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蘇閬拿開捉著自己小臂的手時,耳畔突然有個聲音道:“別動,讓我再抱一會兒?!?/br> 蘇閬一頓, 又將手默默放了回去。 房中沉靜下來,幾乎可以聽見兩人輕微的心跳聲,良久,成斐才松開了她,兩手握住她的雙肩,眸中墨色有些洶涌,少頃,低頭碰了碰她的唇,在她耳邊輕聲道:“阿棠,我真想…現(xiàn)在就娶了你。” 蘇閬耳朵尖兒不爭氣的熱了熱,笑道:“快啦?!?/br> 成斐瞧著她:“你這次過來,就為了要抱我一抱?” 蘇閬回答的不假思索:“是啊?!?/br> 成斐不意她就這么應(yīng)了,臉上笑意恍然又深了些,抬手揉了揉她的發(fā)。 . . . 因著前些日子擒住了不少狄中諜者的事,封策忙的看不著人影,很少再來將軍府,蘇閬這個跑腿兒的倒閑了下來,從府里搜羅出來一個繡工好些的丫鬟,強摁著自己的腦袋一針針的學(xué)。 蘇二坐在海棠樹下邊悠悠喝茶,透過窗子看了里頭一眼,嘆息道:“這一天天的,阿棠瘋魔了。” 蕎蕎有樣學(xué)樣:“中毒至深。” 話音未落,屋里隱約傳來一下倒吸涼氣的聲音。 兩人趕進房中,果然打眼便瞧見了蘇閬指尖上滲出來的大顆血珠。 蘇城走近,卻見案角擺著一塊手帕,上邊摁的全是斑斑駁駁的血點子,眉心登時一皺,一把奪過她手中針線:“還倒騰,便是因著成斐,他看見你這個模樣不心疼?你看看你的手指頭,都快成馬蜂窩了!” 蘇閬還沒反應(yīng)過來,手中已經(jīng)空了。 她看向瞪著自己的蘇二:“還給我。” 蘇城站著沒動。 蘇閬瞧著他,討好的笑了兩聲:“二哥放心,成斐這幾天都忙的緊,沒空來府里,等他忙完這一陣,這點針眼早好了,你趕緊給我。” 蘇城看了眼已經(jīng)做了一半的青色海底紋腰封,又好氣又好笑:“你倒有自知之明,選了最簡單的花樣來整,不過幾條彎杠杠,還能把自己扎成這樣,也算是一種本事?!?/br> 蘇閬扯了扯唇角:“我發(fā)誓,給成斐弄完這條,我下半輩子都不沾這糟心玩意兒了,還是刀劍好耍?!?/br> 蘇二看了她一眼,默然將手中物什遞還,蘇閬接過來,嘟囔了兩句:“啊呀,這兒的針腳亂了,剪刀呢?” 蘇二:“……” 站在一旁的蕎蕎默默挪上前,悄聲道:“少爺,咱們還是出去喝茶吧?!?/br> 蘇二無言點頭,正要出門時,平日跟著他的小廝阿雨匆匆出現(xiàn)在了門外,喘著氣弓腰道:“公子,老爺回來了,讓您和小姐趕緊過去一趟。” 蘇城見他急慌慌的,立時喊過蘇閬去了蘇嵃的書房。 彼時暮色才至,房中卻早早的便掌起了燈,案邊照的通明,蘇閬走近,打眼便看見了燭光下展開的一卷羊皮輿圖,其上朱砂筆觸赫然在目。 她掃了幾眼,心下倏地一沉。 輿圖上所繪城鎮(zhèn)山河,儼然是陳狄交界之疆。 果然蘇嵃接下來的話,便把她的猜測硬生生摁到了實處。 邊北加急文書遞至京中,北狄率軍來犯,才停了一歲有余的烽火臺又起狼煙,現(xiàn)下邊關(guān)告急,亟待王都派兵支援。 消息傳來,滿朝文武無不變色,今年陳中大旱,前些日子災(zāi)異初緩,現(xiàn)下國庫中虛,哪里還經(jīng)得起一點折騰,何況前年兩邊戰(zhàn)事才停,這廂陳中才熬過天災(zāi)變故,北狄便毀了雙方載書,舉兵壓境,擺明了就是趁人之危。 蘇嵃當(dāng)即自請領(lǐng)兵出關(guān),已然拿到了兵符,只待調(diào)停陳軍,便要率師前往疆北迎戰(zhàn)了。 蘇閬前年戰(zhàn)中曾帶三百兵士夜襲北狄一支中營,受賞時領(lǐng)了副尉的職,戰(zhàn)后蘇家軍班師回朝,這個小軍職也未卸下,如今自然要順延。 蘇嵃將事情交代給他們,著兩人回去準(zhǔn)備,兄妹倆身上早已不見了進門前的閑散,沉聲應(yīng)了是,即將出門時,蘇閬突然停下了步子,轉(zhuǎn)身問蘇嵃:“爹,我們大約什么時候出發(fā)?” 