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靈江身形猛地一停,裴江南猝不及防撞到了他身上,靈江抓起裴江南的領(lǐng)子,將他拉到眼前,眉目間籠著著一層陰郁,不耐煩道:“你怎么這么多廢話?” 裴江南吞咽口水,“你的輕功這么好,真的可能是我?guī)熓宓摹?/br> 話音戛然而止,腦袋軟軟垂了下來。 靈江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打昏他,將人往肩膀上一扛,繼續(xù)加快速度,在樹林里快速奔跑。 迎面的風和落葉刮到臉上,靈江的眉梢緊蹙,膩膩歪歪的心里想著:突然想殷成瀾了,自從見過面之后,這還是第一次分別這么長時間。 遠在孤絕萬仞的崖壁上,被思念的殷閣主連著打了三個噴嚏,手臂上的汗毛莫名其妙倒豎起來,他搓了搓手臂,將連按歌遞過來的紅糖米糕推了回去:“不吃了,膩?!?/br> 連按歌一口一個,“不膩啊,你不是還挺喜歡。” 殷成瀾道:“膩歪的膩。” “……” 季玉山在荒廟中尋了個角落獨自坐著,懷里抱著那只蒙了黑布的鳥籠,一邊泛瞌睡,一邊還盡職盡責的演戲,嘀嘀咕咕對著鳥籠說話。 沒多大會兒,靈江就扛著什么東西回來了,重重的扔到地上,發(fā)出哎喲一聲。 季玉山湊過去一看,發(fā)現(xiàn)那人還真是裴江南,而他身上穿的也確實是白衣,只不過逃亡的一路太辛苦,硬是在泥漿中滾成了黑的。 “裴江南?影兒呢,她在哪?” 裴江南脖子酸疼,抬都抬不起來,靈江出手的時候本著‘只要弄不死,就往死里弄’的原則,絲毫沒給他客氣,他歪在地上扭吧了幾下,發(fā)現(xiàn)雖然捆著他的是藤蔓,但青年不知道怎么綁的,愣是讓他掙不開,并且一用力,蔓上的倒刺就往rou里鉆。 “什么嬰兒,你說的我不認識,我說了東西不在我身上,被搶走了?!迸峤蠞M臉滿臉臟污狼狽,像條蟲子在扭動,季玉山嫌棄的皺了皺眉,懷疑影兒是不是眼神不好。 “向蘇影,一年前你親自從向府將她帶走的,別給我裝?!?/br> 裴江南茫然了片刻,目光忽的一閃,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翻過身子仰面躺著,暗自松了口氣:“哦,是她,原來你們是要找她?!?/br> “人呢?你把影兒怎么了?” 裴江南眼睛在二人之間轉(zhuǎn)過,聽出季玉山口氣里的親昵,故意放緩了語速,吊人胃口似的,故作玄乎道:“你們是她什么人?不說出來,我不可能告訴你們,影兒是個好姑娘,我不能將她出賣了?!?/br> 季玉山剛欲答話,被靈江攔住了,蹲到裴江南跟前,手往后一摸,拎出他那只大錘子隨手丟到了裴江南胸口。 那八棱梅花錘有多重呢,反正季玉山用了吃奶的勁也只能將一只提起來一點點,甫一砸到胸口,裴江南四肢彈動一下,當即便吐了一口血,身上好像有座泰山壓著,將他的心肝脾肺腎都快壓裂了,半口氣給壓在喉嚨里,呼不出來,臉漲成了豬肝色,瞪大眼珠子看著靈江,臉都扭曲了。 見他快被胸口的氣憋死,靈江這才抬手將梅花錘拿了下來,倒撐在地上,目光從濃密的睫羽下透出,泛著沉沉暗光,“我脾氣不好,聽不得廢話,你要是說就快說,不說我還有一只梅花錘?!?/br> 裴江南倒喘了一大口氣,終于將險些壓癟的胸口給鼓了起來,臉上的血絲根根分明的往腦袋里回血,他終于焉了,不敢再造次,粗嘎著嗓子說,“……我被人追殺,帶著一個女人多不方便,我將她……” 頓了一下,“將她留在望春樓,起碼不會跟著我被我連累,你、你們往回走,就能找到她,放、放了我吧?!?