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你跟他結(jié)婚吧,這樣他就有理由留下了。” 小曼愣了愣,回過神后大罵她討厭,張揚舞爪地去掐她。 兩人在車廂里鬧了一陣,可玩笑歸玩笑,豈能當真?趙祝升的去與留,依然是個問題。 回到公館,阮蘇小聲問老媽子:“阿升回來了嗎?” 老媽子道:“也是剛到,一進來就去自己房間了。太太,要不要做點吃的送過去?我看他那身板瘦得喲,再過些日子,恐怕風都能吹走。” 阮蘇點頭,“做吧,做清淡些的,他吃不了辣?!?/br> “好嘞。” 老媽子去了廚房,阮蘇躡手躡腳上樓,來到客房門外,側(cè)耳聽了會兒,什么都聽不到,便將門輕輕推開一條縫。 從那狹窄的縫隙里,她看見趙祝升倚靠著床頭,垂眸看著手中的全家福。 他的確太瘦了,世界上原來有人可以在短時間里瘦得這么快,幾乎脫了相。 好在他年紀已經(jīng)足夠,再過幾年就可能擁有自己的小家庭,或許妻兒的到來能沖淡他的傷痛,重新當個積極的人。 阮蘇沒有進去,把安靜留給他,回自己房間了。 晚上七點,段瑞金從礦上回來,一下車便看見阮蘇站在門邊,翹首以盼的等他。 他揚揚眉梢,走過去問: “又出了什么事?” 阮蘇哼了聲,“沒出事就不能等你嗎?我以前不也老等你一起吃飯。” 段瑞金摸摸她的耳垂,果然凍得冰涼。 “要等就在里面等,別傻站在外面吹涼風?!?/br> 阮蘇甜蜜地笑起來,拖著他的手,把他拉進屋子。 因為她怕冷,公館里入冬就生起了暖爐。暖爐常有炭味兒,熏得人難受,于是老媽子們在定時開窗通風之余,還在公館各處點了小香爐,里面燒得是從蘇州八寶堂買回來的老檀木香。香味悠遠綿長,混合著溫暖的空氣,讓人心曠神怡,猶如置身于暖春。 兩人坐在舒適的餐廳里,面對面吃飯。 阮蘇的話顯而易見的比平時多很多。 “你嘗嘗這個,新上市的何首烏燉乳鴿,味道特別鮮……我記得你很喜歡吃菌類是不是?張媽今日買了冬菇,加了雞湯木耳進去燴,你吃一口看看……還有這個,哎呀這個棒,我從新店帶回來的,婁大廚祖?zhèn)鞯哪檬趾貌耍綍r他嫌麻煩都不肯做,我給你盛一點……” 阮蘇興致勃勃地為他夾菜,段瑞金斜眸看著她,接過碗?yún)s不吃,淡淡道: “你不會做飯,倒是把自己吃成了美食家?!?/br> 阮蘇不服氣,“誰說我不會做了,不會做飯的人敢開飯店嗎?我跟婁大廚學了不少絕招呢?!?/br> 段瑞金看著她鼓囊囊的臉頰,很想用筷子去戳一戳,含笑道: “我不信?!?/br> “等著,我現(xiàn)在就去露兩手給你看。” 阮蘇說完便要起身,被段瑞金按住了。 他慢條斯理地擦了下嘴角,抬起眼簾。 “說吧,你到底想求我什么?” “沒、沒有啊?!比钐K的氣勢弱了下去。 “沒有要求你會如此討好我?”段瑞金笑了聲,湊近她,“莫非……你準備從今往后當個照顧丈夫的好太太?” 阮蘇臉頰紅了紅,撇向一邊,“想得美?!?/br> 段瑞金坐回去,“所以啊,你干脆明說了吧,是不是為了趙祝升?” 他一語擊中,阮蘇沒法再隱瞞,坦白道: “我想知道,你同不同意讓阿升留下來?” 她沒問愿不愿意,直接問同不同意,因為知道他心里肯定不會愿意。 段瑞金喝了口茶,“其實這件事,該由他自己來問我,而不是讓你出面?!?/br> 阮蘇道:“不是他讓我出面的,是我想提前做好準備,畢竟以他現(xiàn)在的心情,哪里管得了將來的事。” “我知道。”段瑞金點點頭,嘴角含笑,“我也知道我的太太人美心善,沒法袖手旁觀?!?/br> 阮蘇面露驚喜,“這么說來……你同意了?” 段瑞金道:“你先別急著開心,他既然要留下,做事就得有分寸,不然我要是不高興了,還是會讓他走人?!?/br> 阮蘇沒什么所謂,他如此輕易的松口已經(jīng)超乎她的預期了,心中無比開心,歡呼一聲撲過去抱住他,在他嘴唇上狠狠親了一口。 她的口紅蹭了他滿嘴,段瑞金無奈地笑笑,心情卻是滿足的。 原來,做一些自己不愿意的事也可以獲得快樂。 得到段瑞金的允許后,阮蘇認認真真安排起來。 趙祝升要留下了,該如何定義他的位置呢? 下人顯然不合適,朋友?遠房親戚? 公館里除段瑞金以外,絕大部分都是女人,趙祝升一個即將成年的陌生男性在家里晃來晃去其實不太合適。 