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兩大上門口舌之爭未能持續(xù)多久,旁觀的禪密兩宗素來是勸架的好手,一個個阿彌陀佛擾得眾人頭痛,何況,人已逃走,這人能得此機(jī)緣,不是有本事就是氣運(yùn)逆天,他們未必能再追得上了。 除了何長老損失合體靈獸一只外,索性沒有弟子損傷,也只能當(dāng)是白來一趟。 倒是段無塵十分可疑,莫非剛剛那人已經(jīng)把無相扇交給昆山了不成?否則段無塵怎會如此相護(hù)? 段無塵被這視線一看,哪里不知道對方在想些什么,可要解釋卻無從解釋,他當(dāng)然可以揭開長孫儀的身份,但…… 他為什么要放走昆山正在通緝的長孫儀呢? 因?yàn)槲羧涨榉郑?/br> 誰信! 你昆山通緝令都出來了,說她拿了圣劍,這個時候還讓長孫儀再拿了無相扇,然后又放跑她—— 那昆山自編自導(dǎo)的帽子,可就摘不掉了。 留下長孫儀,她可以說出圣劍所在的真相……畢竟沒了劍府就是最好的證明,還能帶著無相扇投奔魔尊,誰奈她何? 放走長孫儀,就讓昆山背上眾人的懷疑,白白吃了一個悶虧,甚至不能透露她的身份。 兩害相較取其輕,饒是段無塵做好了選擇,此刻卻也感受到一股強(qiáng)烈的憋悶。 當(dāng)初他自己甩鍋甩得很開心,現(xiàn)如今自食惡果,也為長孫儀背了鍋。 教昆山換一個人來此,都不會如此狼狽,偏偏是有把柄在她手中的段無塵…… 好算計(jì)! “諸位糾纏不放,卻不知不在場之人最為可疑?!?/br> “你的意思是,魔尊?” 不知何時出現(xiàn)又不知何時消失的魔尊也不是沒有可能。 提到魔尊,段無塵目色又陰郁了幾分。 若說他當(dāng)下最恨的,尚且不是長孫儀,而是沈病梅。 如果不是與沈病梅一戰(zhàn)傷重至此,他堂堂分神劍修,又怎么會輕易被筑基期的長孫儀踩在腳下?縱使有無相扇的影響,他起碼也能不受長孫儀的威脅。 劍府中隱隱作痛,段無塵忍下恨意領(lǐng)著昆山眾人回程。 臨行前,楚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哈欠,心道。 “長孫師姐,師弟我可算仁至義盡了?!?/br> 第33章 借琴 一開始時被眾人遺忘的魔尊閣下早已不在無生林現(xiàn)場, 其實(shí)當(dāng)下大伙兒也不怎么在意了,不管拿了圣器的到底是昆山的還是無花谷的, 或者純粹是運(yùn)氣好,那也沒辦法,煮熟的鴨子飛都飛走了, 他們還能怎么辦? 以及毫無存在的沈家, 就那幾個金丹期的小輩,也沒睡放在眼里, 當(dāng)下便很快散的散、走的走了, 尤其是瑤華宮對易又晴的情況十分關(guān)心,哪里還有心情再待? 魔尊神識老遠(yuǎn)就關(guān)注著無生林的是非, 他有興趣去攪一攪風(fēng)云,再叫那個年輕人拿出扇子來欣賞欣賞, 奈何眼前攔他的人打也打不得, 碰也碰不得,令人十分頭疼。 “我說大侄女,人都已經(jīng)走了, 你還攔著我干什么?” 他口中的“大侄女”面不改色, 臉上表情沉穩(wěn)而端肅, 連眼神都是平靜的:“還望九叔不要胡鬧了?!?/br> “胡鬧?” 他沈病梅成為魔尊以來, 何等威風(fēng),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誰人不懼?然而在他大侄女眼里, 居然就得了個胡鬧的評價。 “信月, 本尊記得你不好的身體,而不是腦子吧?” 沈信月依舊穩(wěn)穩(wěn)站在他身前,一襲牙白的簡樸法衣,卻依舊掩不住雅重清貴的氣質(zhì),在外界眼中身體不好名聲不顯的沈家少主不僅容貌出色,氣度更出色。 “你不會是為了那個易家的小丫頭來攔我吧?” 