/br> 靈江便將兵器收起來,撿起藤蔓的一端,淡淡道,“走吧?!?/br> 說完見季玉山還蹲在地上,就倒退了一步,低頭去看他,這一看,就看見季玉山的臉色陰沉,向來溫和的眉眼間竟有肅殺的怒意,他抓住裴江南的領(lǐng)口,將他拉到眼前,“你該不會以為我不知道望春樓是個什么地方吧,把她留在那里?你到底是把她留在那里,還是將她給……” 盛怒之下浮現(xiàn)悲意。 他將手撒開,站起來往門外走,“枉費她一心一意要負我跟你走,沒想到你——” 走到門口,說:“是留還是賣,你跟我們一起去看看吧?!鄙砗髠鱽眢@恐的求饒聲,季玉山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靈江沒想到他還有點性情,多看了他幾眼,想道,殷成瀾到底想要他什么東西?唔,提起他,還是再想一遍好了。 趁夜到了城里的望春樓,果然如想象般,華燈初上,紙醉金迷,滿眼都是紅綢細軟,酥胸半露。他們一進樓,就很打眼。 最為打眼的是長身玉立、冷清俊美的靈江小鳥,他往樓中一站,美如冠玉,肩寬腰窄,幽深的雙眸冷冷倒影著軟紅塵,散發(fā)著一股非殷成瀾勿近的禁欲氣息,成功嚇退了企圖靠近的女子。 老鴇見多識廣,一眼看出來他們不是來尋歡作樂的,搖著扇子忙走過去:“爺可是找人?” 不等靈江開口,季玉山忍著怒意道:“你看看認識不認識他?!?/br> 老鴇捏著團扇低頭一瞧,嚇了一跳,“不認識。” 轟隆——八棱梅花錘橫空出現(xiàn),砸在地上,地里凹進去了半個坑,周圍的人連作鳥四散去。 老鴇從善如流的改口,“剛剛沒看出來,仔細一瞧,這不是裴公子嗎,前些日子剛來過?!?/br> 季玉山急道:“他是不是賣給你了個姑娘?” 老鴇用扇子捂著半張臉,支支吾吾,瞥著四周圍上來的龜奴打手。 靈江將梅花錘拎起來,又重重落在地上,這望春樓的大堂里便出現(xiàn)了一個渾圓的大坑,地板混在泥土里碎成了沫沫,掃了一周,“修補一個坑和重建一座樓,你選哪個?” 老鴇賠笑都笑不出來了,顯然為了一個低價買的姑娘毀了她這望春樓是不值得的,便連忙伸手指向二樓的一間屋子。 他們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男人粗重的喘息聲和黏膩的水聲傳了出來,季玉山臉上陰云密布,用力拍響了門。 一個一臉猥瑣相的中年男子罵罵咧咧猛地拉開屋門,抬起拳頭往季玉山臉上揮去,半路被靈江截住。他一抓抓到一手濕滑,心里惡心,神情驟然一暗,側(cè)過半個身子,讓男子撲空,抬腳將其踹到了樓下。 屋子里一股奢靡的熱氣散開,季玉山看見那情景,痛心的閉上眼,拿起地上散亂的衣裳丟到床上,啞聲道:“影兒?!?/br> 向蘇影云鬢散亂,香淚未干,怔了一下,將衣裳裹好,跌跌撞撞下了床,與季玉山擦肩而過,沖到靈江面前,卻抱住了他手里綁著的裴江南,“江南,你是不是來接我了……” 季玉山心里狠狠一抽,不過現(xiàn)場沒給他太久傷痛的時間,幾只利箭呼嘯而來。 靈江躲過箭矢,一手壓下季玉山的頭,一手掀翻一張桌子,和他一起躲了進去,隨即幾只利箭噗噗噗釘上了桌面。 這時,一聲尖銳的女聲撩上屋頂,靈江看去,只見裴江南就地一滾,滾到墻角,一把抓住面前的向蘇影,就這么毫不憐香惜玉的將人當成了個擋箭牌。 