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比如,她在這場詩會上的表現(xiàn)。 有新客至,自然要置新宴。 待一巡酒畢,兩方人相互熟悉后,作為詩會主辦人謝顯才起身拱手,輕笑道:“有酒無詩畢竟不美,各位,請?!?/br> “松風(fēng)兄,我待你拔得頭籌,需得請我喝酒?!?/br> 對劉拂無所不應(yīng)的徐思年自然點頭應(yīng)下。 作為唯一一個不必作詩的人,劉拂自不需在此時下場,她自斟了杯溫好的梅花酒,舉到鼻前輕嗅了下。 然后她的眼前,就被一片陰影籠罩住了。 “小姑娘,你真覺得徐兄能贏?” 作者有話要說: 阿拂:???? 第21章 搪塞 劉拂輕啜著梅花酒, 品著里面淡淡梅香。 進園前曾聽謝二公子說,這梅酒的方子是謝家多年不外傳的秘方,曾被衍圣公親口贊揚過。 她喜這酒味清冽,卻也不好撬人家家私。這種喝一杯少一杯的東西, 自然要好好品咂。只恨之前有徐思年盯著, 不能多飲幾杯。 “姑娘?” 謝家的仆役怎會如此沒眼力勁?一壺酒已空, 伸手去取新壺的劉拂聞言,含笑抬頭:“兄臺請坐,此酒甚好, 可要嘗嘗?” 話中雖帶著問詢的意思, 但不等對方回答, 劉拂就已取過一個干凈的擴口酒盞,抬手斟滿。 緋色的清透酒水從尖細的壺口流出, 墜入杯中。襯著細膩的白瓷,格外甜美。 這甜美, 其實與梅花本身迎風(fēng)斗雪的氣質(zhì)很是不搭,卻又帶著奇特的和諧。 劉拂將酒盞向?qū)Ψ酵屏送? 又招呼角落立著的小侍婢過來, 對著小丫頭輕笑道:“天寒, 莫站在這里打瞌睡。這位周公子有事問你, 答完話就回去歇著吧?!?/br>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再多取幾壺酒來,這里就不需你伺候了。” 小侍婢一臉迷茫,戰(zhàn)戰(zhàn)兢兢應(yīng)諾:“……是?!?/br> 周行眼中滑過一抹似有所悟, 覷了眼躬身垂首的侍婢,并未開口。 亭中驟然陷入詭異的靜謐。 劉拂疑惑道:“周兄?” “下去取酒吧。” 待一頭霧水的小侍婢行禮退出亭外,周行才行至另一邊撩袍坐下,隔著桌案定睛打量劉拂。 她是真的淡然自若,不是裝的。 渾然不知對方在揣度什么,得不到回答的劉拂也不強求,在向周行舉杯示意后,重新就著亭外的紅梅傲雪景,自斟自飲起來。 對于周行一直凝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劉拂并未放在心上。 或者說,她是早已習(xí)慣了萬眾矚目的感覺。 當小侍婢捧著灌滿的新酒壺回來,劉拂才再次試著勸道:“周兄真不嘗嘗?謝家的梅酒堪稱一絕了?!?/br> 周行將滿盞酒一飲而盡,以杯底相示,淡聲道:“劉、公子,剛才是在下唐突了。” “無妨無妨?!眲⒎鞔笫忠粨],渾不在意,“這酒如何?可合周兄的口味?” 見周行蹙眉不答,她又笑道:“千人千味,我向來是個多話的,周兄切莫因著我勉強自己的舌頭?!?/br> 周行指尖劃過杯沿,沾上一星酒水。 “確是好酒?!?/br> 劉拂大笑:“那便多飲幾杯,千萬不要客氣?!?/br> 明明她也是客人,卻自然而然地擺出主人待客的架勢。不過分熱情,又不會冷落遠客,還另帶著股自娛自樂的灑脫隨性,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親近。 發(fā)現(xiàn)自己想與之交好的心思,周行失笑,因知曉對方是女子而有些拘謹?shù)纳碜?,也放松許多。 大抵只有這樣的姑娘,才能扮著男裝,在一眾學(xué)識上佳的書生中,還能熠熠生輝。 周行舉杯道:“方才不小心聽到你與徐兄的交談,實在抱歉?!?/br> 嗯?劉拂驚覺不對。 所以之前周行那聲“小姑娘”是對她而非侍女? 所以她方才與周行驢唇不對馬嘴的講了半天,說的全不是一件事? 即便她表情控制的極好,微挑的眉梢仍暴露了她的心緒變化。落在有心人眼中,方才的處變不驚,瞬時變成了大智若愚。 但也鮮活許多。 周行正正神色,起身正式致歉:“劉姑娘,方才一時不察,險些暴露你的身份,是周某的不是?!?/br> 劉拂面上不透聲色,緩聲道:“周兄不必多禮,我既敢來,就不怕人看出?!?