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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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鸞皺眉喃喃道:“還魂香?”她想起從前的確聽段堯歡提起過此香,然當日段堯歡也曾言明道:“所謂‘還魂香’,不過江湖傳言,不足為信?!钡烤惯@種時候,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哪怕有一線生機,宋卿鸞都會勉力一試,何況如今宋卿鸞也著實到了瘋狂的邊緣,令亡故之人死而復生,再荒謬不過的念頭,或許有人在痛失至親至愛之時,一時無法接受,也曾動過此念,但終究會明白過來這是癡人做夢。這要放到從前,宋卿鸞大約也會斥此為:荒誕無稽,徒然自欺,到頭來還不是一場鏡花水月?真是愚蠢至極!但如今卻將這種癡夢當做溺水之人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別無選擇,只能拼命抓住。但究竟這條路還是行不通的,可以說是全無可能,有路形同無路。精明如宋卿鸞,不會看不透這點,可還是這般自欺下去,大概是神智已經(jīng)不太清楚了。所以與其說她是對段堯歡的死始終耿耿于懷,因而對令他“死而復生”一事執(zhí)迷不悟,倒不如說她是因為段堯歡的死大受刺激,所以整個人已經(jīng)有些瘋癲了。這時聽周懷素提起“還魂香”,便又信以為真,說道:“‘還魂香’,莫非真如其名一樣,有‘還魂’之功?你說你要一個月的時間,難道你能在一個月內(nèi)練成這‘還魂香’?還是說,你知道哪里有這‘還魂香’,需要花費一個月功夫去???”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 第84章 誰來渡我 周懷素微笑道:“圣上圣明, 我曾在一次機緣巧合中得遇一位仙道,蒙他賜教,習得煉制此香之法, 如蒙圣上寬限一月之期,我必當煉成此香, 以償君愿?!?/br> 宋卿鸞微微瞇起雙眸, 打量著他的神色道:“什么‘機緣巧合’, 什么‘得遇仙道’,我看, 都是你信口胡謅的罷?呵,你既有此奇遇,想必,青未定然是有所耳聞, 不如我現(xiàn)在就去問問他, 看他知不知道他的至交好友, 原來,有這么大的本事?” 周懷素道:“我曾試探問過青未, 問他是否耳聞‘還魂香’之奇效,青未當時回道:‘還魂香所謂起死人,rou白骨之奇效, 純屬無稽之談,聽過便罷,萬不可放在心上。但其醫(yī)傷治疤之能,倒確有其事?!乙娝麑€魂香‘還魂’之功如此嗤之以鼻, 自然絕口不提當日奇遇,以免自討無趣。是以此事,青未并不知情?!?/br> “那就是說,除了那名不知是否真有其人的‘仙道’,普天之下,就只有你一人清楚你自個兒究竟會不會煉制那起死回生的還魂香了?” 周懷素笑道:“總之,我一定能令圣上如愿以償。” 宋卿鸞咬牙道:“好!我就信你這么一回,懷素,你可千萬別騙我!”揮手命兩旁侍衛(wèi)下去了。 周懷素來到宋卿鸞的身邊,握了她的手道:“我答應(yīng)過你的事,決不會騙你,不過,你要先將青未放了,他畢竟精通醫(yī)術(shù),又懂煉香之道,有他從旁相助,我也好盡快成事。還有,你需得下一道旨意,準我往后可自由出入冰窖,并且在我煉好還魂香復生段太傅之際,除了我和青未,決不允許有旁人在場,圣上亦不外如是,圣上切記切記,否則到時功虧一簣,只怕追悔莫及?!?/br> 宋卿鸞點頭道:“好,你說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碧ь^看著他道:“只是懷素,你一定要盡快啊!” 周懷素將莊青未從宮中接了出來,兩人一同上了一輛馬車,一路上莊青未追問不止,擔憂道:“懷素,圣上真的沒對你怎么樣么?