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流言方才出來之時,夏槐簡直擔心死了,生怕池公子信以為真,可他卻一直站在七公主這邊,對她比從前還好,這真是唯一的好事了。 * 在這種遭受流言蜚語的時刻,夏槐自然希望有個人能陪著七公主,不過妣云羅決定的事情,向來無法更改,所以她只能帶著奴仆,去池公子所住的地方。 “池公子,我們七公主擔心你的安危,所以請你搬出去住,免得老是在回來的路上,被人用臭雞蛋砸?!?/br> 池硯坐在一書案邊,手里正握著一竹簡看,聽了夏槐的話,卻不由暗暗握緊了拳頭。 “夏槐,我不會搬出去,勞煩你白跑一趟了?!?/br> 夏槐本就不是很希望池硯搬出去,她覺得七公主身邊實在太冷清了,有池公子陪著,兩人就算處在冷冷清清的林子里,也會讓人不由會心一笑。 “池公子,七公主她其實表面冷清,其實是個很心軟的人,她要是冷言冷語,多半是為你好,你千萬別往心里去?!?/br> 夏槐寬慰了池硯一番,見他點了點頭,心下一喜,便俯身一禮,帶著人走了。 端坐在椅子上,池硯望著夏槐離去,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了下,眼眸里漸漸涌起了一股難以消匿的怒火。 一方面,他氣小師妹拿他當外人一樣,不想欠他,不要他幫忙,反而趕他走。 另一方面,對于身上那三箭,他可以忍,可以慢慢地等,一步步去算計趙鑫,甚至就算當面遇到他本人,他亦能笑得如沐春風。 可是面對鋪天蓋地的污穢之言,他幾欲忍不住胸中仇恨的怒火。 正當他手握著竹簡,五指將其捏得咯吱作響之時,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 “ 謀事者,最忌諱急躁。需知小不忍則亂大謀,師兄,你要是真為我的事生氣,便該搬出南莊,不要牽扯進來,這樣,若我真的遇到麻煩,你才能幫助我?!?/br> 妣云羅的聲音忽然在身后響起,池硯的手一松,嘴角連忙牽起一抹淺笑,看著像是沒有生過氣一樣。 “小師妹,我不離開,并非擔心朝廷中那些大臣刁難你,而是懼怕那些無知的居民。” 池硯緊張地望著妣云羅,情緒忽然有些失控,道:“你可知戴國有一少府之女,她便是被人污滅,最后引起群憤,在夜里熟睡之時,被人放了一場大火,活活燒死?!?/br> “這世上百般算計,卻也有很多事情,難逃意外。”池硯道:“我守在這里,便是遇到意外,也能和你……” 池硯想說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但是對于有過親人去世的人,便尤其不會將一個死字掛在嘴邊,甚至覺得這個字眼太過沉重,只要一想起,心情就會變得無比低沉。 “師兄,謝謝你為我這么著想?!卞屏_也不喜歡說出死這個字,不過對于池硯說的那些話,她倒是覺得確實應該引起注意。 在現(xiàn)代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一些心理病態(tài)的人,他們不知道事情的經(jīng)過,隨便被人煽動幾下,就做出毫無理智的事情,比如人rou搜索、恐嚇等等。 有了池硯之前為她受傷這件事,妣云羅對他的話倒是能聽進去一些,不過當池硯把趙鑫的背景說給她聽,甚至連他貪墨這種事的證據(jù)都拿到手里了,她便不由深思。 他知道得這么多,那么刺殺這件事,就真的避不開,沒有更好的辦法? 妣云羅私下想了一整個冬天,但還是忍不住懷疑:池硯是否是故意這樣做,可是又覺得沒有人真的傻到為了得到一個人的心,故意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師兄,你說喜歡上一個不喜歡你的人,是否為了得到她,會有人愿意故意用生命為代價,去感動她,去令她覺得虧欠,進而離不開你?!?