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蘇禮錚點點頭道了聲晚安,轉(zhuǎn)身上了樓,白天開了機個小時車,又喝了酒,他覺得自己迫切需要一場睡眠。 屋外的燈籠兀自亮著,可人聲早就停歇,周圍仿佛一切都是寂靜的,這座小鎮(zhèn)枕著流淌的河水,終于漸漸沉睡。 作者有話要說: 小師妹(撒潑):我沒有醉! 蘇師兄(耐心):好的,沒有醉。 小師妹(癡笑):蘇禮錚,你好看! 蘇師兄(耐心):你也好看。 小師妹(點頭):養(yǎng)一只貓,叫師兄…… 蘇師兄(微笑):養(yǎng)你就夠了,不養(yǎng)貓。 第22章 雪并沒有像天氣預(yù)報說的那樣落下來,仿佛一個失約的友人。 天灰蒙蒙的,氣壓很低,朱砂站在客棧門外的木廊下,看著前面在風(fēng)中搖曳的盆栽。 徐家的客棧門口有一串風(fēng)鈴,朱砂抬手碰了碰,聽見它發(fā)出叮鈴鈴的聲響。 西塘有個出名的煙雨長廊,客棧外也是這樣的木制走廊,朱砂站在門口,左邊看看又右邊瞧瞧,已經(jīng)有店家早早就開了門,都是些賣早飯的。 她往前走了幾步,在木制長椅前停下,拉了拉脖子上棉衣的領(lǐng)子,默念了句:“雙手托天理三焦……” 早起時打兩式八段錦是她自小就被培養(yǎng)出來的習(xí)慣,不僅為了強身健體,也為了培養(yǎng)孩子們的耐性,年深日久,已經(jīng)在朱家子弟心中根深蒂固。 “小姨,你是在練武功么?”徐勉背了書包要出門去上學(xué),望見朱砂雙腳開弓,不由得好奇。 朱砂保持著姿勢扭頭看他,笑嘻嘻的哄他道:“是啊,等你回來我教你好不好?” 徐勉年紀(jì)小,又是男孩子看了很多電視劇崇拜大俠的時候,輕易就被她哄住,一臉欣喜的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她:“好啊好啊,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朱砂點點頭,笑著打發(fā)他趕緊去上學(xué),然后自己又繼續(xù)打八段錦。 最后一個動作做完,她收勢站好,又踢踢腳松松筋骨,才站穩(wěn)就聽見背后有人出聲:“打完了?進來吃早飯罷。” 朱砂轉(zhuǎn)過身,看見蘇禮錚正含笑望著她,也不知看了多久,她猛地想起自己剛才踢腳的動作似乎不太雅觀,忍不住便有些臉紅,訥訥的點點頭不出聲。 蘇禮錚并未注意到她的深色變化,只道她是剛運動完所致,還勸道:“趕緊進來罷,剛動完身熱,在外頭容易著涼?!?/br> 朱砂聞言在心里吁了口氣,放下心來沖他笑了笑,“馬上來。” 她的笑臉讓蘇禮錚有片刻的失神。此時四下無人,這是給他獨自一人的笑,她唇邊極淺的梨渦仿佛冬日里綻開的梅花,莫名的就令他有些心潮涌動。 他的目光閃了閃,下意識就側(cè)過身去,讓開了路給朱砂進門。 朱砂不似他的遲鈍,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自然,走了兩步又停住,忽然就往他跟前湊過臉去,驚呼了聲:“蘇禮錚,你臉紅了,為什么紅的?” “……沒、沒有……你看錯了……”蘇禮錚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又忙不迭的把臉扭到一邊,上身不由自主的往后仰,似乎想避開朱砂的接觸。 朱砂察覺到他的動作,忍不住想要逗他,跟著就往前傾了傾身,笑道:“我視力好得很,不會看錯的。” 她靠得很近,氣息微微拂在蘇禮錚舉起來的手上,瞬間就灼燙起來,他覺得自己的手心已然沁出了汗,似乎還能聽到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 朱砂見他抿著唇不說話,眼眸半闔著,也不知是個什么表情,心里頭頓時有些訕訕的,臉上的笑容隱沒下去,有些沒趣似的直起身來,有些氣哼哼的就走了,“玩笑都開不起,蘇師兄你也太沒趣啦?!?/br> 蘇禮錚也直起身來,聽見她的嘟囔后愣了愣,隨即便抿著唇露出了些許笑意來。 自從朱昭平去世,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活潑過了,能讓她恢復(fù)過來,即便自己有些失態(tài),仿佛也是值得的。 很多年過后,朱砂聽他說起此時的心境,愣了很久,回過神來就翻著白眼啐了口,“我好感動吶!” 