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何況今生事今生畢,她今生都不禽獸為娘和自己前世的冤屈報仇雪恨了,難道還能指望來生,或者指望老天爺降下報應(yīng)來給惡人不成? 便是她已打定主意這輩子不會嫁人了,自然也就不會有孩子,可那又怎么樣?“死去元知萬事空”,還管什么香火什么傳承呢,不過是給后面的人看的而已! 韓征眼里再次閃過一抹興味,這丫頭竟還是個不落窠臼,不在乎世俗風俗傳承的,不怪看起來一點不符合她年紀的沉穩(wěn)與從容,她根本就是十來歲的身體,二十歲的心??! 他聲音里染上了一抹笑意,“這么說來,你沒想過要求本督提拔施延昌,讓他飛黃騰達了?” 施清如點頭:“回督主,的確如此,我不但沒想過要求督主提拔他,若督主真有那個意思,我反倒還要求督主不要那么做,對常寧伯府亦是一樣。沒道理他們直接間接害死了我娘,我還要以德報怨,以自己的血rou為他們換取翻倍的富貴榮華,還求督主成全小女的這點念想?!?/br> 本來她沒想今日就求督主不讓施延昌和常寧伯府得償所愿的,但既然話已說到這個地步了,那便先求了督主也無妨,反正遲早她都要求的。 韓征端起茶杯,以杯蓋刮了好幾次浮在面上的茶葉后,方送到嘴邊慢慢吃了一口,道:“可本督惡名在外,還是個太監(jiān),你就沒想過進了都督府,你借著本督的手,可能一時倒是痛快了,卻痛快不了一世,等于把自己一輩子都毀了?你確定將來自己不會后悔今日的選擇,不會后悔自己的不留后路?” 施清如這便不能說實話了,只能斟酌著道:“督主是惡名在外,可誰知道里面有多少是以訛傳訛呢?我自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相信自己的判斷,所以將來絕不會后悔,因為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也相信,路都是越走越寬,越走越平坦的?!?/br> 韓征聞言,半晌方“嗯”了一聲,“本督知道了,你且退下吧?!?/br> 他本來就想著若當年恩人的死真有蹊蹺,施延昌與常寧伯府都別想再有好日子過,但又不能不顧及施清如,那總是她的親生父親,娘是至親需要孝順,難道爹就不是了? 何況她將來總要嫁人的,就算有自己給她撐腰,她也不能連個可以往來的娘家人都沒有,那便不能對施延昌太絕,必須把握好度,畢竟活人比死人更重要,——所幸現(xiàn)在看來,施清如自己便是個再明白不過,也立得起來的,倒是不必有后顧之憂了! 施清如聽得韓征下逐客令了,忙恭聲應(yīng)了“是”,屈膝一禮,卻行退了出去。 小杜子見她出來了,忙迎上前低聲道:“姑娘,沒事兒吧?我干爹是不是果如我所說的,是個好人?。俊?/br> 施清如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笑道:“督主果然是個極好,極和善之人。” 就是長得比她一直以來都以為的還要更好看得多,她竟然從來沒發(fā)現(xiàn)過,是有多瞎?。?/br> 第八十四章 安心住下(四更) 小杜子聞言,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道:“姑娘也覺得我干爹好,我就放心了。時辰不早了,我送姑娘回去歇息吧,明兒我就讓人給姑娘搭小廚房,爭取后日姑娘就能用了?!?/br> 那應(yīng)當后日的這時候,他干爹便能有施姑娘親手做的宵夜吃了吧?真是太好了! 施清如忙向小杜子道了謝,二人一路說著話兒,回了擷芳閣。 桃子正等得望穿秋水,見施清如終于回來了,忙上下前后都看了一遍,見她的確安然無恙,一直懸著的心才算是落了回去。 惹得小杜子又是一陣翻白眼兒,看在施清如的面子上,沒有與桃子一般見識,只與施清如行了禮,便退下了。 