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不過,細想下來,又確實可行。首先,他生來就自帶桃花三千里,根本不存在會像網(wǎng)上的男人那樣,還會饑不擇食地對她這種女孩有企圖;再有,開大奔戴名表,五萬塊錢說不要就不要了,找他幾乎沒有成本;最后么,當然是安全。記得小時候跟他出去,餓了,冷了,只要她說,再美的女生在他身邊,他都會先照顧她。長大了,應該更不會欺騙或者傷害她。 假婚這件事,因為小叔叔的出現(xiàn)變得麻煩了許多,可似乎也變得更加妥當,甚至,苗伊覺得離婚協(xié)議和財產(chǎn)協(xié)議都可以不必簽了。不過也不能就這樣占他的便宜,苗伊想來想去,決定等賣了房子,給他一萬塊。人家可能不稀罕,可是這樣她能稍微心安。 想到這里,稿子才順了起來。抿了口黑咖啡,頓時精神了很多,手下也快了起來。 周六傍晚開始下雨,一直下到了周日。苗伊窩在家里趕稿子,直到劉天昊突然出現(xiàn)在昏暗的樓道里,嚇了她一跳。他說是怕她有事,特地來看一下。 面對這張寡白的長臉,苗伊腦子里都是小叔叔關于“這孫子”的判斷,心里便跟著十分排斥,告訴他交易取消,她已經(jīng)有了人選。 這男人果然不是說打發(fā)就能打發(fā)走的,糾纏了幾次,苗伊最后不得不說是前男友回來復合,現(xiàn)在不是假婚,是真的結婚。他似乎并不相信,直到苗伊拿起電話說要打給南嘉樹,才算罷休,悻悻地走了。 看著那細瘦陰森的背影,苗伊哆嗦了一下,幸虧小叔叔電話里吼那一聲的威力還在。 周一上班,開完工作例會,苗伊就跟組長請第二天的假,原因是:家里有事。 這樣簡單的理由放在別的地方可能行不通,可是苗伊的組長殷倩是海歸派,嫁的也是老外,觀念非常西化,隱私就是隱私,她從不過問。苗伊畢業(yè)進了翻譯社就跟了她,雖然工作上會很嚴厲,可對她算得上客觀公正。這幾個字能放在一個女上司身上,已經(jīng)是很高的評價。 其實請假結婚不應該這么低調,尤其是假婚。幾個要申請房子的同事都是去之前就喜氣洋洋地宣布,事后帶了喜糖回來。苗伊想了想還是不能這樣,雖然覺得不會出問題,可是畢竟十多年不見,不敢就這樣篤定。更何況,三天過去,兩人并沒有再聯(lián)系過,撥拉著手機,看著新添加的那個號碼,始終沒敢撥。 周二。 天氣晴好,太陽一早就出來,雨后的空氣難得清新。昨夜做到兩點半,之后翻來覆去也睡不著。這對苗伊是個稀罕事,缺覺,一直都缺,從來都是沾枕頭就能睡,可這一晚上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害怕,就是不行。 假婚,二十萬,債主,爸爸mama……交替重疊的影像在腦子里晃,快五點才迷迷糊糊睡著。 清早六點,起來給外婆做了早飯。吃過飯,苗伊像往常一樣在窗邊收聽bbc和voa的廣播,眼睛盯著樓下的院門。其實她知道不用這么費力,那么囂張的車,只要拐進弄堂口就能看到。 八點,奔馳越野準時出現(xiàn),果然一進弄堂就成了一景,陽光下,黑色锃亮的彪悍。 苗伊拿了包就往下跑,不敢讓外婆知道,老人家要是知道她今天出去結婚,嫁的是隔壁小叔叔,怕是要暈過去。 剛跑到一樓,就收到了短信:我到了,你下來吧。 苗伊站住腳,深深吸了口氣,走出樓門。 他已經(jīng)在車下,正看手機。高大的身型,很標準的襯衣、長褲,只是,那襯衣居然是淡粉色??!熨得十分挺括,乍寬的肩膀裹在柔軟的顏色下,形狀遮不住,支起強壯的棱角,一種絕妙反差的視覺組合。已經(jīng)秋涼,連件外套都沒有,他比身后的越野車還要囂張顯眼。 苗伊走到跟前,他也抬起頭,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在單位是做翻譯還是打雜?” 苗伊怔了一下,“翻譯啊。” “真是嗎?我怎么從來沒見過這么土的外語系女生?” 被人這么直白地嫌棄,苗伊的臉頰雖然很努力地沒紅,可心里卻發(fā)燙:哼,我也從來沒見過你這么燒包的工科男生! “今天是去結婚,不是去菜市場買菜,你好歹尊重一下未來的老公行么?” 話說到這份上,又尷尬,又難為情,沒辦法,苗伊只得轉身上樓。翻箱倒柜找衣服出來,一邊換,一邊心里煩躁,誰說他是最完美的選擇對象?多出來的事根本不是正常男人會有的! 