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大相公，天色還早，我想去辰良那里坐坐，可好？”

    眾人提心吊膽，怕穆大老爺當(dāng)場發(fā)作暴怒。

    卻不想——

    穆大老爺沉聲半刻，擠出一句話：“辰良，還不快陪殿下回屋？”

    第153章

    屋內(nèi), 穆辰良緊張地等待著, 兩只手放在膝上，腦袋微低, 背對屏風(fēng)而坐。

    自方才從書房出來，令窈隨他回了他住的院子, 一應(yīng)衣物也全都搬入他的屋子。

    爹不再阻他，反而叮囑他好好招待她, 穆辰良狂喜之余，有些疑惑。等屋內(nèi)所有的宮人與侍衛(wèi)都出去了, 他才出聲好奇問：“卿meimei，你同我爹說了些什么，他今日太過奇怪?！?/br>
    少女正在屏風(fēng)后更換衣袍, 隔著屏風(fēng)，衣料窸窣的聲音和她嬌美的聲音一并傳來：“你猜猜看。”

    穆辰良呆頭呆腦：“我猜不到。”

    她笑一聲，道：“我呀，用一塊地從你爹手里買了你，你被賣了個(gè)好價(jià)錢, 所以你爹才高興成那樣?！?/br>
    穆辰良瞪大眼：“什么？”

    少女語氣遺憾：“可惜，他只肯讓你賣身, 不肯讓你徹底成為我的小奴隸。要想徹底占有你這穆家嫡長子，我還得再接再厲?！?/br>
    穆辰良受寵若驚，一張臉羞紅, 唇角止不住地上揚(yáng), 眼里的星星滿得都快溢出來。

    他將她的話當(dāng)了真, 急忙問：“我爹還開了什么條件？他要什么我拿給你，你再去同他做交換?！?/br>
    少女咯咯笑：“傻子?！?/br>
    穆辰良語調(diào)認(rèn)真：“我就想做你的小傻子，你的小奴隸。”

    少女的腳步聲響起，她換完衣服從后面走出，穆辰良循聲望去。

    她換下了華麗的金衣，穿一件淡粉的寬袖上衣，繡有并蒂蓮的留仙裙素凈秀美，裙下一雙緞履，露出尖尖一荷角，隨著輕盈的步伐，鞋上綠籮繡紋若隱若現(xiàn)。

    柔柔的白光里，美人云髻峨峨，盈盈含笑，秀靨明艷，自窗欞邊走過，緩步向他。

    穆辰良屏了呼吸，呆呆凝望她，眼里心里全是她，不知自主站起來：“卿meimei……”

    少女已走至他身前，她伸手輕輕一按，將他摁下：“放肆，誰是你的卿meimei，孤可是當(dāng)今皇太女。”

    穆辰良手足無措坐回去，可憐巴巴看她：“是辰良失禮，殿下恕罪。”

    她抿唇淺笑，勾住他脖子坐過去，媚眼如絲，氣息如蘭：“我逗你玩呢，愛哥哥。”

    三個(gè)字“愛哥哥”，聽得穆辰良耳朵都要酥掉，昏昏沉沉，不知天地為何物，只知眼前人是他的一切。

    少女微仰著眉目如畫的白皙面龐，一只手搭他脖頸上，另一只手把玩他的耳朵，道：“方才我說同你爹買賣的事，也是逗你的，但并不全是假話，我確實(shí)是與他做了交換?！?/br>
    “交換什么？”

    “以渭南之地，換取穆家入幕東宮?！?/br>
    “有我在，穆家本就是你的后盾，何必去求我爹，白送出去一塊地?！?/br>
    “你尚未完全掌權(quán)，穆家的事，還是得由穆大相公說了算。我新登儲君之位，亟需他的支持，一塊地而已，算不得什么?！?/br>
    穆辰良笑道：“那倒也是，我爹的地，也就是我的地，我的地，也就是你的地，橫豎都是你的。”