施清如這才低聲安撫起桃子來:“督主也跟我們一樣,都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難道還能吃了我不成?讓你只管安心,你就安心便是?!?/br> 隨即又讓范嫂子打了熱水來,梳洗一番后,寬衣歇下了。 次日,施清如一夜好夢起來后,自是精神煥發(fā)。 她剛用過早膳,小杜子便帶人來搭小廚房了,給人安排好后,他進了屋里,笑嘻嘻給施清如行禮后,道:“姑娘,不知道您都會做些什么菜?我以后讓大廚房每日都給您每樣食材都送些來,您覺著怎么樣?” 施清如當然知道小杜子對此事這般上心都是為了韓公公,也受了他熱情與積極的感染,笑道:“我會做的菜不多,但會熬不少品種的粥和湯,以后我次日要做什么粥湯,就先列個單子給范mama,讓范mama送去大廚房,按需取用食材吧,也省得不必要的浪費?!?/br> 小杜子就喜歡她這份以后會安心在都督府過日子的態(tài)度和架勢,笑道:“那就聽姑娘的?!?/br> 雖說他干爹差什么也不會差了銀子,可以后施姑娘便是都督府的主母了,這些事當然得聽她的。 施清如又與小杜子閑話了幾句,便狀似無意的問起韓征來:“督主怕是一早就進宮去了吧?” 小杜子見她關(guān)心自家干爹,忙笑道:“是啊,干爹一早就進了宮去,本來我也該隨侍在側(cè)的,干爹卻讓我留下,聽姑娘差遣,可見干爹是真對姑娘上了心?!?/br> 施清如聞言,就想到了韓征美玉一般的臉,臉莫名發(fā)起熱來,道:“督主不過是可憐我罷了……那督主可有留下什么話嗎?” 她昨晚求他的不要讓施延昌和常寧伯得償所愿,他只說‘知道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真這樣做? 她臨睡前便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當然,也因為……想到他的俊美恍了好幾次神,可到底因為終于回了自己真正的家,她身心都太放松了,竟然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還睡得極好,連身都沒翻一下。 小杜子有些莫名,“干爹每日都要進宮,有時候還接連幾日都待在宮里,不回來的,從來沒留過什么話兒啊,難道干爹該留什么話兒不成?哦,我明白了,姑娘是想問干爹有沒有留話兒給您吧?您放心,等干爹回來了我就稟告他,以后再出門前,一定打發(fā)人先過來知會姑娘。” 施清如的臉就更燙了,小杜子這說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她是那個意思嗎? 她正要再說,有小太監(jiān)跑了進來,行禮后與小杜子道:“杜哥,施姑娘家打發(fā)人給施姑娘請安送東西來了?!?/br> 小杜子便看向了施清如,“姑娘,您要見嗎?” 做得出賣女求榮之事來的人家,當然不會是什么好東西,可那總是施姑娘的娘家,且看她自己吧。 施清如如果沒猜錯,來人定是林mama,她當然不會見,笑道:“東西留下即可,人就不見了,我這還忙著呢?!?/br> 小杜子莫名松了一口氣,笑得更歡了:“那就聽姑娘的?!闭f完吩咐那小太監(jiān),“姑娘的話聽見了?還不快去!” 雖然不厚道,但他其實是盼著施姑娘不親近娘家人,甚至與他們斷了往來的,那她便會將心都用到對他干爹好上,自然他干爹也會因此待她更好,夫妻兩個和和美美的,豈非皆大歡喜?反正那樣的所謂娘家,不要也罷! 那小太監(jiān)忙應(yīng)聲自去了。 小杜子方繼續(xù)陪施清如說起話兒來。 一時方才那小太監(jiān)去而復返,還帶了好幾個箱籠回來,行禮后笑道:“回施姑娘,您家里那位mama……” 話才起了個頭,就讓小杜子給打斷了,“什么姑娘家里,都督府如今才是姑娘的家。” 后者便忙改了口:“施家那位mama說這幾箱衣裳首飾都是姑娘平常用慣的,先送過來給姑娘用著,以后還會再與姑娘送來的,讓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只管打發(fā)人回去說一聲便是。” 