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她們有了銀子傍身,日后便是無枝可依,也能安度一生。 “說起來……”在望日驕與春海棠都出去后,劉拂的目光在方奇然身上打了個轉(zhuǎn),“咱們那時辛辛苦苦施粥,怎得一點獎賞都無?于維山日夜盼著圣上高興,分他一筆皇商的買賣,催了我許多次了。” 方奇然沉默一瞬,蹙眉道:“我秋闈前便傳書家父,現(xiàn)在還沒得到消息。” 劉拂聞言,也抿唇沉思。 民間自發(fā)救災一事雖算不得多大的功績,卻是個極好的榜樣,以當今的深知灼見,便是饒翠樓也會得到一二封賞,拖到此時,實屬不該。 “只怕是有人從中作梗?!?/br> 劉拂望向周行。 “三哥,你可是知道什么?” 周行搖頭:“不過是突發(fā)奇想,莫名覺得耽誤了圣上封賞之人,與今遭的舞弊案有什么關(guān)礙?!?/br> 正當劉拂驚奇萬分時,又聽到一旁的蔣存道:“說不得,還跟之前想蠱惑人心的妖道有關(guān)。” 嘖嘖,這直覺。 興致勃勃看著互別苗頭、互相補充思路的二人,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劉拂摸了摸下巴,沒能注意到一旁靜靜坐著的徐思年握緊了拳頭。 “松風兄?!?/br> 被謝顯的聲音驚得回神,徐思年扭頭望向他,硬撐出個笑來:“阿顯,怎么了?” “人生八苦,最常見便是求不得?!敝x顯故作老成的嘆口氣,“知足者常樂哎?!?/br> 徐思年微愣,隨即輕笑一聲,垂眸道:“多謝了?!?/br> 看著他們談?wù)撝约和耆欢氖拢粗袷且度雽λ麃碚f幾乎是陌生的世界,他差點,就入了執(zhí)念。 徐思年斟了杯酒,向著周行舉杯:“周兄,我敬你一杯?!?/br> 剛剛感受到了一陣敵意,又發(fā)現(xiàn)那敵意很快消散的周行滿臉莫名其妙,不過還是滿飲一杯。 “預祝周兄此次好運,旗開得勝?!?/br> 他既要贏他,也要贏得正大光明。 哪怕……哪怕…… 徐思年又斟一杯,誰也不敬,獨自仰頭飲盡。 哪怕他在另一件事上,永遠贏不得他。 第78章 暈了 酒過三巡, 明顯不勝酒力眼餳口澀的謝顯突地起身,越過周行與蔣存來到劉拂身邊。 “阿拂!”他控制不住自己聲音般喊了一聲,“你是信不過我么!” 劉拂答得毫不遲疑:“自然不是?!?/br> “那你既答應(yīng)了我,在我傳話之后再不摻和此事, 為何又使陳小遲去文廟和定山寺做手腳?” 他問得義正言辭, 徐思年卻已側(cè)目露出一臉不忍直視的模樣。 完全不給劉拂回答的時間, 被酒氣沖得委屈兮兮的謝顯抬手一指門外侍候的人:“陳小遲!你進來!說!之前那神跡是不是你做的!” 突然被扯進話題的陳遲在得到劉拂的示意后,便如同沒聽到謝顯的問話般,在向眾人行了一禮后, 利索地退出堂外:“公子們慢用, 小的讀書去了?!?/br> 謝顯:…… 劉拂強忍著笑, 壓下謝顯的手:“顯二哥你坐下,我才好與你分說?!?/br> 似是沉思了片刻, 謝顯再次越過蔣存與周行,將自己方才坐的凳子搬到劉拂身邊。然后就如廟會上看皮影戲的小孩兒般托著下巴, 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劉拂:“你說罷,我且聽著?!?/br> 其余幾人在劉拂的瞪視下, 才能強忍住笑意。 “我非信不過你, 而是信不過那班書生。我聽小遲說, 他們連哭訴都是滿口‘之乎者也’駢四儷六, 若非我早有部署,只怕會是白做工,難以有如今轟動全省的效果?!眲⒎髡f得極慢,力求讓酒醉的謝顯能夠聽明白。 