以她的性子,一旦知曉段堯歡的死與你有關(guān),又怎么會這么輕易地放過你?我先前同她說段堯歡是我殺的,可我看她那樣子,分明是半點也不信,那就是懷疑你了。而且就算她信了我的話,認為懷素你是無辜的,將你給放了,那無論怎樣也該殺了我,又怎么會將我們兩個一起放了呢?懷素,究竟發(fā)生何事了?” 周懷素寬慰他道:“放心,我沒事,也決不會讓你有事?!迸缘膮s是一個字都不肯說了。等到了莊府,關(guān)上房門后,才將事情原委同莊青未說了,莊青未聽后大驚:“懷素,你這是欺君之罪!”見周懷素神情自若,并不出言辯駁,不由皺眉道:“圣上是因為對段太傅思憶成狂才會異想天開以為真能如你所言,借‘還魂香’令段太傅還魂復生,可我并不會信。懷素,當日段堯歡是你我二人親手所殺,人既然已經(jīng)死了,又如何能夠復生?你明明知道,那還魂香根本不能……” 周懷素笑著打斷道:“誒,此‘還魂香’非彼‘還魂香’,青未又如何斷定我不能令段堯歡‘死而復生’呢?” 莊青未痛斥道:“懷素,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對我隱瞞么!到時一月之期一過,你變不出一個活生生的段堯歡,如何向圣上交待?到時圣上新仇舊恨一起算,還不變本加厲地折磨你?”忽然回味過來,喃喃道:“一月……”倏地看向周懷素:“懷素,難道你……” 周懷素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不錯,我當然不能令段堯歡死而復生,之所以同圣上那樣講,無非是作拖延之用。圣上雖清楚她如今病情嚴重,活命不久,但她只召你一人問診,未得你相告實情,并不曾知曉她如今距離大限之期其實至多不過一月,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既然如此,我們就要好好利用這點,只要拖住圣上一月,保住我們一月平安,等一月之期一過,圣上駕崩,到那時,新帝年幼,根基不穩(wěn);而我貴為丞相,位高權(quán)重,又有誰敢動我?” 莊青未點了點頭,神情有些茫然,似乎是還沒從周懷素剛才那番話里回過神來:“那之后呢,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周懷素笑道:“自然是隨你一起回蘇州了。” “回……回蘇州?”莊青未以為是自己聽差了,但那一字一句,至今仍清晰地回蕩在耳畔,分明就是那個意思。他不由得大喜過望,聲音發(fā)顫地問道:“當真?” 周懷素仍是一副笑微微的模樣,笑容溫柔敞亮,半分不似作偽:“自然是真的。你說的對,圣上她對我根本沒有半分情意,我為她做了這么多,到頭來只不過是空夢一場?,F(xiàn)在想來,其實沒意思的很。再有一月,圣上就要走了,我也不得不醒了,往后這京城,再也沒有值得我留戀的地方。倒不如,就跟你回蘇州?!蹦抗鈪s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如今正值冬月,窗外正是萬物凋敝的頹敗景象,周懷素眼見一片枯葉教冷風一吹,輕飄飄地落了下來,而后在風中輕輕地打了幾個旋兒,等終于落到地面,一切塵埃落定,它便靜靜地躺在那兒,宛如一具破敗的尸體,終于耗盡了它最后的生機。他于是有些出神,輕輕開口道:“凡事總該有個了結(jié)。” 莊青未觀察他的神情,不知怎的,突然脫口而出道:“懷素,你不會騙我吧?” 周懷素收回目光,看著他笑道:“怎么會?從小到大,我?guī)讜r騙過你?” 莊青未松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庇职櫭嫉溃骸爸徊贿^不知怎么,我心里總是有些放心不下……” 周懷素道:“不用擔心……青未,你上次煉制好的還魂香,如今手頭上應(yīng)當還有剩余罷?” 