大侄女越長越大越不可愛了,雖說小時候也是一副沉穩(wěn)持重的小大人模樣,但到底沒有這么死板無趣…… 魔尊微微瞇起雙眼,眼角衰敗的梅花紋路隱隱泛起一絲凄艷的殘忍:“你以為,我不會對你出手,就不會對你身后的沈家人動手嗎?” 聞言,沈信月眼皮都不掀一下,只淡淡道:“如果九叔打算一錯再錯,信月必然全力阻止?!?/br> 沈家的靈舟停在不遠(yuǎn)處,想來沈信月也是不久前才至,沈病梅沒了敘舊情的心思,直言道:“你這回來,就是打算阻攔我搶那勞什子扇子的?之前我在別處攪天攪地時可沒見你出來阻攔,這會兒倒有意思……” 沈信月道:“我知道九叔是有分寸的,自九叔入無花谷以來,魔道行事多見收斂,是九叔的功勞。”說到這里,她及時停住,以免再說下去讓這位長輩惱羞成怒。 堂堂魔尊,除了武力值讓人心塞之外,居然沒做過幾件壞事。 頓了頓,沈信月接著道:“圣器一件接一件現(xiàn)世,九叔想來看得出此事背后必然有人cao弄,我不希望九叔也參與其中。” 沈病梅不住冷笑:“哦?這么說來,你是知道什么內(nèi)情嘍?” 沈信月沒有立即回答,只注視著遠(yuǎn)方的無生林。 她身后沈家子弟齊齊垂首持劍,其中不乏元嬰期的年輕才俊,然而,各個衷心敬服之態(tài)盡顯。 如果讓任何一家看到,都恐怕要大吃一驚——這位他們認(rèn)為毫無威脅的沈家新主、修煉廢物,竟然對沈家有如此強(qiáng)大的掌控力? 無生林下方秘境早已關(guān)閉,被打破的禁制不再束縛林中變異的兇獸,呈陣法排布的古木重新恢復(fù)生機(jī),不再只憑借上空的金烏之力獲得生長。 自此之后,四時風(fēng)雨,晝夜朝露,萬里浮塵,皆成養(yǎng)分。 大戰(zhàn)之后,重見天日的陽光照在女修鎏金發(fā)冠上,映出一片耀眼的金芒。 “有人告訴我,圣器合一之日,就是蓮華界打破屏障,升仙之路重啟之時?!?/br> * 長孫儀對不在眼前的這番對話毫不知情,她奔出數(shù)百里之外,也不知道逃到了哪個山坳坳里,不過也沒什么關(guān)系,只要沒人追上來,她便沒什么危險。 只是沒想到逃出來比她想象的容易得多,萬珍樓和琢玉門不知道跑去哪兒了,禪宗密宗那群和尚不會動手在她預(yù)料之內(nèi),倒是她先前一直防備的沈家卻不見蹤影,還有那個愛看熱鬧的魔尊…… 她知道自家?guī)熥鸷湍ё鹩行┙磺?,卻不曾想過去投奔他,一來她并沒見過傳說中的魔尊,沒打過交道就很難信任,二則聽聞此人心性難測喜怒不定,以她的性格,未必能忍。 就在她停下休息之時,熟悉的腳步聲從她身后傳來,很明顯對方也并沒有掩飾的想法,長孫儀不自覺地松了口氣,輕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出現(xiàn)了?!?/br> “報(bào)酬還沒拿。” 明明遮住了雙眼,藺如霜的行動仍然與正常人毫無差異,黑色大袖自頰邊拂過,帶來淡淡的涼意,像是晝夜交替之時,滾在荷葉上的露水氣息。 長孫儀止住踉蹌的腳步,回神,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哎,我的扇子——” 藺如霜手伸到一半,又慢慢收回:“還不肯松手的話,你是不要命了?” 以她目前的修為,根本無法全力駕馭無相扇,就算再有天賦,沒有實(shí)力也是空談。 無相扇在傳說中自成一界,蓮華圣尊信手一揮就能劈山裂海,而放在長孫儀手中,哪怕以全身修為來喂圣器,也不過發(fā)揮十之二三的威力罷了。 剛剛一役根本就是強(qiáng)撐,索性她逃得及時,否則不要說保命,就是被圣器反噬也有可能。 而直到藺如霜拿走的前一刻,無相扇還在吸納長孫儀丹田靈力,這架勢簡直要把她榨干,若非藺如霜動手,長孫儀尚且無法脫手。 