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進(jìn)了電梯,她靠進(jìn)角落里,他也終于恢復(fù)了小叔叔的樣子,抱了肩站在對面。 “你這哪像要結(jié)婚的新娘子,像被拐賣了一樣。” 他還打趣,苗伊卻再也擠不出笑來,“為什么要買戒指?”手上太亮,頭都不能低,只能看著他,“還做戲……求婚,有這個必要嗎?” 如果放在十幾年前,貪玩的小叔叔什么惡作劇都不奇怪,可他已過而立之年,苗伊不覺得這玩笑好笑。 “怎么?這就受不了了?那你還敢假婚套房子?” “那個只需要結(jié)婚證就可以?!?/br> “就可以?”他嘴角微微一翹,無奈地笑了一下,“真是個小傻妞兒。你是不是覺得造假挺容易的?” “當(dāng)然不是,我只是覺得……” 正說著,電梯到了,兩人走出來,他站定,轉(zhuǎn)回身,“覺得什么?覺得造假就是撒謊,一個接一個地撒下去,就能到達(dá)終點?” 冷清的地下一層,一片安靜。 “這不是一張結(jié)婚證換一個購房資格的事兒,福利分房,一桿子支到一年以后。就算單位分給你,等所有的手續(xù)辦齊、拿到房產(chǎn)證,且著呢。這期間,出現(xiàn)任何問題單位都有權(quán)收回,更不用說發(fā)現(xiàn)你是假婚套房子。到時候,房子沒到手,沒準(zhǔn)兒連工作都要丟?!?/br> “申請?zhí)峤灰院缶透鬟^各的了,單位領(lǐng)導(dǎo)哪有那么多空來注意我。” 空曠的車庫,爭辯的小聲兒帶了回聲的音效像山澗里的泉水,出奇地好聽,讓人差點忽略了聲音的內(nèi)容。南嘉樹居然分了半秒的神,隨即挑了眉,“是不會,但是架不住你自露馬腳。更何況,領(lǐng)導(dǎo)沒空兒,可人民群眾有啊。” 一句話說得苗伊吸了口氣,又不得不閉了嘴巴。翻譯社,女多男少,人們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外語系女生一個就是一臺戲,而她們部門每天有十幾臺戲同時在…… “你跟我說你沒有前男友,是真的,是嗎?” “……嗯?!?/br> “所以,不管是好奇、關(guān)心,還是質(zhì)疑,你的申請一交上去就是最招話的。到時候,不同的人問不同的角度,一個謊生一個,越來越多,你就算招架得住也記不住?!?/br> 這才是重點,苗伊不是沒想過,比如坐在她正對面的錢笑笑,業(yè)務(wù)強(qiáng),人情也強(qiáng),雖然嘴上說是獨身主義,其實一直恨嫁。本來就喜歡炫耀攀比,自從半年前有了男朋友,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秀恩愛,無時無刻,隨時隨地。自己秀還要拉別人,曾經(jīng)很直接地問過苗伊好幾次,苗伊都說沒有男朋友。這一下子突然結(jié)婚了,怎么可能擋住她被欺騙之后熊熊的八卦之心? “反正……就是編故事唄?!睈矍槎际谴笸‘悾螞r還有了小叔叔這么具體的形象,苗伊不覺點了下頭,“我應(yīng)該可以應(yīng)付。” “編故事?”他笑了,彎腰看著她的眼睛,“苗兒小時候根本就不會撒謊,現(xiàn)在會啦?” 這個問題,苗伊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好像怎樣都不對…… “你看,臉又紅了?!蹦霞螛渲逼鹕?,口氣略微嚴(yán)肅了些,“沒談過戀愛,照著小說編啊?憑空瞎想,時間一拉長,很難反復(fù)細(xì)節(jié),你以為你電腦???” “那你說怎么辦?”苗伊有些賭氣,幾乎覺得他下一句就又是說不要申請房子了。 “要想不露餡兒,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說謊,‘以真作假’?!?/br> 以真作假??“這怎么可能?”苗伊覺得匪夷所思,“婚本身就是假的?!?/br> “錯,咱們結(jié)婚是真的,你敢理直氣壯去套房子就是因為它是真的。所以,要盡可能用真實的細(xì)節(jié)來掩蓋這個不是謊言的謊言,假的越少,越好把握。