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我一直以來的不敢相信和不肯相信,在沈末的分析之下變成了希望,眼前的一切沒來由的變得生動起來,就像是被人突然之間涂上了彩色的染料——這個世界,在我眼里重新活了過來。 我?guī)缀跏瞧炔患按暮蜕蚰└孓o,回到家里時兩個小東西第一時間感覺到我的變化,童童小心地抬頭問我:“mama,出什么事兒了嗎?” “mama沒事兒了,這段時間讓寶寶跟著mama擔心,對不起?!蔽腋┫律戆褍蓚€孩子抱在懷里,用力的擁抱一下。 所有的一切在心里終于有了希望以后,真正的恢復了正常。 休息一周以后,我把孩子重新送回幼兒園正常上學,看著兩個孩子跟著老師走進去,我轉身叫了一輛車趕到了何則林的家門口。 抬手按了門鈴,等了兩三分鐘以后,門打開了。 出乎意料,門后站著的是何則林,他看到我也是明顯一怔,然后側身對我說:“進來吧?!?/br> 月余未見,他一下變得蒼老了,此刻的他就像一個真正的老人一樣,頭發(fā)白了大半,臉上的皺紋就像是突然之間長出來的,一下多了很多,多得讓我覺得鼻子一酸。 對于何則林,我不知道以什么樣的身份來面對。照常理來說,他是何連成的父親,寬寬的親爺爺,我怎么也要叫他一句叔叔——甚至在準備婚禮的時候,他曾笑著問我,是不是該改口了…… 可是如今在這種時候再次見面,我們就像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一樣,在彼此的眼睛里只能看到陌生的隔閡,我對他有說不出來的愧疚。 “你是來看看寬寬的?”他最先開口。 我嗯了一聲,抬眼在屋子里找了一下沒有看到寬寬的影子,問道:“寬寬沒在家嗎?” “孩子睡了,等他醒了抱下來給你看看?!彼屛易?,對站在一旁的阿姨說,“倒杯茶?!?/br> 我接過阿姨遞過來的茶杯低聲說了一句謝謝,然后我看到了他臉上放松下來的表情。我們終于回到了各自都覺得合適的位置,誰與誰也沒有直接的關系。 “寬寬你不用管,他在這里過得很好。如果你有時間,隨時可以過來看他,我們何家也不會掩蓋你是他親生mama的事實,等到孩子將來大了,他自己決定是跟著你生活,還是跟著我這個爺爺生活?!焙蝿t林點了一支煙,一邊抽一邊在濃重的煙霧里緩緩說了這番話。 我無力反駁,對于何則林關于寬寬問題的處理結果,我早就知道。并不是我不愿意帶寬寬,而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我無力照顧三個孩子。 “嗯,我只是想來看看寬寬,他有……沒有想我?”我猶豫著問出這句話。 “剛回來的時候天天喊著叫mama,不過小孩子記性不太好,最近已經(jīng)很少找你了,他很適應現(xiàn)在的生活?!焙蝿t林放下煙,抬手看了看時間說,“每天中午都會睡一個半小時,快要醒了。” 我坐在何則林身邊靜靜看表,屋子里一片安靜,阿姨倒水以后悄悄退了出去。 從來沒想到過再次見到何則林是這么平靜的場景,我問完了寬寬已經(jīng)無話可說。何則林對我也沒說話的興趣,他摁滅了煙全身放松坐在沙發(fā)上,目光落到玻璃窗外面的庭院。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庭院里有一架秋千,在光禿禿的庭院里,那架靠著紫藤架的秋千分外顯眼。我聽連成說起過這個秋千,卻沒曾注意過這秋千在他成年以后,還一直都在。 腳步聲從身后響起,我有些慌張的回過頭,看到了阿姨懷里的寬寬。 他剛睡醒的樣子,眼神還有些迷離,看到我怔了一會兒,猶豫著把手目光挪到了何則林身上。 何則林臉上浮出笑,伸手從阿姨懷里接過寬寬,放在自己的腿上,在他明顯瘦了一圈的臉上親了一口,笑呵呵地問:“爺爺?shù)膶拰捤蚜耍俊?/br> 我伸出手向寬寬道:“寬寬,我是mama呀,來讓mama抱抱。” 寬寬從何則林懷里抬起頭,怔怔看著我。我也緊張地看著他,生怕錯過他每一個細小的表情變化。 過了幾十秒,他忽然把頭轉到何則林懷里,看也不看我一眼。何則林有看我一眼,拍了拍寬寬的后背說:“寬寬,這是mama,才多久不見,把mama忘記了嗎?” “寬寬?!蔽艺酒饋恚胩竭^身子抱他抱到懷里。 他本能的往后躲,我心一下就疼了起來,才多久不見,小東西竟然真的把我忘得差不多了。 