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鄭執(zhí)愣了一下,略做猶豫之后跟薛錦棠來到外間。 薛錦棠臉色鄭重,語帶急切:“怎么樣?那些事情可辦妥了嗎?” 鄭執(zhí)眉頭蹙了一下,好像不明白她在說什么。 薛錦棠大急:“難道你沒有把薛家四小姐是個傻瓜,薛家人準備混淆嫡庶、姐妹易嫁的事情傳出去嗎?” “傳出去了?!编崍?zhí)想了想道:“要不了幾天,沈家人就會登門退親,到時候薛家老太爺必然會大發(fā)雷霆?!?/br> “不過你不用擔心,薛家人不管你,還有我和母親,我們不會對你不聞不問的?!编崍?zhí)話鋒一轉(zhuǎn),低下頭看著薛錦棠,認真道:“若你真的不能嫁到沈家,就按母親說的那樣,我來娶你就是。” 除了因為母親,更大的原因是在于他自己,他壓不住心底異樣的感覺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不覺得薛錦棠是小孩子了,而是一個活色生香的女子,他對薛錦棠生出了男人對女人的悸動與渴望。 薛錦棠交給他的那張紙上,第一件事就是要他把薛錦棠癡傻、薛家人的打算宣揚出去。他明知道薛錦棠這樣做了,沈家會來退親,薛錦棠會嫁給他,他還是去做了。 因為他想讓薛錦棠高興,他想看她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模樣。 鄭執(zhí)臉有些發(fā)熱,卻還是看著薛錦棠,語氣堅定地重復:“我娶你。” 薛錦棠啼笑皆非:“鄭表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這么做,并不是為了讓沈家退親。若沈家退親,對我有什么好處?” “我把消息傳出去,沈家一定會登門,但是你放心,這親事不僅退不了,我還能正大光明地走出去,壞了祖父祖母姐妹易嫁的打算?!?/br> 鄭執(zhí)臉色微變:“你有什么辦法?” 薛錦棠笑道:“你難道忘了我讓你做的第二件事了,有了第二件事,薛錦瑩再也無法頂替我了。” 鄭執(zhí)臉上的潮熱退去,只覺得后背汗津津的難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心緒平靜,可說出來的話依然又慢又澀,幾乎低不可聞:“你并不想跟沈家退親?你想嫁給沈七公子?” 她當然不想嫁給沈七公子,但是這門親事暫時不能退,她要靠沈家人幫忙才能走到眾人面前。不過這個打算沒必要讓鄭執(zhí)知道,免得薛錦瑩也知道了。 薛錦棠點了點頭:“沈七公子才華出眾又一表人才,我本來就是他的未婚妻子,本來就該嫁給他啊?!?/br> 她說的理所當然,鄭執(zhí)卻聽得心口悶悶的漲疼,有什么噴薄而出,讓他忍不住想質(zhì)問出聲。 你想嫁給沈七公子,那我呢? 可是他最終沒有問出口,只抿了抿唇,轉(zhuǎn)身要走。 “鄭表哥,等一下?!毖﹀\棠走到他面前,深深福身:“謝謝你?!?/br> 謝謝你幫我,謝謝愿意娶我,可我知道你是迫于舅母的壓力,我不能委屈你娶我。 鄭執(zhí)扯出一個極淺極淺的笑容:“我是你的哥哥,這些都是應該的。前面兩件事都做好了,后面的稍微打聽到了一些,再過兩天消息更多了,我再細細跟你說?!?/br> 鄭執(zhí)轉(zhuǎn)身,捂了胸口。 他身上有功夫經(jīng)常受傷,胸口的紫青根本算不得什么,加上藥膏是燕王府派發(fā)的,效果很好,紫青已經(jīng)消散了大半。明明快要痊愈了,可為什么他還會覺得疼呢? 鄭太太是戌時中(晚上八點)退的燒,薛錦棠松了一口氣,孰料第二天一早鄭太太再次發(fā)熱,還添了咳嗽的癥候。 大夫把過脈說這是憂思過度、夜不安寢所致,務必要放寬心懷。若是夜里能睡得著,痊愈指日可待,若是一直睡不著,怕纏綿下去會釀出大癥候來。 薛錦棠知道舅母為自己擔憂,就把自己的打算細細說給舅母聽:“……您只管放心好了,再等幾天,沈家人一定會有動作,到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br> 鄭太太半信半疑,一直讓人打聽著消息。就這樣懸著心等了三天,沈家果然派了婆子來,說沈家大夫人、二夫人會在兩日后拜訪。 ☆、15.山雨 沈家是燕京簪纓望族,沈家大老爺沈銓官拜禮部尚書,入內(nèi)閣指日可待。沈家在燕京城,乃至北平府都是首屈一指的世家。 沈家大夫人不僅掌管著中饋,還在群芳女學任職,平日里十分繁忙。莫說是薛家這樣的商戶人家,就是縣令府尹的夫人要見沈大夫人都不一定能見著。 之前兩年沈家連個婆子都不曾派來過,現(xiàn)在沈家大夫人突然要登門,薛家上下震動可想而知。 