比如求婚,說是在珠寶行,肯定會有人說太明顯、太不浪漫了。但這是你親身經(jīng)歷的,傳達(dá)出來的信息哪怕顛三倒四,依然聽著是真的,而且不用在腦子里費力記住上一次描述的細(xì)節(jié),穿幫的幾率就會大大降低。” 這倒是的,她就是編也編不出在珠寶行求婚這種事,可如果現(xiàn)在真的有人問起,從他手的溫度到導(dǎo)購小姐的表情,她都記得很清楚,絕對不會錯。只是…… “光有求婚當(dāng)然不夠?!彼惶ь^看他,他就看出了她眼睛里的問號,“后面的細(xì)節(jié)我慢慢兒跟你說,走,咱先去注冊。” “……哦?!?/br> 一道往車邊去,沒有牽著手,他的步子好大,苗伊忙跟上,“……求婚就求婚,干嘛要花這么多錢買戒指?感覺其實是一樣的呀?!?/br> “我早說了:沒有那金剛鉆咱就不能攬這瓷器活兒。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成?!?/br> 又是“以真作假”…… 打開車門,兩人上了車,南嘉樹打開鏡子瞧了一眼,拿出墨鏡,“小叔叔把初婚都搭進(jìn)去了,最后不給你撈著房子豈不太冤了?所以,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只允許單位改政策,不允許咱們自己出一點紕漏,懂嗎?” “嗯嗯?!?/br> 他戴上墨鏡,把上方向盤,“你乖乖兒的,這件事,我保證咱能做成?!?/br> 看著他嘴角那絲不怎么像好人的笑,苗伊覺得心里有底了,“嗯,謝謝你?!?/br> 他伸手過來給她調(diào)了調(diào)安全帶,“嗯,這倒沒變,嘴兒甜,那咱就別換說法兒啦?!?/br> 嗯?他這么一提,想起小時候,苗伊有點難為情。原以為是個玩笑,可是他把著方向盤一點讓步的意思都沒有,沒辦法,苗伊只好嘟囔著把那個時候她基本一天要說三遍的話再說一遍:“小叔叔……最好了?!?/br> “哈哈……” 時隔這么多年,她的小聲兒居然越來越好聽了,感覺真有意思,南嘉樹邊笑邊發(fā)動了車。 一路往外開,大越野的發(fā)動機(jī)聲像要出征一樣隆隆的,黑墨鏡,粉襯衣,地下車庫里也這么拉風(fēng)。苗伊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趁著這動靜小心地問,“那個……戒指錢怎么算?” 南嘉樹看都沒看她,笑,“苗小一,一直憋著這句呢吧?” 苗伊的臉一下紅了,“也不是……就是,怕不能退?!?/br> “放心,到時候還給我就是了?!?/br> “嗯嗯,”苗伊趕緊點頭,“離婚的時候我還給你?!?/br> “打住啊。怎么還沒嫁呢老想著離?你小叔叔就那么沒有吸引力???” 苗伊笑了,臉倒更紅。 出到露天路口,他看著對面的紅燈,“記住:不能老說‘離婚’,不定哪天就說禿嚕了?!?/br> “嗯?!?/br> 第7章 結(jié)婚 車從商業(yè)街開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十點,到了民政局剛好十點半。并不是什么特別的良辰吉日,又是周二,來注冊登記的就兩對。 人性化服務(wù),除了正中紅底金字的辦公區(qū)有國徽的莊嚴(yán)之外,接待廳里輕音樂環(huán)繞,裝點著婚禮式的鮮花盆景,九套無規(guī)則擺放的白色亮漆桌椅供新人填表,桌上擺著單枝花瓶,還有帶了羽毛頭的插筆,很溫馨。 苗伊站在門口,看角落里有一對小情侶,樣子像是剛畢業(yè)不久的學(xué)生,都戴著眼鏡,一邊頭碰頭地填表還在小聲說笑,甜蜜得很可愛;而另一對,似乎父母也跟著來了,很隆重。 “后悔啦?” 苗伊正看著,去泊車的人已經(jīng)跟來,扭回頭,他正低頭看著她,“再有一刻鐘,你可就是小叔叔的媳婦兒了?!?/br> 這話一說出來,兩人都笑了,雖然是事實,可是怎么覺得這么好玩,像小時候在逗她。 “進(jìn)去么?”南嘉樹問。 “嗯。” “想清楚啊,現(xiàn)在撤可還來得及?!?/br> 苗伊沒吭聲,抬步走了進(jìn)去。 