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第七章 一趟千桃寺之行,何秀才點了頭,何棲也愿意,何沈兩家的婚事便提上了議程。 何家將要嫁女,沈家將要娶婦,何秀才悶悶不樂,沈拓喜笑顏開,盧繼這個做媒的更是心中得意,自付再沒比這樁婚事更合適的了。 一事不勞二主,沈拓正兒八經(jīng)請了盧繼去提親。 他們這兩家,一個家中沒了主事長輩,沈拓又不愿母親回家主事,仗著與盧繼的情份,只將事交托與他;另一個家中有長輩卻是個知禮不通事的,婚嫁六禮何秀才自是一清二楚,只是cao持不來,于是,事又落在盧繼身上。 盧繼這倒楣的媒人,差點沒把腿跑細。 一大早去沈家與沈拓說:“成親又不是小事,何公又是個講規(guī)矩,一抬小轎抬進門的那是妾侍之流。六禮能簡不能省,納采諸物,干果鮮rou隨意些不打緊,只雁不可少。木雁也可,活雁最佳,實在不得拎只鵝也能湊活。眼下這時節(jié),木雁活雁街市均有現(xiàn)賣的,只是活雁價高,沒個二三兩銀子,怕是買不來。” 沈拓有些羞愧,道:“盧大哥你是知道我的,平日沒個計劃,有今朝沒他日的,手上拮據(jù),若不是明府得知我在議親,又贈了我十兩銀子,怕是更不趁手,現(xiàn)在少不得要精打細算些。施翎擅箭,明日差不多要回轉,我琢磨著拉了他去,親獵一只雁來。” “這倒好,既省了花費又全了體面?!北R繼經(jīng)他提及,這才想起寄住沈拓家中的都頭施翎來,因他做的緝拿查案諸事,一旬有十日不在家中。又道,“眼下也只這件要緊的事,其它倒可慢慢cao辦,事緩則圓。你與何小娘子年歲也不小了,今年若有吉日,只在今年把事辦了,不必拖到明歲。你家屋舍總要修繕,聘禮總要預備,你結交的親朋又有哪些個要宴請?唉!你家中沒有理事的人,總要你自己捊個清楚。再者你母親那邊又是個什么章程?問名納吉下聘總不能沒個長者在場?!?/br> 沈拓道:“我阿娘那邊支會一聲便成,她愿來自是坐主位高堂,不愿來也就作罷。宴禮我到時去請姑祖母cao持?!?/br> 盧繼心下沒少咒罵沈母,別家夫亡另嫁,沒一個如沈母這般沒臉沒皮的:“只盼不生事端?!?/br> “她現(xiàn)在是李家婦,也生兒育女的。”沈拓慢聲道,“我與二郎沒在她心里眼里,不知李家子又如何?李貨郎不過窩里橫的軟腳蟹,若不識好歹生事……” 盧繼只得道:“你收些性子,你現(xiàn)在雖也頂門立戶,不過兄弟二人,成了家卻是擔了妻兒老小,行事再不能草率隨心?!?/br> “盧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沈拓見盧繼擔心,心中感動,“小弟父母緣薄,卻有知交好友cao心勞力,到底沒有白活這一遭?!?/br> ,拍拍沈拓的胸口,“這好日子還在后頭呢?!?/br> 沈拓不由笑,拱手道:“全賴大哥保的好媒,你我兄弟何時尋個空閑,不醉不歸?!?/br> “誒……這酒可不是隨意打發(fā)的?!北R繼拿拇指一沾鼠須,笑道,“你放心,我留著你大婚時再與好好算這賬?!?/br> 出了沈家,盧繼家去匆匆用了幾口飯,又趕去了何家。問何秀才道:“何公,阿圓婚禮諸事你可有預備?” 何秀才瞅他一眼,皺眉:“唉,身無長物,家中也只鋪子值點錢,娘子身去后留下一副釵環(huán),家中還有書籍,到時盡給阿圓帶去?!?/br> 盧繼跌足:“鋪子實在,釵環(huán)在理,書籍更是風雅。家具、衣裳、食具、祭器呢?要打家具總要尋買木頭,再找巧手木匠。咱們尋常人家,花梨、楠木自不考慮,只是衣箱、桌案幾凳總要兩樣木料,樟木防蟲、柏木有香、櫸木質(zhì)堅;衣裳再不多,四季各一;陶盆瓷碗茶盤匙箸酒杯總要置辦;燭臺香爐祭壺禮器,純銀還是鎏銀?喜服喜被喜帕,遮臉的扇子,阿圓自己親做便得,其余一應事物,總要何公打理,難道讓阿圓自去街市買辦?” 