蘇嵃道:“至多五天?!?/br> 蘇閬停在門上的手一頓,點了點頭,推門走了出去。 近來成斐似乎都忙得很,她已經(jīng)一連好幾天沒見到他的影子了。 蘇閬在回廊外頭隨意折了段花枝,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手心往回走,身后蘇城追上來:“出征前,要和成斐道個別的吧?” 蘇閬垂眼道:“我都不一定能見著他的人,不在泓學(xué)院,成府也沒有,大抵是在禮部衙門,沒有腰牌敕令,旁人進不去?!?/br> 蘇城寬慰的拍拍她的肩:“放心,出了這么大的動靜,他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也會來送你的。” 蘇閬望了眼天上寥寥的星子,甩了甩胳膊:“他若真沒法抽身,我也不想耽擱他的事,不來也罷。” 蘇城揚眉笑道:“還好意思說,看你臉上的表情,都能擰出水兒了?!?/br> 話音未落,蘇閬手中的花枝已經(jīng)朝著他的肩膀抽了過來。 蘇城往后一跳,躲開了:“得得,我不給你說嘴,過幾天就走了,找蕎蕎讓她給我備些點心去?!?/br> 蘇閬瞧他大步往前去了,步子慢慢停了下來,手中花枝挽過幾個凌厲刃花,嗖地飛了出去,攜著夜里的涼風(fēng)一連穿透幾片樹葉,分毫不差的射落杈上剛發(fā)出來的一枝綠芽,而后斜斜擦進了潮潤的泥土里。 唔,自己雖被繡花針耽擱了幾日,之前的本事還是在的。 蘇閬滿意的拍拍手,回了自己的院子。 夜色慢慢籠罩上來,蕎蕎被蘇二拉去了自己那里,美其名曰請她幫忙收拾東西。 蕎蕎被他拽進了門,反抗了兩下:“公子又不是沒阿雨使喚,非得喊過我來,小姐那邊怎么辦?” 蘇城厚顏道:“阿雨落東落西的忒不細致,收拾行裝這種活兒還是得交給姑娘干?!?/br> 他掌上燈,找出自己的劍來,滴上蠟油,邊擦邊道:“北狄那幫趁火打劫的王八羔子,才言和多久,見得大陳鬧災(zāi)失勢,便按捺不住了,顯見得是上次挨的還不夠狠。” 蕎蕎聲音悶悶的:“我是心疼小姐,才和成侍郎在一塊兒了,這次出征,還不知道要分開多久,定親定親,什么時候能定下來。” 蘇城動作頓了一下,道:“他們既然已經(jīng)打定主意,便只差等阿棠回來罷了。” 蕎蕎打開箱奩的手停住了,忽而轉(zhuǎn)過頭,對上蘇城的眼,嗓音隱隱有些發(fā)梗:“那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蘇城松開手,將長劍擱在案上,走到蕎蕎近前,蹲下身屈起手指,擦了擦她的眼窩,須臾彎起唇角,沖她笑了笑:“放心,這又不是頭一次了?!?/br> 蕎蕎使勁點了點頭。 蘇城眼底難得的漫出些柔和的溫軟意味,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蕎蕎回到蘇閬房中時,她正湊著燭光去縫那個才做了一小半的腰帶,針線在繃緊的布上刺啦作響。 蕎蕎坐過去道:“小姐,先去歇著吧,天晚了做這個傷眼睛?!?/br> 蘇閬打了個呵欠,抬手扇去眼睫上漫出來的潮意:“我想在走之前把它整好,省得到了軍營心里還記掛?!?/br> 蕎蕎將她手中東西接過來放到案上:“不還有五天呢,肯定能弄完的。” 周遭燈光有些暗,蘇閬拈著針挑了挑燭芯,又拿在手中:“你先去睡吧,我再縫一會兒?!?/br> 蕎蕎心知她倔勁兒上來了誰都勸不動,只好應(yīng)了,起身走出,給她帶上了房門。 當(dāng)初尋了丫鬟教她做這個時,蘇閬很有自知之明的選了彎拱海底紋,依著成斐平日裝束挑了青底白線,卻沒想到這般花樣做著是簡單了,繡面占地兒卻大,且繡線雪白,稍不留神便會弄臟,細針捏的久了,手上出汗,又很容易染到線上,極易發(fā)黃,蘇閬認真起來,又是個眼里見不得一絲錯漏的,每每都要那個小刷子蘸了水細細的將灰塵汗?jié)n弄干凈,或者干脆拆了重繡,一來二去更是費了不少時間,直到兩日后的晚上,還有好大一截子沒縫上。 