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大伯母,大姐當年出嫁是個什么規(guī)矩,我現(xiàn)在出門依例便可,何用拿出來說?!?/br> 滿堂的人看向說話的人,都十分吃驚,四姑娘未出閣,一般這種場合那好意思說話,也就躲在人后,偷偷看看。 大太太牙尖嘴利,自是不能讓晚輩堵嘴,“你大姐出嫁時,你大姐夫家送來的禮金全給你大姐帶到夫家,不過你大姐陪嫁有限,比不得你置辦嫁妝的花銷?!?/br> 魏昭噗嗤一聲笑了,“大伯母,大姐嫁妝比大姐夫家的聘禮如何?” 大太太的臉瞬間不好看了,大女婿聘禮自然不如大女兒的嫁妝。 魏昭不再理她,朝大太太說;“我現(xiàn)在置辦的嫁妝值五千兩,刨去水分。”大太太承辦侄女的嫁妝,從中克扣,三千兩頂天了。 魏昭不疾不徐,細柔聲音,滿堂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接了短,大太太臉漲紅,不示弱,“老太太不是給了你一萬兩?!?/br> 魏昭正色說;“祖母是給我一萬兩,跟嫁妝無關,府里主子們這些年吃用府里開銷,這是祖母給我的補償。” 大太太沒想到魏昭當眾說出這種話,其實誰心里都明白,這些年虧待了四姑娘,沒想到魏昭不顧臉面擺在桌面上。 大太太辯不過魏昭,脫口說;“你請客吃飯,一擲千金,聘金還不夠幾頓飯糟蹋的,魏家生下你,你給外人花,都不舍得給自家人?!?/br> 魏蓁一聽,急紅了臉,想攔著她母親,大太太不顧女兒,魏蓁閑說話,說起魏昭請眾貴女吃飯的事。 任大太太急赤白臉,魏昭和顏悅色,輕聲細語,“我請的都是北地世家女,不是花在秦樓楚館,斗雞走狗上,這是給魏家爭臉,難道大伯母不知道現(xiàn)在外間怎么說魏家,說魏家就剩下空架子,魏家子孫敗家,你問問二姐,那些貴女有誰瞧得起她?!?/br> 魏昭說完,滿堂皆大驚失色,內(nèi)里都知道,可沒人說出來,維持魏府體面。 “放肆。” 魏廉怒喝一聲,上前掄起巴掌,朝魏昭臉上扇去,魏昭伸手一隔,魏廉震得后退幾步,愣怔住。 魏家人都愣住了,就看見魏昭輕輕抬了抬手,魏廉文弱,好歹也是男人,覺得不可思議。 魏昭輕笑一聲,“掩耳盜鈴,堵不住悠悠眾口?!背豪咸f;“魏家連我聘金都扣下,如今連這點臉面都不要了,我無話可說,賣女錢能花幾時?” “母親,三弟,你們管管四姑娘,口無遮攔,貶損我魏家對你有何好處?” 大爺魏慵氣得面色鐵青,方才一幕被震懾住,不敢上前教訓侄女,“四姑娘,難道你以后跟魏家斷絕往來,你敢說永遠用不著魏家?” 魏昭朝堂上眾人看了一圈,笑了,“要我說心里話嗎?”看向魏老太太,“若是魏家還有人叫我服,唯祖母一人爾。” 可惜魏老太太獨木難支,兒孫不爭氣,沒有一個膀臂。 魏昭說完這句,沒人說話了,連魏廉一腔怒氣,xiele一半。 二爺和二太太一直沒說話,大太太掌家,留下魏昭聘金,也到不了她們手里,與其這樣還不如送個順水人情,二太太賠笑對魏老太太說:“老太太比咱們明白,錢財乃身外之物,一家子親骨rou血濃于水,昭丫頭這些年吃穿用度都沒占用府里的,陪嫁是該比府里別的姑娘多些?!?