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薛錦瑩臉?biāo)?,忍著恥辱盯著那蒲團,最終跪下來給薛錦棠磕了一個頭。 她咬著牙關(guān),死死不開口,認(rèn)錯的話,她絕不會說的。 薛錦棠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希望你是真知錯了,再有下次,我可不會輕輕揭過了。” 薛錦瑩恨得渾身發(fā)抖,抬起頭來看了薛錦棠一眼,起身走了。 王石斛家的說:“明天回城,舅太太跟三小姐必然有很多東西要收拾,我這就不打擾了?!?/br> 鄭太太心有余悸地拍著胸脯:“剛才那小蹄子眼睛紅的能滴出血來,那眼神又狠又毒跟豺狼一樣,真是讓人后怕??珊薏荒芤还髯哟蛩浪院筮€會出來再害人?!?/br> 薛錦棠笑笑:“舅母別怕,有我呢,她討不了好?!?/br> 能下手殺人,薛錦瑩狠毒不輸豺狼,不過她也不是任人欺凌的羊兔。 薛錦瑩接近她的機會應(yīng)該有很多,之前一直陷害,為什么會突然起了殺心,八成跟沈家脫不了關(guān)系。 看來還得求助于鄭執(zhí)。 鄭執(zhí)褪去衣衫,胸口一片紫青,小滿拿著藥膏給他涂:“少爺,很疼吧?你不該去接錦棠表小姐的。本來也不是很高,她也摔不壞,下次可不能這樣了。” 鄭執(zhí)不語。 這點疼對他來說算得了什么,幸好薛錦棠沒有摔著,要不然母親又該嘮叨了。當(dāng)初他捏青了薛錦棠的手腕,母親就嘮叨了好幾天。 他當(dāng)初下手很重,薛錦棠應(yīng)該是很疼的吧。 小滿一邊把藥膏推開一邊嘀咕:“怪不得少爺不喜歡錦棠表小姐,她也的確太愛惹事了。每次來都提一些無理的要求,害得少爺為難,這次還受了傷……” “好了,你出去吧?!?/br> “可是藥膏還沒有揉開……” “我自己可以弄好?!?/br> “是?!毙M感覺到自己惹少爺不高興了,卻不知為什么,只神色怏怏地退出去,沒一會又一驚一乍地跑回來:“少爺,錦棠表小姐來了?!?/br> “讓她等一會?!?/br> 鄭執(zhí)起身拿帕子把胸前的藥膏擦掉,聞了聞還有味道,就拿出新袍子穿上。 薛錦棠等了半天不見鄭執(zhí)出來,心里默哀。 她知道鄭執(zhí)厭惡她厭惡的不得了,她也不想湊上去招人厭,可誰讓鄭執(zhí)是唯一的稻草呢。 鄭執(zhí)也是可憐,討厭她又拿她沒辦法。 等她改變現(xiàn)狀,就離鄭執(zhí)遠(yuǎn)遠(yuǎn)的,再也不煩他,把舅母照顧的好好的,讓鄭執(zhí)只管建功立業(yè)去。 鄭執(zhí)出來了:“小滿崴了手腕,我剛剛給他涂藥膏,你坐吧?!?/br> 小滿看了鄭執(zhí)一眼,少爺為什么要隱瞞呢? “表哥坐?!毖﹀\棠正兒八經(jīng)給鄭執(zhí)福了福身:“今天的事情多謝表哥幫忙,謝謝你。” 鄭執(zhí)“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薛錦棠想了想,再次福了福身:“其實我今天來,還有一件困擾了很久的事情想要跟鄭表哥請教,鄭表哥是在外面行走的,比我見多識廣,我思來想去,也只有問鄭表哥了。” 鄭執(zhí)看了薛錦棠一眼,薛錦棠忙說:“有一對兄弟與老母親相依為命,哥哥很有本事,起早貪黑掙錢,支應(yīng)門庭十分辛苦??傻艿軈s游手好閑不僅不幫忙,反而吃酒賭錢打架,給哥哥拖后腿?!?/br> “哥哥忍無可忍就跟弟弟分了家,老母親擔(dān)心小兒子一個人活不下去,就跟小兒子一起過活。不過半年,弟弟就把分家得來的錢財揮霍一空,此時老母親生病,弟弟求助于昔日豬朋狗友,紛紛被拒,竟然沒有一人愿意出手相助?!?/br> “弟弟幡然醒悟,想要改過自新,卻沒有門路,更無人愿意聘他做事。哥哥的生意越做越大,開了好幾家鋪子。弟弟別無所長,卻對術(shù)數(shù)算賬頗有幾分天分,就求到哥哥面前,想要跟著哥哥鋪子里的賬房先生做學(xué)徒,不要工錢,等學(xué)成了去別處做賬房,掙到了錢還拿來給哥哥做學(xué)費?!?/br> “可是這個哥哥卻害怕弟弟故態(tài)復(fù)蒙,猶豫不決。鄭表哥,若你是哥哥,你會怎么做呢?” 鄭執(zhí)一直聽著,他倒了一盞茶,推到薛錦棠面前:“你覺得呢?” 他不能打斷薛錦棠,他想聽聽薛錦棠到底想說什么。 鄭執(zhí)沒有不耐煩,還倒了一盞茶,這是表達善意的舉動,薛錦棠松了一口氣,很給面子地捧起茶水,抿了一小口:“當(dāng)然是原諒他,幫助他了?!?