在謝顯懵懵懂懂地點頭后, 劉拂又拐了個彎,狡辯道:“而且,我也并非插手此事?!?/br> 謝顯嘟囔道:“你這若還不叫插手,那叫什么!” “你沒聽聞么,現(xiàn)在已有人將龍女與孔圣人聯(lián)系起來……”劉拂抿唇輕笑,眺望遠方,“哪怕以后我的兩重身份全部敗露,也再不怕江南一地的書生們反口咬我‘辱沒斯文’了?!?/br> “他們吃我米粥,飲我雨露,借我榮光,便是再給十張臉皮,也是用來替我辯駁?!?/br> “江南士子占我大延生員的十之三四,有這份情意在,已可保我性命無憂?!?/br> 劉拂環(huán)視眾人,拿筷子輕敲了下滿載著美酒的小甕,發(fā)出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響:“看大家興致如此高昂,不如就以‘少時猶不憂生計,老后誰能惜酒錢’為題,做一則策論吧?!?/br> 蔣存驚呼道:“策論?這……就算要以此為題,也該是詞賦吧?” 他頭一遭被周行按住了嘴。 周三公子怒視蔣存,又抽空瞪了仍迷迷瞪瞪的謝顯一眼:“好好的良辰美景,你且少說兩句吧!” “知我者,周三哥是也?!眲⒎骱险?,樂不可支,“不過你放心,我看二哥是飲罷酒后詩興大發(fā),只讓他獨個再做一篇詞賦就是了,大家只做策論便好?!?/br> 她想了想,又道:“三哥動動手,把二哥面前的酒水全撤了吧。” 此言一出,就連方奇然與徐思年也頗無奈地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將幸災樂禍的眼神投向只輕抿了一口薄酒的蔣存。 但這個題目…… 陷入沉思的眾人都未發(fā)現(xiàn),他們竟沒升起絲毫抵觸拒絕之心。 被疑惑目光注視著的劉拂輕笑道:“這不是正經(jīng)題目,不過一樂。”她話鋒一轉(zhuǎn),又正了正神色,“不過以后你們?nèi)氤癁楣?,不論在京還是外任,一舉一動都關(guān)乎著民生百姓,見微知著這個道理,一定要懂?!?/br> 她輕嘆口氣,義正言辭道:“江南富庶不假,可旱情剛過,領(lǐng)著朝廷所發(fā)救濟糧草的百姓多已放棄秋耕得過且過,磕牙看戲閑聊度日,如此懶散之風,實數(shù)不正?!?/br> “而不論是父母官員還是文人墨客,竟無一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br> 便是醉酒的謝顯,此時也神情一凜,就著劉拂的引導深思起來。 笑望眾人的劉拂搔了搔下巴,決定不論他們得出什么治國良策,都永不說出讓江南百姓如此頹靡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他們雖有些因陋就簡的劣根性,但會如此不將旱災當回事的真正原因,正是因為并未有太多人在這場大旱中真正受到損失。 自四月便開始施粥的饒翠樓,帶動了整個江南富戶的慈善之風,是他們讓大部分江南百姓在禾稻旱死時從未斷炊。 那么在圣上頒布了三年免賦稅的政令后,本就不甚驚惶的民心,自然極快的回復到了災情前的輕松閑適。 可也正是他們,為了自己的小命,選擇了讓施粥救濟他們的妓子去死。 劉拂垂眸,輕抿了一口酒。 *** 時間飛逝,轉(zhuǎn)眼就到了冬月初九。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此遭重試,劉拂只盯著沒有丫鬟婆子相助的方奇然、蔣存、周行三人收拾了書箱,連送都懶怠送他們。 “還記得第一件事要做什么么?”劉拂曲指,敲了敲方奇然的書箱。 