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她嗓音已經(jīng)哭啞了。 “嗯?” “昨天這時候不是這樣的?!?/br> “我知道?!?/br> “昨天這時候你和我說你要回來了,我和爸爸他們也都聯(lián)系好了,我和蕓仙說你看,我要比你先邁入婚姻的墳?zāi)沽耍艺f,你和嘉凱得好好的,即使要去國外讀書,其實也沒關(guān)系的,嘉凱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你那么喜歡他,他也那么喜歡你,要是我們以后一起舉行婚禮多好?!?/br> 江珃越說越急,上去拉住了楊繼沉的手,他的手掌有些涼。 江珃問他:“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阿沉,我不要這個樣子,我不要……” 楊繼沉薄唇抿著,眸子和身后的黑暗融為一體,空曠的走廊里回想著江珃桑桑的聲音。 楊繼沉眉頭微微皺起,他伸手抱住了江珃,他張了張口,又沉默很久才開口說:“小珃,你不能再哭了,蕓仙那邊需要你。” 江珃揪著他的衣服卻越哭越大聲,她哽咽的說不出話。 她不明白,明明一切都那么幸福,張嘉凱走了,蕓仙要怎么辦,楊繼沉又要怎么辦,他們這些人又該怎么辦。 他消失了,永遠的消失了,可他又不會消失,往后每一年的跨年都不會那么幸福。 當初季蕓仙拉著她去見他們的時候,江珃很害怕,生怕他們是一群不入流的小混混,可季蕓仙從很早以前就迷戀他們了,他們是她的偶像,張嘉凱是她第一眼就喜歡的賽車手,她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和張嘉凱認識,熟悉。 那天,季蕓仙打扮的比任何一天都要美,她們從藝術(shù)廳里出來,他們就站在不遠處,她看見一向大大咧咧的季蕓仙臉紅了,就像西邊下垂的夕陽,有種淡淡的美好和悸動。 季蕓仙喜歡過很多人,幼兒園的時候喜歡班里的西裝小王子,小學里喜歡班主任的兒子,初中的時候喜歡外面賣烤里脊的小伙子,她像風一樣自由,肆意的去喜歡,從不隱瞞自己的內(nèi)心。 那時候季蕓仙怎么說的,哦,季蕓仙迷戀上賽車的頭幾天,她拿著一張自己畫的畫像,和江珃說:“你看,這是我現(xiàn)在的喜歡的人,酷斃了,銀色的頭發(fā)簡直酷斃了,可是他其實是個很容易害羞的人,太可愛了,要是能和這樣的人生活,得多有意思?!?/br> 江珃眼睛腫了,她看不清楊繼沉的神色,她抽抽搭搭的說:“蕓仙要怎么辦,我不知道怎么面對她,我不知道……” 她和季蕓仙十幾年感情,她了解她,季蕓仙承受不住的。 她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天馬行空,可到底是女孩子。 她和張嘉凱在一起后變了很多,有些臭毛病都改了,吵吵鬧鬧,卻滿口嘉凱嘉凱的,在她空空的人生里,張嘉凱像根救命稻草。 …… 他們是先瞞著季蕓仙的,一邊祈求著她不會知道新聞,一邊用訂婚宴把她騙了過來。 季蕓仙是下了飛機,在機場看到的新聞。 凌晨一點多,江珃和楊繼沉在停車場接她,季蕓仙提著行李箱跑來,她抓住江珃的雙臂,是笑著說的,“小珃,我剛好像看錯了點東西,你們不知道吧,那新聞?wù)f今年曼島tt又有人死了,死者叫張嘉凱,小珃,這怎么會呢?是不是那傻逼電視臺有毛??????是不是?。课腋奶炀驮伊怂?!我要砸了它!” 季蕓仙嘀咕著要砸了它,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她說:“我們現(xiàn)在就去電視臺!” 江珃淺淺的呼吸著,反手拉住季蕓仙,“蕓仙?!?/br> 這一聲涼涼的蕓仙仿佛敲定了什么事情。 季蕓仙看著前方,步子僵住,慢慢轉(zhuǎn)過身,她嗤笑了聲,“真他媽的傻逼電視臺。” 江珃看見她的眼睛紅了,邊笑邊哭,最后雙手掩面,失聲痛哭。 “我cao他|媽的電視臺!cao他|媽!cao他|媽!” …… 江珃陪著她一起住酒店,楊繼沉住她們隔壁的房間。 江珃哭的眼睛疼,頭也疼,可是她睡不著,也沒有辦法控制眼淚,有滴沒一滴的,江珃洗了無數(shù)次的冷水臉。 季蕓仙蜷縮在床上,像個木頭人。 到清晨,江珃已經(jīng)流不出淚了,她坐在床上背靠著墻,晨光一縷一縷的照亮這個房間。 季蕓仙忽然動了動,她抬眼看向窗戶,失控的笑了起來。 她有氣無力道:“小珃?!?/br> “嗯。” “你知道上次我們打電話,他和我說什么了嗎?” “說了什么?” “他說,沉哥和小珃這么快就決定訂婚了,我們也得快點,等他這次回來就去見我父母,哪怕他們再怎么不同意,他也要試一試。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嗎?” “嗯?” “我說,我才不要嫁給你,你老是惹我生氣,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可他說,沒關(guān)系啊,我喜歡你就好了,搶也要搶過來做老婆?!?