一天下午,阮蘇從飯店回來,看見隔壁的小洋樓里在搬家,好奇地過去問了幾句。 那棟洋樓里住得本是一家子,做西藥生意。去年年輕人都移民出國了,事業(yè)也轉(zhuǎn)到國外,只留一個老父親看家。 現(xiàn)在他們決定把老父親也接過去生活,房子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買家,委托給了一個親戚,讓他幫忙照料。 阮蘇當晚睡覺時心想,房子離得這么近,就幾十步的距離,要是自己將其買下來,安置趙祝升的話,豈不是很好嗎? 一來趙祝升不用在公館里感到尷尬,二來自己隨時都能去看他,簡直一舉兩得。 她是個行動派,又不缺錢,天一亮就去找那位親戚了,與他談價格。 動蕩年代,房子的售價倒是不貴,因為許多人都不買了,怕買到手也住不了多久,喜歡租。 但那棟洋房裝修得很漂亮,家具也完善,于是仍然開了個不低的價格——四萬八千八百八。 阮蘇如今自己賺錢了,才知道這個年代大洋的價值有多寶貴。 四萬八,將近五萬,她之前才花錢開了家分店,還沒來得及盈利呢,這筆錢對她來說算是大出血了。 到底要不要買? 她心中糾結(jié),回家看見魂不守舍的趙祝升,莫名其妙下定了決心。 買! 房子總不嫌多,要是以后趙祝升走了,她自己也可以住。萬一段瑞金給她氣受,她就回她自己的家。 阮蘇去了趟銀行,與對方簽訂合同,拿到房產(chǎn)證明和鑰匙。 這日上午,她沒去飯店,與小曼來到客房門外,敲了三下門。 里面沒有聲音,小曼喊道: “趙小先生,太太有好東西要給你看。你若是沒睡著就開開門吧,別辜負她的好意呀?!?/br> 門內(nèi)終于傳出響聲,過了會兒,趙祝升打開門,表情頹喪。 “什么事?” 阮蘇沒有跟他廢話,直接與小曼一人抓住他的一邊肩膀,把他推到那棟小洋樓里。 站在精致溫馨的客廳里,她對趙祝升說: “從今往后你就住在這里,這里就是你的家了,如何?” 后者茫然四顧,看了會兒問:“你為我找的房子?” “是啊?!?/br> “可我已經(jīng)沒錢了?!?/br> “誰問你要錢?你非給我錢我還不樂意呢,是瞧不起人嗎?當我招待朋友都招待不起?!?/br> 誰家招待朋友會去買一棟房子?趙祝升根本不信她的話,固執(zhí)地說:“我不住?!?/br> 阮蘇沒想到一切都順利,居然在他這里碰釘子,問:“那你想怎樣?” 他這兩天也做了計劃,只是越想越?jīng)]譜,破罐子破摔地說:“我寄人籬下就算了,不能白吃白喝當閑人。你弟弟不是在挖礦么?我也可以,你送我去挖礦吧?!?/br> 阮蘇哭笑不得。 “阮松去挖礦,是因為他除了這個什么都干不了。你不同啊,你會開飯店,我正好也開飯店,傻乎乎的送你去挖礦,不是暴殄天物嗎?” 他怔了片刻,“你的意思……讓我?guī)湍忝Γ俊?/br> 阮蘇道:“現(xiàn)在不著急談這個,先把住的地方定下來。到底是住段公館還是住這里,你選一個吧?!?/br> 趙祝升沉默良久,選擇這里。 阮蘇展顏一笑,“好,你現(xiàn)在給自己挑房間,再看看有什么缺的,我?guī)湍阗I來,順便雇個老媽子給你洗衣服做飯?!?/br> 趙祝升參觀起他的新家,阮蘇回去讓人把他的東西送過來,不料在客廳遇見王亞鳳,被她拉著說了一番話。 她的話沒頭沒腦,非常奇怪,說完自己就走了。 阮蘇當時沒聽明白,急著去為趙祝升雇老媽子沒多想,等到了晚上準備睡覺了,回味起來,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那么像交代后事?! 她衣服都沒披,穿著薄薄的睡衣就去敲王亞鳳的門。 門沒鎖,她一拍就開了,里面空無一人。 阮蘇叫來段福,問他知不知道二太太去了哪兒。 段福十分不耐,“她除了打牌還能去哪兒?估計在誰家的牌桌上吧?!?/br> 這時王亞鳳的隨身丫頭匆匆跑回來,急得花容失色。 “不好了!快去救救太太吧!” 阮蘇心臟一沉,“她怎么了?” “她非要半夜走路去買湯圓吃,半路上支開我,一扭頭就、就投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