/br> 大太太臉色更加難看,二太太沒有女兒,說風涼話,三太太和三爺魏廉,也掛不住臉。 “好了,都別爭了,侯府聘金原數(shù)給昭丫頭帶過去。” 魏老太太一錘定音。 魏昭看出魏老太太蒼老和無力,祖母這些年一定也很累。魏昭方才那句話,不是奉承魏老太太,這屋里唯有魏老太太心明眼亮,心狠有時也迫于無奈,魏昭此刻多少理解她。 從前廳出來,萱草跟在姑娘身后,笑逐顏開,“姑娘,咱們回魏府這么久,方才最過癮,你看魏家人的臉色多難看,最后還不是沒爭過姑娘,不爭嫁妝爭口氣?!?/br> “不,我爭嫁妝,不是為了爭口閑氣?!蔽赫鸭m正萱草的說法。 “姑娘要嫁入侯府難道還缺銀子使嗎?” 萱草思維簡單。 魏昭悠悠然地說;“有一個朝代,女子出嫁很難,不是因為長得丑,而是女子出閣嫁妝可觀,比彩禮還高,因為女子沒有任何生存能力,嫁妝是女人未來生活的一種保證,嫁妝沒有本人準許,即便是丈夫也不得動用,所以有的窮人嫁女傾家蕩產(chǎn),賣房子賣地給女兒置辦嫁妝,愛女心切,這種風俗不可取,但女子在夫家地位提高,對未來生活有一定自主的選擇權?!?/br> “萱草別的不懂,只知道我們這些人跟著姑娘,錯不了?!?/br> 魏昭心里感動,“但愿你家姑娘不辜負你們的希望?!?/br> 主仆二人回到房中,桂嬤嬤聽方才跑回來的院里粗使的小丫頭,說前廳發(fā)生的事。 白燕的毒解了,傷口不深,沒什么大礙,桂嬤嬤知道今日侯府送彩禮,回府看看。 魏昭一進屋,桂嬤嬤叫萱草關上門,對魏昭說:“姑娘今兒把聘金要出來,是把魏家的人都得罪了,姑娘太莽撞了?!?/br> 魏昭拉著桂嬤嬤的手坐在炕上,“mama,我得罪魏家的人又能怎樣,難道我有難魏家的人能幫我嗎?只怕早躲得遠遠的,怕受牽連?!?/br> “是呀!姑娘說得對,白給他們銀子,他們又有幾個念姑娘的好?!陛娌菡f。 “姑娘,今的事傳出來,奴婢怕外人說姑娘的不是?!?/br> 桂嬤嬤顧慮多,姑娘年輕氣盛,后悔沒早點回來,囑咐幾句。 “mama,人善人欺,馬善人騎,連我聘金都想霸占,今也讓她們認識魏昭不是她們能捏扁揉圓?!?/br> 該忍時忍,不該忍時,寸步不讓。 “姑娘,男家聘禮一般女方家作為陪嫁,也有女方家里留下部分聘金的?!惫饗邒叻彩聞裰媚?,息事寧人,鬧出來大家臉面都不好看。 “mama說的是有那等人家,可都是日子艱難的窮人家,扣下一部分聘金,可這不應該是魏家人所為,大房縉哥哥就要娶親了,他們就不怕女方家里知道魏家的底細,親事吹了?!?/br> “破船還有三千釘,魏家窮了,斷也不到要姑娘聘金的地步,別的不說,看咱們?nèi)刻┑拇鞯?,還有寶哥,屋里金的銀的,還有大房,我聽大房的下人說,大少爺跟人賭,一次就輸?shù)羟摄y子…….” 萱草插話說。 “哪里都有你個小蹄子,不說勸著姑娘點,凈惹事?!?/br> 桂嬤嬤拍打了兩下萱草。 魏昭真誠地看著桂嬤嬤,“兩萬兩銀子,我準備拿出一萬兩,給金葵、宋庭、他們兄弟們分了,這些年大家跟著我吃了不少辛苦,都有妻兒家小要養(yǎng),三千兩給mama,留著你跟興伯養(yǎng)老,再給書香和萱草一人一千兩,留著置辦嫁妝用。” “姑娘的心太好了,老天爺保佑姑娘一輩子順順利利。”