等了二十多分鐘,身后終于又響起腳步聲。南嘉樹正跟公司講電話,不經(jīng)意轉回頭。 白色薄針織衫配了卡其色背帶長裙,一字領口露出清瘦的鎖骨,系了條淡粉的小絲巾。頭頂?shù)陌l(fā)向后別起,兩邊柔順地垂在肩頭,并無層次可言;臉上依舊沒有妝,深栗的發(fā)色襯得皮膚亮白,沒用濃重的顏色遮蓋,眼睛里看得到清澈的水波。 老舊的暗紅色樓梯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產(chǎn)物,樓梯上走下來的女孩,一身素淡的顏色、過時的樣式,陽光從樓道天窗照進來,蒙了一層懷舊的感覺,像一副穿越時空的年代畫。 南嘉樹笑了,對著手機說,“行,我看挺好。” …… 不自在地站在他面前,苗伊心里悄悄地懊惱:一定不會滿意,如果這樣,該怎么辦?也是太粗心了,跟小叔叔出去,怎么能不漂亮?小時候跟他走,都要先把臉洗干凈擦上香噴噴的霜,換了漂亮的裙子才可以。那個時候,她有很多裙子??涩F(xiàn)在,就算把她柜子里的衣服都翻出來、都加起來,也配合不了他的行頭…… “上車。” 他竟然什么都沒說,是已經(jīng)徹底無語了嗎?苗伊驚訝了一下,沒敢問,趕緊隨他上了車。 車開到大街上,等過紅燈來了個大轉往桃圃市中心去。 工作日過了上班高峰,路上很順暢,越野車開起來非常拉風。過了幾個街區(qū),苗伊終于忍不住,“小叔叔,民政局不在這個方向?!?/br> “沒結過婚???怎么能先去民政局?” 嗯?他一本正經(jīng)地開了個玩笑,苗伊也是一本正經(jīng)地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車最后停在商業(yè)街地下停車場,一路電梯上來轉入商場,正對面是一家全國連鎖的珠寶行。 還沒來得及看左右,眼見他沖著那金光閃閃的招牌去,苗伊的心咯噔一下,“小叔叔!”緊跑了兩步攔住他,“為什么來這里??” 他低頭,對上她緊張兮兮的眼睛,“因為啊,沒有金剛鉆兒咱就不能攬那瓷器活兒?!?/br> 嗯?苗伊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手上忽地一熱。大手的力量不容掙脫,拉著她轉過身,徑直往店里去。 這個時間點沒什么顧客,看到兩人牽著手進來,導購小姐立刻微笑著迎上來,“是南先生嗎?” “是?!?/br> “請隨我來?!?/br> 一排排明亮的珠寶陳列臺,還有柜臺后聚過來的一雙雙眼睛,苗伊像被洗禮一樣,從頭發(fā)梢不自在到腳趾頭。 握在他掌心,燙得她的心怦怦直跳。一直手腳涼,一入秋,濕冷,更是沒有熱氣,此刻感覺整個人被他暖著,可手卻越發(fā)冰得不像話。 導購小姐顯然已經(jīng)是在等他們,難道他…… 終于停在一個柜臺前,一眼望去,星光璀璨,價格標簽上小數(shù)點前那么多位,隔過玻璃柜臺依然看得人心驚rou跳,苗伊腦子嗡地一聲! 柜臺里的營業(yè)員已經(jīng)拿出了一個長方形的絨面盒子,并沒有急于打開,似乎還在等什么,只是臉上的笑容和導購小姐一樣,看她的目光那么心照不宣。 苗伊被看得完全不知所措,而他已經(jīng)坐在一旁轉椅上,轉過身,兩手握了她。 “苗兒,知道今兒是什么日子嗎?” 他這么高大,這么帥,轉椅上隨意的姿勢都像在擺pose,珠寶行里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被自動牽引。一張嘴,京腔自帶磁性,再加一點點溫柔,在女孩們的耳朵里,就已經(jīng)是整個浪漫。 大家都期待地看著她,熱切的目光在等一個和這浪漫匹配的反應??擅缫聊X子里一片空白,別說答案,她連眼前的景象是真是假都分辨不出。不,她知道是假的,可究竟假到什么程度卻一點譜都沒有。眾目睽睽之下,她只能木木地搖搖頭。 “今天,是我和我的小燈泡相識第七千天?!?/br> 嗯??七千??苗伊瞪大了眼睛,記憶飛速在轉,小叔叔是初三暑假來的,那年她四歲,是那年的七月,現(xiàn)在是九月,好像,好像大概是對的,可是,整數(shù)?這么巧??即便就是……又怎樣?? “人一輩子沒多少七千天。第一個過得太慢了,好容易才等你長大,我想再預定幾個,怎么樣?” 