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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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三十 謝安做菜不多好吃, 但餓狠了,琬宜倒也吃的一干二凈。 外面天光大亮, 謝安找半匹布來, 釘在窗框上給她擋光。正好是玄色的, 掛上后屋里昏暗許多。雖好用, 但到底有些鋪張浪費(fèi), 琬宜小聲說他敗家,謝安也不理。 木桶里水剛倒出去,屋里還有些許水汽氤氳, 溫暖濕潤, 阿黃在耳邊打小呼嚕, 發(fā)出輕微聲響,正適合睡覺的氣氛。琬宜心里想著事, 本不想合眼, 漸漸卻也有了困意。 謝安弄好其余事宜,站在房中看了一圈后, 過去把她被子掖緊,又俯身親一下她額角,聲音輕輕,“想吃的都給你買了,睡一覺起來好好過年?!?/br> 琬宜不答話, 只眨眼看他。謝安微微彎唇, 拇指摩挲一下她眉梢, “胡思亂想要不得, 你男人頂天立地?!?/br> 琬宜被他逗笑,稍努一下唇,“你好不知羞啊。” 謝安不笑,故作兇狠啃咬她下唇,“再多說一句?不老實(shí)就弄你了。” 聞言,她終于安靜下來,在謝安注視下閉緊眼。身邊男人動作一會,轉(zhuǎn)為靠墻坐著,一條腿塞進(jìn)她被子里,兩人間只挨著薄薄布料。 他呼吸均勻,琬宜留一只耳朵聽著,隨著節(jié)律,過不久就昏昏欲睡。 ……楊氏回來時,她才醒不久,坐屋子里梳發(fā)。 謝安在外頭劈柴,聽楊氏問起她在哪,潦草解釋幾句,說吃凍梨有點(diǎn)著涼,吃了飯去瞇一會。楊氏沒懷疑,只喃喃自責(zé)幾句,晚上又多做個湯,看琬宜沒明顯不舒服,這事便就算罷了。 豐盛晚宴,熱了兩壺酒,楊氏高興,也跟著喝了不少。 在正午的炕上吃,桌子四個邊,圍坐一圈,正中央放一條大鯉魚。 桌上多是葷菜,另有一盤醋溜白菜和韭黃炒蛋。湯兩碗,一碗rou丸疙瘩湯,還有一碗冬瓜山藥,清淡的,漂著碧綠蔥花,正好解膩。 琬宜和楊氏都坐炕頭,腳塞進(jìn)被子里,吃吃聊聊,時間很快過去。謝安對她們的家長里短插不上話,謝暨就只顧著吃,屋里一時間就只有兩個女人的碎碎念。 蠟燭快要滅,謝安把筷子放下,拿鉤子把火挑高,看眼桌上,直接出門去蒸餃子。 琬宜看見他動作,手撐著炕跪坐起來,喚一聲,“穿件衣裳再走。” 謝安懶得回去拿,展一展臂,“沒事,凍不著?!?/br> 琬宜不讓,推著滿嘴羊rou的謝暨,“給你哥送一件?!?/br> 楊氏笑著喝一口湯,附和,“就是,沒出息,只知道吃。” 謝暨不情不愿,在布巾上擦凈手,站起來走幾步,不忘回身叼一個雞腿在嘴里。琬宜看的發(fā)笑,把湯里僅剩的一個rou丸撈出來,放他碗里。 剛才一直忙著準(zhǔn)備年夜飯,都忘了阿黃,它孤零零在外頭餓了小半天,終于趁著謝安出去的空檔,從門縫里鉆進(jìn)來,跳炕上去。 琬宜看著它碧綠眼睛,這才想起來,舉家團(tuán)圓之時,就它沒吃晚飯。 