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見江涵點頭,李伯鐘方擺了下拂塵,揚聲傳喚,殿門外有個身影應(yīng)聲而入,行至御前,俯身下拜,卻沒有直接起身,反而手心朝上,結(jié)結(jié)實實行了個三跪九拜的大禮,才恭敬道:“小王攜使,叩見大陳陛下?!?/br> 眾臣見他這般行事,心底都不覺生出了些許訝異,連襄南候亦微微斂眉,三跪九叩乃是最敬重的禮節(jié),藩屬之國對陳稱臣,然一國可汗,又非受陳帝冊封的時候,往年例行朝貢時,遵照以臣對君普通之禮便可,今日見他行此大禮,貢品又不同于往年,更是落實了多羅有求于陳的猜測,卻又未聽多羅國事生異,只端坐在位上等著他接下來如何說,冕旒下看不清江涵是什么表情,卻聽他聲音冷冷的:“平身?!?/br> 果然,有事。 可汗謝過,站了起來,身形卻虛晃了一下,像是極緊張,見江涵未再說什么,略有放松,在中官的指引下入了座,舉杯敬道:“陛下玉潤德彰,小王恭祝大陳國運昌盛,壽考綿鴻?!?/br> 江涵神色不動,飲了李伯鐘漫上的一盞酒,道:“朕也愿兩邦親好,若能坦誠相待,修玉帛之誼,不單你我,亦是國民之福。” 可汗身形一頓,聽得他話中沉重之意,額角已然冒出潮汗,忙誠懇道:“陛下說的極是,小王自當(dāng)遵允?!?/br> 江涵道放下酒杯,在案上敲出嗒的一聲響:“可汗明白這個道理,朕便放心了?!彼掍h一轉(zhuǎn),道,“朕聽禮官講,可汗此次進(jìn)京,帶來良馬百匹,朕甚是感念可汗心意,只是駿馬難馭,萬一偶有失控,傷著了人,卻是不好,不知可汗來朝前,可把貢馬調(diào).教過了不曾?” 眾臣不明所以,陛下這話說的沒頭緒,好好的國宴上,怎的說起貢馬來了,卻見可汗神色一僵,離座躬身道:“陛下明鑒!多羅雖鄙陋,然自小王承位以來,所朝貴陳貢品,無一不是精誠細(xì)選,絕不會將未經(jīng)駕馭的馬貿(mào)然送入京中。” 座上戚覃聞得二人此言,面色一變,雙目頓睜,本能的想轉(zhuǎn)頭看向御座,到底忍住了。 事情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應(yīng)當(dāng)只是巧合而已。 他握緊杯盞,飲了口酒。 江涵輕笑一聲:“朕相信可汗,即便出了意外,也是別有用心之人行腌臜事,與可汗之心背道而馳,又怎會怪到可汗頭上,朕與可汗同為人君,手下人事千頭萬緒,難免有疏漏之處,感同身受,更不會將過往恩怨追咎于國事,可汗放心?!?/br> 江涵此言,無異于給多羅可汗吃了一顆定心丸,他聞言,長長舒了一口氣,立時道:“陛下胸襟納海,小王由衷敬佩,感激不盡,無以言謝,請受小王一拜?!闭f完拱手,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江涵讓他起身,道:“何需言謝,只是朕聽聞多羅極擅馭馬,軍中獵場亦有專門的馬醫(yī),不單健馬體格,醫(yī)其病理,還可掌馬性情,是以多羅經(jīng)過調(diào)馭的馬,幾乎沒有乖戾難訓(xùn)一說,讓人驚嘆,朕也好奇其中奧妙,近來新得了一張馭馬的方子,只是中原醫(yī)者皆不明其理,不知與可汗同行的來使中,可有擅者,給朕瞧瞧這張藥方有何效用。” 可汗身形一頓,忙道:“確有一位,”他說著,指向身后的一名來使,“昆余丹便精于馭馬之術(shù),或可一看?!?/br> 江涵頷首:“如此甚好,成卿?!?/br> 成斐應(yīng)是,將方才帶來置于案后的銅匣拿出,正要交給應(yīng)聲起身的昆余丹,戚覃卻突然從自己的位子上站了起來:“皇上,臣不勝酒力,有些不支,容臣先行退下?!?