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謝遲苦悶地鎖著眉頭,悶了半晌,便又說:“明天也不去西院了,下個月再說。” 劉雙領(lǐng):“……” 他真想扒開君侯的腦子看看,圓房那天到底怎么了啊?為什么一年多來你們都柔情蜜意,偏偏圓房之后就鬧了別扭?雖然劉雙領(lǐng)早早地就挨了那一刀,也沒經(jīng)歷過那些事吧,可他覺得,圓了房理應(yīng)感情更深一層?。?/br> 難道說…… 咝。 劉雙領(lǐng)突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問題。 難道君侯……不舉? 幾里之外,薛府之中,太子太傅薛成近來可以說是和謝遲同病相憐。 ——他讓太子氣得上火,牙疼得半邊臉都腫了,也一直吃不下東西,喝什么清熱去火的藥也不頂用。 他真是不知道說點什么好。從前太子頑劣,是因為覺得自己的地位不可動搖,天不怕地不怕時做些不可理喻的事似乎也可理解??扇缃衲兀克讶恢阑实劭梢詮U了他過繼宗親為子承繼大統(tǒng),依舊這般行事。 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薛成端著一碗黃連湯嘆氣。都說黃連苦,現(xiàn)下他心里比黃連還苦。 他忙著幫太子籠絡(luò)宗親、籠絡(luò)洛安新貴,太子卻不斷鬧出家宅不寧的麻煩…… 唉!真是…… 薛成無奈地腹誹,若他做的錯事若是結(jié)黨營私、養(yǎng)個私兵,甚至造個反,他這個當(dāng)老師的都不會這么生氣。那樣的事,史書記載下來,左不過是說他貪慕權(quán)勢、不敬君父。雖然要為人所不齒,可總歸還不算丟人。 偏他出的每一件——每一件事,都是后宅的事!荒yin無道、沉溺聲色犬馬,這若流傳百世可還不如謀逆來的好聽呢! 薛成一腦門子官司,思來想去,決定寫道折子,請辭太子太傅之位。 不過這道折子不是遞給紫宸殿的,而是遞給東宮的。 太子再不濟(jì),也始終還有一點好,就是還算尊師重道。若他這道折子能使太子清醒兩分,懸崖勒馬,那或許事情還有斡旋余地。 勤敏侯府,正院。 又過了三兩日,減蘭的高燒終于徹底退了,挨板子受的傷也已漸好。她下地活動了一下,覺得正常走動無妨,頭一件事便是去向葉蟬謝恩。 葉蟬近半個月都天天去看她,已經(jīng)對她熟悉起來,一看她規(guī)規(guī)矩矩下拜便忙扶了一把:“別這么客氣?!比~蟬笑道,“你再多歇歇吧!也沒什么活非急著要你干,你把身子徹底養(yǎng)好再說。” 然而減蘭踟躕了一會兒,還是說自己身體沒大礙了,想趕緊找些事情做。而且,她想求葉蟬給她指些不在正院的活干。 葉蟬怔怔:“不在正院的活?” 減蘭點點頭,死死盯著地面:“奴婢覺得……不見君侯,也挺好的?!?/br> 她沒那么多想法,她就想好好活著。這么多年都是浮萍一根,眼下好不容易憑著張臉被賜進(jìn)了侯府,府里的夫人又待她還不錯,她才不想涉險爭什么寵。夫人肯抬抬手讓她衣食無憂的過日子,她就很知足。 葉蟬愣了一會兒,猜到了一點她的想法,接著便有點局促:“那個……你別這樣?!彼X得減蘭這么說,是因為自己實在不大氣。她跟自己說當(dāng)正室的不能總獨占著夫君,可是吧…… 她心情很復(fù)雜。一方面她確實很想獨占謝遲,另一方面,想想那天晚上的經(jīng)歷,她又覺得有些“責(zé)任”如果有別人幫她分擔(dān),那也挺好的! 她于是攥了攥減蘭的手:“你聽我的,先多歇幾天。其他的事……其他的事我再想想!想好會告訴你!” 減蘭走之后,葉蟬就摟著元晉發(fā)起了呆。她悲憤地覺得,生活不知為什么,好像突然就陷入了一團(tuán)糟。 ——本來一切都甜甜蜜蜜的吧?經(jīng)過那一晚突然甜不起來了。 ——本來一切都井井有條的吧?幾人動手打架又被謝遲大刀闊斧地罰了一頓之后,她到現(xiàn)在都還沒想好怎么給下人立規(guī)矩呢。 更亂糟糟的是,這后一條讓葉蟬很無助,想栽進(jìn)謝遲懷里蔫一會兒,前一條又讓她連看他一眼都勇氣都沒有。 