/br> “我是這樣想的,這個哥哥不愿意幫助弟弟,不外乎是怕弟弟像從前一樣吃酒賭錢惹是生非。如果弟弟是跟哥哥要錢,那肯定不能答應(yīng)?,F(xiàn)在弟弟的要求跟錢無關(guān),不會對哥哥造成傷害,對于哥哥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br> 薛錦棠循循善誘:“既然是舉手之勞,為什么不幫呢?何況兩人還是親戚,還有一個共同的老母親,便是看在老母親的面子上也要相助的。若鄭表哥是哥哥,一定也不希望舅母傷心難過的,對吧?” 鄭執(zhí)點頭:“這一點我的想法跟你是一樣的?!毖﹀\棠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薛錦棠笑了:“我就知道鄭表哥是個好哥哥。” 她站起來再次給鄭執(zhí)行禮,誠懇道:“鄭表哥,從前我的確做了很多不對的事情,從現(xiàn)在起,我都改了。如果我有事請鄭表哥幫忙,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不會給鄭表哥帶來麻煩,鄭表哥能幫我嗎?” 鄭執(zhí)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薛錦棠繞了那么大的一個圈子,是給他挖了個坑,他還不知不覺掉坑里了。 可奇怪的是他并不覺得討厭,心底反而涌起了淡淡的心酸與自責(zé)。 薛錦棠說他是個好哥哥,他是嗎? 面對瑩表妹的時候,他一定是的??擅鎸ρ﹀\棠,他根本就不是個好哥哥。他從前給了薛錦棠太多的苛刻挑剔責(zé)難,所以她請他幫忙還要小心翼翼、循循善誘,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 他算哪門子的好哥哥呢? 鄭執(zhí)看著薛錦棠:“只要不會傷害別人,不會惹禍,我自然會幫助你的?!?/br> 薛錦棠聞言大喜,臉上立刻綻開一個喜悅的笑容,胖胖的臉上染了紅暈,眼睛亮晶晶像天上的小星星。 那是心愿得逞,滿足的微笑,發(fā)自內(nèi)心十分感染人,鄭執(zhí)愣了一下,把臉轉(zhuǎn)開了。 過了好一會,鄭執(zhí)才說:“錦棠,以后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說。我是你的表哥,不是別人?!?/br> “謝謝鄭表哥?!毖﹀\棠從袖籠里掏出幾張紙,那上面寫著她想要鄭執(zhí)幫她打聽的事,心滿意足而去。 今天傍晚鄭執(zhí)去燕王府,她明天跟舅母一起回薛家,五天之后鄭執(zhí)休沐回家,她才能再次見到鄭執(zhí),希望下次見面鄭執(zhí)能給她帶來欣喜。 鄭執(zhí)打開紙張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死死盯著第一句話,神色漸漸鄭重,捏著紙張的手也漸漸用力。 他眼中有掙扎、有猶豫,他猛然閉上眼睛,再睜開時,他眸中已經(jīng)恢復(fù)了素日的平靜。 ☆、14.侍疾 從西郊的譚拓山出發(fā),到燕京內(nèi)城需一個半時辰,為了趕在午飯前抵達,她們一早就出門了。 薛錦瑩跟王石斛家的坐了一輛馬車,薛錦棠則跟鄭太太坐一輛,其他丫鬟婆子可就沒這么幸運了,坐的是騾子拉的板車。 薛錦棠搖了搖頭,商戶人家底蘊不足。 鄭太太還以為她搖頭是對薛錦瑩戴著面紗不滿,忙安撫道:“等回到薛家,舅母就去找親家老太太說話,讓她們給你正名,以后你就跟從前一樣自由自在?!?/br> “整個薛家誰不知道老太爺最疼你,把你捧在手心里。你病了、癡傻了,老太爺怕你以后找不到這么好的親事,就瞞著沈家,只說你病了。老太爺說如果沈家來相看,就讓薛錦瑩替代你,等成親的時候,直接把你送進沈家的花轎。” “現(xiàn)在你身子大好了,薛錦瑩這個冒牌貨不過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br> 薛錦棠卻說:“若祖父真疼愛我,不應(yīng)該是把親事退掉的嗎?我都癡傻了,嫁到沈家,能有什么好結(jié)果?” 記憶中,她囂張跋扈,被祖父祖母捧若掌珠,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嬌寵也是縱容的多,疼惜的少。 鄭太太一驚,她當(dāng)時只想著替薛錦棠留住這門上好的親事,卻沒想過薛錦棠嫁過去之后過得不好該怎么辦。 難道她被薛家老太爺騙了嗎? 