八月頭一遭入貢院時,劉拂就未擔心過曾上過戰(zhàn)場的少將軍,而在第一回的歷練后,本就身強體健且能在糞號旁活過九日的周行也極讓她放心,唯一讓她頭疼的,便是方奇然與謝顯。 “燒炭火,掛門簾,要杯熱茶?!狈狡嫒恍Φ?,“云浮放心,我雖比不得他二人鐵牛似的,到底經(jīng)過之前一役,熟稔許多?!?/br> 劉拂點頭:“冬月再試,其實對江南學子來說是個好事,不然來年去京師春闈,說不得要凍死一批傻子?!?/br> 先讓他們體會下江南潮寒的鄉(xiāng)試,待明年去天寒地凍的北方應(yīng)試時,自會足足的備上炭火棉衣。 “既如此,云浮便在此祝三位兄長旗開得勝,得中五魁?!?/br> 前半句情真意切,直到末尾四個字,突地顯出些陰測測來。 裹著銀鼠錦袍的三人,沒由來抖了一抖。 此次重考亦是按著鄉(xiāng)試的規(guī)矩,頭一日入貢院,第三日傍晚交卷出門,第四日早再入貢院。 為了讓三人好好休息,劉拂并未在那短暫的兩個晚上去叨擾,只讓他們及各自回家的徐思年、謝顯復錄一份答卷,待考完后再評。 這幾日間劉拂無事一身輕,先是解了于維山的憂慮,又去陪著宋理老頭兒下了幾局棋,甚至還去送了送提前赴京的賀子寅。 到得冬月十七的上午,才喊上陳遲驅(qū)車去了貢院門口,在占了個好位置后便棄車去鄰近的酒樓要了個二樓臨窗的雅間,邊喝茶吃飯,邊等著幾人出來。 她看著許多考生因扛不住三日寒冷被拖出場外,涕淚交流在貢院外哭得渾然忘我,微微一嘆后就繼續(xù)考教陳遲的學問。 直到后半晌,正磕著瓜子兒的劉拂突地站起,將手中空殼往桌上一丟,緊皺著眉頭,招呼著陳遲下了樓。 他們二人大步趕至貢院門前,陳遲當先扶過了被人架住的周行,劉拂則繃著臉與人道謝。 “上風兄,多謝了?!?/br> 劉平江聞言一僵,躊躇滿志之心空落落一片,連自己應(yīng)對了些什么都不知曉。 直到看著劉拂轉(zhuǎn)身要走,他才回過神來,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問道:“你……云、云浮,你與周……” 劉拂抬眸看他:“我二人是至交好友,由我代他謝你,份屬應(yīng)該?!?/br> 她再次道謝后,因著著急周行的身體,想著規(guī)矩上不差什么,就要離開。沒想到腳下才挪動兩步,便聽到身后一聲悶響,隨即傳來的,還有貢院守衛(wèi)頗無奈的呼喚。 “哎哎?允那書生,可還醒著?” “真是,怎么又暈了一個……” “這是不是上月狀告有人作弊那個?聽說被逐出家門,也是個可憐的……” “還勞兩位大哥將人挪至一旁靠著,學生與他是舊識,正好將兩人一起送醫(yī)?!眲⒎鬟f了碎銀與守衛(wèi)后,輕嘆口氣,又對陳遲道,“我去尋徐家仆役幫忙,你一會兒將上風兄也搬上車去……且先顧好周兄?!?/br> 劉平江睡在地上也罷,周行乃祁國公府公子,讓他如此,可稱是丟盡臉面。 見陳遲滿臉猶疑,劉拂安慰道:“無妨的,總不好見死不救?!?/br> 她說得云淡風輕,全不似對親生的兄長。陳遲雖是個愛妹極深的,卻在看到他家公子如此態(tài)度后,備感安心。 當想起這劉平江如今獨居在他們曾住的小院中,確實無人照顧后,到底不再那么抵觸。 “公子放心。”陳遲說罷,提了提架著周行的手。 他吸了吸鼻子,眉頭微蹙。 第79章 中舉 本想著是半年內(nèi)的第二遭, 大家都有了經(jīng)驗,應(yīng)考的東西也置辦得整齊,不說厚實的棉布簾子,就連參片等提神的東西都已準備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