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王氏出身勛貴,家中嬌慣長大,當初嫁給泥腿子出身的榮國公完全是低嫁。她那個鄉(xiāng)下婦人出身的婆婆守寡多年把榮國公養(yǎng)大,看不慣王氏這嬌蠻性子,在世的時候,便老是磋磨她,為了和兒媳打?qū)ε_戰(zhàn),便在李氏生下榮國公的第二個兒子的時候,壓著兒子把李氏抬成了貴妾。 王氏本來就是個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但礙于那一心和自己作對的惡婆婆,吃了不少苦頭。 因為丈夫的偏心,早在庶子生下來的時候,她就對榮國公死了心,一心教養(yǎng)兒子,好在她的嫡親兒子,也就是魏寧的父親,是個極其出眾的,比李氏那廢物兒子強上許多。 只可惜,魏寧的生父,英年早逝,在魏寧七八歲的時候,他就戰(zhàn)死沙場,而魏寧的母親,整日郁郁寡歡,沒幾年也撒手人寰。 王氏心疼孫子,便把魏寧養(yǎng)在膝下,從小魏寧要什么給什么,只除了一點,不許魏寧上戰(zhàn)場殺敵。 魏寧本身就是個膽大的,被她養(yǎng)得很有幾分驕縱,但他天資聰慧,在念書上還是頗有天份,十七歲便入了翰林,近兩年更是得了皇帝賞識,一路高升,短短五年,便爬到了從二品右仆射的位置,行宰相之職。 雖說右仆射前面還壓了個左仆射,只是副相,尚書省也不如中書省那般受皇帝重視,但她的孫兒如此年輕,前途自然無量。 王氏的手搭在魏寧年輕有力的手上,她動之以理,曉之以情:“祖母已經(jīng)老了,怕也沒幾年好活,這以后,唯一的心愿,便是看著你繼承爵位,娶妻生子。榮國公世子的位置,是你父親給你留的,你絕不能讓它旁落到他人手里!” 她的兒子,一直比那個賤人的兒子出色,又是唯一的嫡子,立這個世子之位,名正言順。 榮國公子嗣艱難,膝下也只得了一個嫡子,一個庶子還有三個嫡女和兩個庶女。 嫡子死了,世子之位也沒有落到那個庶子手里,而是越過了李氏的兒子,落在魏寧頭上。 一個原因是因為他的生母已經(jīng)仙逝,府上的事情全部由王氏cao持,不會有什么人跳出來反對。 另一個原因,便是他對早逝的嫡子愧疚,對孫兒也愧疚,李氏在他心中還沒有那么大份量,枕頭風吹不動,魏寧便成了名正言順的榮國公世子。 魏寧也知道王氏吃了不少苦,所以前一世,他也完全按照祖母所愿,娶了她安排給自己的妻子。 但這一世,他心中另有成算,他本就不是真的二十二歲的魏寧,打定了的主意,即便是他所敬愛的王氏,也沒有辦法改變他。 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世子已立,想要更改,得經(jīng)過皇家同意,歷來便沒有把爵位交由庶子繼承的道理。孫兒知道祖母辛勞,只是孫兒心中早有成算。” 王氏硬話軟話都說了,退了一步:“你想娶個男人,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能是世子夫人?!?/br> 她想了想:“不過是芝麻大點官員的兒子,還是個庶子,一頂小轎抬回來,給個側(cè)室的名分便夠了?!?/br> 依她給,給側(cè)室名分都高了,可誰讓孫子喜歡,她駁了魏寧的想法,魏寧肯定是不高興的,王氏只能把條件說好一點,爭取讓魏寧滿意。 結(jié)果魏寧還是不滿意:“祖母,說好的世子夫人,便只能是世子夫人?!?