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蘇閬坐下,問了一句:“那他現(xiàn)下在做什么呢?” 話音才落,蘇閬無語的撫了撫額。 真是個蠢問題。 果然岑帆笑道:“自然是在忙軍中的事了。” 蘇閬點頭:“回去還要麻煩你督著他些,別熬壞了?!?/br> 岑帆想到先前輪到他夜巡時中軍帳里半夜才熄的燈,扯著面皮干笑了兩聲,滿口應了:“好嘞。” 他瞥見蘇閬神色頗有些寥寥,起先有些吃驚,而后使勁憋出了一句話:“副尉放心,大人若得了閑,肯定會來看你的。” 不待蘇閬說什么,他突然站起身,笑道:“屬下軍中還有事,且先告退了?!?/br> 言罷俯身行了個禮,匆匆離去。 待踏出院門,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剛才那個姑娘,真的是自己的副尉? 蘇閬給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果敢剛毅這一層面上,特別是在交戰(zhàn)時,眸子像極了封凍三尺的湖下藏著的冰錐,方才見到她,卻發(fā)現(xiàn)那些看似堅不可融的冷鋒已經(jīng)消了許多,特別是在提及成斐時,眼底竟不自覺的流露出了柔軟的脈脈神色,一雙瞳仁若剪秋水,極…美。 得懷著什么感情,才能讓人一瞬間轉(zhuǎn)變這樣多呵,像冰雪瞬間消融了一般。 可話說回來,冰雪春.水,本就是一物生。 一陣寒風打來,直激的岑帆打了個哆嗦,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神,忙狠狠拍了拍臉,竟然恍惚了,副尉可是成大人的! 他使勁把蘇閬那雙眼睛印在自己心里的影子壓下去,大步往回去了。 才至軍中,便看見方臨一身黑色勁裝,抱著長刀往中軍帳的方向走,岑帆還停留在自己方才對蘇閬想的入神的愧疚感里,心里默默捶著自己往前去,沒留神險些撞著他,兩人斜斜擦肩而過,方臨卻突然轉(zhuǎn)回身,朝著他的背影道:“喂?!?/br> 語調(diào)里不帶任何起伏,冷冰冰硬邦邦。 他本就是這樣的性子,可口吻聽在旁人耳中,就帶了點盛氣凌人的意味。 岑帆略一皺眉,回過頭去:“喂球!喊岑兄!” 方臨:“哦。” 岑帆:“……” 方臨又道:“你去看蘇姑娘了,她不好?怎么魂不守舍的?!?/br> 岑帆卡了卡,吞了口唾,才道:“氣色好多了。”他一頓,又添上一句,“就是看著想成大人怪想得慌。” 方臨雙手環(huán)抱:“舍不得了?!?/br> 岑帆重重呸了他一聲:“副尉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看不過她不開懷不行?”他對天發(fā)誓,就算是有一瞬失了神,也絕對沒有對蘇閬起那方面的歪心思。 方臨冷峻的眉梢一挑,朝他走了幾步,指指耳朵:“過來?!?/br> 這家伙還真是一個字都不多說啊。 岑帆磨牙,秉承著兩人都是成斐蘇閬手下的那一點認同感,照做了。 方臨念書似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從懷中掏出卷羊皮紙,往他懷里一撂,抱著長刀轉(zhuǎn)身揚長而去。 岑帆站在原地,詫異的睜大了眼睛。 這家伙平日的冷模樣,裝的吧! 時辰已經(jīng)過了晌午,方臨還沒回來。 成斐看了眼案角刻漏,將剛剛處理完的軍奏推到了一邊。 估摸著時間,不應該拖這么久才對。 