第6章 以真作假 他的眉毛很濃,睫毛很長,是身為大男人不該有的那種很楚楚的長;而且因為眉骨高,眼睛顯得有點深 ,嘴角一挑,笑意就會含在眼中,不管看誰都很深情。 其實小叔叔是有一點近視的,只不過怕耽誤耍帥,一般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戴眼鏡。事隔這么多年,苗伊還記得小時候每次跟他出去,都會有jiejie因為跟他對視就臉紅羞澀、沒辦法好好說話。 曾經(jīng)趴在他肩膀上仔細研究,他大言不慚地說是被他電到了。苗伊說那為什么我沒有,他說因為你還小。 現(xiàn)在,終于來了。 不覺得有電,可是很有磁性,明明知道是假的,目光卻根本移不開,即便她是個絕緣體。只是,此刻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他手心里,好暖和,暖和得她一動都不想動…… “小姐,南先生在向您求婚呢?!?/br> 她一眨不眨的樣子終于讓旁邊的導購小姐以為她太激動不會反應了,輕聲提醒。 苗伊這才回神,蹙了下眉,“嗯……不要?!?/br> ???? 她聲音很輕,幾乎整個金店都聽到了,立刻引發(fā)了周圍不自覺的驚訝聲。這樣的男人求婚,居然被這樣的女孩說不要?而且這年頭最尷尬的就是街頭求婚被拒了,這可怎么收場? 不過,尷尬都是別人的,這深情款款的大男人一點都不覺得,臉上的笑意反倒更濃,兩手握了她拉進懷里,幾乎蹭到了鼻尖,“真的不要???” 好溫柔,金子都要化了。 苗伊恍惚一下,差點就信了。好在手已經(jīng)很暖和,腦子也很清晰:今天,他們是要結婚的,眼前的小叔叔幾個小時之內就要成為她為期一年的丈夫,于是,她輕輕咽了一口,“不是,我是說,嗯?!?/br> 磕磕絆絆的,女孩雖然臉都沒紅一下、連個笑容也沒有,但是總算點了頭,圍觀的人們都松了一口氣,禮貌地鼓起掌來。 大手松開就勢將她攏在手臂里一起對著柜臺,他坐著,她站著,攏在懷中好親昵,其實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并沒有身體的接觸。 柜臺上的盒子已經(jīng)打開,一排閃亮的鉆戒。 “喜歡哪個?” 苗伊不適地眨了一下眼睛。沒有標簽,想象中的價格更可怕?,F(xiàn)在完全不知道他還要走多遠,好在,很多年前她就學會配合他:小叔叔不想玩了的時候,她就會鬧著回家;小叔叔興致很高的時候,她就會乖乖地吃他買的好吃的,等著。 兩個人合作,從來沒有出過錯。 只是,這次玩得實在有點大,看著眼前的珠寶,血壓都在升。苗伊明知道沒用,還是忍不住低頭小聲求,“買個假的就好了?!?/br> 太近了,他沒吭聲,導購小姐笑了,“小姐好可愛,南先生兩天前就把定單下了?!?/br> 苗伊尷尬地笑笑,入戲太深,騎虎難下,只能咬咬牙,捻了一只套在手指上。 晶瑩剔透,光華奪目,真是……亮瞎眼??粗@只陌生的手,苗伊實在忍不住皺了眉。 “呀,小姐的手真漂亮!” 這一聲恭維透著十分的驚訝,完全超出了導購的職業(yè)標準。南嘉樹笑了,手肘支了柜臺,“小時候就漂亮,指端像葉子尖兒,十指纖纖,我們苗兒是個古典小美人兒。” 他饒有興味地端祥著她的手,像在看一只小寵物。苗伊皺著眉瞥一眼,古典小美人兒?小時候牽在他手里就逗她,“苗兒,咱去學鋼琴好不好?”等她開心地仰起臉,“小叔叔,我想學胡琴兒?!彼⒖叹秃芟訍旱氐伤谎郏靶⌒?!” “原來鉆石也能跟著人轉性啊?!彼ь^,充滿笑意的眼睛正對上她的小眉頭,“是不是啊,苗兒?” “嗯?”苗伊沒懂。 “瞧瞧,都不像珠寶了。” “……那像什么?” “石頭。多干凈?!?/br> 店員們互相瞧了一眼:這男人真是秀恩愛界的泥石流。 “是不合適,我從來不戴首飾的。” 苗伊正要摘,他伸手過來,輕輕捏著指環(huán)轉了轉,“大了?!?/br> “嗯嗯,”苗伊趕緊點頭,“還是不要吧?!?/br> “開單?!?/br> 店員的反應比苗伊快多了,他話音剛落,一個刷刷開單,另一個已經(jīng)在給她核對手寸。 刷卡結賬:三萬六。 沒讓包裝,他說,“戴著吧?!?/br> 被他牽著走出珠寶行,身后的恭喜聲嗡嗡的,苗伊只覺得左臂沉得抬不起來,握著臂彎才能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