莊青未笑道:“這還魂香用量極省,那崔家小姐幾乎半張面皮的疤,也不過用了小小一塊,如今還剩下許多呢——不過懷素,你問這個做什么,左右段太傅也是用不上這還魂香的?!?/br> 周懷素道:“那便好,既然這樣,你就隨意擺副樣子當做煉香,不讓旁人看出端倪即可。”見莊青未望著自己,面露惑色,便笑道:“做戲就要做全套,還魂香是一定要準備好的,這一個月里,你務(wù)必將其妥善保管,萬不可等到了時候,卻拿不出來?!?/br> 莊青未雖覺周懷素此舉實在多余,但既然他如是說了,便也笑著應(yīng)承:“好好好,我一定好好保管,雖說到時候我們救不活段太傅,但好歹這還魂香是交上去了,也不至于教你全然失信于圣上?!?/br> 周懷素淡淡“嗯”了一聲,耳邊卻聞莊青未歡快道:“懷素,我們再有一個月就能一起回蘇州了,我如今單是這樣想想,就覺得好快活!所謂‘美夢成真,心想事成’,也不過如此罷!懷素,真是謝謝你了!” 周懷素扶了他的肩道:“傻話,你我之間,何需言謝。”微微抬起了手,又落了下去,不輕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青未……” 這一日天亮時分,宋卿鸞剛歇下不久,她難得有片刻安眠,卻被外面不知何時起來的噪雜動靜給吵醒了,她于是出聲喚來小全子,煩躁道:“混賬!外面何事這么吵?都不想活了么!” 小全子連忙小心回道:“是……是小皇子,他命人請了幾位高僧進宮做法事……如今那幾位高僧正圍在殿外誦經(jīng)呢,無怪乎圣上會覺得吵?!?/br> 宋卿鸞揉著眉心道:“承瑾又在搞什么名堂,好端端地做什么法事,偏還要在我寢殿門外,真是不像話!”倏地睜大了眼睛,抬頭看向小全子,語調(diào)詭異地上揚:“法事?什么法事!他們在門口念的……是什么經(jīng)文?” “是……是超度亡靈時念誦的《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 “超……超度亡靈?”宋卿鸞眼前一陣發(fā)黑,勉強撐起身子,望著小全子極短促地笑了一聲,眉目間盡是狠辣之色:“超度,誰的亡靈?” 小全子腿一軟,連連后退了兩步:“圣……圣上……” 宋卿鸞也不待他回答,起身踉蹌地跑了出去。小全子反應(yīng)過來,見她已跑至殿門口,赤足著地,竟是連鞋襪也不曾穿,身上也僅有一件單薄里衣,便連忙拿了一件披風追了上去:“圣上,外面天寒,當心身子……” 宋卿鸞跑到殿外,果然見到宮殿門口的玉石階下不知何時搭建了一座幡臺,幾名胡須銀白的老和尚正圍坐在幡臺下打坐,口中念念有詞,顯是正在誦念佛經(jīng)。 宋卿鸞冷冷打量了他們一眼,出聲喚來侍衛(wèi),吩咐道:“將他們都給朕抓起來。” 雪影向身后抬了手,示意手下暫且勿要動作,徑自走到宋卿鸞身邊,躊躇勸道:“圣上,段太傅既然已經(jīng)走了,那這樣做,對他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何況,這也是小皇子的一番心意。” “你……”宋卿鸞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雪影,卻漸漸起了咳嗽,恰逢小全子趕到,連忙將手中披風仔細披在宋卿鸞身上:“圣上,您當心受寒,我們回去吧,???”不防被宋卿鸞一把推開:“走開!”她仍是看著雪影,問道:“這些,都是你教承瑾的,是不是?” 雪影從小全子手拿過披風,再度披在了宋卿鸞身上:“外面天寒,我們進去罷。”宋卿鸞任由他將系帶小心地替她系上,冷冷開口道:“朕叫你把他們給抓起來,你是聾了么?還是,你想抗旨不遵?”宋卿鸞對雪影一向?qū)檺壑粒瑥膩聿辉眠^這么重的語氣,雪影手中動作一頓,苦笑道:“沒聽見圣上的吩咐么,還愣著干什么!”底下侍衛(wèi)于是將那班和尚團團圍住,正欲動手將其扣押,忽聞一名和尚開口道:“慢著?!币娝ь^望向宋卿鸞,與她四目相對,微微一點頭道:“這位施主,老衲有話要對你說?!?