碗里還有三條小銀魚,琬宜摸摸它背上毛,干脆都給它,扔地上去,阿黃便就又躥下去,叼著魚到火爐邊上,細(xì)嚼慢咽。 楊氏酒量不高,三杯竹葉青后,就有些醉意。她有些熱,薄襖子敞開小半,往后靠在窗邊,小口吃菜,嘴角帶笑。琬宜注意到,笑問一句,“姨母,笑什么呢?” 楊氏捏一下她耳垂,笑意更濃,“我就想著,咱家今年,算是團(tuán)圓了?!?/br> 琬宜喝口湯,含笑點(diǎn)點(diǎn)頭。楊氏又說,“要是明年這時候,能多個小娃娃,就更好了?!?/br> “……”琬宜動作一頓,臉竟有些紅,她掩飾性含著筷尖,沒接話。 “羞什么呢?!睏钍锨瞥鏊缓靡馑?,過去摟著琬宜肩膀到懷里。楊氏性子溫柔純樸,平時沒多少話,趁著喜慶時分多喝幾口酒,倒有些啰嗦,“謝安早跟我說了,我覺得,這事兒挺好?!?/br> 她停一下,又說,“你只管安心就好,嫁妝和聘禮,姨母都出。最后全歸你們倆兒,好好過日子就成?!?/br> 她話音溫柔,里頭縱容極過,琬宜愣一瞬,眼眶溫?zé)帷?/br> 煽情氣氛沒多久,門簾就被掀起,冷風(fēng)灌入,隨之而來的還有撲鼻餃子香。 謝暨任勞任怨把蓋著竹簾的鐵盆端進(jìn)來,又反身用腳勾上門。 琬宜往后探頭看看,沒瞧著謝安,剛想問一句,謝暨便就先答,“我哥不知道去柴房做什么,好像是找東西。別管他,咱們先吃?!?/br> 琬宜放下心,跪坐起來把空盤子疊在一起,留出地方放餃子。豬rou白菜和蕎麥面的咸菜餃子,薄皮大餡,掀開蓋子瞬間涌出騰騰霧氣。 在京城,琬宜吃的多是灌湯水餃,這邊更多的卻是蒸餃。面皮兒發(fā)干,沒那么水潤,卻更保留里頭菜餡兒香氣。謝安跟她說,蒸餃隨著醋吃,再拍些蒜末兒,唇齒留香。 白氣太濃,謝暨頭往前探太多,被熏的捂著眼睛躲開。琬宜笑他幾句,自己用筷子去夾,力道控制不好戳破了,餡灑在盆里,又被反過來笑。 吵吵鬧鬧的,謝安推門進(jìn)來,外套抖一抖掛在門上,過來攬著琬宜的肩,“怎么了?” 琬宜仰著脖子看他,指指桌上,“夾不出來?!?/br> “小廢物蛋兒?!敝x安笑,手指放她眼睛底下看看,“剛洗了手?!?/br> 琬宜不明所以點(diǎn)頭,“噢。” 謝安看她茫然樣子,也不解釋,再把袖子往上挽一點(diǎn),直接用手指提著餃子出來。先給楊氏,然后是琬宜,最后給謝暨。阿黃湊過來,謝安眼睛在桌上掃一圈,不耐擺擺手,“沒你份兒?!?/br> 它委屈,只能又蔫蔫回去啃魚骨頭。 平時吃飯,最多兩刻鐘,這次卻從天黑熬到了快子時。酒菜早就涼了,謝暨挺著肚子倚墻邊,懶洋洋枕著手臂小憩。琬宜被謝安勸了幾杯酒,困意上頭,囑咐待會一定叫醒她,便就躺下和衣睡了。謝安把她頭抬到自己大腿上,手覆著她眼睛,繼續(xù)和楊氏說話。 楊氏說,“聘禮我五年前就給你準(zhǔn)備好了,嫁妝這幾天也能拾掇出來。你倒是給我個準(zhǔn)話兒,什么時候能成親?過完年就二十一了,人家孩子滿地爬,你還是個光棍,說出去都丟人?!?/br> 謝安手勾一勾額角,“這不有了人了。孩子也快。” 楊氏“嘁”一聲,“別給我打溜溜,你就說什么時候?” 