季玉山快被氣的吐血。 箭雨停了片刻,屋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靈江側(cè)耳聽了一會兒,忽然取出梅花錘,重重朝一面墻壁掄去,屋里磚瓦碎末驚叫聲橫飛,墻壁裂開血盆大口,靈江拉住綁著裴江南的藤蔓往向蘇影身上繞了一圈,一手拎起季玉山,從裂口處縱身躍了出去。 剛落到街上,原本圍攻的人也紛紛沖了過來,靈江高聲道:“跟了這么久,也該動手了吧。” 說完,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不是,左手一個裴江南右手一個季玉山,身后還帶了個向蘇影,很快消失在了昏暗的街巷里。 與此同時,奉命跟著他們的馭鳳閣的侍衛(wèi)跳出來攔住了追殺者的路。 虧得靈江帶著三個累贅還能跑的如此利索,到荒郊野外時,天邊浮出了黯淡的黎明。 他剛一松手,季玉山、裴江南、向蘇影便扭打成了一團,哭聲罵聲尖叫聲糾纏成一團,靈江嫌吵,拎著他那八棱梅花錘走到不遠處的樹下,盤腿坐下,望著天邊皎潔的月亮,開始認認真真想念殷成瀾。 身后一聲悶哼傳來,暗色的水漬從交疊混戰(zhàn)的三人身下氳出,季玉山捂著胸口艱難的站了起來,一只手把全身摸了個遍,沒發(fā)現(xiàn)窟窿,捂著胸口的手便拍了兩下,呼出一口氣。 向蘇影狼狽的歪坐在一旁,渾身發(fā)顫,怔怔看著手里淌著血的發(fā)簪,被壓在最下面的裴江南痛哼一聲,胸口綻開一朵暗紅的花,他撐起身子,低頭看了一眼,抬頭惡狠狠的盯著女人。 好像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向蘇影猛地扔掉手里的發(fā)簪,哭著撲向裴江南,試圖去捂住他的傷口,“對不起江南,我不是故意的,我……” 裴江南眉間稍緩,慢慢抬起手將向蘇影圈進了手臂之間,在女子試圖抱住他時,他猛地收緊手臂,卡住她的喉嚨,然后迅速翻身站了起來,往后退了兩步,厲聲道:“不準過來,誰都不準過來!” 聽見動靜,靈江轉(zhuǎn)過頭,手肘撐在梅花錘的錘柄上,懶洋洋的望過去。 裴江南知道青年的厲害,趕緊大聲道:“讓我走,放了我,我也放了她!” 靈江掃了眼已經(jīng)被氣的頭頂升煙的季玉山,淡然道:“你來決定。” 反正跟他也沒關(guān)系,靈江抱著梅花錘往回走,回到城里的望春樓,見打斗已經(jīng)停了,暖香紅帳處硝煙狼藉,老鴇坐在門檻上嚎啕大哭。 趁人不注意,靈江躍上被他砸出窟窿的二樓房間里,拎起被遺忘在角落的鳥籠準備離開。 有人擋住了他的路,那人一身勁裝黑衣,模樣周正,離他三丈遠的距離,沖他抱拳,客客氣氣道:“公子,在下是馭鳳閣影衛(wèi)齊英,奉閣主之命暗中保護并協(xié)助季公子,齊英見公子身手不凡,風采卓絕,便心生結(jié)交之意,不知公子姓甚名誰可否告知?” 馭鳳閣里不僅養(yǎng)的有信鳥,還有一批藏在暗處從不露面的影衛(wèi),靈江早就察覺,所以行事一向避著他們,他與他們沒有牽扯,所以也就從沒交過手。 不過對于這些人,靈江是老大不爽的,尤其是看起來他和殷成瀾?yīng)毺?,可周圍隱藏極深但依舊能被他發(fā)覺的影衛(wèi)真真都夠煩了。 故而,靈江不耐煩的瞅他了一眼,千言萬語句嫌棄盡在不言中,拎著自己的鳥籠轉(zhuǎn)身離開。 