施清如微微一笑:“就這些便夠了,難道督主還會委屈了我不成?” 小杜子忙附和,“就是,我們都督府什么沒有?以后若施家再送東西來,就這樣回了他們?!?/br> 小杜子年紀是不大,卻早已是個人精兒,如何看不明白施家這是送了施清如進都督府,得了一次好處不算,還想以后一直都有連綿不斷的好處?別說他干爹了,連他小杜子都絕不會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小太監(jiān)忙恭恭敬敬的應(yīng)了“是”,施清如自不會讓他接連幾趟的白跑,讓桃子打賞了他和隨他搬箱籠進來的幾個小太監(jiān),小杜子方打發(fā)了他們。 卻是剛打發(fā)了他們,又有另外的小太監(jiān)來回小杜子事——偌大都督府的家,他早已當?shù)么蟀雮€了,自然成日里都是忙不完的事。 施清如便也不耽誤他了,帶著桃子送了他到門外,看著他走遠了,方折回屋里,打開了林mama才送來的箱籠。 就見里面除了施清如這些日子做的衣裳打的首飾以外,還添了好些更精巧更名貴的首飾布匹等,急忙之間要采買到這么多東西可不容易,只怕都是從張氏的私庫里翻出來的。 施清如就輕笑起來:“張氏這可真是下大本錢了,這些東西應(yīng)該都是她為陳嬿準備的嫁妝吧?如今卻只能便宜我了?!?/br> 也足見張氏有多做賊心虛,雖已成功將她送進了都督府,心里依然一點兒底都沒有,尤其她還剛過了河,就大有要拆橋的趨勢。 桃子如今簡直恨死張氏與施延昌了,道:“這點東西算什么,比起小姐的一輩子,簡直不值一提,他們既然無情無義,小姐以后自然也不用再與他們往來,大家橋歸橋路歸路最好!” 當初她也是親娘死了,被后娘攛掇著她爹給賣了的,如今她家小姐又是如此,甚至后半輩子比她還要更無望,還真是應(yīng)了那句老話“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施清如見桃子氣鼓鼓的,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臉,方笑道:“你這又是充的哪門子荊軻聶政?我不是說了,我自有主張嗎……喏,這個給你,這下總高興了嗎?” 一邊說,一邊自裝首飾的匣子里撿了對赤金絞絲的鐲子遞給桃子。 換來桃子的白眼兒,“我這都是為了誰啊?人家心里一直火燒火燎的,小姐倒是一點兒不著急?!?/br> 施清如卻是笑容不變,現(xiàn)在該上火的人,可不是她,她當然沒什么可著急的。 彼時‘該上火’的人之一林mama正坐在回施府的馬車上,臉陰得能滴出水來。 施清如那小賤人還真是剛過了河,就急著拆橋,一點后路都不給自己留呢,難道她真以為她已經(jīng)進了都督府,以后便沒有求著伯府和老爺太太的時候了?簡直可笑,韓公公可是太監(jiān),再權(quán)勢滔天,難道還能讓她倚靠一輩子不成? 何況韓公公今日能留下她,明日就能留下別人送去的女人,她還真以為自己獨一無二了不成,這世上比她漂亮,比她乖巧的女子可多了去了,以后且有她哭的時候! 可問題是,現(xiàn)在她回去該怎么向太太交代?太太可給她下了嚴令,今日必須要親見到施清如的! 還有那位柳公公之前答應(yīng)的會讓伯爺補市舶司使的缺,也讓老爺升一升的承諾,不會也因施清如而變卦吧?那大小姐的親事豈不是也又要生變了?可該如何是好…… 施清如用了午膳,剛午睡起來,小杜子便著人給她送了好些綾羅綢緞來,從緙絲、蜀錦、杭綢到繚綾,應(yīng)有盡有,流光溢彩的擺得榻上和桌子上都是。 直把桃子看得目瞪口呆,小小聲與施清如道:“小姐,這么多緞子都做成衣裳,您怕是十年也穿不完吧?” 奉小杜子之命送緞子過來的小太監(jiān)還賠笑道:“施姑娘,杜哥說首飾府里的庫房沒有,已經(jīng)著人去與內(nèi)務(wù)府的人說了,盡快給施姑娘送最時新的式樣來,還請姑娘先略將就幾日,總歸都督府委屈了誰,也斷不會委屈了您的?!?