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太晚了。何止是他們兩個,除了那些真正得道的高僧,能做到放下一切,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大部分人都像松鼠,拼命地追求金錢,地位,權(quán)勢,以為這樣就會獲得安全感,過得幸福,事實上,這種美好的愿望,等同于建立在流沙上的一所宮殿,外表富麗堂皇,風(fēng)一吹就倒。一場火災(zāi),一場地震,一切轉(zhuǎn)眼就會消失。除了天災(zāi),還有各種疾病。幸運的,健康平安活到老,死亡這個終點站,也將收回所有?!?/br> 鹿鳴有些震驚,她是第一次聽到他說出這么傷感的話。 她手指夾緊他的手,“你怎么了?” “我沒什么,你聽我把話說完。你之前對阿東說的那些話,一部分是對的,我不想繼續(xù)留在登山隊,留在昆侖山,一開始并沒有你說的那么高尚。少年時代,喜歡征服,后來發(fā)現(xiàn),追求征服的快感,與追求金錢、名利一樣,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我突然就厭倦了?!?/br> 靳楓停頓片刻,想起那只雪豹: “那次在昆侖雪山發(fā)現(xiàn)風(fēng)干的雪豹尸體,突然感覺到恐懼,就好像看到了若干年后的自己,孤零零地死在雪山上,沒有人知道。從那一刻開始,我才開始去思考老靳說的那些話,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后來就遇見了你?!?/br> 靳楓側(cè)頭看向她,一字一句地說出那句她并不陌生的話: “天地?zé)o涯,海闊云深,我對世界一無所求,只想要一個你。” 兩人對望一眼,他側(cè)身靠過來,吻住了她。 眾生皆苦,我們都是苦海中掙扎的松鼠。 需要種下多少善因,才能結(jié)出這樣一顆善果,有一個人,愿意陪你在苦海中滄海桑田,游向彼岸? 無論多少,他都愿意。 她也是。 這個吻,一如既往地兇猛,勢不可擋。 鹿鳴忽然想起,他們只是在停車場,頭往后仰,斷開了兩人粘在一起的唇。 “你不是還要給袁一武打電話?” “馬上。” 靳楓從她眼底看到了一絲恐慌,嘴角一彎,片刻前那種沉重的心情也一掃而光。坐直,拿起手機撥電話。 鈴聲響起,響了許久,才接通,傳來袁一武有氣無力的聲音。 “三哥……” “袁一武,你這幾天在瞎忙什么?我之前打過好幾個電話給你,為什么不接?也不回過來。是不是隊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沒有?!?/br> “快說?!苯鶙鲝乃恼Z氣就能感覺到,一定發(fā)生了什么。 許是憋了許久,袁一武像個小孩一樣,嗚嗚咽咽地哭了,邊哭邊解釋: “山月谷森林氧吧清明失火,火因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了,他們把責(zé)任全推到了達哇身上,說火災(zāi)是因為達哇燒紙錢引起的,秦中流親眼看到她點了火,還有其他幾個工作人員?;馃搅搜醢?,達哇害怕事情暴露,所以偷了車要逃跑。結(jié)果撞車,斷了腳,受到刺激,精神失常,所以也不再追究她的責(zé)任。三哥,你什么時候回來?。俊?/br> “這是誰胡編亂造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靳楓氣得臉色都變了。 “就那個什么調(diào)查小組啊。李大哥提出反對意見也沒用,他只是協(xié)助調(diào)查?!?/br> “讓李章程把所有調(diào)查的證據(jù)搜集,我馬上回去?!?/br> 靳楓掛了電話,看向鹿鳴,意識到,他剛才還準(zhǔn)備陪她回北京,去見她家人。 “你先別跟我去北京,我媽現(xiàn)在肯定在氣頭上,你去了,她會更生氣。我先回去跟她解釋,你回玉侖河,處理完達哇的事情,隊里有假了再來北京找我?!?/br> 她的提議,他無法反駁。 