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映棠仿佛下了巨大的決心，又道：“那，大人，你可以碰我一下嗎？就一小下?！?/br>
    成靜垂眼看著她，眼底疑惑霽散，忽然化為溫柔。

    心軟亦心疼。

    他低聲問道：“碰你一下？”

    她咬緊唇，尖削的小臉上，眸子閃爍著，小梨渦若隱若現(xiàn)，煞為可愛。

    他又笑道：“一小下是怎么碰？一大下又怎樣？”

    她呆了一下，眼神幾轉(zhuǎn)，隔了許久，才試探道：“……那，大人隨便碰？”

    只要碰就行。

    天知道她是怎樣喜歡著他，就這樣期盼著他能碰一下。

    先前的人都漸漸散去。

    成靜淡道：“子韶先退下。”

    子韶正好奇著接下來會(huì)怎樣，猝不及防聽到這一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了。

    這里，除了來往不認(rèn)識(shí)的人流，便只剩下了他與她。

    謝府馬車被大棚遮擋，先前眾人悉數(shù)散去。

    成靜唇邊的笑意，便這樣慢慢淡了下來。

    他認(rèn)真地打量著她。

    杏眼桃腮，梨渦淺淺，櫻唇嬌艷欲滴，是個(gè)極美的美人。

    當(dāng)真是世事難料。

    當(dāng)年他無心解圍所救的小娘子，如今婷婷裊裊地站在他的面前，敗而不餒，就這樣大膽地吐露心聲。

    這一點(diǎn)，他倒是極為羨慕她。

    驕傲灑脫得令他也心生向往。

    他忽而低眸輕笑一聲，抬手將她摟入懷中。

    少女的身子?jì)绍浝w細(xì)，帶了一絲隱約的體香。

    她的發(fā)間攜了一絲海棠香味，許是以海棠搗了藥，染作香料洗發(fā)。

    他環(huán)緊她的腰肢，眸光從未比此時(shí)更加溫柔。

    終究還是決定，向她表露心意。

    他也不是畏首畏尾之人。

    若決意心動(dòng)，他便只會(huì)將心愛之人，快速收入懷中。

    她在他懷里不安地動(dòng)了動(dòng)。

    隨即，有些遲疑地，回抱住了他。

    大庭廣眾之下。

    或許誰都看不見。

    她甚至不想管別人看不看得見。

    她心跳得極快，手在抖，身子在顫，眼底忽明忽暗。

    他主動(dòng)抱她了，她靈魂都快要出竅，宛若做夢(mèng)一般。

    她抱著他的手臂越收越緊。

    上方，成靜忽而低低一嘆。

    他的語氣溫柔而無奈，“好了?！?/br>
    她便松開手。

    成靜放開她，又忍不住，抬手為她攏了攏鬢邊碎發(fā)，笑道：“這回是我犯規(guī)了，碰了你不止一下?！?/br>
    他的漆黑雙眸內(nèi)泛著點(diǎn)點(diǎn)柔光，像春風(fēng)乍起，吹皺一池湖水。

    謝映棠驀地一笑，眼睛彎如月牙兒，“大人還可以多犯幾次規(guī)?！?/br>
    他低笑一聲，“留著日后再犯罷?！?/br>
    她心底一絲甜蜜化開，是說不清的開心，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燦爛明媚。

    正笑著，紅杏那處卻等不及了，已經(jīng)過來喚人了，謝映棠忙應(yīng)了一聲，便轉(zhuǎn)身去了，只是一步三回頭，頗有些戀戀不舍的模樣，因著開心，不僅僅眉開眼笑，連走路也活蹦亂跳了不少，委實(shí)不像一個(gè)累了一整天的人。

    子韶見謝映棠上了謝族馬車，便也回來了。

    他什么也沒看見，只瞧見謝映棠雀躍開心的小模樣，不由得嘆道：“翁主……可真可愛得緊，像……”他想了想，一拍手心道：“像只狡黠的小狐貍！”

    可不是嘛，她笑起來時(shí)，眼尾上揚(yáng)，眸光瀲滟，勾人心魄如狐貍一般，方才離去的模樣，又像只得逞的小妖精，只差一條狐貍尾巴搖呀搖的了。

    打這種比方已經(jīng)夠過分了，子韶自然不敢繼續(xù)說下去，不過見成靜沒有又掃來那種冰冷的眼神，又自言自語道：“郎君可還記得，去年我們?cè)谇G州獵得的那只小白狐，可不是就是這樣，毛發(fā)濃密，讓人瞧著想摸一下，不過可惜了，白白讓文將軍要了去，給他夫人做了條圍脖?！?/br>
    成靜冷淡道：“噤聲?！?/br>
    子韶連忙住嘴。

