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不待蕎蕎說什么,蘇城伸手,一把把她拉到了座位上,筷子塞進(jìn)她手里:“你不是饞了么?吃?!彼麑ι纤难劬?,一笑,“吃完我還有話和你說?!?/br> 蕎蕎看看蘇城,又看看蘇閬,半晌,也低頭笑了笑,夾了些菜在自己碗里。 蘇閬在開河養(yǎng)傷的時候隔幾天還能喝些魚湯,蘇城卻只在和她重逢的那天吃了一頓好的,這幾道菜對自己虧待了大半年的胃而言簡直就是饕餮盛宴,好一番大快朵頤,才滿足的靠在了椅背上。 蕎蕎喝完湯,也放下了手中湯匙,原本恨不得整個攤在椅子上的蘇二聽見瓷勺撞在碗底的叮鈴一聲清響,突然便直起了身,拉著她道:“走走,到我房里去,我有話同你講。” 蕎蕎沒動,看向?qū)γ妫骸岸汲酝炅??我也有話要和小姐說。” 蘇城默然的轉(zhuǎn)向蘇閬。 蘇閬憋住笑,咳了兩聲:“那什么,你先跟二哥去吧,反正咱倆有什么話可以留著講一晚上?!?/br> 蘇城的臉更黑了。 蕎蕎臉上卻不見平日里笑嘻嘻的樣子:“不成,現(xiàn)在就要說,方才怕小姐吃不好飯,奴婢才一直憋著?!彼f著,從懷中取出了貼身戴著的兩頁紙,遞給蘇閬:“小姐看看這個。” 第87章 蘇閬惑然接過, 打開來,掃了一眼道:“這不是阿斐的筆跡么,你從哪得來的?” 蘇城聞言, 也湊了上去, 蕎蕎點(diǎn)頭:“先前侍郎替公子默的那本《九策》,奴婢也曾見過, 也以為這就是侍郎寫的,可這確然不是出自侍郎之手?!?/br> 蘇閬邊聽她說, 邊換了一頁, 眉心微微鎖了起來:“后頭確實(shí)不對, ”她指尖移到最末幾個字,“前面的字寫的倒工整,越往后便現(xiàn)了潦草之意, 應(yīng)是趕時所至,到這里就有些飄,字體也被拉寬,幾乎不見了成斐的影子。” “寫字的筆法養(yǎng)成了, 無論是工是草,骨架是不變的,可這兩張顯然是后頭寫的快了, 不暇顧及,自然就露了自己原本的形跡出來,他在模仿成斐的字?”蘇閬抬眼,“怎么回事?” 蕎蕎道:“是張承允?!?/br> 她捏緊手指, 把當(dāng)時一川的所見所聽,又是如何回到蘇府,全部說了一遍,末了,道:“奴婢依著這個去查了,上邊不過是謄的《諸葛正義》的內(nèi)容,沒什么不對,可張承允為了它們竟然殺了同住的學(xué)生,奴婢猜測問題應(yīng)當(dāng)也是出在字跡上,就去尋了之前公子給一川找的那個教書先生,想讓他依樣仿兩張出來,奈何先生試著寫了幾遍,都寫不出來,沒法子,奴婢只好讓他用了竹箋紙,竹箋紙質(zhì)地脆且透,直接覆在上頭,依樣描了下來,大眼看過去,輕易倒瞧不出,奴婢為多一層保險,疊起來壓了許久的桌角,這樣竹箋紙起了毛糙,不容易辨出紙質(zhì),還能模糊字跡,就更看不出了,且上頭的桌漆和泥土味也能掩蓋墨香,奴婢才放心,教一川回院灑掃時放回了張承允房間里,自己把原本的兩張留了下來,現(xiàn)下就在小姐手里了?!?/br> 蘇城聽她說完,眼中閃過一抹驚艷之色:“蕎蕎這招李代桃僵使的可以啊,原來也沒那么傻嘛?!?/br> 蕎蕎橫他一眼:“你才傻呢?!?/br> 蘇閬緊緊捏著那兩頁紙,騰地站了起來:“這事不對,我去找成斐?!?/br> 蘇城拉住她:“哎,且不說現(xiàn)在天都黑透了,你去哪里尋他?宮中,禮部衙門,泓學(xué)院還是相府?待明早吧?!?/br> 蘇閬雙眉微蹙,抽出了他拽著自己的袖角:“不成,不知道在哪便一處處找,等不得了,我擔(dān)心有人存心害他?!?/br> 蘇城探向門外,看了眼天上高高懸掛的月亮,馬上到一更了。 他道:“我和你一同去?!?/br> 兩人備了馬,才出得府門,長路盡頭便傳來了一陣馬蹄聲,朝這里越來越近,蘇閬循聲去瞧,原是蘇嵃回了。 不多時,蘇嵃已行至近處,勒疆停馬,看著馬下二人道:“天這樣晚了,你倆是要做什么去?” 蘇城迎上前:“父親回來了,我們找成斐有些事?!?