去機場的路上,兩個人沒怎么說話。 經(jīng)過一個土特產(chǎn)店,靳楓停好車,他們?nèi)サ昀镔I了一些核桃、紅棗,再去玉器店給她父母各買了一份禮物。 到了機場,登機手續(xù)辦完,換好登機牌,靳楓拉著鹿鳴,把送她到登機口。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他突然抱住了她。 “鹿鳴,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著,不是自私,不管你媽說什么,都不要自責(zé),你沒有錯?!?/br> “我知道?!?/br> “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解決所有的問題?!?/br> “好……我等你……”他抱得有些緊,鹿鳴喘不過氣來。 “不要想我,我也沒空想你。” “嗯?!?/br> 他終于松開她,在她額頭上啄吻了一下,掉頭就走。 鹿鳴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提著挎包和相機包,轉(zhuǎn)身進入甬道內(nèi),走向飛機入口。 第80章 鹿鳴回到北京, 時間已經(jīng)有些晚。 她本想自己悄悄打的回家,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航班信息。 結(jié)果,她一走出機場大門, 就看到鐘宇修和她mama鹿曉茸站在一輛白色私家車旁, 兩人正聊著什么, 不時朝門口張望。 鹿曉茸一襲絲質(zhì)白色長裙,外面套了一件淺藍色針織披風(fēng), 在夜風(fēng)吹拂風(fēng)下,很飄逸, 大波浪的長發(fā),隨意披散在肩膀上, 淡妝精致, 整個人看起來很年輕, 根本不像一個六十歲退休的女人。 鐘宇修身形高大,眉目俊朗, 氣質(zhì)清逸,一身黑色西裝,淹沒在夜色中,穿著打扮和他這個人一樣很低調(diào),沒有一般高干子弟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氣。 看到她出來, 兩個人終止了談話, 鹿曉茸不等她走近, 轉(zhuǎn)身開車門,上了后車座。 鐘宇修大步走過來, 接過她手中的拉桿箱,問她:“累不累?” “不累。你們什么時候來的?等了很久了嗎?”鹿鳴雖然做過無數(shù)心理建設(shè),此刻還是有些忐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鹿阿姨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你今天回來,一定要來接你,我就陪她來了。你回北京怎么不先跟我打個電話?” “……”鹿鳴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從上飛機開始,她就有些魂不守舍,這一路她都在想,怎么向鹿曉茸解釋她和靳楓的事,這些事都忘了。 “先上車吧,有什么事回家再說。”鐘宇修拖著行李箱,走到副駕座旁,開了車門。 鹿鳴有些猶豫,但又害怕坐后車座,最終還是上了車。 鐘宇修走向車尾,把行李箱放入后備箱,回到駕駛座,驅(qū)車離開機場。 鹿鳴一上車就轉(zhuǎn)身,看向鹿曉茸:“mama,你餓不餓?要不要去吃點夜宵?” “不餓,氣飽了。”鹿曉茸側(cè)頭看著車窗外,一直沒有回頭看她。 “mama,你的裙子很漂亮,在哪買的?我也想要一條?!?/br> “忘了,年紀(jì)大了,記性不好。”鹿曉茸背往后一靠,閉上了眼睛,看起來很疲憊,像是不愿意再說話。 “……”鹿鳴上齒咬住下唇,坐正,脊背挺直,雙手緊緊抓住安全帶,看著后視鏡。 鐘宇修顯然感覺到她們母女之間的異常,雙手緊握方向盤,目視前方,打圓場:“鹿阿姨這兩天剛忙完一臺手術(shù),很累,你讓她好好休息一下?!?/br> 鹿曉茸卻突然睜開了眼睛,和鐘宇修聊起了手術(shù)中的一些專業(yè)問題,滔滔不絕,一點都不想是很疲憊需要休息的人。 