/br> 成斐走到對面,將匣子打開,遞到使者手中,看向戚覃,微笑道:“侯爺不過飲了兩盞有半,這便醉了么?可要下官陪侯爺?shù)降钔馍⑸⒕茪???/br> 戚覃看向他,雙目微瞇,冷冷道:“不勞成大人費心了,本侯自己出去便是?!?/br> 成斐臉上仍是一如往常的淡淡笑意,點頭算是應(yīng)過,轉(zhuǎn)身回了自己席上,余光中瞥見下首申平伯面色不對,連連啜酒,心下了然,聽御座上江涵道:“襄南候既喝的不多,便坐著吧,別再繼續(xù)飲酒了就好。” 太后亦道:“哥哥不是不勝酒力的人,且先停了杯坐一坐?!碑吘寡琊嫴砰_始便要出去,于情于禮都不大合宜。 戚覃面陰沉不明,只好重新坐了回去,執(zhí)起案上酒壺,又放下,噸的一聲響。 那邊昆余丹已將藥方拿出,看了一遍,執(zhí)著方子的手卻驀地一抖,臉色忽然變了,看了看匣子里頭,又抬頭看向可汗,目光隱含驚恐。 多羅可汗心下一沉,卻還是道:“你只遵陛下之言,說有何效用便是了?!?/br> 昆余丹躊躇片刻,用不大流利的中原官話道:“回陛下,可汗,這并非是我多羅中的馭馬良方,因……因它……”他嘴唇逐漸膠著,額上冒汗,不知該如何開口。 江涵道:“可方中藥材,很多都不是中原之物?!?/br> “是,此方的確出于開羅……臣不敢妄言?!?/br> 江涵斂眉,沉聲道:“既不是馭馬良方,到底有何用處?節(jié)下但說無妨?!?/br> “這個藥方是古時邪巫所制,與馭馬之效正相反,可致馬失心癲狂,如野性大發(fā),極易傷人,容臣直言,配出這種藥劑的人,應(yīng)是用它來排斥異己,本就其心可誅,是以方中所載,在多羅早已是禁藥,若非臣家中世代馭馬,恐也不得知。” 話甫出口,殿中一下就岑寂了許多,太后亦連連皺眉:“這種不干凈的藥,皇上是從哪里得來?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借此害人可怎么好?” 江涵道:“兒臣也是這樣想,只是得到這張方子時,為時已晚,”他一揚下巴,“節(jié)下看匣中那截馬骨,可有不妥?!?/br> 昆余丹面色泛白,冷汗逐漸涔涔:“此骨烏中帶紫,正是中藥之相?!?/br> 江涵沉默良久,忽而冷笑一聲:“果然。” 昆余丹是在宮廷中生活多年的人,豈有不識之理,觀聽江涵如此聲色,登時雙膝一軟,不可置信地看向可汗,可汗順目望去,視線觸及到匣中馬蹄的瞬間,一直緊繃著的神經(jīng)也撐不住了,離座伏倒在地:“陛下恕罪!丹離馬被藥殺一事,小王著實半點不知!罪人小王已帶入京中,望陛下高抬貴手,饒過多羅!” 身后來使見到可汗突然如此,都呆了,而后嘩嘩跪倒了一片,丹離二字傳入宴上老臣耳中,皆是悚然一驚,片刻的寂靜過后,漸漸sao動起來。 江涵目光在殿中銳利掃過一圈,最后冷冷落到戚覃身上,戚覃面色沉肅如石,可寬大的朝服下,頸背卻越發(fā)的僵直。 太后聞言,亦是變色:“丹離…當(dāng)年丹離馬不是意外受驚而亡么,你們在說什么?” 江涵閉眼,看向身側(cè)李伯鐘,命令道:“去把那匣子拿給母后一觀?!?/br> 李伯鐘手中拂塵微微一抖,依言下階時,腳步卻虛晃了一下,險些跌倒,不過短短的一段路,他卻捱了許久,待走到可汗座前,托起那只銅匣,眼睛落到里頭的馬蹄上,瞳孔遽然一縮,才抬離桌面幾寸的銅匣竟脫了手,砸回到案上,砰地一聲響,江涵皺眉呵斥道:“穩(wěn)著些,也是宮里的老人了,毛毛躁躁的?!?