/br> 施清如向他道了謝,又打了賞,將人送走后,方看向桃子笑道:“怎么樣,在這里是不是比在施府好十倍不止?。俊?/br> 桃子雖被流光溢彩的緞子晃花了眼,據(jù)此也能想到過幾日送來的首飾,勢必也都是她見都沒見過的精致名貴,對都督府的大手筆忍不住咂舌,卻還是保持著清醒,低聲道:“吃穿用度的確比在施府好了十倍不止,可小姐將來怎么辦,還有整整幾十年呢,可不是一日兩日,也不是一年兩年……” 施清如打斷了她:“既然你也說現(xiàn)在比之前在施府好十倍,那就行了,以后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不然傳到了督主耳朵里,我可救不了你?!?/br> 這丫頭怎么偏在這上頭鉆牛角尖兒了,雖然知道她都是因為擔心她,那她也得相信她不是? 桃子聞言,想到韓公公的“赫赫威名”,這才沒有再說。 次日,擷芳閣的小廚房搭好了,晾了一日,又把該添置的東西都添齊后,第三日上,總算可以投用了。 施清如當天便熬了安神補腦的天麻乳鴿湯,還加了玉竹枸杞首烏黃芪在里面,在砂鍋里小火煨了兩個時辰后,一揭開鍋蓋,立時便清香撲鼻。 可惜韓征是夜留宿宮中,根本沒回都督府,最后一鍋好湯都進了小杜子的肚子。 直吃得小杜子是贊不絕口,“姑娘,您這手藝可真好,一點不輸給府里的大廚呢,不過您剛說您還加了幾味藥材在里面?難怪有一股淡淡的藥香味兒,這個府里的大廚可就沒您懂了,等明兒干爹回府后,喝了您親手燉的湯,一定會很高興的?!?/br> 施清如一開始還有些遺憾韓公公沒喝上自己精心熬的湯,不過想到來日方長,以后還有的是機會,便也不覺得遺憾了,笑道:“你不是說過督主有頭疼的老毛病嗎?這藥補終究不如食補,所以我加了治頭疼的天麻和補氣的幾位藥材在里面,督主若能隔幾日便吃一次,吃上三五個月的,應(yīng)當就能有效果了?!?/br> 小杜子忙笑道:“姑娘真是有心了,那您明兒還燉湯嗎?明兒干爹應(yīng)該會回府了?!?/br> 施清如笑道:“自然要燉的?!?/br> 反正她閑著也是閑著,能為韓公公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不知道多高興。 小杜子就更喜形于色了,又陪著說了一會兒話,才打著燈籠離開了擷芳閣。 韓征翌日卻仍是沒喝上施清如熬的湯,他回府便已快二更了,連衣裳都顧不得換,便立時招了幾個心腹到書房議事,直到快交四更才議完,然后梳洗一番,便又進了宮去,又是好幾日都沒回府。 不但他忙得不見人影,小杜子也跟著不見了人影。 施清如每日除了熬湯熬粥,便實在閑得無事可做了,索性帶著桃子,給韓征做起靴子來,——幸好她前幾日問了小杜子韓征腳的尺寸,不然主仆兩個每日就真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題外話------ 明天開始還是早上7點準備更新哦,大家記得看o(* ̄︶ ̄*)o 第八十五章 謀劃未來 如此進了五月,天氣一日比一日的熱了,施清如終于再次見到了韓征。 照舊是小杜子來擷芳閣請的她,見她空手就要隨他去,小杜子還有些失望,“姑娘,您今兒沒熬湯嗎?” 也是,干爹這些日子幾乎就沒回過府,總不能讓施姑娘每日都在廚房煙熏火燎的白費功夫吧? 施清如明白小杜子的意思,不由有些赧然,“我今兒的確沒熬湯,是熬的粟米粥,可我晚膳用了一半,總不能把剩下的給督主送去吧?”那也太不尊重韓公公了。 不想小杜子卻道:“姑娘又沒有弄臟剩下的那一半,就給干爹帶去吧,正好他老人家晚膳沒怎么用?!?/br> 這么多天了,干爹還沒嘗過施姑娘的手藝呢,他敢說他嘗過后,一定會喜歡,那可是飽含了施姑娘的一片心意,與府里廚子做的怎么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