要怎么辦嘛…… 當(dāng)天晚上,葉蟬連小廚房送來的糖蒸酥酪都吃不下去了。那明明是她最喜歡的奶味點心,可她吃了兩口就覺得堵得慌。喂元晉吃了小半碗便讓人撤了下去,然后早早地上了床。 這天謝遲接近子時才回府。他又看了一天的審訊,當(dāng)下也沒心情吃東西,草草的盥洗之后便躺下了。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不知怎的,越睡越不舒服,末了在一身冷汗里忽地驚醒過來,轉(zhuǎn)而便猛地翻身,剛將臉朝向地面,就禁不住哇地一下吐了。 屋外燈火驟明,劉雙領(lǐng)帶著兩個值夜的宦官匆匆進(jìn)屋,見狀悚然一驚:“君侯?!” 謝遲吐過一口之后倒舒服了些,緩了一緩,道:“沒事,叫大夫來?!?/br> 劉雙領(lǐng)趕忙應(yīng)下,留下兩個宦官將地上收拾干凈,自己親自去叫大夫。 謝遲從廣恩伯晉了勤敏侯之后,俸祿又多了好幾百兩,府里便自己養(yǎng)了個大夫隨時候命。劉雙領(lǐng)一去敲門,大夫屋里的燈很快就亮了,又幾息工夫,門也打開,三十出頭的年輕醫(yī)者一看是劉雙領(lǐng)親自來,頓時一激靈:“怎么了?” 劉雙領(lǐng)拱拱手:“趙大夫,您快隨我來,君侯不適?!?/br> 趙景回身拎上藥箱就跟他出了門,二人一路小跑地趕到書房,謝遲正面色蒼白地躺在那兒緩神兒。 趙景撩起衣袖,上前一碰他額頭,頓時冷氣倒吸:“怎么都燒成這樣了?!”接著又按捺住心神,趕忙搭脈。 一刻之后,謝遲服過藥再度睡下,劉雙領(lǐng)又悄悄溜出了書房,往正院去。 正院里,這晚在堂屋打著地鋪值夜的是紅瓷和白釉。劉雙領(lǐng)一進(jìn)來她們就驚醒了,同時從被窩里爬起來:“劉公公?” 劉雙領(lǐng)緩了口氣:“趕緊,去和夫人說一聲,君侯病了,燒得厲害。她若方便,就去前頭瞧瞧吧!” “……諾,我這就去!”白釉頷首福身,然而還沒提步,紅瓷就搶先一步往臥房里走了。白釉也不好進(jìn)去搶著跟她說話,一時噎在原地,暗瞪了紅瓷一眼,只得改口,“公公您坐,我給您倒個茶?!?/br> 劉雙領(lǐng)一瞧,呵,你們這幾波人還斗著吶?上回君侯賞了好幾人的板子,竟不頂用? 面上客客氣氣地擺了擺手:“不了不了,君侯那邊離不了人,我這就回去。” 臥房中,葉蟬迷迷瞪瞪地醒過來,聽紅瓷稟完話剎那清醒,驀地彈坐起來:“病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 她一下子擔(dān)憂不已,什么尷尬都顧不上了。下地踩上鞋又匆匆穿衣,頭發(fā)隨手用木釵一簪便往外跑。 書房門前,劉雙領(lǐng)遙遙瞅見一道身影從夜色下狂奔而來,就知道自己算準(zhǔn)了。嘿,很久以前君侯在宮里被扣了好些日子,挨完板子回府的時候夫人也是這樣沖出來的,夫人就是在意君侯! 不過她這個樣子,讓別人看見不好。劉雙領(lǐng)便立刻將屋里屋外的其他宦官都退下了,等葉蟬沖到門口,只剩了他獨自一揖:“夫人?!?/br> “他怎么樣?”葉蟬邊問邊一個箭步?jīng)_進(jìn)屋去,門板和墻壁咣當(dāng)一撞,正半夢半醒的謝遲猛然睜眼。 “……”葉蟬僵在門口,知道自己打擾到他了。 謝遲皺皺眉,視線恍惚了半天才看清是誰:“小蟬?怎么了?” “你……病了?”葉蟬定住心神朝他走去,既不想擾他休息,又實在擔(dān)心得不能不問,“怎么樣?吃過藥沒有?為什么突然病了?” 劉雙領(lǐng)識趣地不讓謝遲多費神說話,躬身回說:“君侯近來都很少吃東西。趙大夫說是飲食不調(diào)導(dǎo)致身子虛弱,加上日漸忙碌,暑氣也漸漸起來了,便一下子病了起來?!?/br> 葉蟬又追問:“怎么很少吃東西?”但謝遲拽住了她的手。 劉雙領(lǐng)一瞧就不再多嘴,無聲地退了出去,把內(nèi)室留給他們。 謝遲往床里挪了挪,葉蟬遲疑了一下,在床邊坐了下來。他攥著她的手,用拇指一下下揉著,但好半晌都沒說話。 果然還是會想起那天的事情,果然還是會有些尷尬。