我明知道這是孩子的天性,他的記憶力確實就是這樣的??蛇€是止不住紅了眼圈。 “去和mama玩一會兒?”何則林拍著對我已然陌生的寬寬,站了起來,把他遞到我懷里,“去吧,和mama玩一會兒?!?/br> 寬寬在我懷里擰著麻繩,臉上十分不愿,我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拼命忍卻也忍不住,他在我懷里的抗拒讓我覺得心如刀割,一想到如果把他放到何則林這里,將來換來的就他和我永遠的疏遠。 我不想讓他這樣對我,可是我的眼淚卻讓他更害怕,雙手用力推著我想要跳到地上去。 何則林輕嘆了一聲說:“樂怡,你也應該看出來,寬寬在沒你的時候,也過得挺好。如果你不再繼續(xù)來看他,他會更快樂一點。不會每隔一段時間經(jīng)歷一次和mama告別的難過?!?/br> “你是想讓我完全放棄寬寬嗎?”我收緊了抱寬寬的手問。 “我只是想替我兒子留一點血脈,不想他將來再向其他人叫爸爸?!焙蝿t林語氣平和,說出的話卻每一個字都扎人扎得難受,“我不會阻攔你來看寬寬的,只要你愿意?!?/br> 我雖然想把寬寬帶在身邊,卻明白想要這么做會遇到多大的阻力。先不說我自己的精力,就是何則林這邊我也完全沒有能力抵抗,如果他想要孩子,如果我把我們的關系鬧僵,那換來的可能是我永遠見不到寬寬的后果。這段時間以來,我更加了解錢和權勢的力量有多大。 “謝謝?!蔽也恢涝趺捶瘩g他。 如果是以前,聽到他剛才那句話我一定會馬上反駁,不給他任何侮辱我的機會??墒乾F(xiàn)在,我沒有了任何人較真生氣的心思,我的腦子就像慢了半拍一樣,任何傷害到我身上都沒了痛的感覺。 寬寬在我懷里扭動著,直到我快要離開時他才像是忽然想起我是mama一樣,嘟著小嘴叫了一聲mama。 這一聲把我剛建立起來的堅強都叫了,我收住往外走的腳步回頭看到寬寬,他一臉期待,眼睛亮晶晶的瞅著我。 我重新回來,蹲下來抱住他,在他臉上親了親低聲說:“寬寬乖,mama過兩天再來看你。” 他似乎剛意識到我馬上要走,rou乎乎的小胳膊一下子圈住我的脖子,軟綿綿的小臉兒貼過來,奶聲奶氣地叫道:“mama。” 我好容易堅強起來的心一下子變得柔軟,抱他強忍著眼淚。 “寬寬過來,到爺爺這兒,mama過幾天再來看你。”何則林收起手里的報紙,抬頭看向我。 寬寬十分不情愿地從我懷里走了出去,何則林把他抱起來對我說:“有時間再過來吧?!?/br>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沒有一點溫度。 從這間熟悉的房子走出來,冷空氣撲面而來,我深吸了一口讓自己平靜下來。在心里默默道:“寬寬,mama以后有機會一定會把你接到身邊的?!?/br> 我看看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迅速趕到醫(yī)院。 今天的計劃是先去看看寬寬,然后去醫(yī)院查何連成的病歷。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我本來對這件事已經(jīng)死心了,但是沈末的話讓我又看到了希望,期待著能夠從病歷中看到什么蛛絲螞跡。 來到醫(yī)院,住院部的小護士頭也不抬的向我要身份證明,關系證明。見我半天沒拿出東西,才抬起頭問:“社???,戶口本都可以。” “我只帶了身份證可以嗎?”我把自己的證件遞過去問。 “不好意思,必須本人,委托他人查病歷需要帶雙方的身份證,還有關系證明?!毙」媚锏幕卮鸶蓛衾?。 我不想這么空手而回,又確實沒想到在醫(yī)院查個病歷都要這么麻煩,一時有點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了。 這時從我身后伸過來一只手,手里捏著一張蓋了紙。他越過我的肩頭把紙拍在臺子上,輕聲說:“這個可以嗎?” 小姑娘抬手拿起那張紙看了一眼說:“哦,行的?!?/br> 我轉過頭看到了最不相見到的人——何蕭。 “你來做什么?”我問。 “進醫(yī)院門的時候看到你了,我叫了一聲你沒聽到,剛才才知道你也是來看何連成病歷的?”他沒直接回答我。 “你也是?”我反問。 他點了點頭,看向護士。