何秀才老臉一紅,他哪知道這些,只想將家底盤攏盤攏,一應當作嫁妝給女兒帶過去,不成想還這么瑣碎。 想了想道:“尋常木料總也要找有年份的,這個我過幾日尋摸一番。其它事物我實不通,不如請你家娘子幫阿圓參詳參詳?” 盧繼心道也只能如此,交與何秀才置買他還不放心哩。別人一百文能買的東西,何秀才到手卻要兩百文,他自個還半點不知自己吃了虧。 “納采那日,何公還需在家中擺了香案,供幾樣糕點鮮果祭祭天地,圖個吉利。再者,備幾樣回禮,不拘什么。”盧繼見何秀才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只得細細紛說,“情理上,女家只收活雁,其余見禮一一退回男家,這退也要有個講究,添置一二換置一二都是周全,全樣送回豈不顯得女家吝嗇小氣?” “原是如此?!?/br> “兩家既知根底,不過走個樣子,干果、茶點、米面何公挑揀個幾樣便可?!?/br> 何秀才一個頭兩個大,拉了盧繼去書房,鋪紙磨墨:“你再細細說了,我一一記下,免得遺漏?!?/br> 何棲送茶點過來,就見盧繼一副欲生欲死的模樣,看到她,還感嘆:“難為你了。” 何棲在家也不再遮頭遮臉,盧繼那日心里依稀料到幾分,只沒料到她生得如此之好,怪不得沈拓那廝眉梢眼角俱是喜意,這等佳人,真是便宜那個臭小子。 “何公藏了這么久,倒把我也瞞住了?!北R繼嘆氣,他干的是相面的營生,又沒少見何棲,先前竟是沒看出來。 何秀才看了眼女兒離去的背影,痛心疾首道:“那又如何,還不是要嫁與別個人家?!?/br> “……”盧繼端起茶碗,一氣飲了半盞,“你們倆家并作一家過,日日得見,嫁不嫁也無甚分別?!?/br> “怎會無甚分別?一謂何家女,一謂沈家婦?!焙涡悴艖崙嵉?,又沖盧繼搖頭,“你沒嬌女,自是不明白此間心情。” 盧繼氣結,他家只有三個小子,一個比一個猴,一個比一個皮,天天招貓逗狗上房揭瓦,盧娘子在家中跟著三子屁股后轉就能累得去掉半條命,家里竹條都打劈了幾根。 “我本想多留阿圓幾年……” “阿圓也不小了。”盧繼無語,“別家小娘子這般大,都做娘了?!?/br> 何秀才幽幽嘆口氣:“我只當她還是八、九歲的模樣,梳個雙丫髻,還散亂了一個。”傷感一會,抱怨,“沈家提親也略急了些?!?/br> 盧繼暗暗翻個白眼,正色道:“哪里會急,滿打滿算,一應事物備齊,等到成婚也得年底左右。若不得吉日,說不得還到明年。” 何秀才又啰嗦:“沈大郎看著倒好,也不知到底什么品性,我竟沒有仔細考察?!?/br> 盧繼無法,陪著他絮叨,也知他們父女相依為命多年,心中不舍。 何秀才不舍,何棲也是感傷,心情很復雜,為人女為人婦,肯定是兩樣生活。 推開小窗,一院堆放的花草,枝葉經(jīng)春雖綠,那些綠卻還是新綠,透著嬌嫩;花也只是花苞,欲開還休得躲在葉間;一只長腿蜘蛛偷偷在枝丫間結了個網(wǎng),捕了只小蟲,用蛛絲裹了個渾圓掛在蛛網(wǎng)上。 她在這一方天地生活了十多年,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閉著眼都能數(shù)出來。古時的生活乏味得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沒什么娛樂。她又是個女子,不好隨意在街市走動,這個朝代沒有宵禁,夜市繁榮卻和她沒甚干系,不過節(jié)日才能湊湊熱鬧。 上元節(jié)買的兔子燈,從年初掛到端午,破敗了才丟棄掉。 好在還有書籍可以打發(fā)時間。 何秀才是個愛書之人,他是寧可少吃一碗飯也不肯舍去一卷書,病時賣了屋也要將書一冊一冊在箱中裝好帶在身邊,平日也是時時翻閱,待到秋高氣爽,又一冊一冊鋪曬在院中。 得閑就教何棲讀書寫字,道:縱學不來作詩寫文章,也要能寫能看,腹有詩書自有錦繡。 介日看似無事,卻也忙忙碌碌的,洗衣做飯,歸整打掃。