他還不知道,天亮之后殷成瀾就會收到飛鳥傳回的信,信上沒有一個字,只有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人寫意的身形。 第14章 魚戲葉(十四) 望著他很快消失的背影,齊英微微蹙起了眉,不過并無惱怒的意思,抬手摸摸下巴,對身旁人道:“查不到他的身份?” “是?!?/br> 齊英道:“江湖上竟有連馭鳳閣都查不到的人,有點意思,照實稟告閣主吧,人我們繼續(xù)跟著。” 等靈江回去,裴江南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季玉山抱著抽泣的向蘇影坐在一旁,看見他,苦笑了下,“有勞了。” 靈江隨意一點頭,問,“何時走?” 季玉山將外裳披在女子肩頭,“明日?!?/br> 靈江便道,“那睡吧。”拎著鳥籠走進了漆黑的林子里。 荒郊野外的風從陰森的野林子里刮出來,呼呼嘯嘯,凄凄婉婉,好像下一刻就有鬼怪要撲出來,一片漆黑的樹林里正常人是不會往里面鉆的,季玉山知道靈江小鳥估計又去找鳥窩借宿了,還有點羨慕,畢竟住鳥窩不僅不花錢,還有鳥暖被窩。 他就這么陪著向蘇影在荒野外坐了一宿。 第二日,季玉山在城中找了馬車和馬夫,留了地址,讓馬夫送人回去。 向蘇影坐在馬車里,拉著他的袖子,神情柔弱,我見猶憐:“玉山哥哥不陪我一同回去嗎?” 她一說話,聲音里柔的好像要溢出甜膩來,直把靈江聽得渾身發(fā)毛,臉繃的沉沉的,目光也愈發(fā)的冷。 季玉山看出他的不耐煩,也沒功夫再哄向蘇影,敷衍的點頭,“走吧?!?/br> 正欲喚馬夫,卻被向蘇影忽然撞進了懷里,梨花帶雨的哭道,“直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你是對我最好的,我知道我不是清白之身了,可我從來沒忘記過玉山哥哥。” 路上的人好奇的張望過來,季玉山抿起唇,垂眼望著她。 向蘇影泫然欲泣,紅著眼睛抬起頭,“玉山哥哥,你還愿意娶我嗎?” 靈江抱著他那大錘子立在一旁,感覺自己的三觀受到了傷害,他甚至想到如果季玉山答應(yīng)了,那他以后就改叫他棒槌,綠油油的大棒槌。 季玉山道:“我不愿意?!?/br> 顯然他還沒到棒槌的地步。 向蘇影一愣,睜大了眼,沒想到他會拒絕,喃喃道:“我知道我有負于你,我只是受了蒙騙,我——” 季玉山皺眉,“不是,你是太蠢了?!?/br> 松開手,往旁站了一步,“我不在乎你負我,也不介意你清不清白,可我介意你這么的蠢,不辨是非,不分好壞的蠢。你不僅蠢,你還忘恩負義,我待你再好,也抵不過他笑一笑。為了自己私情,枉顧爹娘的養(yǎng)育之恩,說走就走,連爹娘都不管了?!?/br> 向蘇影從沒見過季玉山這樣和她說話,還說些讓她丟臉的話,她想要發(fā)怒,又想起自己的處境,只好壓下去,咬著下唇,含淚望著他:“如果不是你一直都對我這么好,我也不會覺得……” 季玉山嘆了口氣,“影兒啊,你不僅蠢,還——” 他沒說下去,靈江已經(jīng)懶得聽了,將大錘子瀟灑的扛到肩上,轉(zhuǎn)身走,替他接下沒說完的話,“賤得慌?!?/br> 向蘇影被打擊的晃了晃,柔弱的身體幾乎要撐不住了,“可你來找我了……” 季玉山將銀兩遞給車夫,退后一步讓開路,搖頭道:“我只是看不了你爹一大把年紀了苦苦哀求,就差給我跪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