那個小姑娘已經(jīng)在電腦里查詢著何連成病歷的檔案號了,她拿張小紙片記下來,對何蕭說:“稍等一下,需要復印的話在那邊復印室,原件只供查閱?!?/br> “好,謝謝?!焙问捒蜌獾恼f著。 他來查何連成的病歷做什么?難道沈末說的可能他也有察覺了?我冷冷看著何蕭,心里一時冒出無數(shù)個念頭。 第003 病歷 “樂怡,你對我成見很深,這一臉的防備,就像我隨時會甩出一把飛鏢一樣。”何蕭對我說。 “是,飛鏢倒不至于,背后耍把小劍倒是你的拿手好戲?!蔽依淅湔f道。 對于何蕭,就連面子上虛與委蛇的應付我也做不到,如果不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了理智,我絕對能把手里的東西摔到他臉上。 “你這嘴巴倒是越來越刻薄了?!焙问拠@口氣,接過護士遞過來的病歷,在我眼前一晃說,“老爺子讓我來查一下病歷,怎么勸都勸不住。人都沒了看病歷能看出個子丑寅卯來?” 何蕭的話把我搞迷糊了。他要來查病歷什么意思?懷疑病歷里有什么問題嗎?可是,如果真的懷疑,也不應該讓何蕭來查,誰也保證不了何蕭會不會把其中不利自己的記錄抽出去…… 何則林的做法讓我迷糊了。 “我剛才聽到你也是來查何連成病歷的?”他問。 “是?!蔽也辉匐[瞞,既然他在醫(yī)院門口就遇到我了,那必定是聽到了我和護士的所有對話。 “老爺子是懷疑這份病歷是假的,你呢?也覺得這病歷有問題?”何蕭問。 他既然問到了這個地步,我索性不再隱瞞,直視他的眼睛說:“在同一輛車子里,我活下來,他卻死了。你不覺得這件事很蹊蹺嗎?或許他的死有人做了手腳?!?/br> “既然你這樣懷疑,那就請便了。”何蕭把病歷遞給我,“你是愿意在這兒看,還是愿意復印一份拿回去好好研究,隨你?!?/br> 他既然這么大方,我也懶得再費周折,接過病歷竟直過去復印。不管有沒有問題,我都要細細看一遍。 我拿著病歷走出醫(yī)院,陡然失力。我想的太天真了,如果真的是在醫(yī)院出了問題,那必定也會做到天衣無縫。如果何連成是真死,何蕭動過了手段也不會讓我輕易查到;如果何連成是假死,那做過的手段必然更嚴密,因為他至少騙過了所有的人,包括我和他的親生父親。 在這一刻我對錢有點深惡痛絕,說到底都是為了錢,這一樁樁發(fā)生在何家的事,發(fā)生在我們之間的事,讓我覺得一切沒有意義。 我站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往回去,電話在手袋里響起,抽出來一看是元元打過來的,我趕快接通電話。 “mama,你在哪兒呢?”他在電話那頭問。 “元元,你們在哪兒呢?有沒有在爸爸家?”我問。 楚毅帶走孩子我原本挺放心的,才一天就打電話過來,我的心立馬又懸了起來。 “我們在爸爸家里,爸爸讓給你打電話的,mama,你吃晚飯了么?記得吃飯。”元元在電話那頭認真的叮囑著。 “mama知道了,你們在爸爸家乖乖的聽話,有事給我打電話?!蔽易旖遣挥筛〕鲂?。 元元的懂事和體貼讓我心里稍微暖了一下,和他又閑話了幾句,電話被遞到了楚毅手里。 他的聲音很低沉:“你一個人住我不放心,要不搬過來,兩個孩子也想和你一起住。” “楚毅,孩子你先幫忙照顧一段時間,謝謝你。只是讓我搬過去的話不要再說了。”我說完迅速掛了電話。 回到家推開屋門,滿屋子的冷清。沒了孩子的房間就像是空房一樣,沒半點人氣。 我隨手泡了一碗在街口小賣部買到泡面,一邊吃一展開了手里的病歷復印件。 這是我第一次正視何連成在這一次車禍當中受到的傷害,看到那一串一串讓人覺得齒寒的醫(yī)學用詞,我視線越來越模糊。 小腹貫穿傷……失血過多……輸血2000cc……顱骨骨裂……后腦嚴重撞擊…… 我以為我能平靜面對這一些,卻不想在看到這些可以詞時,一切故意做出來的冷靜瞬時沒了。 我不能想像何連成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傷害,也不知道他在受傷的時候是什么感受,痛,刻骨銘心。 夜深的時候,我看完了整本病歷,合上病歷本。我對沈末所分析的話產(chǎn)生了嚴重的懷疑,他可能真是為了給我一線活下去的希望,才故意這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