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說起陸時見，唐德道：“我認(rèn)為還是保守策略為好……他和其他人到底還是不一樣?！?/br>
    陸時見算是第一個發(fā)覺他異樣的人。如果不是他多了個心思提早逃出來，估計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在了陸時見手上。不是這個原因，唐德也沒必要現(xiàn)在就退出r。

    mr.l笑了笑：“他是很厲害，說實話這么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一個人?！闭f著，語氣中有些許惋惜。如果當(dāng)初r的研究是他接手，說不定現(xiàn)在早就研究出他精神力的來源。

    唐德順著他的話：“所以我覺得把程綃轉(zhuǎn)移到其他地方比較合適。留在這里，萬一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br>
    mr.l豎起食指搖了搖。

    唐德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mr.l問他：“你覺得raphael最可怕的地方是什么？”

    唐德想了想，揣測著mr.l的心思：“……他的精神力？”

    mr.l笑起來，背轉(zhuǎn)身子看向身后的巨型魚池。

    “沒錯，他最大的優(yōu)勢就在于他絕無僅有的精神力。曾經(jīng)一度我們都以為他的這種能力消失了，所以才給了他逃出來的可趁之機(jī)?！眒r.l慢條斯理說著，伸手將魚料撒進(jìn)去，“但往往優(yōu)勢太突出，反而會變成致命的缺點?！?/br>
    唐德不解他話中的深意。

    mr.l接著道：“他自以為還和從前一樣?？上Ь涂上г凇?/br>
    正這時魚池深處水草浮動，有兩只體型龐大的食人魚游上來，很乖巧地將mr.l投喂的吃食吞噬殆盡。

    “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抑制他精神力的方法?！?/br>
    mr.l看著那兩條食人魚，很是心滿意足。

    唐德聞言一驚。

    “去吧，乖孩子。”他對著那兩只食人魚說道。

    食人魚像是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打了個旋兒，繞回了池沼深處，開始對投放在其間的普通魚類進(jìn)行捕殺。不多時血跡暈染開，布滿整個魚池。

    mr.l哈哈大笑起來。

    *

    程綃并不好過。

    她終于理解mr.l走前那句話是什么意思。液體艙里的藥劑就像甜美的□□，不斷引誘著人無休止沉淪下去。只要有一點屈服，它就會立即攻占自身的意志，最后退化成巴甫洛夫的狗，徹底放棄掉屬于人的尊嚴(yán)。

    換句話說液體艙的藥劑除了會改變?nèi)梭w的生理結(jié)構(gòu)，還會使人上癮。相比于前者，后者的精神改造才是最可怕的。

    這樣的下場從周邊那些人就看得出來。平時實驗艙多半是黑著的，大概因為黑暗會使人更快丟棄掉自己的羞恥心。只有基地的工作人員進(jìn)來帶走成品時四周壁燈會大開。程綃不止一次見到過那樣的畫面。成品匍匐在地上，哭得和狗一樣，只祈求他們賜予他一些甘甜的藥劑。那是長時間浸泡在藥劑中習(xí)得的心癮，心癮戒不掉，他們就會被欲望馴服成沒有意識的武器。

    這就是mr.l最終的目的。

    程綃當(dāng)然不想讓他得逞。她努力讓自己保持著清醒，一旦發(fā)現(xiàn)心智有想要獲取更多藥劑的沖動就會用自殘的方式矯正回來。這樣的做法并不輕松，她很快就出現(xiàn)種種類似于戒斷的反應(yīng)。最關(guān)鍵的是她所處的環(huán)境。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幾乎有一多半都待在液體艙，相當(dāng)于在饑餓的人面前擺著面包，在口渴的人面前放著水，獲取是本能。一個人要對抗自己生物性的本能有多難，程綃算是體嘗到了。

    不過在這樣的處境中也有些許的慰藉。

    至少，至少承受這種痛苦的人是她，而不是為了保護(hù)她下落不明的雙雙。

    這樣想多少能讓她好受點。

    再忍一忍吧。

    她想。

    程綃每一天都在崩潰與放棄的邊緣徘徊。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她才再次見到唐德。

    唐德懶散地靠在椅子上，聽到開門的聲音坐起來，含笑打量程綃，卻發(fā)現(xiàn)她看起來除了有些憔悴并沒有別的不同。

    唐德笑，程綃也笑。到了這種時候，撐著她的沒有別的，只是她的不甘。機(jī)甲大賽的時候是，出逃藍(lán)星的時候也是。

    她笑著，盡管看起來很虛弱：“我還沒有輸，對不對？”

    看她這樣反倒是唐德怔了一怔。

    回過神后他扶著頭，無可奈何地笑了一聲。

    程綃確實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原本抓她來只是為了陸時見，現(xiàn)在卻因她本人而讓mr.l產(chǎn)生了興趣。大部分實驗品成型最短三天最長也不過一周，程綃卻堅持了整整兩周，而且即便是現(xiàn)在，她的數(shù)據(jù)和接受實驗初沒什么太大區(qū)別。

    這很不可思議，只是可惜，她的堅持無濟(jì)于事。

    “我今天來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碧频抡f道。他的語氣中帶著憐憫，顯而易見。

    程綃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

    停頓了下，唐德見她像是做好了準(zhǔn)備，才緩緩說道：“你可能等不來raphael了?！?/br>
    程綃不動聲色：“什么意思？”

    唐德微微彎起唇角，一字一句向她宣布：“他在途中遭到了埋伏。”

    程綃眨了眨眼，腦子比心慢了一拍，唐德說的每個字她都聽得見，連在一起卻遲遲反應(yīng)不過是什么意思。

    唐德道：“換句話可以說，他死了?！?/br>
    程綃蹙了下眉，怔愣愣跟著他重復(fù)：“他死了？”