謝安斂眉,“等我先找個機(jī)會問問她。” 楊氏說,“琬宜臉皮兒薄,你別太直白,她會羞。” 謝安“嗯”一聲,又笑起,食指往下,勾勾琬宜下巴,“我就走過場問問?!彼D了頓,拇指往下,悄悄摩挲她頸上的細(xì)嫩肌膚,又說,“日子我定,可由不得她不好意思?!?/br> 楊氏終于松了臉色,贊賞看他一眼,“這就對了?!?/br> 謝安勾勾唇角,垂眸看琬宜睡顏,睫毛輕顫,鼻端呼吸輕柔,對剛才對話渾然不覺。他心底柔軟發(fā)脹,壞心地用指甲刮一刮她鎖骨,被不耐拍下,又去揉捏她耳垂。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動手動腳,怎么都不覺得膩。 屋里安靜一會,但不覺冷清,溫馨和樂。謝安偏頭往外看,窗上還有琬宜前些天剪的窗紙,大紅色,喜氣洋洋,燈籠光暈溫暖熱烈,鼻下香氣混雜,酒菜的味道,還有她發(fā)上獨(dú)有清香。 時間慢的像是沒再流動,是楊氏打破平靜,她嘆口氣,說一句,“辭舊迎新?!敝x安點(diǎn)頭,視線看向她,楊氏蹙眉,試探問,“你說,現(xiàn)在日子多好,小九門那里……” 她還沒說完,謝安便就領(lǐng)會,他打斷,“娘,我在考慮?!?/br> 對這回答,楊氏先是驚詫,而后便就欣喜。這話題每年都被提起,謝安反應(yīng)冷淡,這是第一次有肯定回應(yīng)。她點(diǎn)頭,“好好好,這就對了。什么比能安生過日子強(qiáng)?娘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就想看你們好好的,錢都不重要,別人怎么說也不重要,安心就好?!?/br> 琬宜翻了個身,謝安伸手過去把她蹬掉的被子再蓋好,微微頷首,“娘,我懂的。” ……子時前一會,琬宜被謝安叫醒。桌面已經(jīng)收拾好,楊氏在旁邊嗑瓜子,她坐起來,揉眼睛笑一下,謝安拍她后腦,“別傻笑,穿衣服出來,帶你玩?!?/br> 琬宜頭發(fā)松了,歪斜垮在肩頭,她還惺忪著,不明白他意思,“玩什么?” 謝安嫌她慢吞吞,自己扯了外套過來把她裹好,拽下炕,幾下穿上鞋子,和她出門。 謝暨蹲在門口對著爆竹左看右看,手里拿著火石,瞪著眼睛不敢點(diǎn)。 琬宜明白過勁兒來,拉著謝安衣角,有些興奮,“放爆竹?” 謝安“嗯”一聲,外衣敞開,把她攏緊懷里抱著,揚(yáng)著下巴指揮謝暨,“點(diǎn)火啊,等著吃呢?” 琬宜背靠謝安胸前,巴巴看著謝暨,眼含期待??芍x暨真的不敢,手臂伸縮幾次,終于站起來跑到謝安身邊,嘟囔一聲,“哥,還是你去吧?!?/br> 謝安吸口氣,扒拉他腦袋一下,自己過去。爆竹是一長串,引線就一根,他蹲下去,用手指捻一捻,撿起旁邊火石,鐵片敲打幾下,便就冒出火花兒。 琬宜和謝暨并肩站在房檐底下,捂著耳朵看他背影。肩膀?qū)掗煟珓攀?,一副好身材?/br> 雪還沒化,琬宜盯著他衣擺上粘的一點(diǎn)雪粒瞧,有點(diǎn)出神。謝安走回來,敲她額頭一下,“看什么呢?” 琬宜搖搖頭,伸手想去拍他下擺,還沒動作,就被謝安捂住雙耳。 