/br> 李伯鐘慌忙應(yīng)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托起銅匣,經(jīng)過戚覃的座位時,余光不自主地在他那里停留了一瞬,恍若失措,不過那一剎那,他卻感覺兩道冷厲的視線,從御座的方向倏地便掃了過來,忙斂了神色,不敢再看,將匣子呈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嘩啦一聲,將那匣子拉近了。 殿中空氣突然變得岑寂,一雙雙眼睛都緊張地落到那里,卻見太后的臉色逐漸青白,胸前繡著萬壽團(tuán)紋的暗紅衣襟隨著她的呼吸起伏不定,突然抬手,將那截馬骨緊緊攥在了手心,雙目緊緊盯著蹄掌,良久,突然轉(zhuǎn)頭,瞪向伏在殿中的可汗:“這是先皇的丹離馬!是你們!” 話音才落,滿殿嘩然,太后攥緊了胸前衣襟,厲聲道:“當(dāng)年先皇便是因那畜生發(fā)瘋,摔成重傷,才不治身亡!是你們在丹離身上做了手腳,謀害先皇!” 可汗猛地抬頭:“陛下太后明鑒!小王當(dāng)真不知此番內(nèi)情,當(dāng)年前來進(jìn)貢丹離的使臣伯納和一干隨侍小王已經(jīng)謹(jǐn)命帶來,就在驛館內(nèi),陛下明察!” 江涵閉眼,半晌,沉聲道:“可汗起來?!?/br> 可汗遽然松了口氣:“多謝陛下。” “此事涉及先皇和多羅,事關(guān)重大,”江涵抬眼,聲色俱厲,“朕定要查清楚,究竟是何人謀害先皇,五年來還瞞的一絲不漏!若縱由此人在朝上興風(fēng)作浪,禍亂朝綱,豈非四維不張,國將不國!今日眾卿家都在,也和朕一起做個見證?!?/br> 話音甫落,東側(cè)申平伯的座位上發(fā)出一聲異響,在空寂只剩江涵回音的大殿中極為突兀,他手忙腳亂扶穩(wěn)歪倒的杯盞,同眾臣一起下跪,直到聽見上頭讓平身的聲音傳來,飛快地舉袖擦了把冷汗,才站起身,努調(diào)整好了神色。 江涵轉(zhuǎn)身向側(cè)道:“母后放心,朕絕不允父皇枉死?!?/br> 太后面色極為哀戚,沉痛地點了點頭,捂著胸口不言。 江涵斂眉,狠心轉(zhuǎn)回臉去。 即便不忍,可到現(xiàn)在,不得不讓人清醒清醒了。 不待江涵出聲,戚覃離座道:“皇上,臣自請帶人,前往驛館拿那罪使?!?/br> 江涵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戚侯不是不勝酒力么?且坐著罷。成卿,你去?!?/br> 成斐起身應(yīng)是,領(lǐng)命出了木蘭宮,戚覃在原地僵直著身體站了一會兒,坐了下去。 偌大的殿中死一般的沉寂,本是接待多羅的宴饗,卻不想還未開宴,便牽出了先皇的事來,眾臣心中無不翻江倒海,驚駭悲憤者有之,失措惴惴者亦有之,卻不敢顯露,只得按捺住性子等著。 按理說驛館離木蘭宮并不遠(yuǎn),然而時間一點點過去,卻還不見人回來,御座上的人只是靜靜端坐,別無他話,眾人也只得無聲等著,又過了半個時辰,心下皆是焦灼時,殿外有腳步聲傳入,成斐回了。 他帶著人走到大殿中央,拱手行禮后,自行回了位子上,眾臣皆將目光落在他身后兩個侍衛(wèi)押著著的人身上,想必,這就是多羅可汗所說的伯納了。 也不知成斐和伯納說了什么,不待江涵問話,他竟直接就跪了下去:“罪臣伯納……見過大陳陛下?!?/br> 罪臣二字出口,江涵便知道,成斐已經(jīng)將此人料理妥當(dāng)。 不顧殿中瞬間變得微妙的氣氛,他道:“朕問你,這張方子可是從你手里傳出去的?” 