/br> 還未見面,王氏便在心中狠狠給那個徐元嘉記上一筆,也不知道什么狐媚子,居然勾得她的乖孫迷了心竅,如此不知道分寸。 徐府,狐貍精徐元嘉狠狠打了個噴嚏,然后繼續(xù)翻著婚事相關(guān)的古籍,對比著先人留下的制度禮儀,列他的“嫁妝清單”。 魏寧給他安排的身份,就是徐家一個不愛出門默默無聞的庶子,本就是借用的身份,而且他又是以男子之身嫁人,徐家也不可能真的給他出什么嫁妝。 但他窮得很,甭管是嫁妝或者是老婆本這種東西,都是沒有的,好在魏寧給他準備了一份十分豐厚的“嫁妝”,還給了他一張單子,要什么東西,他自己列出來,魏寧自會安排人去采買,這是給他做臉,也是為了魏寧和榮國公府的面子。 把他安排進徐家的時候,魏寧便擬好了良辰吉日,如今是正月二十三,魏寧讓人合了八字,婚期就定在三月初五,避免夜長夢多。 這幾日他一直在側(cè)面打聽榮國公府的情況,也從外人口中了解魏寧這個榮國公世子的具體情況。 盡管魏寧信誓旦旦地說要娶他,但徐元嘉并不看好這樁婚事,他覺得那位王老夫人絕對不會輕易妥協(xié)。 男妻尚且有身份地位,平日里主持中饋,也可入朝堂做官,但做妾侍的話,便是絕了入仕之路。 徐元嘉都想好了,要是魏寧拗不過王老夫人,他絕不會做妾,但魏寧這根大腿還是得抓牢,大不了先做幕僚出謀劃策,然后從暗處轉(zhuǎn)到明面,謀求他心心念念的富貴榮華。 “大腿”魏寧單膝跪下,像垂髫小兒一般伏在祖母膝上,聲音艱澀:“祖母,孫兒也不瞞你了,并非孫兒不愿意隨祖母的意,娶妻生子,為榮國公府傳遞香火,只是孫兒對女子實在,實在沒那個興致,若是娶女子為妻……” 他略作停頓,面露痛苦之色:“便是娶了女子,孫兒也給不了對方孩子,也是害了人家。我娶個庶子,也是為了好主持府上中饋,免得后院起火。孫兒挑來挑去,只是覺得那徐元嘉身份品性最為合適。男子本就不會有孩子,他是個不受寵的,孫兒又許正妻身份,他念著這份好,自然對您也孝順?!?/br> 王氏琢磨半天,才弄懂了魏寧這話的含義,她手心出了大量的汗,感覺眼前發(fā)黑,要喘不過氣來。 一般的男人,哪里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她就說,孫兒一向孝順,以前從未也表露過喜歡男人,這么去了一趟花城,就突然有了非娶不可的男人,還是個七品芝麻官的庶子。 魏寧忙給她拍背順氣,好不容易才讓年邁的祖母緩過勁來,她滿面愁容地看著自己的孫子,嘴上還是未松口:“你出去,讓祖母再想想,好生想想。” “祖母定要好生保重身體?!蔽簩幷f了幾句關(guān)心的話,從善如流的退了出去。 他一邁出房門,臉上的痛苦之色便收斂了干凈。 祖母自然是要孝順的,婚也是要成的。 成婚之后,徐元嘉便同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當然,榮國公府還有不少糟心事,不過這些事情,他打算先壓著,等徐元嘉進府再說,到時候就讓徐元嘉處理了也是鍛煉對方為人處世的能力。 那廂,徐元嘉已經(jīng)列了一張老長的嫁妝單子,雖說魏寧名義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徐元嘉宰起魏寧來,那是半點沒手軟。 娶老婆哪有不花錢的,更何況他這么優(yōu)秀,便是逢場作戲,那也是便宜魏寧了。 徐元嘉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想了想,提筆在嫁妝單子末尾添了件狐裘,京城比花城還冷,他裹了幾件厚實的棉襖在身上,還是冷得不行。 