不過，這天臨睡前，長念終于想起問：“北堂將軍怎么沒進宮來請安？”

    紅提支支吾吾地道：“許是還在忙別的事?！?/br>
    北堂將軍壓根沒回京，距離上一次送請安折子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月，消息都被國公攔下了，不讓驚擾陛下，眾人都想著反正沒什么大事，也就從了他。

    長念按了按心口，總覺得有些不安，低聲道：“明日宣將軍進宮一趟?！?/br>
    “……是。”

    懷渠的戰(zhàn)役打了半個月，以叛賊完敗告終，武親王麾下最后一支叛亂的兵力也就此歸于塵土。北堂繆帶人清理尸骨，每天都有成車的尸體被運出鎮(zhèn)外，其中不乏被誤傷的平民百姓。

    怪不得她不喜歡打仗呢，北堂繆看著地上還未散去的淡紅色，悶頭想，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流的，都是大周人的血。

    “將軍?！迸赃呌欣χ娼淼氖勘蟻砉蛳拢笆值?，“鎮(zhèn)中醫(yī)館出現(xiàn)數(shù)十人寒戰(zhàn)高熱，大夫疑是瘟疫，還請將軍先往義烏撤退?！?/br>
    瘟疫在大周一向是令人聞之色變的詞，北堂繆心里沉了沉，掃了掃四周。

    尸骨累積，老鼠橫行啃食，當真有些不妙。

    “暫時封鎖懷渠，讓大夫確診?！?/br>
    “是?！?/br>
    長念做了噩夢，醒來小臉蒼白，側(cè)頭就問：“紅提，北堂將軍進宮了嗎？”

    一只手從旁邊伸來，捏著帕子擦了擦她額上冷汗，曼聲道：“陛下對將軍當真是記掛。”

    長念微怔，側(cè)頭，就見葉將白皮笑rou不笑地看著她。

    “國公?！彼钗豢跉?，“朕做錯了何事，需要你守在朕床邊，叫朕睜眼便看見你？”

    葉將白額上青筋跳了跳，瞇眼道：“看見在下，陛下很難受？”

    “非常難受。”長念皺眉下床，穿上紅提拎著的外袍，“你是不是又攔下了北堂將軍進宮請安的折子？”

    “沒有?！?/br>
    長念直勾勾地盯著他。

    半晌，葉將白垂眸：“陛下想見他，過兩日吧?！?/br>
    “為什么？”長念皺眉，“自他去懷渠，朕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見著他了?！?/br>
    “懷渠出事了?！?/br>
    “什么？”長念一驚，伸手就抓住他的衣襟，“出什么事了？北堂將軍呢？回朝了嗎？”

    葉將白伸手覆住她的手，覺得冰涼，皺眉接過紅提遞來的披風，低聲道：“疫情而已，是戰(zhàn)后常事，之前京都大戰(zhàn)，懷渠和義烏那邊就埋了不少人，眼下更添尸骨，又連日放晴……懷渠已經(jīng)封鎖，北堂將軍去了義烏，待就診后確定身子無恙，便回京來?！?/br>
    長念眼眶發(fā)紅，拽著他道：“朕方才就做噩夢，夢見他在前頭跑，朕怎么追也追不上……朕很擔心他?！?/br>
    “將軍那樣壯實，能有什么事？”葉將白彈了彈她的額頭，“明日就抵達京都了也不一定，陛下且安心吧?！?/br>
    長念沉默，眉心皺著未曾解開。

    懷渠的疫情蔓延得很快，最先發(fā)現(xiàn)不過十幾個人，短短五日，感染疫情的人就多了五十個，御醫(yī)院就此開了藥方，呈到了趙長念面前。

    第229章 誰都能當?shù)幕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