伯納伏倒在地,臉上肌rou微微搐動,良久,才顫聲叩首道:“臣認(rèn)罪,藥方是當(dāng)年臣來使時有人花重金求得,臣并不知曉會用在丹離馬身上,若是臣知道,便是再給臣一萬個膽子,也萬萬不敢!臣只是一時財迷了心竅,求陛下恕罪!” 可汗聽他承認(rèn),登時勃然大怒:“你竟當(dāng)真犯下了這等錯事,還敢求陛下寬宥!虧本汗如此信你,你安敢禍害大陳和多羅!罪人!” 江涵抬手止住他的話,因動作過大,帶的冕旒左右晃動,撞出叮鈴一串輕響,冷聲道:“朕問你,當(dāng)年向你買藥的人,可在座中?” 伯納手心冒的汗已將殿內(nèi)地磚打濕了一片,聽見這一聲,慌忙要抬頭,卻因身子軟了,險些攤倒在地,許久下抬起脖子,目光在殿中在座的朝臣臉上慢慢掃過。 絲竹聲早已停了,宴上沉寂的像一片死水,伯納驚恐急切的眼睛在人身上不斷逡巡,突然眼前一亮,指著座上一個人道:“就是他!”他回身叩頭,便喊道,“陛下,當(dāng)年就是此人從臣這里買的藥方!” 一語方出,平地起驚瀾,眾人目光陡然扎聚在他指向的地方,申平伯面無人色,砰地一聲巨響,竟直接從椅子上跌了下來,酒壺也被帶的歪倒在地,淋淋漓漓灑了一身,他也顧不得,忍痛嘶聲道:“你信口胡言!本伯從未見過你!皇上,皇上!”他轉(zhuǎn)身跪倒,“臣對先皇耿耿,豈敢謀害?臣的祖父為大陳立下汗馬功勞,皇上一定要信臣,是這個蠻子污蔑!” 伯納猛地抬頭:“伯爺怎能說出這樣的話?” “本伯從未見過你,你們多羅自己做的事,竟要朝著本伯潑臟水?!想都不要想!” 伯納慘白的臉色泛起一層異樣的紅,喘著氣道:“伯爺,臣是財迷了心竅,可臣若是知道伯爺買這方子,竟是存了謀害先皇之心,如何敢給你?伯爺害了臣不說,難道還要將罪過推到整個多羅身上么?伯爺當(dāng)年給臣的銀鈔票據(jù),可還在臣身上呢,怎能抵賴的過?” 第113章 咬的極重的票據(jù)二字傳至眾人耳中, 申平伯身形霎時一僵,原本只是沉肅著臉色一言不發(fā)的襄南候遽而抬眼,雙目陡然陰厲起來, 兩道視線射向申平伯。 申平伯脊背一動, 險些往后跌倒,伯納膝行上前, 抖抖索索從懷中掏出一沓陳舊單子,兩手奉上:“臣不敢欺瞞陛下, 票據(jù)就在這里, 陛下一看便知?!?/br> 江涵示意李伯鐘:“給朕拿過來?!?/br> 李伯鐘垂首應(yīng)是, 走到伏在地上的伯納面前,俯下了身子,手要拿起他捧離地面幾寸的那沓紙時, 眼中卻精光一輪,執(zhí)著拂塵的手指往下一按,啪嗒一聲輕響,蓄甲的小指迅速勾起什么, 就要往他嘴里送,伯納毫無防備,眼見的指甲馬上要破口而入, 身側(cè)突然有一只酒杯嗖然飛至,砰地一聲響,生生將那柄烏木拂塵砸飛了出去,李伯鐘也被帶地往后退了兩步, 險些栽倒在地,手中票據(jù)掉在地上,拂塵骨碌兩圈,停了下來,從方才被他用手指按開的空口出灑出一片紅褐色的粉末。 殿中眾人紛紛抬頭去瞧,成斐收回方才擲出酒杯的手,冷笑一聲:“陛下讓你拿個票據(jù),中官這是做什么呢?” 李伯鐘身形一僵,江涵雙目微瞇,命令道:“把他給朕拿住,召太醫(yī)來,瞧瞧拂塵里頭藏了什么!” 兩側(cè)侍人一擁而上,將他制住,拖到了一旁,又拾起那沓票據(jù),奉給江涵,江涵接過來,只翻了兩下,怒氣遽然上涌,一把將其拂落在地,冠上冕旒凌凌作響,兩道冷冰冰的視線如電般射向申平伯:“你不敢?朕看你不是不敢做,是敢做不敢當(dāng)!” 申平伯面色如土,跪伏在地上,雙肩抖若篩糠,險些攤倒,一瞬的沉默間,突然抬起頭,神色和方才伯納指認(rèn)他時如出一轍,凄聲道:“陛下,臣是受人指使的!”他失措間對上戚覃一雙凌厲的眼,咕咚咽了口唾,砰砰叩頭,“是襄南候,是襄南候指使微臣的,臣不敢不從啊皇上!” 