跟隔壁許大娘學了裁衣做鞋,第一次做的衣服針腳粗陋,何秀才還是笑呵呵地穿了,整一個月都是高興模樣。 何秀才偶爾出門釣得鮮魚,親下廚去了鱗,片成魚膾,細細碼在瓷盤上,調(diào)了蔥芥醬,父女二人在院中執(zhí)杯對飲。 何秀才早些年身體不佳,常年吃藥,身上家中都是苦藥味,也就這幾年漸漸康健,帶著她種起花草來,或是野外尋的蘭草,或是討買的花種,雖無一名品,卻是四時花開不斷,點綴了狹窄的青磚小院。 前世她是一個孤兒,那些燈紅酒綠、高樓大廈、車水馬龍漸漸模糊起來。太遠了,又隔了一世,看不見摸不著,不像這個小院,觸手的真實。 . 第八章 月升中天,何棲拆了頭發(fā),看了會書,眼睛漸漸發(fā)澀,正準備吹燈安睡,關窗時見何秀才坐在月下獨飲。 春寒未消,又有寒露,也不知酒有沒有溫,這樣坐著非生病不可。何棲轉身拿了一邊將將要做好的衣袍,輕手輕腳地開門,想送給何秀才披蓋。 只走了幾步,就聽何秀才自言自語道: “娘子,阿圓今歲要定了親事,定的是本縣沈家大郎沈拓,他是縣內(nèi)的都頭,品行可靠。若是娘子相看,怕嫌棄他粗俗,不是體貼的模樣。你去得早,沒親見阿圓,生得極為不俗,又聰敏,讀書認字舉一反三,比別家兒郎還要強些。你要是教她繡花合香品茶,她定也學得極快,梳妝染眉,這些我更是半點也教不來。我也不知如何教她夫妻相處之道,是敬是愛?如何又能舉案齊眉?遷就了委屈,隨性了又兇悍。 你我多年夫妻,從來沒紅過臉,我也不知你先前是否暗中垂淚、咽氣吞聲。現(xiàn)在想想,娘子愁眉不展,不知有多少心事不曾訴說,我為夫,卻未曾為你分擔絲毫,這是我之過啊!只遺憾來世方能補償一二。 今日因阿圓親事,我倒鬧了一場笑話,說與你聽,我知六禮卻半點不懂cao持,原來嫁妝竟要置辦這些雜物瑣碎,子為怕是在肚中取笑于我。 這本是娘子cao心的事,為她梳妝,帶她交際,應對節(jié)禮,相看夫婿……將來你我坐在堂前,看她一身紅妝拜別父母,帶一臉喜意由夫婿陪伴三朝回門,以你的性子必親手調(diào)制羹湯,細細詢問夫婦可還相合,姑翁是否慈愛,若有妯娌是否和睦。 如今,只我一人手忙腳亂應對,半點主意也無,罷,不說這些。 晌午翻出娘子的嫁妝單子,顏色竟還鮮紅,上面的諸物竟沒留下幾樣,那些舊物也不知落入了何家何戶。 經(jīng)年未見,為夫已經(jīng)兩鬢霜染,再見面,怕娘子要嫌棄我蓬頭歷齒。 你我有女,阿郎囡囡有阿姊,清明寒食、中元寒衣、冬至除夕再不會半點香火一碗涼漿也無,阿圓做得好吃食,二郎肯定喜歡,他是個貪嘴的…… 娘子幫我好好看顧著阿圓,我粗心疏落的,看顧我們女兒此生順遂。 你若能親見她一面多好!” 何棲聽得心酸,拭掉腮邊的眼淚,換上笑顏,若無其事喚道:“阿爹又在與阿娘說話?也不多加件外衫,若是凍著了,仔細阿娘與你生氣?!彼呎f邊將手中衣袍披在何秀才身上。 “你快有了人家,我總要告訴你阿娘一聲。”何秀才摸著手中新衣笑道。“怎這么晚也不睡?晚間少看書,看壞了眼睛?!?/br> “正要睡呢?!焙螚珜⒅褚伟岬揭贿?,怕絆腳?!斑@晚間好重的露氣,濕漉漉的,不如阿爹也早些歇息?!?/br> “這就回,這就回。”何秀才起身,“你也去睡。明日將你阿娘留下的舊物翻揀翻揀,收著也是霉壞了?!?/br> 何棲應了一聲。 何娘子嫁進何家時,何家雖無初時風光,家中還算殷實,兩家門戶相當,帶進的嫁妝也有好幾十臺,只是后來家中去的去的,病的病,又一一典當變賣,待到何娘子身故,攏共也只剩下了一個箱子。 何秀才觸景傷情,平日只將這些歸置一隅,輕易不去動它。 朱紅箱子嵌螺鈿葡萄紋,壓了一枚銅鎖,何棲見箱子漆面光亮,顯然保養(yǎng)妥當,估計何秀才雖然不開箱,卻時常擦拭。 