/br> 只有腔子里狂跳不止的心可以證明,她劉云浮不是不怕旁人看透身份,而是從未想過會有被看出來的一天! 她早已騙過了天下人,也騙過了自己。 強壓下翻涌的心潮,劉拂半是得意半是懊喪道:“都說金陵才子乃江南之首,卻只有周兄你看透我身份,莫不是江南學(xué)子比不過京城的?” 周行笑道:“你且放心,蔣、方二人都未看出?!?/br> 劉拂回憶著曾見過的貴女,臉上得色更深:“原是周兄不同常人?!?/br> 這話看似夸贊周行,其實是在夸自己。她邊說,邊向周行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 見少女一身男子長袍,大馬金刀而坐,即便被揭開身份也毫無怯意。平常男子論起風(fēng)流瀟灑,恐怕都不如她。 周行唇邊笑意更濃:“劉姑娘是女中豪杰,不如一問換一問?!?/br> 心緒平定下來的劉拂眼珠一轉(zhuǎn),直白道:“因有我在?!?/br> 周行微愣:“還請姑娘解惑?!?/br> “因有我在。”劉拂再次滿飲一杯,用拇指抿去唇角緋色的酒液,很是怡然自得,“只要我想,徐松風(fēng)就絕不會輸?!?/br> 她淡笑道:“周兄,該你了?!?/br> 不自量力的自信,只會是個笑話??湛谥v大話,任誰都能將牛皮吹上天。 可面前的少女神色淡淡,卻讓人不得不信。 周行突然覺得,莫說教養(yǎng)深閨的女子,恐怕就連朝堂之上的男兒,都不一定如她。 他啞然失笑,爽快答道:“徐兄護你太甚,這才xiele端倪?!?/br> 劉拂舉杯的手僵在半空。 千算萬算,漏算了徐思年不是個好戲搭子。她天衣無縫的戲碼,竟是壞在他的一腔情意上。 哭笑不得的劉拂揉了揉眉心,嘆道:“可明顯?”她話一出口,自己先笑了,“我竟忘了,是周兄你天賦異稟,蔣兄方兄才華蓋世,也沒看出不妥來?!?/br> 劉拂眼中精光一閃,她起身取過一旁大碗,直接推開酒壺壺蓋,傾酒于碗中,十分豪邁地推向周行:“小弟與周兄投緣,周兄,請!” 劉姑娘此舉,起碼能為徐兄清掉一個奪魁的障礙。 看著面前盛滿佳釀、拳頭大的飯碗,周行垂眸微嘆:“劉兄,請?!?/br> *** 當眾人醞釀好佳作,準備回來撰寫初稿交給劉拂謄抄時,在亭中看到的,是一個已經(jīng)醉倒的醉鬼,與一個半醉未醉間仍在傾杯的酒鬼。 張秀才啞然:“這……不如換個謄抄人?” 劉拂聞言嗤笑道:“太白豪飲三百杯尚能作詩,我酒量不敢攀比詩仙,謄文撰寫又有何妨?!?/br> 她擲開酒壺,起身后微微踉蹌,不待徐思年去扶,就已站穩(wěn)身形。 劉拂雙手推開擋路的眾人,漫步至桌案之前。隨手拎起一根狼毫粗筆,飽蘸濃墨,隨手而書。 跟在她身后的眾人從她單薄的肩頭望去,只見鐵畫銀鉤,其字力透紙背,其勢撲面而來。 她所寫的,正是謫仙人的《將進酒》。 一筆而書,狂放張揚。 “……好字!也不知劉兄今日抄錄,可否讓我?guī)Щ亍?/br> “……雖筆力尚弱,但已有自成一派之態(tài)……” “……劉兄不過十四,前遇不可限量……” 眾人下意識互相對視一眼,然后都向李迅望去。不出所料地在李迅臉上,看出劫后余生般的慶幸。 此時的劉拂豪縱不羈,一言一行都帶著滿滿的自信,比之投壺作對時光華更勝,即便形容尚小,依舊耀眼得讓人不敢逼視。 已無人再將話題引到徐思年身上。 任誰都能看出,不必等到許多年后,他們面前的劉小公子,就已能用自己的才華,蓋過金陵第一才子。 至于“風(fēng)流”二字…… 當他們看到劉拂因酒氣沾染而越發(fā)晶亮的眸子,與被醺得微紅的面龐時,都在心中打消了這個疑問。 再待兩年,只要他想,金陵城中的世家貴女,恐怕沒有哪個能抵得過他一笑。 謝顯拍了拍徐思年僵硬的肩頭:“松風(fēng)兄,節(jié)哀?!?/br> 徐思年恍若無覺,只恨不得將他的阿拂藏起來,讓誰都看不到她的光芒璀璨。 他在這一刻,終于明白了劉拂所求為何。徐思年也深刻地知曉,那是如今的他給不了對方的。 明珠豈能暗投,就如他之前對謝顯說的一般,他不能阻止他的阿拂鵬摶萬里。 即便為了阿拂,來年秋闈,亦不容有失。 徐思年小心上前,輕聲問道:“阿拂,可頭疼?” 劉拂抿唇一笑:“尚可再飲。”她斜眼望向眾人,笑道,“各位仁兄還不動筆,不怕把腦中佳句忘了么?” 她話音落地時,已有幾人露出懊惱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