也許是感覺自己方才的動作有些越線,朱砂深覺自己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上了飯桌坐好便主動給他舀了碗小米粥遞到蘇禮錚面前,“吶,剛才對不住了。” 蘇禮錚又愣了愣,隨即搖了搖頭,“吃了早飯帶你去看戲。” 古戲臺是其中一個景點,就在煙雨長廊的對面,蘇禮錚想帶她去碰碰運氣,看有沒有戲可看。 夏嵐薇見狀有些疑惑,問道:“一早就鬧別扭啦?” 蘇禮錚和朱砂不約而同的搖搖頭,又互相看看對方,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赧然,再不約而同的埋頭喝粥。 這樣仿佛明明做錯了事偏要一起瞞著家長的小動作落到夏嵐薇的眼里,讓她差點就笑出了聲來,不由得感慨真像兩個孩子。 然而朱砂這天并未能去看成老戲臺,因為天下雪了。 吃過早飯沒多久,外頭的風(fēng)一陣緊過一陣,蘇禮錚讓她上樓把圍巾戴上免得著涼,可等她下樓后往門外一張望,就只看見碎碎的雪花從天空中撒落下來。 石板路上鋪了層白,遠處的黑瓦也漸漸覆蓋上了白雪,黑瓦白墻的古鎮(zhèn)在一轉(zhuǎn)眼間就換了模樣。 “這下走不了啦?!彼D(zhuǎn)過身,有些遺憾的沖蘇禮錚攤攤手板心。 蘇禮錚也有些遺憾,只不過想到要在這里盤桓好些日子,便又釋然,“恰好雪停了帶你去賞雪?!?/br> 既然已經(jīng)出不去,朱砂轉(zhuǎn)而央蘇禮錚給她拍張下雪的西塘,她拍照的功夫只在cao控ct機時好些。 蘇禮錚拗不過她,跑到了客棧的最高層,從陽臺上往下拍,恰是最好的角度。 俯視角度下的水鄉(xiāng)小鎮(zhèn)正飄著雪,??吭跇蛳潞舆叺臑跖翊下淞艘粚颖⊙?,到處都是白里透了點黑灰,只有沿河兩岸的屋檐下掛著的燈籠是紅的。 仿佛一副上好的水墨畫,朱砂忍不住哇了一聲,催促蘇禮錚給她發(fā)圖片,歡快雀躍的聲音在冬天寧靜的小鎮(zhèn)里像是唱著歌的黃鸝。 客棧沒什么客人,徐魏樂得清閑,拖了張椅子坐在門口逗家里的狗,夏嵐薇抱了小兒子往他懷里放,嗔怪道:“寧愿招貓逗狗也不愿抱兒子,小心他以后不認(rèn)你?!?/br> 徐魏大感頭疼,又不敢反駁妻子,等夏嵐薇離開,他便想把小寶遞給蘇禮錚。 蘇禮錚哪里敢接,連連擺手推脫,朱砂覺得不像話,忙將孩子接過來摟在懷里,望著蘇禮錚皺起了眉,“蘇醫(yī)生平時的冷靜都到哪里去了,一個小孩子難搞過重病號?” 蘇禮錚聊聊點頭,苦笑道:“我不是這塊料,小師妹快別為難我?!?/br> 說罷還拱拱手求饒,又跑進屋里給朱砂拉了張搖椅讓她坐下,然后再到一旁去跟徐魏下棋。 朱砂看著他的一應(yīng)舉動,心里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新奇。 她的記憶里,與蘇禮錚關(guān)系最好是在幼時,后來漸漸長大,他在她的回憶里只不過是經(jīng)常同桌吃飯的被父母拿來做比較的別人家孩子,除此之外,她并不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 當(dāng)然,在醫(yī)院那個以人人爛命聞名的急診科里黑得獨樹一幟的蘇醫(yī)生也是她對蘇禮錚為數(shù)不多的深刻印象之一。 生活中卻是沒有的,她也只還記得幼年時他被祖父罰去跪藥王像和后來蘇爺爺去世時他沉默的送行這兩樣罷了。 直到近來和他關(guān)系回溫,她才發(fā)覺原來長大了的蘇禮錚也不是什么都會的,比如就不會抱孩子。 她回過神來,笑著問懷里的小寶,“小寶快看,爸爸和叔叔在做什么呀……” “蘇醫(yī)生真的來啦?”她聽見有人仿佛很驚喜的聲音,忍不住抬頭看了過去。 說話的是個上了年紀(jì)的阿婆,正對著蘇禮錚道:“我剛才碰見阿薇,聽她說你來了,我以為你出去了,沒想到在呀?!?/br> “下雪了,出不了門?!碧K禮錚扶阿婆坐下,溫聲應(yīng)道。 阿婆笑瞇瞇的問他:“自己一個人來的?” “同師父家的小師妹一道來的?!碧K禮錚搖搖頭,一面解釋一面往朱砂這邊看了眼。 阿婆也跟著看了眼,見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轉(zhuǎn)頭笑著打趣道:“也是你的女朋友罷?” “不、不是……”蘇禮錚被問的囧然,忙擺手否認(rèn)道。 朱砂也聽見他們的對話,卻不插嘴,只笑笑,又低頭去握小寶那rourou的小手,輕輕的揉捏著。 阿婆來也不是只為了看一眼蘇禮錚,而是有事相求,“蘇醫(yī)生,我孫女前段時間咳嗽,醫(yī)生給開了阿奇霉素,吃了好得差不多了,又咳,還發(fā)燒,退燒后又吃藥,好得也是差不多,就是不斷尾,有沒有什么好辦法呀?” 