何秀才拿一把小銅鎖開了箱子,經(jīng)年之物,保管再好也難掩陳舊之氣,將東西一件一件取出,零零種種,有何娘子用過的妝匣,也有手帕、小衣…… 何棲打開一個漆盒,里面竟放著幾枚梅花金鈿,樣子細巧,花形各異,有開盛的,也有含苞的,估計是一溜插在發(fā)間。 “這是你阿娘的心愛之物,本應隨葬的,我留下作個念想?!焙涡悴拍槠鹌渲幸欢?,昔年他也曾在她對鏡埋妝時,親手為她描眉插花,笑道,“容你阿爹小氣一回,這樣就不留給你了?!?/br> “阿娘的事物,阿爹都好生收著……”何棲仔細放好,輕聲道。 “物放著就成了死物?!焙涡悴艙u頭,又取出一副鎏金花釵,“這原就是我和你阿娘為你們攢的,只顏色不好,改日去街市找個金匠重新鏨一遍?!?/br> 箱中還有一條秋色輕紗披帛,用紅線細細繡著寶相花,這卻是何娘子親手做的。 “阿娘好巧的手?!焙螚厦娴睦C花,贊嘆。她在這上面沒有天份,也沒有耐心。 “你阿娘在閨中也是嬌養(yǎng)著長大,平日調(diào)香繡花最為雅致?!焙涡悴烹y掩傷感,“嫁與我后,再沒這些閑心,經(jīng)日憂心柴米油鹽俗事?!?/br> “阿爹,外祖家不與我們往來嗎?”何棲試探著問。 何秀才嘆道:“都沒人了,你外祖……”他不好非議長輩,道,“內(nèi)宅有些混亂,妻妾多,子嗣卻不豐。你原有個庶出的舅父,卻也是個胡鬧的,成日不學無術,待你外祖去世,家業(yè)敗落,更是日日買醉。你舅母不堪忍受,和離歸家。你阿娘沒少接濟你舅父,他起初還常常過來打秋風,后見meimei也日漸拮據(jù),無顏再上門。有年冬日,喝醉酒,失足跌進了河中?!?/br> 內(nèi)里詳情,何秀才嫌齷齪不愿與何棲細說。 何娘子娘家姓齊,齊外祖這人極為貪花好色,他嫌棄發(fā)妻林氏資容平庸,又仗著家中頗有家底,左一個右一個往家里買妾侍姨娘,這些個美人天天爭風吃醋,恨不得打成烏眼雞。林氏修得跟個佛似的,只管教養(yǎng)著女兒,其余一概不理。待到庶子一出生,齊外祖自為得意,把那個妾抬舉得跟當家主母似的。 家中如此烏煙瘴氣,何娘子姊弟感情自好不到哪去。何娘子嫁后,與何秀才夫妻和美,林氏放下一樁心事,多年透支著精氣所牽念的也不過女兒,這一放心,身體極速敗壞下來,沒一兩年便撒手西歸。她一去,齊外祖更加肆無忌憚,再豐厚的家財也經(jīng)不起他這般折騰,更何況齊家早已是個空架子。 齊大郎雖是庶出,卻是齊家僅有一男,自小溺愛非凡。他生母侍婢出身,沒什么見識,也是一味寵愛,好好的一個小郎君,養(yǎng)得比女子還要嬌貴。 齊外祖一死,齊家樹倒猢猻散,那些個嬌娘美妾一個一個頭也不回自尋出路。 齊大郎哪能撐起家業(yè)來,直把齊家敗個精光,自己還日日醉生夢死,做些白日發(fā)財夢。經(jīng)人挑唆幾句,便上門尋出嫁的阿姊接濟,今日要食,明日要銀,沒皮沒臉一味糾纏。 何娘子欲待不管他,到底于心不忍。其時,何家也不寬裕,將上何家小郎君因病夭折,何家一片愁云慘霧。何娘子這邊親子亡故,這邊阿弟不爭氣,雖然夫君百般寬慰,心中還是有如油煎。 這日齊大郎照常醉熏熏來何家借銀,聽何娘子與侍女商量著典賣金手鐲。 只聽侍女在那泣道:“娘子管他作甚?疥癬一般,又沒個足,這樣下去何時到頭?老太太再體諒大度,時日多了,也會生出不滿來?!?/br> 何娘子不作聲,半日方道:“我娘家親人只有這一個阿弟,以往雖不大親近,他幼時卻生得雪團一般,極為可愛,我也抱過他,喂過他吃食,他搖搖擺擺走路不穩(wěn),也追在我身后一聲聲喚我‘阿姊’。怎忍他凍死餓死?” 齊大郎聽后,呆立半晌,拿袖子一抹臉,轉身出了何家,再也不曾上過門。 他失足淹死后,喪事還是何家cao辦的,整理遺物,家中不過破桌跛凳,連個像樣的家俱也無,最后在床鋪底下找到一枚玉佩,卻是齊家舊物。齊外祖在世時,腦子偶有清醒,給一對子女親手雕了兩塊玉佩,一雕花葉,一雕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