    她笑而不語，重重點(diǎn)他額心。

    穆辰良一把握住她的手：“我還真以為你會買我?！?/br>
    她接下他的俏皮話：“堂堂穆家嫡長子，未來的穆氏家主，誰能買得起？即使將來我做了天子，也買不起你。”

    “我便宜得很，一枚銅板的價(jià)錢?！彼锪俗?，添一句：“但買主只能是你，其他人我不賣?！?/br>
    她嗤嗤笑兩聲，湊近道：“那就等你自己能做主賣身的時(shí)候，我再來買你?！?/br>
    他笑得唇紅齒白：“好?！?/br>
    令窈見他高興，思忖半刻，最終決定將退婚的事告知他。

    反正他遲早是要知道的，她親自退還生辰貼，也該親自將同意退婚的事告訴他。若是別人將話告訴他，免不得要遭殃。為了旁人的性命著想，也該由她自己來說。

    穆辰良正開心著，忽地見脖子上那雙細(xì)白的手收了回去，他有些失望，還想讓她再靠一靠。

    “我告訴你一件事?！?/br>
    “嗯?！?/br>
    “我此行來幽州，是為了送退婚文書。你我的婚約，自今日起，正式解除?！?/br>
    穆辰良爽朗的笑容頓時(shí)僵住。

    屋內(nèi)安靜至極。

    令窈從荷包里取出一枚步搖，是當(dāng)年穆辰良送她的那支。起初她并不知道這支步搖的含義，后來知道了，也就一直隨身帶著。她想過找機(jī)會還給他，卻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她將步搖遞過去：“這件東西，你要收回去嗎？”

    少年呆滯的面容有所變化，他鼻翼闔動(dòng)，長睫眨啊眨，視線掠過她手中的步搖，而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忽地他眼里有了淚，淚珠大顆大顆往下掉。

    完了，全完了。

    令窈一愣，喚他的字：“空青。”

    穆辰良還是不說話，紅著眼在她面前哭泣，越哭越厲害，到最后哭得抽不上氣。

    令窈拿過巾帕替他擦淚。

    “我……我知道的……總有這么一天……我……我再也做不成你的未婚夫……”穆辰良打著嗝，傷心至極，一句話說出來，心酸委屈，泣不成聲。

    此刻，沒有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的穆家嫡長子，沒有人前開朗人后狠毒的小少爺，有的只是一個(gè)美夢破碎的傷心人，他嚎哭的樣子仿若一個(gè)三歲稚童。

    令窈張開臂膀?qū)⑺麚砣霊阎?，輕拍著他的后背，柔聲撫慰：“不哭了。”

    穆辰良抽噎：“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不是我要哭，是眼淚它不聽話自己往外掉?！?/br>
    “那你嚇嚇?biāo)?，你不是最會威脅人的嗎，你一嚇，說不定它就不敢往外掉了。”她不忘打趣他。

    穆辰良抿抿唇，一頭扎進(jìn)她懷里，哼唧地哭著，哭聲小了些。

    “是我爹提的退婚嗎？”

    “是?！?/br>
    穆辰良張嘴就要問，那你為何同意。話到嘴邊，他及時(shí)將話咽回去。

    這問題太蠢，他不該拿來問她。

    這樁婚約，一開始就是假的，只不過是后來她待他親昵有加，他心存妄想，才會自己騙自己，將假的當(dāng)成真的，期冀有朝一日能夠與她大婚。

    她做了儲君，他為她高興，高興的同時(shí)，他心中隱隱升起不祥的預(yù)兆。儲君的婚事，非同尋常，這中間摻雜太多因素。他愿意為她放棄一切，但爹不會再同意。

    爹明確告訴他，婚事不能再繼續(xù)，穆家的嫡長子絕不能入贅做皇夫。若是他強(qiáng)硬繼續(xù)這門婚事，整個(gè)穆家將竭盡全力毀掉令窈。

    他不敢輕舉妄動(dòng)，他只能慢慢說服爹，希望能讓爹改變主意。如今看來，卻是不能了。

    穆辰良眼中淚光朦朧，縱使傷心欲絕，仍不忘寬慰她：“你同意退婚，合情合理，我不會怪你，更不會生你的氣?！?/br>
    “那你別哭了，眼睛都哭腫了?！彼p輕吹氣，撫過他的眼皮。