接下來的兩天,她一直在府中忙這個,成斐也…一直沒來過。 許是陳師出征在即,在忙著此次戰(zhàn)前的吉禮祭祀罷。 恍然又到了夜里,燭光突然晃了兩下,針尖一個沒穩(wěn)住,又扎進了手指,倏地冒出一顆血珠。 蘇閬輕嘶一聲,放到唇邊吮了吮,皺眉間房門被敲響了,外頭傳來蕎蕎的聲音:“小姐睡了嗎?” 蘇閬放下手中物什上前拉開門:“怎么了?” 蕎蕎像是剛跑過來,還在微微喘著氣:“公子叫我來知會小姐一聲,軍中事宜老爺已經(jīng)提前調(diào)停好了,小姐準(zhǔn)備準(zhǔn)備,明日一早就走?!?/br> 蘇閬眉心一跳:“明早,那么快?” 蕎蕎扶著門框,瞧著她點了點頭。 蘇閬在門后站了一會兒,須臾道:“好?!?/br> 她回到案邊,將尚未縫完的腰封捧在手里,看了半晌。 這一晚上肯定弄不完,看來只有回來再說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將錦帶針線仔細規(guī)整好,一件件放進盒子里,落鎖,熄了燈。 翌日天色未明,將軍府早早便忙碌了起來,蘇嵃昨晚便去了軍營,一夜未歸,蘇城和蘇閬收拾好行裝,前往軍隊集結(jié)的校場。 蘇閬出了府門,提劍上馬,騎著赤盧走了沒幾步,突然扯住韁繩,停了下來,回頭望去。 往常從泓學(xué)院回府就是這條路,她走了很多遍。 外頭還黑蒙蒙的,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蘇城見她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沒動,自然知道她在盼什么,可還是不得不道:“好了,走吧。” 蘇閬閉眼,轉(zhuǎn)回身嗯了一聲,驅(qū)馬往前去了。 往前行了一段路,心下漸沉?xí)r,身后的長路上似乎隱約響起馬蹄噠噠踏地的聲音,離她越來越近,很快便追了過來,不過片刻,身后響起許久未聽到的一聲喚:“阿棠?!?/br> 第48章 出征 蘇閬身形僵住, 倏地回過頭,看到身后的人時,唇邊恍然化出一抹驚喜的笑意:“成斐——” 蘇城也轉(zhuǎn)身看了兩人一眼, 沖成斐含笑點頭, 驅(qū)馬悄悄往前去了。 蘇閬翻身下馬,朝站在路邊的成斐跑過去, 一把撲住了他。 他身上還穿著渥丹的官服,顯然是剛從衙門趕過來的, 身上染著淡淡的墨香, 應(yīng)是剛放下手頭的東西不久。 蘇閬擁了他好一會兒, 才從他懷中抬起頭:“你來啦。” 成斐將她跑到身前的長發(fā)撩到身后:“嗯,我來送你。” 他這幾日實在是抽不開身,昨晚更是一夜未睡, 本打算著早些將事情處理完,兩日后差不多便能來見她,還能在離別前陪她一天,沒想到蘇嵃竟將行軍的日程往前提了三日, 剛才得到消息,扔下筆便策馬趕了過來。 蘇閬因要出征,長發(fā)用發(fā)冠高高攏起, 身著一身玄赤戎裝,戴著護肩的踢庭獸,長劍配在腰間,竟是從未見過的英氣利落, 干凈颯爽。 成斐瞧著她,從袖中取出一副護腕的銀箍,遞到她手中:“你腕上傷疤太深,使劍時若用力過猛容易傷裂,帶著這個吧?!?/br> 銀箍是活的,縛以玄色綾帶,兩邊可以打開,正對著她手腕的尺寸,其上鏤了一朵小小的海棠花樣,細致精巧,應(yīng)是提早準(zhǔn)備了許久。 蘇閬彎了雙眉,接過來仔細收好,二人停躇間,她忽而揚起眼睫,抬手勾住了成斐的脖子,笑靨明艷:“阿棠業(yè)已及笄,待戰(zhàn)成歸來,君可許我龍鳳高燭,十里紅妝?” 成斐眸中墨色益發(fā)深沉,須臾將她攬到懷中,微微俯身,在她額上印了一記:“好,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