/br> 蘇嵃下馬,道:“阿斐?得等明天了,皇上召他議事,現(xiàn)下還未出宮,過了門禁的時辰,今晚大抵得住在宮里?!?/br> 蘇閬松開了握著韁繩的手:“這樣啊?!?/br> 還好,至少在宮里,成斐肯定是安全的。 她抬起頭,沖蘇嵃笑了笑:“父親快進(jìn)去吧,飯菜已經(jīng)備好了。” . . . 夜風(fēng)颯颯,甘露殿內(nèi)燈火猶明,棋盤上黑白兩軍廝殺正烈,各不相讓時,二更的敲更聲穿過殿門,遠(yuǎn)遠(yuǎn)的傳了進(jìn)來。 江涵松了手中棋子,抬起頭來:“好好,朕要守不住了,今日天色也晚了,且先停下罷,留著下次接著下,”他一笑,“也給朕留些時間想想如何破了你這一局?!?/br> 成斐聞言,將手中棋子放回了棋盒里:“悉聽圣上的便是?!?/br> 旁邊侍從應(yīng)聲上前,將棋具端了下去,江涵道:“自從北境回京,阿斐的棋風(fēng)剛勁了不少?!?/br> “戰(zhàn)場確然磨煉心性?!?/br> 江涵頷首,笑道:“成卿大勝還朝,給大陳掙了個這樣好的太平,朕真心歡喜,待元宵過后,定要好好犒賞報答,”他看向成斐,“成卿想要什么?只要朕給得起,一定滿足你。” 成斐不假思索,微微笑了:“若真問臣想求什么,臣現(xiàn)在唯一缺的,也就是和阿棠的一紙婚書了?!?/br> 江涵笑著拊掌:“那朕給你們降旨賜婚,可好?” 成斐自然沒有不應(yīng)之理,江涵道:“天色已晚,朕也乏了,你隨中官去偏殿,早歇吧?!?/br> 成斐起身告退,江涵坐在原處,隨著殿門關(guān)上,原本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消了,手指也緩緩收緊,半晌,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道:“得卿如此,是涵今生大幸。” 殿中變得空曠安靜,江涵的目光落在不遠(yuǎn)處的裊裊暖香上,沉沉開口:“舅父,可出了!” 長案后的高闊屏風(fēng)后響起一陣腳步聲,襄南候從后繞出,走到江涵身側(cè),行了一禮:“皇上?!?/br> 江涵沒有回身,仍然側(cè)對著他:“談了這么久,舅父可聽出侍郎有任何不臣之語?” 短暫的沉默,戚覃道:“常人心思,多少必會顯露于言辭,然也有人城府至深,心口不一,才往往是最可怕危險的,只請皇上相信,臣從不下不實(shí)之論?!?/br> 江涵拂袖而起:“朕只相信能看得見聽得著的事實(shí),今夜舅父沒有聽出來便罷,若到了那天舅父還不能拿出讓人信服的證據(jù),你們聯(lián)名彈劾成侍郎的事,便有無罪構(gòu)陷之嫌,屆時最好能給朕一個圓滿的解釋。” 他冷哼一聲,撇下戚覃,大步離去。 . . . 許是才從開河回來,一時睡在自己房中竟還有些不能適應(yīng),翻來覆去的就是不得入睡,蘇閬在榻上輾轉(zhuǎn)許久,索性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煩躁的捋捋一頭亂絲,轉(zhuǎn)身下榻,趿著鞋走到案邊,掌起了燈。 暖黃的燭火燃起,她的心稍稍定了些。 已經(jīng)四更了。 蘇閬揉揉眼,打開案角方盒,從中取出了那條還未給成斐繡完的腰帶。 馬上就要定親了,她得趕快。 蘇閬瞧著已經(jīng)繡完的那半段,繡紋至簡,倒也工整細(xì)密,總能拿得出手。 她眼中沁出一點(diǎn)柔軟的笑意,放在唇上觸了觸,拈起了針。 半年沒碰,也不知有沒有手生。 銅蓮臺上的蠟燭靜靜燃著,最后只剩下了很短的一截兒,蘇閬放下手中活計,打了個呵欠,閉眼緩和眼中澀意時,遠(yuǎn)遠(yuǎn)的敲更聲悠悠蕩了過來。 蘇閬才泛起的些許困倦之意遽然褪去。 五更,宮門開了。 她睜開眼,迅速起身,將頭發(fā)攏起,草草洗漱一番,套上衣裳便出了房間。 天色仍黑蒙蒙的,凌晨寒氣沁骨,才推門而出,便被突如其來的冷意撲的打了個激靈。 