/br> 宋卿鸞不置可否,那老和尚只當默許,于是開口道:“人死之后,魂魄離開rou身,大多歸往地府,輪回轉(zhuǎn)世。但也有俗緣未了的,久久徘徊人間不肯離去,一旦誤了投胎時機,只好永遠留在塵世,等到魂元耗盡,便會灰飛煙滅,再不復存于世上?!笨戳怂吻潲[一眼道:“施主的那位故人,便是留戀紅塵人事,遲遲不肯往生。施主貴為九五之尊,紫氣環(huán)身,游魂若勉強近身,必會被紫氣所傷,魂元大損——施主的那位故人執(zhí)迷不悟,執(zhí)意近身,如今只剩一縷殘魄,而往生之期將近,若老衲再不出手干預,超度其亡靈,只怕其魂飛魄散之期不遠矣?!?/br> 宋卿鸞支撐不住,整個縮在雪影的懷中,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簡直一派胡言。”手慢慢伸向空中,目光追隨其上,哽咽道:“朕費盡心機令他還魂,將他留下,只為再見他一面,你們倒好,居然要把他從朕身邊奪走……呵,超度亡靈,好一個超度亡靈!那朕呢?卻又有哪個來渡朕!” 第85章 必定令你如愿 那和尚看著宋卿鸞道:“老衲此行有兩個目的, 為施主超度故人亡靈不過其一,這第二個目的,則是指點施主, 幫施主度過難關(guān)。老衲算出施主半月之后將遭逢大劫,若想化解此劫, 必得棄執(zhí)念, 化心魔。這‘棄執(zhí)念, 化心魔’六字說難不難,卻也絕非易事, 施主首先要做的,便是準許老衲完成眼前這場法事,超度施主故人之亡靈,此乃‘棄執(zhí)念’之要旨所在。之后便請施主同老衲返回寺中, 由老衲每日替施主誦念佛經(jīng), 再配以靈藥輔之, 如此心魔可化,rou身疾苦亦可得以緩解, 施主此劫方可安然渡過。” 宋卿鸞只是不為所動,眉梢一挑,輕蔑笑道:“哦?若朕偏不按照你說的做呢?又當如何?”雙眸微微瞇起, 冷笑道:“圣僧既然那么精通占卜算命之術(shù),怎么竟沒算出你今夜遭逢死劫,有來無回呢?連自己的性命都尚且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居然還妄圖改變他人命數(shù), 簡直可笑之極!” 那和尚雙手作揖道:“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施主,當今世上唯有老衲一人能夠救你脫離苦海,如今是你最后的機會了,還望施主三思?!?/br> 宋卿鸞搖了搖頭,重新靠回雪影懷中,閉眼嘆息道:“罷了,我不殺你,你走罷?!毖┯皳Ьo宋卿鸞,眉頭緊皺,不免怒其不爭,但更多的,是那種好不容易尋得一線生機,明明近在眼前,但卻無法抓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慢慢消失的那一種沉痛的無力感。雪影于是用下巴輕輕地摩挲她的額頭:“公主……”語氣是一貫的撒嬌,這回卻帶了點悲涼的懇求。 宋卿鸞似乎是已經(jīng)耗盡精神,此時累到極點,連開口哄勸他幾句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伸手輕輕地撫摸他的臉頰,虛弱道:“雪兒……乖,扶我進去?!?/br> 那和尚見狀搖了搖頭,嘆氣道:“若是施主仍是一意孤行,不聽老衲勸言,那么半月之期一過,大劫降臨,屆時施主氣數(shù)消盡,只怕難逃一死?!?/br> 雪影聞言心中大慟,痛斥道:“大膽!”底下一名侍衛(wèi)平日里便極盡討好雪影之能事,處處博他歡心,此時見狀便自作聰明,拔刀狠狠送進那老和尚的身子:“大膽惡僧!膽敢出言詛咒圣上,其心可誅!” 那名侍衛(wèi)有此一舉,眾人皆感意外,一時愣在原地。 雪影眼見那柄血紅的刀刃從和尚的胸腹穿出,刀身有鮮血緩緩淌過,慢慢凝聚到刀尖,血珠愈凝愈大,終于不堪承受,滴答一聲落在地上,其時萬籟俱寂,那血滴落地的聲音,竟顯得格外清晰。 