滿殿大嘩,太后登時怒氣上涌,喝道:“罪人胡說!安敢無據(jù)構(gòu)陷!” “母后安坐,”江涵沉聲道,“朕會查明?!?/br> 他抬眼,看向太后臨坐的戚覃:“襄南候,申平伯所指之事,你可有什么要說的?” 說話間,太醫(yī)已經(jīng)進(jìn)殿,得到江涵點頭示意,自行去了拂塵旁邊,戚覃面色如石,站起身來,聲音繃的緊緊的:“臣不知他此話如何說起,當(dāng)年先皇歿時,臣如何做的,不必臣自說,陛下和太后也知道,臣只能說,此事與臣無關(guān)?!?/br> “與侯爺無關(guān)么?太醫(yī)鄧季已經(jīng)招供了?!痹捯魟偮洌T外傳來一陣有力的腳步聲,封策帶著人走進(jìn)殿中,向江涵行了一禮,擲地有聲,“陛下,此為鄧季畫押供狀,其上有此人趁先皇摔傷養(yǎng)病時利用藥膳相克之理,謀行不軌的事,臣查調(diào)了太醫(yī)院和御膳房的記檔,皆是吻合,另有太師之死,與他亦是脫不了干系,鄧季已經(jīng)供出幕后主使,便是襄南候?!?/br> 襄南候雖還站著,卻身形一震,看向押在封策身后的鄧季,神色幾欲噬人,一旁蘇嵃額角迸出青筋,霍然起身:“果然是你!當(dāng)年太師遺言,王崩于侯,今日兩方指證,你還有何話可說?” 太后聞得此言,好像天靈蓋被一道驚雷擊中,怔怔站起了身:“哀家不信,”她看向戚覃,聲音凄厲,“長兄?!” “臣不認(rèn)罪?!逼蓠?,眼睛掃過殿中或義憤填膺或坐立不安的眾人,“正所謂忠言逆耳,放到臣子身上,也是一樣!本侯知道平素在朝中得罪許多人,但臣這些年為皇上,為朝堂做了什么,老臣俱知,不怕旁人議論,即便有小人存心構(gòu)陷,本侯也是行正端直?!?/br> “有人存心構(gòu)陷戚侯,侯爺行正端直?”封策重重一哼,“侯爺說這話,將天下忠臣顏面至于何地?”他冷笑,從懷中取出另一份供狀,“張承允亦已招供,王隨照東歸集稿,便是侯爺尋來讓他模仿筆跡構(gòu)陷成仆射的,侯爺先行污蔑,反說被人構(gòu)陷,此等顛倒黑白之能,敢問在座各位,有誰比得上侯爺?” 伏在地上的申平伯聽見這話,像是被提醒,猛然抬起頭:“是,下官可以作證!集稿一事,確為戚覃主使構(gòu)陷,下官作證!” 若說方才殿中還只是sao動嘩亂,此話一出,完全可以用沸騰來形容了。 江涵亦是冷冷一嗤,一字一句道:“襄南候做了什么,朕自然心中有數(shù),不會冤了你,勢必一件件清算明白。” 殿中恍然歸于安靜,戚覃僵硬的面龐驀地變白,雙目忽爍,身形微微一晃,卻還在原地站著,沒有說話,江涵瞥一眼他和他身后如坐針氈的公侯們,冷哼一聲,轉(zhuǎn)向旁側(cè)太醫(yī),太醫(yī)俯首道:“回皇上,那拂塵中所藏之物,正是鶴頂紅?!?/br> 江涵冷笑:“好啊,可見在國君平日身邊的,都有些什么人!一個個欺上瞞下,等著來要主子的命!” 他拍案起身:“公允起見,朕親審李伯鐘,免得再有人拿構(gòu)陷一詞,白日當(dāng)盾,夜里做矛?!?/br> 侍人們眼疾手快,趕忙將李伯鐘押著,跟上了江涵,殿中眾臣都沒想到,毫無征兆的,事情竟會到這般地步,因是國宴,平日里同戚覃交好的一些臣子統(tǒng)統(tǒng)在殿內(nèi),芒刺在背,此時江涵離開,便有人偷偷借更衣之辭,想溜出去,卻聽階前封策道:“皇上此前命令,下官來后,任何人不得出殿,各位大人若有急事,且先忍忍,臣不敢不奉命。” 他才說完,殿門前便有佐樞中人上前,將殿門把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