桂嬤嬤抹起眼淚,“奴婢老倆口要那么多銀子干什么?留著姑娘急時用。” 萱草說;“奴婢不用錢,奴婢跟著姑娘,沒有用銀子的地方?!?/br> “傻話,你跟書香能跟我一輩子,不嫁人?!蔽赫燕凉值氐闪怂谎?,又對桂嬤嬤說:“等銀子一到手,我就給你們分了,不然說不定又用在哪里?!?/br> 這里正說著,書香從外面進來,憤憤地說:“大房的人背地里嚼舌根,說四姑娘心太狠了,把娘家榨干才算罷休?!?/br> “這是誰黑了心,敢編排姑娘?” 桂嬤嬤氣得直捶炕。 魏昭倒是沒往心里去,“人家沒占到便宜,當然心里不痛快,你還能堵住人家的嘴,當你面不說,背地里說,能奈何別人,嘴長她們身上,愿意說什么就讓她說去,我也不會少塊rou,我也不能拿出一萬兩銀子買她們好,前腳拿到錢,背后該說你什么照樣說?!?/br> 桂嬤嬤聞言,不說什么了,起身說:“我家去看看,白公子傷還沒好利落?!?/br> 魏昭穿繡鞋下地,“mama,我跟你一起過去看看,問問他有何打算?” 太陽快落下時,氣溫低,書香拿著狐白裘給姑娘披上。 桂嬤嬤家住在魏府后街,魏昭和桂嬤嬤、萱草走到二門,看門的婆子跟魏昭打招呼,“姑娘出門?” 前廳發(fā)生的事,府里下人都傳遍了,四姑娘是個厲害角色,都小心不敢惹。 魏昭說;“大冷天mama辦差事辛苦了。” 魏昭過去,這婆子跟另一個門上的婆子嘀咕,“四姑娘對下人很和氣,聽說她屋里侍候的人都沒少得好處,吃香喝辣的,你看她們主仆剛來時,穿戴寒酸,現(xiàn)在看叫萱草的丫頭,跟府里姑娘們穿戴差不多?!?/br> “這叫真人不露相,聽府里廚房說,四姑娘經(jīng)常拿錢給她們,開小灶,四姑娘出手大方,廚房里那幾個廚娘巴結奉承四姑娘,府里除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就是四姑娘一句話,想吃什么,別人權且靠后,緊著四姑娘。” 這婆子又說;“過年時,這府里頭主子那個把我們當回事,只有四姑娘想著給我們賞錢,咱們這幾個老姊妹都念著四姑娘的好?!?/br> 主仆三人走到前院,從東側角門出去,走不遠,就到了桂嬤嬤家的小四合院。 桂嬤嬤上前叩門,常安開了門,“姑娘來了?!?/br> 桂嬤嬤直接去了灶間,萱草跟過去,搭把手做晚飯。 常安跟魏昭走去東廂房,魏昭進門時,白燕手里捧著一本書,正在看,聽見門口腳步聲,抬起頭,傍晚東廂房光線沒有正午足,魏昭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狐白裘瞬間映襯屋里亮了起來。 白燕眼底劃過喜悅的光芒,坐起來,“魏姑娘今日有空來?!?/br> 魏昭也沒坐下,問;“傷口快好了,你有什么打算?你如果沒有地方去,我們魏家鄉(xiāng)下有個老宅,我以前住過的地方,你可以暫時住哪里,哪里僻靜隱蔽?!?/br> “謝魏姑娘,我在北安州還有點事情沒辦完,如果有需要,魏姑娘認我這個朋友,我不會客氣的?!?