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他心里期盼著當(dāng)真不是淑靜公主所為??杉种幵谟?,這樣的問話,就算是,只怕淑靜公主也不會承認(rèn)。 而他,想知道真相。 第143章 在動身去郢山之前,謝遲還是回府了一趟,主要是因?yàn)椴环判男∠s和爺爺奶奶。 回到府中后,倒聽劉雙領(lǐng)說此事尚未驚動二老,謝遲想了想覺得那暫且不提也好。若是二老過兩天聽聞了此事,那時想來元昕的情形能再好一些,他們見了也不至于太擔(dān)心。 他于是直接去看了葉蟬,走進(jìn)正院,卻遙遙看見六個孩子都在廂房里。 現(xiàn)下原該是孩子們在前院讀書的時辰。 謝遲覺得奇怪,想了一想,還是直接進(jìn)了正屋。他繞過擋在門前的屏風(fēng)一瞧,葉蟬正倚在羅漢床上睡著,膝頭擱了本書,像是閑來無事讀著書就睡過去了。 再走近幾步,他便看出她眼下烏青濃重,可見是昨晚沒睡好。 謝遲無聲一嘆,走到羅漢床邊坐下,遲疑了會兒,還是伸手?jǐn)堊×怂骸靶∠s……” 葉蟬一下醒了過來,看清他的瞬間神情一松:“你回來了?怎么樣?” “我得跑一趟郢山,把事情查清楚?!彼麚е募珙^拍了拍,又反問,“孩子們怎么都在你這兒?又出什么事了?” 葉蟬搖搖頭:“沒有,只是我心里不安生,想讓他們都在身邊。”她說著啞了啞,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又道,“明天就讓他們接著讀書?!?/br> 謝遲嘆著氣親了她一口:“多歇兩天吧,陪陪你,也讓另外幾個照顧照顧元昕,讀書不差這一時半會兒?!?/br> 葉蟬糾結(jié)了一下,就點(diǎn)了頭。謝遲接著去梳洗了一番,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又小睡了半個時辰。 葉蟬趁著這段時間讓小廚房備了膳。她知道他急著要去郢山,著意要吃著方便又頂飽的,小廚房就給下了兩盤餃子,一盤豬rou白菜,一盤香菇雞rou。 謝遲忙了一整夜,先前疲乏又緊張得厲害,所以沒覺得餓。醒來后一下就餓狠了,看見餃子便食指大動。 葉蟬遞了筷子給他,又把一碟醋也推了過去。 這醋是泡臘八蒜的醋,帶著蒜香,就餃子格外誘人。謝遲一聞就聞出來了,很想嘗一個,但還是搖了頭:“蒜味太重,我到了郢山要去見淑靜公主,怕不太方便?!?/br> 葉蟬早先就知道淑靜公主反對他當(dāng)太子的事,聽言一滯:“這是跟淑靜公主有關(guān)?” 謝遲想了想,說:“現(xiàn)下還說不好,等我查清楚再說給你聽吧?!?/br> 葉蟬點(diǎn)了點(diǎn)頭,吩咐青釉去換了普通的米醋來,謝遲就著醋吃了一盤半的餃子,又稍微消了會兒食,便著人備馬出了門。 從洛安到郢山,一般要走兩天一夜。但他帶著御令衛(wèi)策馬疾馳,翌日一早便就到了。 黎明破曉之時,郢山一地看上去頗為雄壯。陽光壓過陰暗一寸寸照耀下來,山澗的宮殿亭臺在金光中一寸寸顯形,直至變成一大片宮室延綿。 謝遲奉旨帶了一個百戶所來此,到了行宮外時他想了想,將五十人留在了外頭,帶了五十人進(jìn)入行宮。 他們來勢洶洶,行宮中的宮人們當(dāng)即覺出了不對,縮頭縮腦地讓開道路。謝遲問清了淑靜公主住在何處,帶人直奔而去,走了大約一刻,淑靜公主的住處就在眼前了。 他于是吩咐另外五十人也就此停下,自己孤身入了殿。 淑靜公主也早已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已端坐在殿中主位上等他了。旁邊的宮人們躬著身,瑟縮著偷眼去看謝遲,謝遲在殿中定住腳步:“旁人都退下?!?/br> 宮人們猶豫著去看公主的反應(yīng)。淑靜公主沒有阻攔,他們便如潮水般迅速往外退去。 片刻后,殿門在謝遲背后幾尺外闔上。淑靜公主終于冷笑了一聲:“敏郡王好大的陣仗。” “公主殿下息怒?!敝x遲端正一揖,走上前去,直接將袖中的一沓紙箋遞給了淑靜公主。 淑靜公主挑眉未接:“這是什么?” “供狀的謄抄本,殿下先看一看。”謝遲說罷,淑靜公主便遲疑著將供狀接了過去。