雪影怔怔地看著那名和尚,在他眼中,那和尚倒地的動作,竟像是被有意放慢一般,不知過了多久,等他終于倒地,發(fā)出“砰”地一聲動靜時,他才如夢初醒,那一聲仿佛響在他心底,是什么轟然倒塌,他忽覺喉頭一陣腥甜,俯身竟是嘔出一口鮮血。 宋卿鸞慌亂地替他擦去唇邊血漬,呼吸有些急促:“這是怎么了……?。俊毖┯白プ∷囊浑p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安撫笑道:“圣上放心,我沒事。”動作輕柔地將宋卿鸞交到小全子手上,轉(zhuǎn)身一步步地走向臺階。 那名侍衛(wèi)見雪影向他走來,連忙起身迎了上去,滿臉關(guān)切之色:“大人,您沒事罷……呃……”卻見雪影出手迅速,已是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嚨,一張漂亮絕倫的面孔慢慢變得扭曲。修長白皙的手指平日里看仿佛是賞心悅目的精致玉器,此時卻化作殺人的利器,一點點地收緊,直將那人喉骨捏碎,方才松了手,任由尸體從眼前倒下。 其余侍衛(wèi)見狀無不膽寒,紛紛向后退去,但見雪影整個失魂落魄,慢慢走向那老和尚的尸體,俯身去探他鼻息——自然是早就斷了氣。那些侍衛(wèi)不明就里,只覺雪影今夜舉止詭異非常,只不敢出聲,各自干咽了一口口水。果然見雪影受驚一般猛地收回了手,無力癱坐在尸首旁邊,兀自愣愣出神。一旁的幾名和尚此時也圍了過來,望著那老和尚的尸體連連搖頭,作揖念道:“阿彌陀佛?!?/br> 侍衛(wèi)當中有頭腦活絡(luò)的,此時也已明白過來,知曉雪影今夜種種所為,緣由為何,此時便大著膽子上前勸解道:“大人也不必過分悲觀,不如求教其他圣僧,請他們代為襄助圣上?抑或另有他法也未可知。”雪影只是搖頭,聲音已略帶了哭腔:“沒用的……沒用的……天下寺廟以萬佛寺為尊,圣德大師又是寺中修行最高的……圣上情況危急,除了他,無人可替,亦無他法可解?!蹦鞘绦l(wèi)聞言不由輕輕嘆了口氣,卻見雪影不能自己,竟已屈膝環(huán)抱,輕聲抽泣了起來。其手下侍衛(wèi)見他雙肩不可抑制地輕輕抖動,顯是痛苦到了極點卻又不得不壓抑,這般情態(tài),仿佛是一個脆弱無助的可憐孩童,卻哪里還有昔日半分恃寵而驕,盛氣凌人的樣子?不由面面相覷。 宋卿鸞由小全子扶著,原本已有些昏昏沉沉,此時卻突然打了個寒顫,外間冷風刮過,天氣是這樣的冷。但只要捱過這寒冬,等到明年開春,便又是春日融融的溫暖景象了,宋卿鸞這樣想著,慢慢笑了起來,然而那笑意片刻后卻凝在了唇角,她想起那和尚臨死前的一番話,忽覺身子一陣冷似一陣,卻是從心底生出的寒意,從內(nèi)而外蔓延開來,直將人凍得瑟瑟發(fā)抖。她忽然掙扎起來,慌亂說道:“周懷素,我要見周懷素……快,快……”小全子連忙扶住她道:“好,好,奴才這就命人前去傳喚,外面天寒,圣上不妨進屋慢慢等候?!北愫逯鴮⑺鲞M了屋。宋卿鸞進屋后漸漸冷靜下來,對小全子吩咐道:“今夜之事決不許外泄,若有違者,殺無赦?!?/br> 不一會兒周懷素匆忙進了寢殿,待走至榻前,宋卿鸞已掙扎著起身,將手伸向他:“懷素……”周懷素一把接過,握著她的手在床上坐了,半摟著她道:“圣上命人急喚我入宮,可是有什么事?” 宋卿鸞只是搖頭,神情泫然欲泣,眼中盡是恐慌不安,牢牢盯著他道:“周懷素,你當日所說,不會是騙我的罷?”周懷素立刻反應(yīng)過來她所指何事,笑著安撫道:“怎么會,我決不會欺瞞圣上?!?/br> 宋卿鸞緊緊抓住周懷素的手,力道之大,仿佛要將指甲深深嵌入rou里,周懷素悶哼一聲,溫柔笑道:“怎么了,嗯?”宋卿鸞身子微微顫抖,看著周懷素道:“可當日約定之期已過了一半,我卻遲遲未能見到還魂香的蹤影,這剩下的半月里,你當真能復生我的太傅,讓我再見他一面?” 周懷素點頭道:“這個自然,我應(yīng)承圣上的事,怎么樣也會辦到,難道圣上不信我?” 