工作人員臉上都掛著笑,很溫和地配合著新人們最特別的一天,簡單介紹了程序后就把申請表發(fā)給了他們。 兩人領(lǐng)了表就近在桌邊填寫,都是基本信息,苗伊迅速填好,瞥一眼,他還在寫。 小叔叔的字很漂亮,據(jù)他自己說是被他老爸用家法逼的,說文如其人,要有風(fēng)骨。小的時候苗伊不懂什么叫風(fēng)骨,單純地以為就是帥的意思。 “你倒快,看看吧?!?/br> 看她閑著,南嘉樹把戶口本推了過來。這算隱私吧?苗伊本打算推辭,忽又想起他說的要“真實的細(xì)節(jié)”,猶豫了一下,拿起來。 戶口本上就他一個人,很新,沒有什么添加修改的內(nèi)容,很簡單的單身漢戶口。地址是凌海市堯古區(qū)臨灣松園城。 小區(qū)名字很繞口,苗伊不知道,可在凌海念了四年書,知道堯古區(qū)是最具海派特色的老城中心,那里別說是這種頂著高大上名頭的高檔社區(qū),就是某弄某號這樣名字的普通塔樓也價格不菲。 嗯,這地址和大奔、粉襯衣都很配。 填好表,在正式注冊前還需要照片。一般新人來注冊都會帶好結(jié)婚證照片,雖然只有兩寸,也都是照相館換了幾套衣服、挑出來的最佳選擇。他們沒時間準(zhǔn)備,不過民政局早就開始提供拍照留念服務(wù),順便也提供結(jié)婚證照。 背景是大紅的,兩個人并排而坐,都是淺粉色,顏色喜慶也很搭。只是他個子太高,苗伊沒法跟他比肩,后來攝影師給墊了個坐墊,畫面這才協(xié)調(diào)。 “小姑娘,往老公肩頭靠靠?!?/br> 攝影大叔是桃圃人,叫她“小姑娘”,滿臉帶笑熱情地指點著??稍竭@么說,苗伊越僵。 他這么近,領(lǐng)口還多解開一顆扣子,能聞到帶了他體溫的古龍水味道。不知為什么,苗伊忽然就想起以前小叔叔每天打球回來那股熱騰騰的汗味,感覺太親,不想靠近。 “哦喲,小姑娘還難為情嘞。” 大叔不說還好,苗伊干脆連臉上的笑都僵了。 “要結(jié)婚了,甜甜蜜蜜的,來,笑笑。”大叔嘴里念叨著端著照相機(jī),比劃了幾次,最后干脆放下,“小姑娘太緊張了,老公快給哄哄?!?/br> 苗伊尷尬地抿了下唇,身邊的“老公”微微低頭,壓了聲音,“就這么張標(biāo)準(zhǔn)照你都做不好,還怎么做敵后工作,嗯?苗小一同志?” “我,我就是有點緊張……” “緊張?除了你老爸,你前小半生里最親近的男人就是小叔叔我,跟我都不行,你跟誰行啊?” 說的也是,原以為結(jié)婚領(lǐng)證最簡單不過,現(xiàn)在居然這么小的事都成了障礙,她真是太沒用了…… “放松,”正沮喪,肩頭被大手握了輕輕摟近,他低聲在她耳邊,“咱不把那鏡頭當(dāng)鏡頭看,當(dāng)房產(chǎn)證看,喏,上頭還有戳兒呢?!?/br> 苗伊笑了,“嗯?!?/br> 女孩再抬起頭,攝影大叔端起相機(jī),按下快門。 “來,看看,滿不滿意?” 兩人起身過去,看著依偎在一起的照片,苗伊點頭,“嗯,好?!?/br> 南嘉樹拿過來看了看,“師傅,麻煩您給再來一張?!?/br> 他倒客氣!苗伊挑了眉,“為什么還來啊?我都笑了呢?!?/br> “不夠?!?/br> 嗯? “老公說不行,咱們再來。一輩子一次,這可比影樓里的婚紗照重要得多?!?/br> 大叔倒是很體諒、很好說話,苗伊沒辦法,只好又隨他坐回去。 這一回,不用他摟,苗伊主動地靠在他肩頭,剛準(zhǔn)備微笑,忽地腰窩上覆上一只大手輕輕一勾。 ?。?!腰椎像過了電,渾身一哆嗦,噗嗤就笑出了聲。 最受不了癢這里,這是她的秘密,癢癢rou不在肋骨,在腰窩!小時候碰一下都會縮成一小團(tuán),別說現(xiàn)在這樣整個被大手覆蓋! 笑像風(fēng)撥開了鈴鐺,根本抑不住,臉一下就燙紅。知道自己中了計,想立刻逃可大手把著她,還沒等她掙,他就笑著湊過來頭挨著頭。 \\\"好好好!\\\"一直端著相機(jī)的大叔一邊叫好,一邊不停地按快門,標(biāo)準(zhǔn)照硬是照出了時尚封面的范兒。 “哦喲,太好了,嘖嘖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