馬車緩緩駛進薛家,一下車鄭太太要帶薛錦棠去見薛老太太,被王石斛家的攔住了:“舅太太跟小姐先回房用飯歇息,見老太太不急于眼前這一時半刻。” 鄭太太笑著說:“是該如此,錦棠趕了半天的路也累了?!?/br> 她明明心里很著急,恨不能立刻到薛老太太、老太爺面前問清楚,卻不敢讓薛錦棠知道,只能裝出沒事的模樣來。 當(dāng)初讓薛錦瑩頂替薛錦棠,若沒有鄭太太答應(yīng),事情也不會這么順利。所以鄭太太著急又后悔。 久別歸家、大病初愈,祖父祖母避而不見,這根本不是掌上明珠該有的待遇。薛錦棠明知道事情不妙,卻也不敢表現(xiàn)出來,怕舅母自責(zé)難過。 婆子將她們引到一個非常偏僻的院子。院子跟薛家西府正院隔了一道墻,墻上有一個月亮門,月亮門一關(guān),這個院子便跟正院隔離開,仿若兩個世界。 鄭太太心急如焚,卻耐著性子陪薛錦棠吃飯、安置她睡午覺,確定薛錦棠睡著了才急匆匆出去了。 薛錦棠根本沒睡,前途未明,她根本睡不著,悄悄起來試著走出院子卻沒能達成。因為她走到哪里都有人攔著,情況比在別院還要糟糕。希望鄭執(zhí)不辜負(fù)她的托付,能把事情辦好。 鄭太太天擦黑才回來,她進門拉著薛錦棠的手就哭了出來:“錦棠,舅母對不住你?!?/br> 薛錦棠忙扶了鄭太太坐下:“舅母,您別哭,有什么話慢慢說。” “舅母輕信于人,壞了你的親事。他們一開始就打著讓薛錦瑩頂替你嫁到沈家的打算,根本沒為你想過?,F(xiàn)在你好了,他們竟然還想讓薛錦瑩頂替你。都是舅母的錯,舅母沒長腦子,害了你……” 聽鄭太太哭訴著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薛錦棠又怒又驚,怒的是薛家沒有禮數(shù),混淆嫡庶;驚的是他們這么做的原因。 沈家世代耕讀,舉人進士人才輩出,出仕為官者甚多,沈家大老爺沈銓官居禮部尚書。薛家不過區(qū)區(qū)商戶,祖父為了家族前程,想攀牢這門親事,在她癡傻之后讓薛錦瑩冒名頂替,這一點她能理解。 可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清醒了,祖父祖母為什么還要這么做? 薛家上房正院,王石斛家的也是非常不解:“老太太,咱們老太爺這么做究竟是為了什么?難道三小姐做了什么事討得老太爺歡心,所以他老人家就偏心了?” 薛老太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面帶疲倦:“老太爺做事一向如此,我們且照做就是?!?/br> 王石斛家的捏了一把汗,她剛剛才為薛錦棠得罪了薛錦瑩,這可如何是好。 …… 換了新地方,薛錦棠這一夜都睡得不安穩(wěn),腦海里夢境走馬觀花一般,有京城那個薛錦棠的,也有燕京這個薛錦棠的。 她起得比平時晚了一些,紅姑急慌慌跑來:“表小姐,太太起了高燒,一直說胡話?!?/br> 薛錦棠嚇了一跳,片刻不敢耽誤去看鄭太太,一面讓人請大夫,一面讓人去通知鄭執(zhí)。 等大夫看過,她跟紅姑一起給鄭太太喂過一遍藥,鄭太太慢慢安靜下來,沉沉睡去。 到了傍晚,鄭執(zhí)回來了,鄭太太見了鄭執(zhí)便如見了主心骨,絮絮叨叨說了薛家的人無恥之后,突然語出驚人:“錦棠,你別難過,要是你嫁不了沈七公子,你就嫁給你表哥,舅母不會讓你受委屈的?!?/br> 薛錦棠剛喝了一口水在嘴里,聞言嗆了一下,拼命咳嗽起來,臉都憋紅了。 舅母,你饒了我吧,鄭表哥好不容易才對我不那么厭煩了,你別火上澆油了。 幸好藥熬好了,紅姑端了藥進來,鄭太太才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鄭執(zhí)接過藥碗喂鄭太太,鄭太太卻說要薛錦棠喂。 薛錦棠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喂鄭太太,鄭執(zhí)端著碗在一邊。兩人離得很近,隨著薛錦棠的動作,兩人衣袖時常有摩擦。一股清甜馥郁的芬芳?xì)庀⑸w過了藥湯的味道轉(zhuǎn)進了鄭執(zhí)的鼻中。 是薛錦棠身上的味道,鄭執(zhí)記得清清楚楚的。隨著這味道傳來,他心底那異樣的感覺再次升騰,比從前任何一次都強烈。 鄭執(zhí)暗暗吐納,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把那悸動壓下去。 鄭太太服藥睡下之后,薛錦棠說:“鄭表哥別急著走,我有話跟你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