宋卿鸞將目光移了開去,虛浮地落到半空中,只怔怔出神:“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有些害怕。”忽然又轉(zhuǎn)向周懷素,抓著他的手道:“半個月內(nèi)你一定要讓我見到太傅,萬不可等到了期限又說什么延期寬限,我只能給你這么多時間了,你聽明白了么?你千萬千萬不許騙我,我只剩這么點念想了?!?/br> 周懷素道:“你放心,我決不會騙你,到時一定教你如愿以償——我知道這是你唯一的心愿了,我又怎么舍得不成全呢?”宋卿鸞聞言松了心神,輕輕“嗯”了一聲,終于擁著周懷素沉沉睡去。 第86章 明日便可見到他 自那日以后, 宋卿鸞的身子愈發(fā)的壞,病情之惡化,幾乎到了一日千里的地步, 不過幾日,便已不能下床了, 平日里除了湯藥幾乎顆粒不進。 這日莊青未正在房中收拾物件, 瞥見周懷素自門口走了進來, 神情恍惚更甚從前,忍不住出聲叫他道:“懷素?” 周懷素回過神來, 看了他一眼,勉強扯出個笑:“青未?!?/br> 莊青未道:“今日怎么想起到我府上來了?” 周懷素聞言苦笑道:“左右我每次進宮圣上都不愿見我,總不過一句‘加緊煉香’將我打發(fā)回來。我一個人待著發(fā)悶,便想著過來瞧瞧你——再者說, 我當日謊稱煉香之事需要你從旁協(xié)助, 總要做出個樣子, 來你府上走動走動?!?/br> 莊青未沉吟片刻道:“圣上大約就在這幾日了,如今是緊要關(guān)頭, 懷素,你要萬事小心?!庇值溃骸叭绾??你東西收拾得怎么樣了?”見他一臉蒙昧,不由問道:“怎么, 再有幾天我們就要離京了,你難道沒有東西要收拾么?” 周懷素搖頭笑道:“沒有。這片傷心地,還是什么都不帶走的好,反倒干凈?!?/br> 莊青未聞言笑道:“說的也是。不過, 我跟你不同,我呢,來京城這段時間還是搜羅了不少寶貝,要我全都留在這里,那是萬萬不能的?!闭f著,自去理他的寶貝了。 莊青未口中所謂的“寶貝”,自然是他四處搜尋而來的幾味稀罕藥材。他的房間便猶如藥鋪一般,貼墻擺放了一大面藥柜,他此時正站在藥柜前,挑幾個藥匣翻看,斟酌一番,或取走里邊的藥材,或留置原處。 周懷素見其中一個藥匣里頭裝著的是一個朱紅色的瓷瓶,因著瓶口還塞了紅綢,愈發(fā)顯得整個兒瓷瓶紅得刺目,莊青未正將那瓷瓶拿在手中,微有沉吟,周懷素便上前道:“這個瓷瓶的顏色倒少見,里面是什么丹藥?裝這朱紅瓷瓶,可是有什么緣故?” 莊青未道:“之所以將這丹藥裝在這朱紅的瓷瓶里,是為了做警示之用,以免他人誤食——這藥不比其他尋常丹藥,是含有劇毒的,人一旦誤食,頃刻便會斃命,就是神仙也難救?!?/br> 周懷素將那瓷瓶拿了過來,取了上頭的紅綢子,將里頭的藥丸盡數(shù)倒在掌心,見是四顆瑩潤的碧色藥丸,個頭倒比尋常珍珠還要大些,掂在手里頗有些分量:“哦?”一面將藥丸倒回瓶內(nèi),塞了綢子交回給青未:“怎么收有這樣的毒/藥?” 莊青未道:“這種毒/藥藥性奇特,遠非尋常毒/藥可比。我收有此藥并非為了害人,乃是為了助人,抑或是助己。此藥雖則毒性強烈,但其發(fā)作起來卻是毫無痛苦,宛如入睡一般,令人在不知不覺中往生。這對那些飽受病痛折磨的人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庇謸u頭道:“不過世人皆是貪生怕死,不到萬不得已,有誰會甘心赴死呢?所以這藥通常是無人肯用的,就是有人想用,我輕易也不敢給——萬一到時其家人一口咬定是我毒殺了他,那我真是百口莫辯了。所以這藥,其實說到底,還是留給我自個兒用的,醫(yī)不自醫(yī),我也是有備無患。”笑著將其放回原處:“不過現(xiàn)在看來是用不上啦,我和你不日就要返回蘇州,江南水鄉(xiāng),人間天堂么,到時天天都是神仙日子,一定是逍遙快活,無病無災(zāi)。況且巴巴地帶這個回去,多不吉利,倒像是我希望有機會用上它似得,不若順應(yīng)天命?!?