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淑靜公主的神色變動,但此時她眉目間的神情,說是疑惑不解可以,說是欲蓋彌彰似乎也對。 淑靜公主拿起供狀讀著,片刻之后,供狀被她啪地拍在手邊的桌上。 謝遲微微蹙眉,淑靜公主聲色俱厲:“敏郡王,你還沒當(dāng)上太子,就敢栽贓本宮了?!” 謝遲循循地沉了口氣:“殿下,臣拿闔府性命向您擔(dān)保,這供狀不是臣造假造出來的?!?/br> 淑靜公主冷漠地睇著他,謝遲回視著她,道:“臣只是奉旨來問一問,此事究竟是不是您做的。” 淑靜公主輕然冷笑:“不是。” 但兩字之后,再無其他解釋。 謝遲耐心道:“那還請殿下給臣一個可以信服的說法。” “敏郡王,你既不在刑部供職,也不是大理寺的官員。”淑靜公主下頜微揚(yáng),珠釵首飾的光輝映照下,一股貴氣頗為懾人,“本宮不會給你說法。你若不信,把本宮交給大理寺好了。” “可陛下不想走到那一步?!敝x遲淡聲道,“陛下給臣的口諭是,若真是殿下所為,就讓殿下永遠(yuǎn)住在行宮之中,讓御令衛(wèi)看著殿下?!?/br> 淑靜公主不經(jīng)眸光一凜,火氣在她胸中涌動了幾個來回,又被她壓了下去。 她又一聲冷笑:“那敏郡王若不放心,就直接把本宮幽禁在這里好了,何苦這么多話?” 謝遲無奈地長緩了口氣,搖了搖頭,到側(cè)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再度看向淑靜公主:“其實(shí)就算此事真是殿下做的,臣也只能告訴陛下,此事跟殿下無關(guān)?!?/br> 淑靜公主微滯,繼而寒涔涔的目光劃向了他。她打量了他好幾眼,問道:“什么意思?” “臣想追問殿下,只是因?yàn)槿绻巳瞬皇堑钕?,那臣必定要追查到底。但若是的話……”他目光沉沉地回視了過去,“殿下,再過兩個月,陛下就六十了?!?/br> 淑靜公主的黛眉輕輕一顫。 謝遲說:“陛下說把殿下幽禁在這里,只是想保殿下的命而已?!彼嘈Γ翱删退愠贾柑彀l(fā)誓來日承繼大統(tǒng)也不動殿下,又有什么用?陛下在余生里,還是會為殿下的今后的安危擔(dān)憂?!?/br> “只有殿下完全與此事脫開嫌疑,陛下才能安享晚年?!?/br> “皇長孫和廢太子先后離世,陛下已經(jīng)承受不了三位公主再出意外了。” 謝遲懇切地望著淑靜公主:“所以臣不可能把殿下關(guān)在這里。只求殿下給臣一句可以信服的解釋,過分嗎?” 淑靜公主的神情忽而變得很復(fù)雜,她盯了謝遲半晌,好似在分辨虛實(shí),繼而又挪回目光去,淡看著地面,嘆了口氣。 她禁不住地在想,自己許是看輕這個敏郡王了。 先前,二妹對他的印象就一直不錯,說他生性純良,對父皇也孝敬。可淑靜公主對此嗤之以鼻,在她看來,久在官場的人哪有什么生性純良?左不過是有所圖謀做做樣子罷了。 所以,她一直不贊同父皇過繼敏郡王。她覺得他能從區(qū)區(qū)一個二等伯一步步混到讓父皇動了立他為儲的心,可見心思不簡單。這樣的人,平日能裝得多善,來日便能做得多狠。她們?nèi)齻€當(dāng)公主的,是廢太子的親姐妹,誰知以后會是什么下場? 但今天,這個想法在淑靜公主心里立不住了。 因?yàn)樗l(fā)覺,儲位其實(shí)已是他的囊中之物。父皇就是幽禁她,也還是要把儲位給謝遲。那這么算來,他其實(shí)大可不必再這樣做戲了,至少在今天的這一環(huán)上,他完全可以順?biāo)浦鄣刈尭富拾阉P(guān)在這里。他完全可以出于穩(wěn)妥考慮,先給她一個罪名,再去追查別的兇手。 可是他并沒有。 淑靜公主沉吟了良久,終于再度啟唇:“此事與本宮沒有關(guān)系,你繼續(xù)去查吧。本宮也是做母親的人,本宮不會對孩子下手。” 謝遲松了口氣。從淑靜公主的神色來看,這話可信。 如此這般,那兩個宦官再死咬著淑靜公主,他便心中有數(shù),知道是假的了。 “謝殿下。”他起身一揖,淑靜公主又道:“再說……” 謝遲抬起頭,她睇視著他,續(xù)說:“父皇在意的人,本宮即便不喜歡,也不會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去加害。” 謝遲點(diǎn)了點(diǎn)頭:“臣會轉(zhuǎn)告陛下?!?