毫無靈力波動時,無相扇的扇面是空白一片,然而扇骨卻極有質(zhì)感,像是什么野獸的骨頭磨成,且被雕刻了繁復(fù)華美的鏤空紋路,骨質(zhì)隨著時間的流逝微微泛黃,看上去卻不顯得野性,反而給人一種奇異的舒適感。 長孫儀饒有興致道:“我看上面該掛個扇墜,但是不知什么材質(zhì)比較合適?!?/br> 藺如霜展扇的手一頓,隨后面無表情地繼續(xù)動作,扇面被徐徐展開,長孫儀一句“小心”尚未出口,原本空白的扇面赫然出現(xiàn)了一只黑金巨蟒,勃然撲向開扇之人。 隔著層布都能感受到藺如霜的眼神,長孫儀輕咳一聲,只見對方伸出蒼白修長的手,駢指一點(diǎn),可憐的蟒蛇瞬時化作一條黑色的小蛇,嘶嘶吐著信子,不一會兒就被藺如霜扔回了扇子里。 “對了,你之前不是說無相山嗎?怎么……” 疑問還沒說完,遠(yuǎn)遠(yuǎn)就有一道華光飛來,器靈童稚的聲音遙遙傳進(jìn)耳朵里。 “清歌完成任務(wù)啦!” 砰的一聲砸在兩人中間的清歌豎直而立,像極了邀功的孩子,語氣里充滿愉悅,如果它有手,此刻必然是兩手叉腰的驕傲神情。 長孫儀咦了一聲,眸中充滿好奇之色,她對這把琴垂涎已久,自然認(rèn)得出,雖然想過琴已有靈,但沒想到這器靈竟聰明到了如此地步。 “清歌?”她摸了摸琴身,又怕惹得琴主人不滿及時收回,滿眼贊嘆:“這孩子竟如此聰慧?!?/br> “是的呀,美人,呃——”話說到一半就被萬惡的魔頭打斷,藺如霜那雙討厭的手一按,清歌只能哭唧唧趟下,整個琴散發(fā)著生無可戀的氣息。 藺如霜淡淡道:“這在你眼里也算聰慧?” 長孫儀:“這孩子名為清歌……”她理智地不選擇和對方辯論一把琴的智商,轉(zhuǎn)移話題時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莫非是你仰慕者所贈?” 自把玉釵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 像是把隱藏的溫柔全部傾瀉在一把琴中。 藺如霜頓了頓,忽然輕輕笑了一聲,在清歌的膽戰(zhàn)心驚中開口:“不是?!?/br> “是情敵?!?/br> 長孫儀:“……” 試探無果,實(shí)在判斷不出他對琴的喜惡,而且藺如霜這樣的人,會收情敵的琴嗎? 長孫儀只能直接出聲詢問:“那可否偶爾借我一用。” 清歌喜得幾乎要跳起來撲進(jìn)長孫儀懷中,藺如霜在它還沒動作時就冷冷按住,無情地背回身后:“不借?!?/br> 長孫儀尚且理解,清歌卻忍不住大怒指責(zé)道:“你居然不考慮我的意見,太任性啦,怎么能說不借就不借!” 藺如霜微笑道:“我是主人,我說不借,就不借。” 長孫儀:“……不借就算了?!?/br> 也沒人規(guī)定他有借琴的義務(wù),只是這個相處方式實(shí)在叫人無語,明明一副世外高人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和家里的器靈相處起來竟還是小孩子脾氣。 片刻后長孫儀終于想起自己之前未竟的話題,正要重新問話。 “無相扇為圣器,卻還不如清歌,不見器靈現(xiàn)身,你看得上?還有無相山……” 話到一半,苦撐許久的身體終于脫力,長孫儀只覺眼前一片模糊,喉中的腥氣愈發(fā)濃烈,在感受到山風(fēng)送來的那陣冰涼的霜露氣息之時,終于暈厥。 “……” 撐到現(xiàn)在才倒下和一開始就倒下,究竟有什么區(qū)別? 還有,就這么怕他拿走無相扇…… 藺如霜彎下腰,摸索著扯下縛眼的綢帶,將她抱了起來:“還是這么一副死要面子裝模作樣的臭脾氣?!?/br> 無相扇浮在半空中,在藺如霜一步一步靠近之時,慢慢化成扇形的群山,很快群山被云霧遮掩,一陣風(fēng)過后,群山亦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