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同樣都是姨太太，二爺請別人吃過西餐嗎？給錢給過別人開飯店嗎？在別人生病的時候照顧過她們嗎？都沒有，只有你。如果這都不算愛……那只能說他在對你盡孝了。”

    她說到這里話頭一轉(zhuǎn)，“其實您跟他真的很相配，兩人都長得好看，可惜他家中還有個正妻，不然真是天作之合了。”

    阮蘇憂心忡忡，起身推她。

    “不梳了，你去睡覺吧。”

    “可是還沒梳完啊。”

    阮蘇把門一關(guān)，站在臥室里又開始轉(zhuǎn)圈圈。

    段瑞金喜歡她……天啊天啊，這該如何是好？

    她不是什么意志堅定的人，對方的長相十分合她的胃口，她經(jīng)不起誘惑的，對方隨便勾勾手指恐怕就要掉坑里去，爬都爬不出來啊。

    不行，她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還是得走！

    她鉆進被窩里，連頭頂都不露出來，仿佛這樣就能隔開與對方的距離。

    閉上眼睛瞬間就睡了，夢卻一個接著一個，不是段瑞金跟她坐在一起看電影，就是他端著紅酒杯沖她笑。

    睡了一個晚上，醒來后比不睡還累。

    窗外已是一片光明，鳥兒在枝頭唱歌。

    阮蘇頂著兩個黑眼圈，趴在窗臺透氣，享受清晨的涼風(fēng)。

    不料段瑞金正好吃完早餐走出來，站在干凈的石板路上回頭望她的窗戶，與她隔著幾十米的距離，來了個四目相對。

    這是兩人都沒有預(yù)料的，各自愣了幾秒。段瑞金坐進汽車揚長離去，阮蘇縮回床上按著胸口，感覺心跳快得要跳出嗓子眼兒了。

    為了避免再發(fā)生這種尷尬的場面，阮蘇等下午一到就帶著小曼出了門。

    因心中不痛快，便只能花錢找痛快。她前一周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節(jié)約了許久，今天一個忍不住，省下來的錢全花出去了。

    二人手挽著手，肩靠著肩，好似一對姐妹花般，將寒城熱鬧的地方逛遍。

    她們買了新衣衫，新胭脂，新鞋新帽，又買了許多冰淇淋，跑去找剛下戲臺子的小鳳仙吃。

    大劇院旁新開了家法餐店，三人進去吃法式大餐。小曼是個窮丫頭，卻仿佛走過南闖過北似的，聊起新奇事來滔滔不絕，尤其是對晉城，熟悉得像她老家。

    小鳳仙最大的心愿，就是有生之年能去晉城唱臺戲，因此捧著一張美麗的臉，聽得目不轉(zhuǎn)睛。

    唯有阮蘇，依舊沉浸在她那無邊無際的苦悶中，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昂貴的法國進口葡萄酒被心情沖淡，喝起來如水一般，讓人無法節(jié)制。

    等那兩人聊完吃完，再來看她時，發(fā)現(xiàn)她已將自己灌醉，正沖著窗外走過的路人傻笑呢。

    路人被她勾住了，要進來與她交談。二人嚇了一跳，連忙結(jié)賬招呼司機，把她架上車送回公館。

    小鳳仙在公館外道別，小曼與司機扶她進去，迎面就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門外，讓她心中一緊，情不自禁掛上了討好的笑。

    “二爺，還沒睡啊?！?/br>
    段瑞金看著阮蘇，“她怎么了？”

    “我們?nèi)コ粤朔▏蟛?，因為香檳味道好，太太一不小心喝多了。?/br>
    “給我。”

    “??？”

    段瑞金二話不說，扛起阮蘇就往樓上走，留下二人面面相覷，想追又不敢追。

    “段瑞金……”上樓梯時，阮蘇稀里糊涂地摸他的臉，柔嫩的指腹從他眼皮上劃過，幾乎戳瞎他的眼睛，卻毫無自責(zé)之意，還瘋瘋癲癲地問：“你真是段瑞金嗎？不要騙我，騙我是小狗……”

    段瑞金忍著沒發(fā)飆，沉聲道：“你再直呼我的名字，我就打你屁股。”

    “啊，不要不要……”

    她記起了那份痛，也可能是風(fēng)油精的酸爽，總之放過他的臉，改為打酒嗝。

    母雞似的咯了一路，他們來到二樓走廊。段瑞金正要推開她臥室的門，肩上人突然使出一股牛力，掙扎著落了地，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抵在墻壁上，一副小霸王搶親的架勢。

    “我問你，你將來真的會棄商從戎嗎？”

    段瑞金皺了皺眉，“未必?！?/br>
    “那你真的會變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六親不認(rèn)，連我們都殺掉嗎？”

    他無語道：“怎么可能？”

    她借著酒勁道出自己多日來的擔(dān)憂，“可我做過一個夢，夢里你不在段家，在很遠的地方帶兵打戰(zhàn)，為了不被敵人牽制，把我們這些拖后腿的姨太太們，全部殺掉丟進了井里?！?/br>
    段瑞金面露驚訝，心道她莫非就是因為這個夢，才不肯接近自己？