/br> 季蕓仙說的時候聲音是幸福的,說起幸福的事情人會不自覺回到那個情景中。 江珃也笑了,“你記得去年的跨年夜嗎,你喜歡煙花,他真的買了好多煙花,那時候其實我好羨慕你們,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了,他也總是以你為中心。我當時想,如果你們以后能走到最后,那真好,我最好的朋友終于可以開開心心了?!?/br> 開開心心的活著,有人疼有人愛,有一個正常的家。 季蕓仙似在回想那時候,她說:“你知道的,他其實是個很傻的人,我說什么他都聽。” 季蕓仙抹了把臉,吸了吸鼻子,忽然不說話了,房間又陷入一片寂靜。 在寂靜中,她們感受了從黑暗到光明的變化。 太陽依舊升起,昨天,前天,明天,后天,都是如此,都會如此。 “小珃?!彼鋈挥纸兴?。 “嗯?!?/br> “小珃…..” 江珃看著她蜷縮著的單薄的身影,再次輕輕嗯了聲。 季蕓仙慢慢撐起身體,坐起身,和她面對面,她看著江珃,瞳仁里蘊著昨晚無邊的夜色,迷茫,沉默,和墜落。 “小珃……” “我在。” 季蕓仙有些哽咽,但她不讓自己哽咽,她說:“是我害死他的,我覺得是我害死他的。” “你沒有。” 江珃下床,走到她面前,想伸手去安撫她,可季蕓仙拍著胸膛說:“是我,他不應(yīng)該認識我的,他不認識我,今天也不會走到這一步?!?/br> “蕓仙……他不會后悔認識你的。” “他參加比賽前,他和我說,和我說……”季蕓仙再難抑制的哭了,“他和我說他要給我買戒指,他會很努力的,他馬上要有錢了……” 季蕓仙抓著自己的頭發(fā),撕心裂肺道:“他是傻逼,他才是傻逼,我他媽也是傻逼!” ☆、第九十章 張嘉凱的葬禮在浙州最大的殯儀館舉行, 前來吊念的人不多, 只是一些車隊里的朋友而已。 鄭鋒和周樹他們是在早上趕到的, 他們都一夜未眠。 周樹幫著楊繼沉處理喪事相關(guān)事宜。 周樹說:“哥,咱們是不是走到頭了?” 楊繼沉:“沒有?!?/br> “嘉凱突然走了, 梔夏在牢里, 還剩下我們?nèi)齻€, 就是走到頭了?!?/br> 一切都變了,意義也變了, 變得沒什么意思了。 楊繼沉抬手捏了捏眉心, 聲音低沉而疲憊, 他說:“別說了。” 周樹吸了吸鼻子, 說:“嘉凱進國家隊,我和賀群真的很開心, 比你進還開心, 他真的很拼,實力也夠。那天, 他打電話過來,說拿到了曼島tt的綠卡,我和賀群他媽的當時都能給他隔空放禮炮慶祝,你知道, 這是很多華人做夢也進不去的比賽??晌椰F(xiàn)在寧愿當時把他揍到不能去比賽, 我們幾個認識幾年了,幾年了……我都快數(shù)不清了。你說,他活得好好的, 活的好好的,怎么會死了?” 他不是走了,而是死了。 楊繼沉和周樹站在殯儀館外,夏日清晨的陽光透徹而明亮,卻照的他們都出了一身虛汗。 楊繼沉點了支煙,沒有回答周樹。 周樹不依不饒,“為什么要死,缺胳膊斷腿,我們做兄弟能養(yǎng)他一輩子的,閻王爺可真會挑人?!?/br> 周樹煩躁的宣xiele幾聲,一腳踢在樹上,樹干抖動,落下幾片樹葉。 楊繼沉垂著眼眸,一口接一口的抽,仔細看的話,會發(fā)現(xiàn)他的手有點顫栗。 周樹抹了把面孔,聲音哽咽,他說:“他這樣,怎么對得起我們,怎么對得起蕓仙,留下一攤事,就這么走了,這不是他的作風?!?/br> 應(yīng)答他的只有徐徐的微風,而這世界看起來陽光明媚。 明媚的他們不知道用什么詞語去形容。 …… 整個葬禮季蕓仙沒有說過一句話,跟著流程走,行尸走rou般,她甚至沒有多看張嘉凱幾眼,或者說,她在刻意的不看他。 張嘉凱從極速中摔出去,撞到旁邊的山體,摩托車和人都飛出去幾十米,臉和身體都被撞的有點壞,不過請了專門的化妝師,他躺在棺材里,看起來和平常沒有什么區(qū)別,淡淡的神色漾著一種溫柔。 他曾這么溫柔的親吻季蕓仙,也曾這么溫柔的對待他們每一個人。 他們手捧著白玫瑰,圍著棺材,在音樂下慢慢的走了一圈,葬禮的主持人在念掉詞。 哀悼完畢,出來幾個穿白衣服的人,他們把棺材從簇擁的鮮花從推出來,像是要移到什么地方去。 季蕓仙愣了,跑過去,死死抓著棺材,她嘶吼道:“你們要干什么!” 他們見多了這樣的家屬,無奈,又心酸,工作人員去勸她,說:“姑娘,人死不能復(fù)生,得火化了。” 季蕓仙覺得可笑,“為什么要火化?他挺好的,你看他,這樣子不是挺好的嗎?” 整個廳瞬間安靜了,只有季蕓仙尖銳的聲音。 “他好的很!他還在笑!你們都是瞎子嗎?” 季蕓仙咽了咽喉嚨,拉過江珃,“小珃,你說,你說是不是這樣?” 江珃輕輕拉住她的手腕,對工作人員說:“再等會吧,謝謝你們了?!?/br> 季蕓仙睜著通紅的眼睛看向張嘉凱,她終于有勇氣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