可別是真把自己困里頭了吧,成斐隱隱有些擔心起來,起身往外面走去,才要撩起帳子,岑帆已經(jīng)迎面進來,拜道:“大人?!?/br> 第77章 成斐的視線落在他手里拿著的那卷羊皮紙上:“何事?” 岑帆仍低著頭:“剛才方兄回來, 托我將此物交給大人。” 成斐接過打開,正是他要的瓠子谷的輿圖。 成斐讓他起身,邊問:“方臨人呢?” 岑帆撓撓后腦勺, 扯著面皮一笑:“他不慎把羅盤落在谷里了, 為免耽擱時間,先讓屬下把圖紙給大人送過來?!?/br> 成斐聞言, 看了他一眼,只道:“好, 你下去吧。” 岑帆應聲抱個拳, 匆匆離開了大帳。 方臨那樣謹慎的一個人, 按說不會丟三落四的才對,成斐掂著圖紙敲了敲手心,不無惑然的折身回了案后。 瓠子谷形如其名, 坐落在開河臨西,谷中地形似個葫蘆,口狹肚深,越往里越陡, 中間狹窄的地方正好可以作為一個天然的障門,且此處地偏,只有稀稀拉拉幾個村落, 鮮有人注意,對于不熟悉地形的外人而言,陳軍便占了東道主的勢。 成斐手中筆桿在圖紙上輕輕一點,敲定了主意, 喚來守帳兵,下命召集將領進帳議事。 日頭見了西沉的模樣時,眾人才從帳中出來,口中還在議論著什么,直到看見遠遠過來的一個人影,聲音不約而同的停了。 成斐才拿過一旁水囊,聽見外頭雜音消了片刻,而后傳進幾聲招呼:“副尉來了?!?/br> 成斐一怔。 再熟悉不過的清凌凌的嗓音已經(jīng)在帳外響起:“將領們好?!?/br> 又是幾句熱情的寒暄:“副尉傷可大好了,怎么這樣快就回來了?” 蘇閬一笑:“好多了,便來看看?!痹捯粑绰洌瑢γ鎺ぷ颖灰话严崎_。 兩雙眼睛隔著眾人堪堪對視,蘇閬虛虛彎起的唇角一斂,便要過去,軍官們跟前到底忍住了,朝他俯身抱了個拳:“大人?!?/br> 成斐見她又恢復了軍中勁裝加身的打扮,神色微微一凝,奈何她恪守著軍中禮節(jié),只好道:“進來。” 蘇閬一進帳中,便被他攬住,扶著往座位那邊去:“你怎么來了?” 蘇閬不言,阻住他的動作,手直接覆上了他的額,良久,眼中擔憂焦灼之色才漸漸褪去:“你沒事吧?” 成斐握回她的手,察覺到她的指尖是正常的溫熱,心才放下:“我會有什么事?外頭這樣冷,你傷口未愈,怎么又回了軍中?” 蘇閬端詳著他的臉色:“方臨說你水土不服,你的腸胃本來就不好,我放心不下,便來瞧瞧?!?/br> 成斐神色一頓,半晌才吐出幾個字:“這小子,誆你過來?!?/br> 蘇閬恍然啊了一聲,察覺到他眉間不虞之色,忙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眨了眨眼:“你不想我過來看你么?” 自她能下地走路便起了來看他的念頭,奈何又怕耽擱成斐的事情,只能忍著,今天聽方臨去尋她這么一說,當時就繃不住了,換了衣裳便往這里趕,見到成斐沒事,才放下心來。 雖才知自己被坑了一把,卻得了圓滿,還挺開心的。 成斐扶住她往上抻著的后腰:“我是擔心你的身子?!?/br> 蘇閬離痊愈確實還差的遠,又怕惹起眾人閑話,把家常的夾襖換成了戎裝,自己一路走過營道,現(xiàn)下心弦松下來,硬撐起來的力氣很快被抽離,眼前便有些犯暈,忙順勢把臉埋在了成斐懷中,省的被他看出來,輕輕笑道:“我好多了,就是想見你?!?/br> 成斐心下有些復雜。 他當然是想見到她的,奈何軍務牽著,時常一忙便到半夜,又不能連夜過去擾她,也只能把這份向想念壓在心里,等著有忙里偷閑的時間,沒成想蘇閬竟自己來了。 自己不能過去,就想法子教她過來是么?這個…蛔蟲。 方臨這一出弄的,倒叫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伸手將她圈在懷中。 