    “沒錯，他死了?！?/br>
    程綃原以為自己會驚慌失措，又或者失聲大哭。然而到了跟前，她的反應(yīng)卻比她想象中更加冷靜得體。她就像另外一個自己躲在自己的身體里，靜靜看著唐德的嘴一開一合，遙遠(yuǎn)的有些陌生。

    “雖然尸體還沒有找到，不過你也不用再報什么希望了?！碧频滦χf，“我是親眼看著他受了致命傷。估計不出一天就能找到了?！?/br>
    程綃沉默不語。

    唐德并不在意她的反應(yīng)，仍自顧自說著：“除了他，還有周問長官。”他故意頓了一頓，“我也沒有想到我有一天竟然能親手殺掉這么厲害的人?！?/br>
    程綃再也忍不住，然而還沒等她撲上來，唐德已經(jīng)眼疾手快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唐德笑吟吟提醒她：“這一次您可沒有能夠攻擊我的武器了，夫人?！?/br>
    程綃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掙脫不開。

    唐德道：“我們的目的達(dá)到了，你對于我們來說已經(jīng)沒用了。”他這樣說著，無不殘忍，“這也是我要告訴你的事。既然你不肯乖乖配合成為實驗品，我們只好把你送到其他地方去。”

    程綃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事實上這種時候唐德無論說什么都無法再撼動她分毫。

    “你不想知道會被送去哪里嗎？”唐德居高臨下看著她，臉上帶著倨傲的笑容，“這雖然不是我的職責(zé)，不過看在我們相處這么長時間的份上，我可以提前告訴你?！?/br>
    程綃卻不領(lǐng)情。

    唐德直接道：“艾拉。你應(yīng)該聽說過吧？”

    程綃一怔。

    唐德似是看出她的心思：“你沒想錯，是他以前待過的地方。你將會被作為奴隸賣過去，以你這樣的條件肯花錢的大有人在?！?/br>
    mr.l的原話是程綃現(xiàn)在沒什么用了，她這么犟，也用不著為她再浪費珍貴的實驗藥劑。

    程綃無動于衷，并沒有因為他的話產(chǎn)生波動。

    唐德看她差不多已經(jīng)放棄了，索然無味地打住了話頭，讓負(fù)責(zé)監(jiān)管她的人帶她下去。

    程綃沒再回到液體艙。她被單獨帶到一個空房間。盡管因為前些天的緣故戒斷反應(yīng)還沒完全消失，但脫離了那種環(huán)境，或多或少減輕了身體和精神上的負(fù)擔(dān)。

    晚上程綃睡不著。事實上這些天來她沒有睡過一次安穩(wěn)的覺。夜里很冷，她蜷縮成一團(tuán)，有風(fēng)掀開簾子一角，她借著窗外透進(jìn)的月光注視著手心里的戒指，一抬手，摸到臉上一片冰涼。

    程綃倏地收起手，緊緊攥著，被硌得生疼。

    不，她還不能放棄。

    第二天一早程綃就被蒙著眼睛帶出了基地。從小行星出發(fā)，大概一個小時后抵達(dá)附近的空間站。

    程綃被摘下眼罩，身后的人推她一把：“動作快點?！?/br>
    她這才發(fā)現(xiàn)除她之外還有數(shù)十個差不多年紀(jì)的小姑娘。她們大多戴著手銬腳鏈，排著隊亦步亦趨進(jìn)入星艦艦艙。

    程綃被人推搡著也往前走，臨近艙門口，檢查的人看她沒有手銬，取出一副給她戴上。

    “快點進(jìn)去！”

    他們呵斥著，像對待牲口，沒有半分尊重可言。

    程綃想起之前在艾拉看到過的景象。沒想到短短幾個月她也成了其中一員。

    關(guān)押她們的艦艙連座位都沒有，程綃進(jìn)去的時候里面的少女兩個三個挨在一起坐在地上。

    程綃選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至始至終一言不發(fā)，甚至連多余的表情都沒有。

    星艦很快發(fā)動。

    也許是程綃表現(xiàn)得太過于冷靜，與其他人相比有些特立獨行，不少人想過來和她搭話?？上С探媽嵲跊]什么心力，一概置之不理。

    久而久之沒人再來找她。

    這些小姑娘里大多是被拐來的。她們一些對未來的命運一無所知，哭哭啼啼不知所措，另一些則還抱有幾分僥幸，認(rèn)為即使再壞也壞不到哪里去。

    程綃聽著，默默垂下眼眸。

    這個世界總是要比她們所想的，還要更壞一些。

    星艦平穩(wěn)運行著，不知過了多久，艦身忽然震了一震。一開始她們還以為是意外，但緊接著星艦像是被什么擊落，從空中呈流線型落下。艦艙里的這些少女沒有安全帶，被顛得七葷八素，多少都負(fù)了傷。

    只有程綃在這時像是重新活了過來。她的心怦怦直跳，周遭的一切顛倒著，宛如一場不切實際的夢。

    星艦被迫著陸，滑行數(shù)千米后，才停下來。

    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發(fā)生了什么。

    這時艦艙的后門啪嗒一聲，像是有人在撬著。

    程綃緊緊握著手里的戒指。

    終于門開了，有光透進(jìn)來，星星點點的，照亮整個空間。

    “陸時見！”她脫口而出。

    第94章

    艙門徹底開了，露出站在外面的人。

    “抱歉，讓你失望了。”程露面無表情，照舊是一副淡淡的樣子。她身上穿著淺灰色的制服，倚在門上，逆著光望向她。

    程綃怔了一怔。

    程綃取出一把多余的粒子槍朝程綃扔過去，程綃接住，聽見她說道：“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