聊完以后,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他:“宇修啊,你和呦呦訂婚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直叫我阿姨???打算什么時候改口?” “媽……” 鹿鳴忍不住又轉(zhuǎn)過頭去,剛開口,就被鹿曉茸打斷: “沒問你,你又不需要改口。鐘首長,你一直叫他爺爺,以后你們結(jié)婚了也不用改?!?/br> 鐘宇修很小的時候,父母出了意外,是被他爺爺鐘連生養(yǎng)大的。鐘連生特別喜歡鹿鳴,就像鹿曉茸特別喜歡鐘宇修。 “對不起,鹿阿姨,我有記憶來就沒叫過媽,可能不太習(xí)慣,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和呦呦的事情,等我回國安頓好了工作再考慮吧?!?/br> “你工作的事,你爺爺已經(jīng)幫你安排好了,軍區(qū)醫(yī)院。本來你和呦呦可以來我這邊,但我已經(jīng)退休了。她現(xiàn)在自己翅膀硬了,也不需要我cao這份閑心?!?/br> “攝影師也挺好的,呦呦喜歡,就讓她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吧?!?/br> “攝影師是挺好的,不好的是騙人這件事。明明說只是拍一些風(fēng)景,花花草草,樹木之類的,怎么就拍雪豹去了?是嫌我心臟太好了嗎?” “媽,這些事我們能不能回家再說?” “怕什么,宇修又不是外人?!?/br> “……”鹿鳴憋著氣。 他們兩個繼續(xù)聊,她插不上話,索性不再說話,專心看車窗外的夜景。 這個時間段,不堵車,他們很快進入中環(huán)。 鐘宇修把她們送到小區(qū)門口,接到一個電話,鹿鳴從電話里聽到,是徐娜的聲音。 鐘宇修和徐娜交往過一段時間,鐘連生知道徐娜是酒吧駐唱歌手,氣得吐血,強行拆散了這對苦命鴛鴦。 那段時間,剛好鹿鳴和靳楓的事情被鹿曉茸知道,他們也分開了。 鐘連生和鹿曉茸把他們兩個像雞和鴨趕在一起,湊成一對,還在酒店里辦了訂婚宴,才放他們兩個去加拿大留學(xué)。 鐘宇修接完電話,把行李箱從后備箱拿出來,鹿鳴讓他有事先去忙。 “這么晚,能有什么事?你北叔叔做了夜宵,剛才呦呦不是說要吃夜宵,我來之前就讓他做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好了,一起上去嘗一下?!?/br> 鹿曉茸顯然也聽到了鐘宇修電話里女人的聲音,他和徐娜的事她也知道,時不時提醒鹿鳴,要提防這個混過酒吧的女人。 “沒什么事,剛好我也餓了。徐娜剛才打電話,聽說我回國,讓我?guī)退粋€親戚做手術(shù)?!?/br> 鐘宇修解釋得很詳細,說完,拖著行李箱,讓她們走在前面,他跟在她們后面,進入小區(qū)。 鹿鳴有些意外,他以前不會在家長面前提徐娜,她也跟他說過,他和徐娜的事情不用告訴她。 鐘宇修留下來吃夜宵,鹿曉茸顯然氣消了一些,沒再像之前一樣,不搭理鹿鳴。 她和鐘宇修聊天,主動把鹿鳴拉進來。 他們住的小區(qū)是新開發(fā)的樓盤,綠化很好,經(jīng)過一個花壇時,鹿鳴無意間在花壇里面看到一種小小的花。 她走過去,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不是三色紫羅蘭,是忍冬,有些失望,轉(zhuǎn)身快步跟上他們,坐電梯上樓。 到了他們住的樓層,像是感應(yīng)到有人來了一樣,他們家的門開了。 “北川河,你女兒北鹿回來了,快來給鹿公主接駕。” 鹿曉茸和北川河再婚以后,沒有再要小孩,原本鹿鳴隨她姓,為了表示對他這個父親的認可,她去加拿大之前改名,特意讓鹿鳴隨他姓。 “嗯,小女兒回來了,大女兒抬頭不見低頭見?!北贝ê诱驹陂T口,笑望著她們,“這下可好,我又可以左擁右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