/br> 周懷素點頭笑道:“不錯,青未你一生行善積德,必定長命百歲。這等物事,根本用不上,還是留在原地,別帶走的好?!?/br> 這日下了大雪,從昨夜就斷斷續(xù)續(xù)地開始下,等到天亮時分下的更是緊了,扯絮般飄下來,仿佛沒有盡頭。如此連著下了幾個時辰,到如今外頭已是白茫茫一片。雪地松軟,宮人行走匆忙,紛紛從上面踩過,便留下許許多多深淺不一的腳印,大雪綿綿不斷,不一會兒便將那些腳印埋沒了。等到另一批宮人走過,便又留下了印記,只沒一會功夫,便又消失不見了。如此反復了好幾遭,等到未時時分,朝露殿門口已經(jīng)鋪了厚厚一層積雪,一腳踩下去,腳印已經(jīng)極深了。 宋卿鸞醒來時,但覺精神較前幾日似乎要好上許多,便試著坐了起來,倒也沒太費勁,只是總歸耗了些力氣,便將身子往后靠了養(yǎng)神。她在床上躺了太長時間,腦子已經(jīng)有些不太清楚,只憑黑白交替分辨時日更替,倒也不曾忘卻今夕何夕。 小全子聽聞動靜過來一看,喜道:“圣上醒了?”便打發(fā)宮婢端了盥盆之類伺候她洗漱。他用手試了水溫,自去絞了帕子上前替她擦拭,抬頭見她仍是神色恍惚,但精神卻好了不少,便笑道:“奴才瞧圣上今兒個精神很不錯呢,想來身子也快大好了。” 宋卿鸞只是怔怔不言語,瞥見窗外銀光燦燦,忽而回過神來,輕輕咳嗽了兩聲問道:“外……外頭是下雪了么?”已經(jīng)太久沒說話了,此時驀然開口,聲音都有些發(fā)澀。 “?。堪 ?,下了有些時候了,眼下還沒停呢?!?/br> 宋卿鸞微微笑了,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我想去外面看看,難得還能趕上這樣一場雪……天下最潔凈最無瑕之物事,莫過于這晶瑩雪花了……往后怕是再沒這樣的機會了……” 小全子躊躇道:“圣上……”終究不忍拂了宋卿鸞的意,扶著她坐到了床沿。 另有宮婢過來服侍她漱口,她將口中茶水吐了,再抬頭時不意看到盥盆內(nèi)自己的倒影,其時日光正盛,加之外頭雪光璀璨,愈發(fā)映得室內(nèi)分外白亮,盥盆內(nèi)盈盈水光間,她將自己的容貌瞧了個分明。目光停滯了片刻,她忽然失聲尖叫,一把將盥盆打落在地,抱著頭瑟縮到了床角,失神喃喃道:“鬼,鬼啊……” 小全子不意她有此舉動,將那幾個面無人色的宮婢遣了下去,連忙上前安撫她道:“圣上莫慌,這大白天的,哪里會有什么鬼呢……”宋卿鸞只是搖頭,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直直地向他望了過來,臉色蒼白如紙:“明天,是什么日子?” 小全子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笑道:“明天正是圣上的生辰,奴才原以為圣上如今龍體抱恙,已經(jīng)沒有心思cao辦壽宴了,卻原來……”宋卿鸞卻搖頭道:“你好糊涂,我說的又豈是這一樁事……明天是最后一天了,若明日我再見不到太傅,恐怕今生都無緣再見?!甭龑⒆约罕Ьo了:“懷素……你快去傳周懷素進宮來?!?/br> 小全子一路上將宋卿鸞今日種種怪異之狀與周懷素說了,末了感慨道:“我原本瞧圣上今個兒精神大好,已能起身說話了,以為她身子已有好轉(zhuǎn),心里正高興呢,不料她卻又突然魔怔,嘴里凈說胡話,見了水中自個兒的倒影竟嚇得魂飛魄散,連說有鬼,可這世上哪里會有這樣美貌的鬼,便是有,只當仙子罷了,又哪里有半點可怖之處,何至于如此……嘖嘖,您說這事奇不奇?”說完方察覺自己失言,所幸周懷素未有接話,便就此閉口不言。 周懷素一路凝神聽著,眉頭越蹙越緊,不由地加快步子。 等到了朝露殿,見宋卿鸞正抱膝縮在床上,聽到動靜宛如受驚一般,愈發(fā)往里縮了,周懷素看在眼里,只覺心中又痛又憐,連忙上前輕喚道:“圣上,是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