雖則心疼,心里還是有一層暖暖的東西,舒舒冉冉地漫了上來,教他唇角不自覺彎了彎。 這樣的話…方臨是罰是賞?他略一皺眉,有些糾結(jié)。 蘇閬緩過了力氣,從他懷中抬起腦袋,像是猜出他心中所想,笑道:“方臨頭一次做事教我這樣順心,我就說嘛,跟著你辦事的人,哪有這么死板?!?/br> 成斐默然無言,半晌憋出來一句:“你歡喜就好。” 蘇閬的臉偎在他胸前衣襟上,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心滿意足的道:“能和你在一處,我當然歡喜啦。” 聽她這樣說,心里更是軟的一塌糊涂,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親。 蘇閬又擁了他一會兒,才依依不舍的松開:“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不耽擱你辦事,且先回去了?!?/br> 成斐聞言,身形一頓,沒有依她,竟反倒攬的更緊了,低低道:“不耽擱,別走了,好不好?” 蘇閬恍然抬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俊?/br> 成斐瞧著她,湊到她耳邊,重復了一遍,又怕她不答應似的,添上了幾句:“過幾日便要交戰(zhàn)了,想多陪陪你。” 略微沙沙的嗓音聽得蘇閬呼吸一滯,只知順著他點頭:“好,好…”話尾未出口,被他低下頭來,用嘴唇封住。 成斐的動作很柔緩,只輕輕含了下她的唇,便放開了,溫聲道:“你等片刻,我著人再添個炭盆。” . . . 入了冬的開河夜幕降的很早,申時才過天色便暗沉了下來,蘇閬沒受傷的那只手撐著下巴坐在案邊,成斐的胳膊從腰后環(huán)過來,一手圈著她,一手執(zhí)筆,在方臨新繪的圖上做標,蘇閬抬手指了指其中的一處:“這里地高勢陡,可以放崗?!?/br> 成斐順目望去,依言落筆,道:“不錯?!?/br> 蘇閬很有些想法被采納的小滿足,抿唇笑了,繼續(xù)看他在羊皮紙上圈點,修長有骨的手指映著燭光,像是精雕細琢的玉石,和狼毫筆相得益彰,看著就是種享受。 出神間,成斐停了下來,下巴抵在她發(fā)上,和聲問:“去年北境下的第一場雪,是在什么時候?” 蘇閬想了想,唔了一聲:“差不多就比現(xiàn)下晚幾天,十月里?!?/br> 旱異才過不久,今年的雪應當會落得晚些。 蘇閬臉頰微鼓:“最好不要下,這里的時氣,開了頭就跟灑鵝毛一樣,且非得到來年開春才化凍,到處白茫茫的一片,路滑不說,還容易掉向,于戰(zhàn)事沒什么好處?!?/br> 成斐聽見她口吻里毫不掩藏的嫌棄,掌不住笑了,揉揉她的發(fā):“不喜歡就不看,屆時你只管在房中烤火取暖便是?!?/br> 蘇閬吐吐舌頭:“好無趣的?!?/br> 成斐笑道:“若閑了,給你尋些芋頭,自己烤來吃著玩兒?!?/br> 蘇閬扭頭去看他,眼睛彎的像月牙兒,見他應是暫時閑了下來,將自己轉(zhuǎn)了個身,側(cè)坐在他腿上,去擺弄他的手指。 帳中靜的很,只能偶爾聽見新炭在銅盆中燒出的輕微噼啪聲。 這些時日她的氣色好了許多,也沒那樣瘦了,偎在他臂彎里,有點兒…軟。 蘇閬似是被成斐抱熟了,不但不再有才開始與他接近時的不自然,還一有機會就往他懷里撲,依賴的緊,成斐對她越來越愿意和自己親近的變化感到很滿足,卻又總感覺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