/br> “好吧!有我能幫上忙的,盡管說。” 魏昭把一張兩千兩的銀票放在臥榻旁的案幾上,“算我借給你的,我要收利錢。” 白燕明白,魏昭是照顧他男人的自尊,心口窩發(fā)熱,細微的小事她都能想得周全。 魏昭大氅沒脫,說完話就走,白燕看出她不想多呆,畢竟年輕男女應該避嫌,看著她背影走到門口,悵然若失,“魏姑娘,這幾日我就離開?!?/br> 魏昭回頭,白燕是不想連累興伯夫妻,“保重!” 一道白影消失在門外,白燕神色暗淡下來。 回府時,日已偏西,魏昭看一眼滴漏,已是申時了,廚房送來晚膳,書香和萱草帶著秋月和秋楓擺桌子,魏昭吃完,剩下的飯菜,叫幾個丫鬟就著吃了。 剛撿了桌子,魏蓁一挑門簾進來,“四妹,吃完飯了?” 魏昭下炕,招呼魏蓁坐,魏蓁接過身后丫鬟手里的錦緞包袱,打開,魏昭看一眼,都是繡活,門簾靠枕褥墊手帕之類的,魏昭拿起一對大紅緞繡一對鴛鴦褥墊,摸摸,“真好看,jiejie的手真巧。” 魏萱被人夸贊很高興,“jiejie做活慢,好在meimei出嫁定在下月不急?!?/br> 魏昭拿起繡品挨個看看,心想,魏蓁也有優(yōu)點,賢惠性子好,一般人家娶去,相夫教子,賢妻良母,說;“將來不知誰能娶jiejie,是個有福的?!?/br> 魏蓁不好意思,“我哪里有meimei這般能耐。”提到侯府送聘禮的事,內(nèi)疚地說;“meimei沒生我氣吧?我那日也是隨便跟母親提了一嘴,沒想到母親竟然說了出來,我不是故意的。” 魏昭笑著說;“看jiejie說的,meimei哪里是那等小氣之人,我知道jiejie不是故意說的,再說我既然做了,也不怕別人說?!?/br> 倆姊妹又聊了一會私房話,天黑透了,魏蓁才告辭離去。 春三月,草木復蘇,桃紅柳綠,魏府嫁女。 書香四個丫鬟抬水倒入木桶里備好香湯,魏昭沐浴,沐浴后,有年輕全福娘子為她修眉,開臉,上頭,挽髻。 套上大紅繡龍鳳喜服,鳳冠霞帔,聽外面人喊:“吉時已到,新郎來接親?!?/br> 全福娘子為她蒙上紅蓋頭,書香和萱草一邊一個扶著她從后堂走出來,走進廳堂。 燕侯徐曜也是一襲大紅喜袍,頭戴紫金鑲珠冠,前呼后擁,在魏家親朋好友對新郎一片贊揚聲中,跟魏昭站在一起,拜了魏老太太、魏廉夫妻。 魏萱躲在人群后,羨慕又嫉妒地看著魏昭跟徐曜并肩站在一起。 上花轎前,北地風俗習慣,新娘要哭,以示對娘家的不舍,魏昭以袖遮面,嚶嚀兩聲,被攙扶著上了花轎,也沒回頭看。 魏府門前清水灑掃,整條街道紅氈子鋪地,起轎,鑼鼓喧天,花轎所到之處,萱陽城的百姓都走出家門,看燕侯娶親,騎在白馬上的徐曜,美如冠玉,雍容矜貴。氣度高華,這是一樁人人艷羨的婚事。 花轎到了侯府門前,新娘下轎子,書香和萱草攙扶著,過火盆、跨馬鞍,拜天地,送入洞房。 魏昭跟徐曜并肩坐在床上,身后床上撒著,棗、蓮子、花生,桂圓等,“早立子”、“花搭著生”。 新房門口擠著一堆人,侯府主子下人都來看新娘子,喜娘把一根秤桿,遞給徐曜,“侯爺給新娘揭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