不止是他,她也是。 屋里于是安靜了半晌,葉蟬輕輕一咳:“你好好養(yǎng)病?!?/br> 謝遲點點頭,接著抬眸看看她:“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葉蟬的心砰砰砰猛跳了三下,思緒頓時成了一團(tuán)漿糊。 ——t_t天啊,你不要用這么可憐兮兮的口氣說話好嗎! 然后她很愧疚地說:“沒有……有什么可生氣的,你又沒惹我?!?/br> 謝遲哦了一聲,接著蔫耷耷地又道:“那你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葉蟬呼吸停滯,內(nèi)心有一股勁力默默崩了。 她實在是……實在是沒怎么見過這個樣子。即便他曾經(jīng)因為壓力太大抱著她哽咽過,可那和現(xiàn)在的感覺也截然不同。他那樣哽咽時更像是一種簡單的情緒宣泄,宣泄之后他就該干嘛干嘛了,她也知道他絕不會一蹶不振。 可現(xiàn)在,他的眼底眉梢、字里行間都透著一種脆弱無助委屈無力,就好像是她不要他了,他現(xiàn)在沒人疼沒人愛似的。 為什么會這樣……這些天并不是她在賭氣或者欺負(fù)他啊!他們不是互相不理睬嗎! 可是葉蟬還是沒扛住,俯身就保住了可憐兮兮的謝遲的胳膊:“陪你陪你!我陪著你!你快睡覺,我在這兒跟你一起睡!” 然而謝遲又說:“不行……” 他理智地躲了躲:“過病氣給你怎么辦?你陪我待一會兒就回去睡吧?!本o接著又提了新的要求,“明天我們一起用早膳?!?/br> 他好像因為生病的緣故,突然變得很黏人……? 葉蟬懵了懵才接受他這突如其來的脾性,然后鄭重承諾:“好,那你好好睡覺,明天我一定過來陪你用早膳!” ——說完她別扭了好一會兒,總有一種自己是在跟元晉說話的錯覺。 再看床上,謝遲還真心滿意足、無比乖巧地閉上眼準(zhǔn)備睡了。 “……”葉蟬看著他的病中乖巧感覺十分新奇,既心疼他又覺得想笑,憋了半天才可算忍回去。 實在沒忍住的是,她低頭偷偷親了他一口。 第50章 謝遲這么可憐兮兮,葉蟬當(dāng)然不會放他的鴿子。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書房,而且還親自盯著小廚房做了早膳拎過去。 大米粥、小咸菜、咸鴨蛋是葉蟬點名要的清淡的東西,胃口不好時吃不下東西,吃這些能舒服一些。除此之外,她還要了饅頭、醬豆腐、豆沙包和豬rou燒麥。 她到書房時,謝遲也才剛醒。他扯著哈欠,一看到她就笑起來,葉蟬問道:“感覺如何?好些了嗎?” “好多了?!敝x遲吁氣,“你別擔(dān)心,趙大夫說不是大病,好好養(yǎng)養(yǎng)就行了。” 說話間,劉雙領(lǐng)已將她拿來的早膳放在小榻桌上抬了進(jìn)來,放到謝遲床上,兩人一起吃。 吃飯的時候,他總?cè)滩蛔】慈~蟬,一是因大半個月沒見了,二是那天夜里的事現(xiàn)下明顯還橫亙在二人之間,他總在想,是不是該解釋點什么? 然而葉蟬先開了口,她低眼看著碗里的粥,斟酌說:“謝遲,我想跟你商量點事?!?/br> 謝遲一愣:“你說?!?/br> 葉蟬又想了想,言道:“我覺得……后宅的事情,你以后能不能都讓我拿主意,或者跟我商量著來?” 謝遲一時疑惑,不懂她為何突然提起這個,葉蟬便將那日青瓷青釉等幾個之間的矛盾說了,謝遲鎖眉反問:“那事我沒讓你拿主意么?” “……你是讓我自己問話來著,可是第二天早上,你直接把人罰了呀!”葉蟬認(rèn)真地跟他論起來,“其實那件事,我們根本就沒問明白對不對?而且你罰得也太重了,青釉她們幾個倒還好,減蘭可是好些天都沒能下床?!?/br> ——當(dāng)然了,這主要是因為打青釉她們的宦官手底下留了三分情,鄭嬤嬤罰減蘭卻是格外嚴(yán)厲。這事葉蟬后來自己隱隱約約地問出來了,知道不全怪謝遲,可這也說明了另一個問題。 她又道:“而且你這么罰完……我覺得下人們不太拿我當(dāng)回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