蘇禮錚年年都來,鄰里都知道徐魏夫妻倆以前是醫(yī)生,便問起蘇禮錚,得知是省醫(yī)院的醫(yī)生,便有時會來問有個什么病痛怎么辦才好。 問的大多是小毛病,蘇禮錚問吃中藥還是西藥,有說吃中藥的,他便認(rèn)真扶了脈問了診后開出藥方,又叮囑撿藥前給坐堂大夫看看,遇到不確定的用藥便打電話詢問朱南。 這也是因為他在盛和堂耳濡目染得來的,相較于他的有天分與認(rèn)真肯學(xué),同樣有天分的朱砂則沒這份耐心了,只學(xué)了個半桶水,又念的是影像醫(yī)學(xué),與開藥一事離得有些遠,久而久之便技藝荒疏下來。 此時她聽見蘇禮錚問阿婆:“孩子是白天咳得多還是睡覺時咳的多,有沒有痰,咳嗽之前有沒有感冒過或者吃了什么東西?” 阿婆一面想一面回答,她年紀(jì)大了,回想事情有些慢,朱砂聽得有一句每一句的,只聽蘇禮錚后來道:“您回去拿黨參五克和生姜十克,水開后煮十五分鐘,每天給孩子喝三次,每次喝的時候加一小勺蜂蜜,味道不難喝,孩子應(yīng)當(dāng)會接受的,喝四天也就差不多了?!?/br> 這是個叫觀音應(yīng)夢散的方子,用于外感咳嗽后期,遲遲不愈,干咳無痰或少痰,倦怠少氣,扶正祛邪兩難者,在彭堅教授的醫(yī)案里,這樣寫道:“……感冒咳嗽雖稱之為‘小病’,但治療不當(dāng),可以遷延日久,即使治療得當(dāng),有時也易留有一點尾巴,患者每天偶爾咳幾聲,別無不適,然而一旦受一點風(fēng)寒,咳嗽又起,老人小孩尤其如此,患者大都不愿再吃藥,惟’觀音應(yīng)夢散’頗受歡迎?!?/br>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祖父教她和蘇禮錚背醫(yī)書,“醫(yī)之始,本岐黃。靈樞作,素問詳。難經(jīng)出,更洋洋。越漢季,有南陽。六經(jīng)辨,圣道彰……” 如今朗朗書聲仿佛還在耳畔,教授他們這些知識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一想到這里,惆悵立刻便在她的心頭淺淺的彌漫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蘇師兄(委屈):你調(diào)戲我…… 小師妹(微笑):嗯,以后不了。 蘇師兄(委屈):我的意思是……你別只是調(diào)戲啊…… 小師妹(無語):……哦。 #我家?guī)熜质菒瀞ao系列# 第23章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成片成片的落下,仿佛一張白色的大網(wǎng),將這片天地兜頭罩住。 蘇禮錚想起還在學(xué)校的徐勉,有些擔(dān)心,轉(zhuǎn)頭問正準(zhǔn)備去做飯的夏嵐薇:“小徐怎么辦,要不然我現(xiàn)在去接他回來罷?” 夏嵐薇動作停了下,抬頭望了眼外面,只見到紛紛揚揚的雪花,也忍不住有些嘆氣,“再等等罷,等雪停了再去。” 蘇禮錚點點頭,抿著唇又轉(zhuǎn)身出去了,這場雪目前看來并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他同徐魏道:“再過一陣,就是雪不見停,也要去將孩子接回來了?!?/br> 朱砂仍舊抱著孩子在一旁玩,她將臉埋在他軟軟的小身子前,同他玩著捉迷藏的游戲,將他都得咯咯直笑。 她聽見蘇禮錚同徐魏講的話,突然發(fā)覺蘇禮錚對讓人總是很好的,擔(dān)憂得好似那是他親子。 朱砂想起以前他對自己的好來,哪怕她再對他撒潑,他也是笑笑就過了,但凡有了點什么好東西,他都要送到家里來,她記得去年有次病人送了箱橙子,他扛回來就道:“小師妹愛吃,我就帶回來了?!?/br> 可惜她并不領(lǐng)情,甚至因他的一貫如此,多少還有些理所當(dāng)然的想法在,連謝都沒給一句,如今想來,難免有些慚愧。 “我同你去罷?!彼χ鴱埩丝冢f不清自己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其他。 蘇禮錚倒是有些吃驚,轉(zhuǎn)頭看見她的臉有些紅,不知是不是被凍的,早前拿下來的圍巾也沒有圍著。 他忙快走了幾步,過去將人拉過來,“快進來,在外面冷著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