魏寧之前把他裹懷里的那件,可是好東西,不過以后,那衣服就是他的了。 嗯,作為魏寧大方的回報,他會做個寬容大度的正妻,魏寧要養(yǎng)什么外室,他也會幫忙遮掩一二的。 男人嘛,他都懂。 被寒涼的過堂風一吹,魏寧也狠狠打了一個噴嚏,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早就計劃好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卻有種不詳?shù)念A感。 魏寧樂觀的想,大概是他的錯覺吧。 作者有話要說: 很多職位都可行宰相之職,特別多,但分值錢和不值錢的,而且高官基本身兼數(shù)職 上輩子徐元嘉是中書令,中書省最高長官,魏寧是尚書省左仆射,也可以說左丞被壓一頭,重生后爬的比上一世快一點 以及七夕快樂——來自單身狗的祝福 無責任小劇場 起初 徐元嘉:我會做個好世子夫人,絕對善解人意 后來 徐元嘉:已經(jīng)有我這個善解人衣的,還想要外室?第三條腿給你打斷 第6章 王氏愛孫心切,但同樣把國公府看得極其重要,魏寧同她說的這一件事,她一時間實在是接受不了。 但孫子的秘密,她一個字也不能對外人說,即便是在她身邊伺候多年,深受她信任重視的嬤嬤。 可憋在心里,也不是那么回事,王氏憋了兩日,硬生生地把自己給憋病了。人一病,就特別脆弱,看著身邊忙上忙下的姜嬤嬤,她突然十分想傾訴些什么。 當然,她沒有說魏寧的名字,只喚了貼身侍女的名字:“阿容?!?/br> “哎,小姐。”姜容是王氏的陪嫁丫鬟,在王氏還待字閨中的時候便侍候她了,如今身子倒還爽利,但也是個滿臉橘皮的老婦人。 王氏盯著姜容那張早就布滿褶子的老臉:“你的孫子年紀也不小了吧,我是說,假如,假如你的孫子,突然對你說,想娶個男妻,你會怎么辦?” 姜嬤嬤愣了下,不知道自家小姐怎么突然這么問 :“小姐莫不是忘了,阿容的曾孫半年前便辦了洗三宴,您還給那小子封了個大紅包?!?/br> 王氏不喜歡李氏那院子,但也沒有做什么特別惡毒的事情,對自家院子這些忠仆,更是賞罰分明,她伺候了王氏這么多年,不管是兒子,孫子,還有曾孫,都跟著沾了福氣。 得虧這是她家小姐,不然別的女人這么咒她孫子,姜容鐵定是要翻臉。 王氏也想起來了,姜容是個有福氣的,雖然地位沒有自己高,出身也不好,但丈夫是個軟和性子,懼內(nèi)的很,兒女孝順,子孫滿堂,連曾孫都有了,她喃喃道:“你瞧我這記性,真是病糊涂了。” 姜容拿了個軟墊,墊在王氏的身后:“小姐也莫著急,小主子這么出眾,又是個孝順的,鐵定過幾年,便能讓您抱上金孫?!?/br> 這幾年來,魏寧變化頗大,特別是加冠后,仕途更是坦蕩,深蒙圣上恩寵。原本魏寧就長得好,前途無量,這兩年上門說親的人也不少,不過魏寧以年紀還小,未立業(yè),不成家,都給拒了。 男子成婚不同女子,長輩便是能做主,他死活不從,那也是不成的,更何況王氏寵愛孫子,總想著給魏寧挑個好的,也就挑挑揀揀的拖到現(xiàn)在。 姜容可還記得,前段時日,自家小姐就在各個貴女中挑來選去,興致勃勃,這小世子才回來沒幾日,怎么小姐就突然急出了心病,還生出這般古怪想法。 王氏想起魏寧那張流露出痛苦的臉,唉聲嘆氣好一陣。 姜容跟了王氏這么多年,可以說十分會揣摩王氏的想法,雖然對方?jīng)]有明說,她這么也琢磨出王氏的意思了。 