    成靜眸子微暗，抬腳上了馬車，便端坐在里面，閉目小憩。

    ——像狐貍？

    他覺得不像。

    他倒覺得，她像他三年前養(yǎng)的那只尺玉霄飛練貓兒，溫馴頑皮的冬冬，總是最為貼合他的心意。

    她望過來的眼神，緊張熱切里裹著一絲頑劣一絲狡黠，還有兩分悄悄的渴盼。

    就好像，非要他那般揉上一揉，親上一親，她便會(huì)立刻眉開眼笑。

    ……總而言之，她像貓兒。

    像話本子里，修煉成人的小妖精。

    成靜忽然睜開眼，皺了皺眉。

    他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第32章 失眠…

    成府馬車一路疾馳，很快便抵達(dá)宅邸，成靜下了馬車，穿過游廊拱門，徑直回了后院，途徑那高墻邊的一樹海棠，他腳步微頓，抬眼看了看。

    不知不覺，垂絲海棠已悄然綻放，滿樹桃紅鮮亮，綹綹倒掛，映著朦朧夜色，瑩瑩發(fā)亮。

    他倏爾斂目一笑，慢慢走進(jìn)了書房。

    婢女已經(jīng)提前沏好了熱茶，連忙擺在桌上，再點(diǎn)好紗燈照明，便退下了。子磬見子韶回來了，拉著他到一邊竊竊私語，似乎在討論這一日城外的熱鬧景象，成靜倦于理會(huì)，斂袖端坐在案前，挑了筆架山上的一支狼毫，想練練書法，忽地就想起那日在謝府，伶俐狡黠的少女不由分說地要去了他的字，也不知打的是什么算盤。

    他想到謝映棠，忽然念及她白日對(duì)他提及的事情，擱下筆淡淡喚道：“子磬?！?/br>
    子磬入內(nèi)，問道：“郎君有何吩咐？”

    “近日朝中可有什么事？關(guān)于謝族的?！?/br>
    子磬沉思片刻，答道：“可是關(guān)于戰(zhàn)事的？屬下倒是知曉一樁?！?/br>
    “嗯？”成靜轉(zhuǎn)眸看來。

    “近日宋勻?qū)④妬硇牛?jīng)打探獲悉，胡人當(dāng)初被郎君親自率軍擊潰于夔關(guān)，很快便卷土重來，當(dāng)初的將領(lǐng)碦吉爾布中流箭臥榻不起，隨后不久，他便不治而亡。接替他的是蒙伽，蒙伽此人，性情暴戾，長(zhǎng)于兵法，只是耐心不足，故前幾日率兵圍了新城，謝映展如今困守新城，顧及城中百姓，進(jìn)退不得，糧草不濟(jì)，只能等待援軍?！弊禹嗟溃骸靶氯未淌纷诨庇杀徒鼜纳嫌怪г绱艘粊?，新城得救，上庸危矣?！?/br>
    成靜沉思片刻，問道：“荊山何如？”

    “宋將軍在信中說，荊山援軍來不及?！弊禹嗟?。

    成靜眸光微沉。

    宗槐畏懼謝族勢(shì)力，必拼命救新城。

    先不說蒙伽此人深淺如何，新城是否可救，但上庸一旦失去，便難以挽回。

    舍二郎，還是賭一把？

    此戰(zhàn)尚未在朝中傳開，新城未敗，二郎以驍勇著稱，未必料不到宗槐想法。

    以他之硬氣，愿不愿等別人來救他？

    謝太尉或許因此事煩惱。

    那么，三郎為何而煩？

    是擔(dān)憂二郎安慰，還是因?yàn)閯e的？

    成靜起身，抽出暗格中輿圖，于案上展開，冷聲道：“你過來看?！?/br>
    子磬連忙上前。

    書房?jī)?nèi)的燭火到二更方熄。

    成靜折好輿圖，將寫好的信遞給子磬，淡淡道：“將此信借暗樁交給宋勻。”

    子磬嘴唇微動(dòng)，終是道：“……郎君欲幫二郎？”

    “不是幫二郎?！背伸o微微一笑，語氣莫測(cè)，“此事，終究還是看他們謝族，我與其看上庸失守、天子震怒，不如看二郎班師回朝，屆時(shí)又會(huì)有一場(chǎng)好戲?！?/br>
    他口中語氣煞是淡靜，子磬低頭看了看手中信箋，忽而一彎唇角，“郎君穎達(dá)?！?/br>
    成靜見天色不早，索性起身回了臥房，侍女早已將熱水打好，他洗漱之后，著單衣?lián)肀惶上拢輧?nèi)燭燈霎時(shí)全滅，只留隔著描金屏風(fēng)的一抹隱約月光在微微沉浮著，照入他深邃的眸底。

    成靜閉眸，呼吸漸深，腦中慢慢閃過白日所見所看種種，又將方才書房之中所考慮的諸事一一捋了一遍，驀地想起離別之前的那個(gè)擁抱。

    少女體帶馨香，柔軟乖順，緊緊摟著他的腰。

    她在他的胸前慢慢呼吸，她的長(zhǎng)發(fā)不經(jīng)意地纏到了他的手臂上，她的眸子濕潤(rùn)明亮，盈盈藏著桃花水。

    他不是沒有見過女人，他自小生得俊秀，又伴于太子左右，朝他示好的小宮娥不知凡幾，便連行走在路上，也總能被人丟帕子丟香囊，可他都一一拒了。

    再到后來，一心撲在大事上，更不曾想過絲毫風(fēng)月之事，想著，沉溺玩樂之流庸俗無能，他何必與之為伍？

    可他現(xiàn)在，心猿意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