/br> “不必了?!笔珈o公主站起身,“敏郡王先回去,本宮與駙馬收拾收拾,也回洛安。本宮會自己去向父皇解釋,郡王專心查案吧?!?/br> 謝遲略有遲疑,但轉(zhuǎn)念想想,公主要回洛安、要去見父親,他都不能攔著說不讓。他于是復(fù)又一揖:“諾,臣告退。” 翌日,淑靜公主和駙馬回洛安的時候,天上正烏云密布,灑著清涼的細(xì)雨。 彼時謝遲正在詔獄里忙著,淑靜公主入城后徑直入了宮他也不知道。不少宮人倒是聽聞了些許近日的風(fēng)聲,全都豎著耳朵想聽紫宸殿的動靜,宮中的氛圍一時十分有趣。 紫宸殿里,皇帝讓宮人將淑靜公主請進(jìn)了殿門,心情一時很微妙:“怎么回來了?” 淑靜公主垂著眼簾,靜了半晌,心緒還是如舊復(fù)雜。她于是放棄了平復(fù)心情,四平八穩(wěn)地直接開了口:“兒臣覺得……” 她抬起眼眸看向皇帝,皇帝也正看著她。 “兒臣覺得敏郡王的為人或許也還不錯。立儲之事,兒臣日后不再多嘴了?!?/br> 皇帝覺得有些意外,打量著她笑了一聲:“他只告訴朕這事與你無關(guān)?,F(xiàn)下朕倒想問問,他跟你說什么了?” “……也沒什么?!笔珈o公主搖搖頭,“兒臣之前也只是有些私心上的顧慮,如今這顧慮打消了一些?!?/br> 皇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朕大抵知道你的顧慮。依謝遲的為人,不會出那些事?!?/br> 淑靜公主頷首:“如此,父皇也可少些憂心之事。” 與此同時,詔獄之中也有了些進(jìn)展。那二人雖死咬著并未松口,但在淑靜公主府的相助下,謝遲查到了他們近來的出入公主府的記檔。 “淑靜公主月余前就去郢山了,你們兩個在近前侍候的沒有跟去,留在府里應(yīng)該也沒什么別的差事,但如此進(jìn)進(jìn)出出倒還忙得很?” 謝遲看著淑靜公主府呈來的冊子清冷而笑,接著,他信手冊子丟在了一旁,徑自往紅木椅上一坐:“再審下去,可就都是傷筋動骨的大刑了。” 面前被捆在木架上的宦官仍緊咬著牙關(guān),謝遲眸光微凜:“要查你們的家人都在哪兒,也不難。敢毒害王府公子,讓你們舉家死無全尸,不過是陛下一句話的事,你想清楚?!?/br> “你查不到的……”那宦官喘著粗氣道,“他們已經(jīng)改換了戶籍,我為人辦差換來的錢也都送了回去,讓他們搬了家。殿下別費(fèi)工夫了。” 嗯? 謝遲嗤笑了一聲,起身便向外走去。出了刑房的大門,他便道:“備車,我去戶部一趟。” 刑房中那宦官聞言,眼眸悚然圓睜。他怔了一怔,歇斯底里地朝提步離開的謝遲大喊:“我說!我都說!” 第144章 這宦官顯然怕謝遲有門路從戶部查他的家人,撕心裂肺地愿意招供,謝遲卻已犯不著等他說。 實(shí)際上他也并不想殺這宦官全家,因?yàn)殡m然此事是這人直接下的手,但他也不過是為錢辦事,他自己死罪難逃沒關(guān)系,把一家子都牽連進(jìn)去就不講理了。 謝遲想去戶部也并不是為了查他的家人,而是想到既然有了改換了戶籍,那戶部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不論戶部有多少官員,不論這背后之人買通的是哪一個,都可以順著這條線摸下去。加上謝遲早先在戶部辦過差,對戶部的各樣事務(wù)門兒清,在去戶部的路上,他就已想好了大致的查問方向。 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戶部上下被御令衛(wèi)輪著叫去問了一遍話。 大家都是為朝廷辦差的人,謝遲即便心疼自家孩子,也沒讓御令衛(wèi)敞開了動刑。問著沒有疑點(diǎn)的都好好地送了回去,不對勁的才會扣下接著查問,一時戶部眾人雖然有些怨氣,但面子上也還過得去。 這么一問就大半個月,問到一個巡官的時候,終于問出了一些端倪。 幫著審案的御令衛(wèi)說這人明顯心虛,說話時常答非所問。再搜查其府邸、盤問其府中家眷,發(fā)現(xiàn)近來確實(shí)有幾筆錢來得說不清原由。謝遲于是便請了旨,將此人押起來嚴(yán)審,又過了兩日工夫,就有了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