除了薛錦棠所在的西府,其他幾府的人也都坐不住,紛紛到西府這邊來打聽消息。薛老太太規(guī)矩嚴,將其他人都打發(fā)走了,唯獨打發(fā)不了年紀比她大、位份比她高的長嫂東府老太太。 此刻東府老太太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跟薛老太太說話:“后天尚書夫人就來了,弟妹可想好如何應對了?姐妹易嫁的主意好歸好,就是你身邊的人嘴不緊,話都傳出去了,沈家人恐怕不好糊弄?!?/br> “什么?”薛老太太正準備喝茶,聞言手一抖,茶水灑了一身:“老嫂子,這話可不敢亂說,萬萬沒有的事。” “行啦,弟妹你就別瞞我了?,F(xiàn)在外面都傳開了,說薛錦棠是個傻子,西府打算讓瑩姐兒頂替薛錦棠?!?/br> 薛錦瑩的生母姚姨娘是東府老太太的外甥女,因為這個緣故,東府老太太一直看薛錦棠不順眼。 東府老太太拍著大腿,笑的幸災樂禍:“你這個主意非常好,薛錦棠原也不配這么好的親事。如今可算是老天爺開了眼了,讓薛錦棠惡有惡報,瑩姐兒撿了個現(xiàn)成的便宜。” 東府老太太的話猶如一個響雷,把薛老太太炸懵了。 這……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會傳出去?那沈家大夫人來八成不是為了商討婚期,而是捏住了把柄要退親。 老太爺三令五申交代她一定要把這件事情辦好,現(xiàn)在卻出了這樣大的紕漏,中府那個賤人必定拍手稱快了。 薛老太太一想到自己會被中府老太太壓一頭,氣得臉都白了,也顧不得東府老太太在場,就神色慌張聲音尖銳地吩咐王石斛家的:“快,快去中府,叫老太爺回來?!?/br> 薛老太爺回來之后,先是把薛老太太呵斥一番,然后說:“這門親事是已故沈家老太爺做主定下的,其他人并未見過錦棠。我們有什么好怕的?” “莫說他們沒見過,便是兩年前見過,只要我們一口咬定瑩姐兒就是錦棠,沈家人又有什么證據(jù)證明她不是?” 薛老太太松了一口氣,她也是剛聽到消息時被嚇壞了。他們從兩年前就開始準備,防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是妾身大驚小怪了?!?/br> “你的確大驚小怪?!毖咸珷斃渲樥f:“沈家人來了,就按照之前準備的去做就行了。只不過這件事情絕不能再節(jié)外生枝了,好好管管你身邊的人,別什么話都朝外說。若是壞了我的打算,我決不輕饒?!?/br> 王石斛家的在門口守著,把里面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很明顯,薛錦棠是一個廢棋了,老太爺打定了主意要捧著薛錦瑩。 她之前得罪了薛錦瑩,為了賠罪,她特意扣減薛錦棠的用度,又聽從薛錦瑩的吩咐,在給鄭太太抓藥的時候,偷偷朝里頭放東西。吃不死人,但會讓鄭太太纏綿病榻,一直好不起來。 薛錦瑩還不滿意,說要薛錦棠給她磕三個響頭才行。這件事情可難住了她,老太太吩咐過,不許人進薛錦棠的院子,也不許薛錦棠出院子。 看來要想個萬全之策才行。 王石斛正著急想著討好薛錦瑩的辦法,她的兒媳婦跑來了:“娘,四小姐鬧起來了,說要見老太太。我們攔著,舅太太就哭天搶地還要打人,你趕緊去看看,馬上就攔不住了?!?/br> 王石斛家的本來心里就不痛快,聽了這話臉色寒的能刮下一層霜來,她沉著臉來到薛錦棠住的院子:“四小姐身子弱,還是不要出門的好?!?/br> “王mama,我有急事要見祖母,是跟沈家有關(guān)的,若是晚了,恐怕就來不及了?!?/br> 王石斛家的冷笑:“什么早了晚了,四小姐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這院子的門,你出不了;沈家的親事,你也沒希望?!?/br> 要是不薛錦棠慫恿,她那天又怎么會得罪了薛錦瑩? 王石斛家的想想就氣,要不是礙于有人在場,她都想揪了薛錦棠去給薛錦瑩磕頭。 薛錦棠瞇起了眼睛。 為了安撫舅母,這幾天夜里她一直陪著舅母安寢。明明舅母按時吃藥,夜里也睡得好,可病情就是不見起色。今天大夫復診,她讓大夫看了藥,這才知道藥里面放了相克的藥物,越吃越壞。 以祖母對內(nèi)宅的把控,薛錦瑩應該還伸不了這么長的手。有這個能耐的就只有管事mama王石斛家的了。這個人一向圓滑,又怎么會無緣無故對舅母下手?所以她才故意鬧起來進行試探。 這次見面,王石斛家的跟之前簡直判若兩人,她可以肯定這件事就是王石斛家的所為。 薛錦棠掩住內(nèi)心的憤怒,平靜道:“王mama,我再不濟也是薛家的四小姐,我要見祖母。