她屏退了其他伺候的丫鬟,壓低聲詢問道:“阿容聽說,京城里好男風,尤其是那些文人墨客,以此為雅興,世子爺還年輕,未曾識得女子滋味,被那些宛若好女的不男不女的東西蒙騙,只要小姐您讓他識得什么叫溫柔鄉(xiāng),知道了女子的好處,自然不會再生出糊涂的念頭?!?/br> 王氏本來就覺得魏寧突然喜歡男人怪的很,聽姜容這么一分析,她便道:“阿容說的有理,只是那孩子……” 她遲疑了片刻:“那孩子,性格倔強的很,萬一惹惱了他……” 姜容便道:“小姐您也是為了世子好,不然這偌大的國公府,總不好叫個男人主持中饋,叫外人看了笑話,便是一時間不理解,等世子也再大些,定能明白您的苦心?!?/br> 王氏卻還是有幾分猶疑:“這府上也沒有什么好姑娘……” 姜容繼續(xù)給她出主意:“只是收一兩個通房,家世清白,姿容絕艷便可,不過是讓世子爺識得女子滋味,哪里需要那么傷筋動骨。” 齊國對女子比前朝寬容許多,但龍椅上坐著的還是男人,對他們這種講究開枝散葉,多子多福的世家來說,只要未成婚的男人院子里沒養(yǎng)著太多女人,也沒有在新婦進門前先生下庶長子,就已經(jīng)夠了。 再說了,魏寧現(xiàn)在都二十二,現(xiàn)在院子里連通房都沒有一個,已經(jīng)算得上極其潔身自好了。 王氏覺得姜容的主意不錯,她向來是個殺伐果斷的人,可在這個時候卻還是顯得十分猶疑。 姜容深吸一口氣:“這糟主意,都是阿容心疼小姐,自作主張。若是惹了世子爺生氣,都是阿容一個人的過錯?!?/br> 事情還沒做,姜嬤嬤就先把鍋背好了,做奴才的,本就應(yīng)該為主子分憂。王氏不想當那個破壞祖孫關(guān)系的壞祖母,那就只能是她這個忠心耿耿又自作主張的老嬤嬤出來頂缸了。 王氏便笑了,臉上不再是愁容滿面的樣子:“瞧你這話說的……趁著子規(guī)這幾日還在家中,早些把事情安排了便是,阿容的眼光,我放心的很?!?/br> 入宮面圣的魏寧沒來由地打了好幾個噴嚏,和他共乘一輛馬車的燕六關(guān)切道:“主子可覺得身上有什么不妥?” 魏寧吸了吸鼻子:“本官好得很?!?/br> 幾年前他落了水,身上便有了畏寒的病根,冬日里必定裹得嚴嚴實實,從頭到腳,全副武裝。 這兩年他勤懇練武,加上有上一世的記憶,早就不是五年前那個身體羸弱,手無縛雞之力的紈绔世子了。 “啊啾!”魏寧話音剛落,沒憋住,又狠狠打了個噴嚏。 看來待會還是得順路去趟太醫(yī)院,撿兩幅防治風寒的藥吃。 對了,還得多抄一份方子,送到徐元嘉那去,免得京城天寒地凍的,到時候成親的時候他的世子夫人病臥在床。 魏寧入了宮,在得了皇帝準許后進了御書房,他把一個在花城事情,稍作總結(jié),從自己前期的謀劃道后期的作為,半點沒有隱瞞的全部告之給了齊宣帝。 宣帝在他身邊安插了探子,探子是誰,重活一世的魏寧再清楚不過,然明面上,他還是得裝作絲毫不知情。 宣帝對魏寧這段時間的作為相當滿意,但魏寧年紀這么輕,再往上提拔就過了,現(xiàn)在的左仆射也沒什么錯處,不可能讓魏寧頂上去,他捋了捋龍須,笑道:“愛卿這些時日辛苦了,你想要什么?金銀財寶,還是香車美人?” 魏寧每次都會拒絕,反正皇帝也少不了他的賞賜,欲拒還迎說的便是他了。 但這一次,他還真想討要一回賞賜:“臣想要陛下為臣賜婚?!?/br> 魏寧露出少年郎情竇初開特有的羞澀笑容:“臣因緣際會,在花城救下了徐郴徐大人的庶子徐元嘉,對他一見鐘情,只是唯恐家中祖母不同意,所以請求陛下為臣賜下這一樁婚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