    穆辰良眼淚更多了，忽地發(fā)起狠，拿過她手里的步搖就要地上摔：“你不要它，旁人也別想要它！”

    令窈嚇一跳，連忙去阻，總算是攔住了：“你摔它作甚，世上再找不出第二支比它華美的步搖?！?/br>
    “什么華美，你不要它，它就是個(gè)破玩意！”

    “我何時(shí)說過不要它？方才我只是問你，你是否要將它收回去，你不收，那我就繼續(xù)留著了?！?/br>
    穆辰良以為自己聽錯(cuò)：“你，你愿意留著它？”

    “為何不愿？”她輕柔捧過他的臉，隨意一撫，沾了一手的淚，嘆道：“我已向穆大相公表明心意，縱使我與你退了婚，日后也會繼續(xù)與你來往，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穆辰良瞬時(shí)明白她的意思，他濃睫仍掛著淚，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迫不及待點(diǎn)頭作答：“我愿意！”

    “即使沒有丈夫的名分，甚至沒有心上人的名分，你也愿意？”

    穆辰良乖乖巧巧地望著她：“愿意的?！?/br>
    “你愛了我，就不能再愛別人，你若多看別人一眼，就永遠(yuǎn)不能再愛我。”令窈貼過去，耳鬢廝磨：“你想清楚了，再將答案告訴我。”

    穆辰良一把抱緊她：“不用再想，現(xiàn)在我就告訴你，我的心，我的人，只能是你一個(gè)人的，到死都是?！?/br>
    她親了親他：“那你替我將步搖戴上?！?/br>
    這一夜，兩人共榻而眠。

    合衣睡下，穆辰良哀求令窈不要取下步搖，令窈拿他沒辦法，只得戴著它睡覺。

    說是睡覺，至三更都未睡著。

    穆辰良撐起半邊身子，癡癡傻笑，一眨不眨地望著她，時(shí)不時(shí)用手指撥弄她鬢間的步搖。

    “真好看，卿meimei，你戴著它的樣子，就像是仙女下凡。”

    “我不戴它就不是仙女了嗎？”她唇微微發(fā)腫，和他說話，有些怨氣，將后背對著他。

    穆辰良自知方才太過激動(dòng)，低聲下氣哄她：“卿meimei，別生氣，我下次不敢了?！?/br>
    “沒有下次了?！?/br>
    穆辰良著急，將她扳過來，“怎能沒有下次？之前你還說，以后要和我一起撒苗耕種，試試一起做農(nóng)活的滋味呢?！?/br>
    令窈氣笑，“我哪有說過這樣的話？”

    “差不多是這個(gè)意思?！蹦鲁搅忌滤址椿冢媪搜劬Γ骸鞍パ?，我眼睛好痛。”

    “活該?！彼N近查看，見他痛得在榻上打滾，只得問：“好端端地，怎么眼睛痛起來？”

    “還不是因?yàn)橄挛缜鋗eimei捉弄人，說了退婚的事，忘說繼續(xù)與我往來的事，害我哭完一場后，才肯告訴我。我哭得太厲害，所以才會眼睛痛?！?/br>
    “你還有臉怪我？我話都沒說完，你突然哭起來，嚇我一大跳，哪有像你這樣能哭的世家少爺？以后我不叫你愛哥哥，我叫你小哭包?！?/br>
    穆辰良不再裝痛，猛地將她拽進(jìn)懷里，不知羞恥地問：“那你喜歡我這個(gè)小哭包嗎？”

    她狠狠掐他臉蛋：“喜歡，喜歡得想要再將你欺負(fù)到哭?！?/br>
    穆辰良?xì)g喜雀躍，小心翼翼又問：“比喜歡鄭嘉和更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