祖母見不見我那是她老人家的決定,你不過是個下人、祖母跟前的一條狗而已,有什么資格阻攔我?我勸你還是趕緊去稟報了祖母為好。免得事情鬧大了,你承擔不起?!?/br> 王石斛被她輕視的話語激怒,冷笑道:“那我這個下人倒要看看,四小姐能做出什么讓我承擔不起的事情來?!?/br> 王石斛咬著牙走了,薛錦棠對著她的身影一字一句說:“我薛錦棠是有仇必報的,王mama你且當心。” 王石斛家的身子一頓,又快步走遠了。 鄭太太急得拽薛錦棠的袖子:“錦棠,我知道你為我抱不平。你既然想見親家老太太,說話就該和軟些,那些藥也沒把我吃壞,舅母寧愿受些罪,也想幫你走出去?,F(xiàn)在你把她氣走了,這該怎么辦?” 鄭太太病了這幾天,瘦了一大圈,原本合體的衣服如今變得寬松了許多,她氣色也不太好,仿佛老了許多歲。 薛錦棠心頭一酸,都這個時候了,舅母還惦記著她。 她眨了眨眼睛,忍住眸中的淚意,笑著問鄭太太:“若是別人下藥害我,舅母你會怎么做?” 鄭太太立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想也沒想道:“當然是要跟他拼命!” 那柳眉倒豎、怒目圓瞪的護犢子狀態(tài),讓薛錦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鄭太太突然明白了,喃喃道:“舅母跟你的情況不一樣,你不要跟王石斛家的拼命。我們該好好巴結(jié)著她,這樣她才能讓你去見老太太啊?!?/br> “舅母放心吧,要么今晚,要么明天一早,祖母會派人來請我的。不用王石斛家的通傳,我也能走出這個院子?!?/br> 她眼中都是胸有成竹的篤定,格外明亮,讓人無法忽視。鄭太太看的呆了呆,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那你剛才還要叫王石斛家的過來做什么?” “因為她對您下毒手,我要替您教訓她?!?/br> …… 薛錦棠罵王石斛家的是狗,還是當著她兒媳婦與她心腹人的面,著實把王石斛家的氣得不輕。 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讓自己平靜下來,薛老太太正坐在床上數(shù)佛珠,見她回來了就問:“那邊怎么樣,出什么亂子了?” “沒事,是舅太太為四小姐抱不平呢,您也知道的,她一向如此?!蓖跏业臎Q定把薛錦棠要見薛老太太的事情瞞下來。 “嗯?!毖咸c點頭:“我的眼皮子一直在跳,總感覺事情不太好。你千萬要盯緊了,有什么風吹草動都要告訴我知道,不要自作主張。后天沈家大夫人就來了,千萬不能再出差錯了?!?/br> 王石斛家的拍著胸脯道:“您放心吧,不會出差錯的?!?/br> 然而這一次被薛老太太料中了,果然又出了岔子。 繼薛家姐妹易嫁流言之后,又出了一個新的流言:薛家四小姐墜馬之前,去畫館找畫師畫了肖像,連人帶馬一起畫了下來,據(jù)說那畫像栩栩如生,跟真人相差無幾。 等薛老太太知道這件事,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早上了,她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漱口的時候手在抖,連茶盞都拿不住。 薛老太爺怒氣沖沖走進來:“現(xiàn)在摔茶盞有什么用?還不快去查查這事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這畫像在誰手里,沈家人會不會已經(jīng)提前拿到畫像了?” 這一回薛老太爺也急了,若沈家提前拿到了畫像,這門親事就真的毫無希望了。 薛老太太立刻讓人叫了薛錦瑩過來問話:“瑩姐兒,兩年前錦棠出門的時候,畫了肖像了嗎?你知不知道是在哪家畫館畫的?” “祖母。”薛錦瑩搖了搖頭:“這件事情孫女不知?!眱赡昵八贿^是個不受寵的庶女,薛錦棠騎馬跑出去玩耍,她根本沒辦法知道。 “不知道就退下!”薛老太爺鐵青著臉呵斥:“關(guān)鍵時刻一個人都靠不住?!?/br> 薛錦瑩得知有畫像一事也是又急又氣,心里的焦躁不比老太爺少,她也不敢停留,急慌慌地退出去,派人去打探消息。 薛老太爺也派了人出去探聽,薛老太太突然說:“老太爺,我去錦棠院子走一趟吧。她是當事人,又一向記性好過目不忘,是真是假,問問她就知道了?!?/br> 薛老太爺此時才霍然想起薛錦棠:“那你快去,務必要問清楚了?!?/br> 王石斛家的心頭一涼,薛錦棠說要她當心,是不是在這里等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