下一瞬,爆竹聲響,震耳欲聾。紅色碎屑飛舞漫天,硝煙味入鼻,琬宜興奮瞪大眼,忘了之前事情,只顧看著地面上熱烈景色出神。 謝暨也激動,跳起來大喊,被謝安踹一腳,老實(shí)許多。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fēng)送暖入屠蘇。這句詩琬宜小時就會,可直到如今才明白個中滋味。 原來,年還可以這么過。 耳邊響聲漸漸消失,只剩塵埃在風(fēng)中飛舞,琬宜揉一揉臉頰,回身仰臉看著謝安。 他神色柔和,伸手把她翹起的一縷額發(fā)按下去,微微彎身對上她雙眼。 琬宜滯住,謝安笑,唇過去吻她唇角一下,似是嘆息說一句,“我們家琬琬十七歲了。” ……明明歡愉氣氛,可不知怎的,聽他這樣喃喃低念,琬宜竟覺得鼻尖一酸,有些想哭。 過去生活不算平靜,未來想必也會有不安寧。但至少,她終于有了可以依靠的山。 琬宜眼睛紅了,謝安擰眉,忘了說下一句,只顧著去安撫她。謝暨識趣回屋,外面留給他們,天上無月,風(fēng)不算多冷,甚至難得有些溫柔。 這么一折騰,直到睡覺時謝安才想起,話沒說完。 其實(shí)他想說的是,“我們家琬琬十七歲了,是時候嫁人了。” 餃子斷斷續(xù)續(xù)吃到初五,總算吃完。春東愁眉苦臉過來控訴他幾次,謝安也不能再留家里,吃過早飯后,便就去了小九門。 只是這次,心境和以往完全不同。幾天而已,再看見這烏煙瘴氣之地,他只覺心煩。 二樓拐角處的花瓶不知被誰給弄碎了,架子上空空如也,地面上還殘留一片碎瓷。謝安靠著欄桿站一會,便就想要進(jìn)門。 剛走到門口,春東就噔噔噔跑上來,喚他一聲,然后笑嘻嘻給他扔來一個rou包子。謝安接住看一眼,“什么餡?” 春東嘴里鼓鼓囊囊,“豬rou大蔥?!?/br> 謝安塞回給他,“不吃?!?/br> “……”春東翻個白眼,訕訕接回來,又提起另一件事,“哥,陳磬這幾天總來,說想再見見你?!?/br> “懶得理?!敝x安拍拍手,神色淡淡,“隨他蹦跶。” “你那天看他一眼就走了,一句話沒說,他那針尖心眼兒,肯定心里記恨。”春東咽下嘴里東西,又咬一口,“聽說他最近小人得志,不知從哪認(rèn)了個爹,好像大有來頭……哥,你說,他會不會因?yàn)槟悄甑氖聝海軄砀蹅兯阌?jì)?” 謝安沉著臉,半晌沒說話,目光悠遠(yuǎn)望著門口,沒什么焦點(diǎn)。忽然間,他眼睛一瞇,脊背也挺起來。 春東注意到他異常,隨著看過去。見個黑色人影,帶三個隨從,正從馬車上下來,要往門口走。是陳磬。 第41章 故人 高瘦男子, 但看著并不多健壯,反倒讓人覺得腳步有些發(fā)虛。黑色長袍,下擺金線繡邊兒, 長相端正, 僅兩頰過瘦, 端著是個濁世佳公子做派, 只眼里精光出賣一切。 謝安紋絲未動,春東低罵一句,揚(yáng)起副虛假笑臉迎出去, “喲,這位誰啊。和以前天差地別,可半點(diǎn)認(rèn)不出了啊……衣錦還鄉(xiāng)了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