    可是天底下，有誰會把夢當(dāng)真？

    她是不是在害怕，怕自己將來有一天會拋棄她，所以才想象出這個夢境？

    想到這里，他抬手捋了下她凌亂的劉海，輕聲說：“我可以發(fā)誓，永遠不會有那么一天?！?/br>
    阮蘇呆呆地張著嘴，不確定要不要信他。

    段瑞金呼吸加重，彎腰湊過去。彎到一半時發(fā)現(xiàn)二人身高差距太大，實在不方便，就干脆把她抱了起來，嘴唇靠近她的唇。

    隔壁是小春鵑的房，房門不知何時開了條縫，縫中是雙黑漆漆的人眼，閃爍著嫉妒與怨恨的光。

    二人對此毫無察覺，在嘴唇即將碰到彼此時，阮蘇捂著嘴彎下腰，發(fā)出痛苦的干嘔聲。

    段瑞金無奈地放棄了心中的打算，抱她去衛(wèi)生間，傳喚小曼上來為她洗漱換衣。

    一番折騰后，門關(guān)了，阮蘇獨自躺在大床上，雙眸一片清明。

    對方的話在耳邊回蕩——我可以發(fā)誓，永遠不會有那么一天。

    她懷疑自己被那男人下了迷藥，否則為何會在明知前方有危險的前提下，還蠢蠢欲動地想往前走呢？

    “唉……”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入睡。

    話說這彭富貴，昨晚得了她的眼色后，客客氣氣接待了來者。因送走客人時阮蘇還在看電影，沒回公館無法電聯(lián)，他便在翌日上午打來電話，稟報了昨晚的進展。

    來人支票都帶在身上了，是鐵了心要買這家店的，但聽說老板臨時離開，不肯與他交涉太多，只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讓阮蘇回頭聯(lián)系他。

    阮蘇問：“這下你看見他本人了，是誰？”

    彭富貴支支吾吾，“這個……要不您自己來見見？見面就知道了。”

    聽他話里的意思，那人要么是認(rèn)識的要么有點名氣，那他為何不肯說呢？

    阮蘇道：“你該不會是吃人家的嘴短了吧？他讓你不要說的？”

    她一語中的，彭富貴不由得夸贊道：“真是什么都瞞不過您的慧耳?！?/br>
    阮蘇哼了聲，“這事就懶得跟你計較了，我待會兒就去店里，可別出什么岔子?！?/br>
    “好嘞，您放一百個心?！?/br>
    掛了電話，阮蘇喊了聲小曼，伸著懶腰起床。

    花半個小時，她再次將自己打扮一新，隆重且貴氣外露地出了門。

    今日天氣不錯，又不熱，沿路看見不少市民出來游玩，一副繁盛之景。

    即將開到南街時，一輛黑色福特車橫空沖出，擋在他們車前，險些來了個強行追尾。

    司機嘿了聲，卷起袖子要下去理論，阮蘇認(rèn)出是熟人的車，搖了搖頭。

    果然，車門打開后，下來一個摩登俊秀卻又傻氣沖天的白臉小少爺，穿一身花哨的格子西服，吊兒郎當(dāng)?shù)刈叩杰囃?，拍了拍車窗，沖她笑出了八顆雪白的牙。

    “蘇蘇，多日不見，想不想我？”

    阮蘇習(xí)慣了他小流氓似的語氣，問：“你這幾天干嘛去了，家里有事？”

    他撓了撓頭，嘆著氣道：“別提了，都怪我爸媽，煩得很?！?/br>
    阮蘇來了興趣，“他們吵架了？”

    “何止啊，我媽都鬧自殺了。我爸他前幾天去鄉(xiāng)下看親戚，結(jié)果問都不問一聲就帶回來一個水靈靈的大丫頭，說是遠方親戚家的，養(yǎng)不起了，讓她留在我們家干活賺口飯吃?！?/br>
    “你們家不至于養(yǎng)不起一個仆人，有什么好吵的？”

    他舔了舔嘴唇，朝四周望一圈，壓低聲音道：“那丫頭肚子大了，四個月呢！”

    阮蘇恍然大悟。

    “我爸帶這么個女人回來，不是當(dāng)眾讓她下不來臺嗎？我媽就鬧開了，砸鍋砸碗砸盆，桌子都劈壞了兩張，硬是把那女人嚇得逃回鄉(xiāng)下去，我爸也不敢回家，在外面躲了幾天。我怕她想不開做傻事，又或者拿弟妹們?nèi)鰵?，就只好留在家中陪她啦，你看……?/br>
    他委屈兮兮地偏過臉，上面有個淡淡的掌印，“這就是她撒潑時抽的，好疼啊?！?/br>
    阮蘇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幫他揉了揉，道：“那你現(xiàn)在解脫啦?！?/br>
    他抬了抬下巴，“那是，所以我一得空就來找你啦。”

    “找我？”

    “你忘了，說好你請我吃飯，我教你開飯店的。”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捧著一顆赤子之心，迫不及待要把錢往愛慕的人手里送。

    第22章

    汽車聲從門外傳來，彭富貴連忙放下茶杯出去迎接，卻發(fā)現(xiàn)來的不止一輛車，并且從后面車上下來的人，乃寒城飯店之王趙庭澤的長子趙祝升。

    開張那天他也看見了他，因為人多沒有多想，只當(dāng)做是個湊熱鬧的，今日為何又來了？看起來跟自家老板還挺熟。

    阮蘇推開橡皮糖似的趙祝升，吩咐彭富貴。

    “今天不談收購的事了，你去炒幾道拿手菜，讓小趙先生嘗一嘗?！?/br>
    彭富貴茫茫然地接下任務(wù)，去了廚房。

    阮蘇往樓上包廂走，趙祝升黏在她后面問個不停。

    “什么收購的事??？你要收購誰，還是有人要收購你？別急著走，跟我說說?！?/br>
    進入包廂，阮蘇將事情與他大致解釋了一下，隱瞞了自己缺錢的秘密，只說飯店不景氣，不想再經(jīng)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