她想了想,回屋尋了兩斗披風(fēng),去后院牽來赤盧,出了府門。 寒星未歇,不時有冷風(fēng)呼嘯而過,待到宮門前,握著韁繩的手差不多都快凍僵了。 明天便是元宵,官員們前日便歇了朝,皇宮附近只有執(zhí)勤的守衛(wèi),蘇閬翻身下馬,上前問了一句,得知成斐還未出來,便牽著馬停到旁側(cè),一手摟過披風(fēng),靠在赤盧身上權(quán)做歇息。 宮門處響起一陣有力而突兀的腳步聲,蘇閬撩起一點(diǎn)遮住視線的寬大兜帽,抬眼去瞧,目光落在那個闊步而出的男人身上,一定。 舅父? 他昨夜也宿在了宮中? 蘇閬原本才放下去些許的心不知為何又提了起來。 仿佛察覺到有人看著自己,襄南候步子一頓,視線穿過宮門外側(cè)一排士兵,掃了過來。 蘇閬立時拉下兜帽,遮住大半張臉,背對著他靠在了馬身上。 腳步聲又從身后響了起來,漸漸遠(yuǎn)了。 蘇閬松了口氣。 赤盧輕輕打著響鼻,規(guī)律而均勻。 過了沒多久,有人牽著馬走過來的聲音由遠(yuǎn)至近,耳邊響起詫異的一聲喚:“阿棠?” 不待蘇閬撩起遮在臉上的兜帽,指尖已經(jīng)被溫暖干燥的一雙手握住,慢慢延至整個手背,熟悉的嗓音里帶了些許責(zé)備:“天還沒亮,騎馬出來做什么,不怕著涼?” 蘇閬將兜帽扯到背后,果然看見成斐站在自己對面,脫口便道:“來這里等你啊?!?/br> 成斐揉著她發(fā)涼的手指,目光觸及到她眼瞼下泛著的兩抹淡淡鴉青,雙眉一皺:“是不是傻?我出宮自然會去找你的,何需冒著風(fēng)特特跑來?” 他說著,把蘇閬方才撥拉下去的兜帽拉上來,將帶子緊了緊,蘇閬突然從他懷中抬起頭,鄭重道:“我是真的有事,”她環(huán)顧一眼黑蒙蒙的四周,拉著他上馬,“回去說。” 待回到蘇府,蘇閬不管早起灑掃的小廝們紛紛回顧的目光,拉著成斐便進(jìn)了自己的房門,把昨晚的事一股腦倒了出來,將那兩頁紙往他跟前一推:“那個張承允,我頭一次見他就覺得不對勁,偏你當(dāng)開門弟子親信,你看看?!?/br> 成斐面色微沉,拿起來看了幾眼,空氣沉寂良久,才道:“陳義的事我會處理的?!?/br> 蘇閬沒想到他只這么一句話便輕描淡寫的帶了過去,一愣,沉聲道:“阿斐,這不單單是陳義的事,也不止于讓張承允殺人償命,我是怕他們真正圖謀的是……” “好了,”成斐將她攬在懷里,打斷她的話,“這不是你要費(fèi)心的事,”他親一親蘇閬的額,溫聲道,“你只管把自己的身子養(yǎng)好,等著做我的新娘子,其他的什么都不必想?!?/br> “可……” “放心,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 蘇閬聽見他這般不容置喙的口吻,眉心微鎖,還是道:“好罷,我能想到的,你肯定也能想得到,朝中的事我也不想摻和,只是你要答應(yīng)我,”她抬手,勾住成斐的脖子,深深望著他,認(rèn)真道,“朝堂深險,你千萬要好好的,不能有事?!?/br> 成斐眸色微動,握住了她的手:“有你在的一天,我都不會讓自己有事,你放心?!?/br> 蘇閬這才眉色見舒,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成斐沖她一笑:“皇上給了我?guī)兹盏募伲Y部和泓學(xué)院都不用我忙,明天便是元宵,屆時陪你一起去看花燈?!?/br> 第88章 蘇閬卻抬起眼來:“他……主動給你的?” 成斐點(diǎn)頭唔了一聲:“怎了?” 成斐能有空閑的時間, 原本她是該開心的,不知為何現(xiàn)下卻提不起心思來,江涵此舉, 還隱隱給她一種有意避免成斐插手朝事的感覺。 可江涵和成斐那樣深的交情, 且他此次擊退北狄,戰(zhàn)功斐然, 小皇帝許真的不過是體貼臣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