/br> 妣云羅很想和池硯解釋,什么是道德綁架,也很想告訴他,如果不是她情愿,不喜歡他,就算他這樣做,該拒絕的時候,她依然會拒絕。 妣云羅意有所指的話,飽含試探的語氣,令池硯心里生出一股徹骨的寒意,尤其是“喜歡上一個不喜歡你的人”這幾個字,令心臟徒然瑟縮了一下,生出一股刺痛之感。 “小師妹,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nbsp;池硯眨了眼睛,神色認真道:“救了小師妹那天,著實是個意外,我只是身手比常人好一點,所以反應快了一些?!?/br> 妣云羅黑亮的眼睛靜靜地盯著池硯一會兒,知道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實話,不由莞爾一笑,接著便道:“那天的師兄為了我身中三箭,我實在無以為報,所以我許你那個諾言,真的什么都能提,你千萬別和我客氣?!?/br> 什么都能提幾個字被妣云羅咬得很重,暗含著一股誘惑之意,有些低沉,池硯耳朵一麻,心跳驀然加快,很想說,那你也像我愛你一樣愛上我,可他心里卻無比清楚,什么都能辦到,但唯獨這件事,不可能,所以他只微微一笑道:“我們本就是同門師兄妹,保護你是應該的?!?/br> “……” 池硯這是打算死不承認。妣云羅反正也想好了兩清的辦法,所以也沒有過多糾纏,只叮囑道:“那你明天去垓下學宮以及涂畔宮兩個地方小心些?!?/br> “嗯?!背爻幑郧傻攸c了點頭,妣云羅又道:“你去涂畔宮難免遇到趙鑫,記得千萬不要生氣,這次他散播謠言,對于我來說,可是求仁得仁?!?/br> 池硯聽了妣云羅的話,眼皮子一下子掀起。 “小師妹,你樣縱火,就不怕這流言像被風吹過一樣,熊熊燃燒到無法控制的地步,最后傷到自己。” “師兄是說玩火自焚么,這也是我想要告訴你的事情?!卞屏_聲音徒然增大道:“一個惡人,她做的壞事再多,但只要人們心里接受以后,她就是再多做一件,也無所謂,甚至只要做一件好事,他們就會覺得她洗心革面了,可是若是一個沒有任何污點的人,他的身上只要出現(xiàn)一點瑕疵,就會遭到世人譴責,并且絕不會包容他?!?/br> 池硯選擇的是白蓮花的人設,做好了,便讓世人都覺得他是個風光月霽的君子,任何人都可能干壞事,唯獨他不會。 而妣云羅的正好相反,只要一有壞事,必然有人想到她,并且最近這種效果尤其明顯,比如,那家孕婦難產了,大家都會覺得這是由于她這個妖孽在作祟。 如今他們兩人走在連個極端,待在一起,必然有一方會受到傷害。 “師兄,我覺得你真的應該裝作和我沒有絲毫關系,最好讓人誤以為你被我這個妖女狠狠拋棄了?!卞屏_覺得這不過是權宜之計,作為一個理智成熟的人,尤其是池硯這個日后要成為晉相的人,應該立馬點頭答應,但是池硯卻蹙起眉毛,嘴角輕輕抿起。 他才不要被拋棄,就算她被世人詬罵,他也要和她綁在一起。 妣云羅沒談過戀愛,十分不能理解那種因為戀愛,就理智全無的人,她瞅著池硯,不禁好奇道:“師兄,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其實我覺得我們兩人心思重,不適合在一起?!?/br> “小師妹,喜歡一個人,就會喜歡她的全部?!背爻幠曋屏_道:“對于心愛之人,放在心上珍惜還來不及,又怎么會算計,所以我對小師妹,一直都十分坦誠。” “師兄,你待我如此真心,我……”妣云羅面上浮現(xiàn)一絲感動,心里想到坦誠而已,忽然一動,接著便忽然垂下眼簾,面色十分難看,咬緊牙關道:“我……我真的當不起。因為從前為了生存,我和王兄之間真的有發(fā)生過關系。我這樣骯臟不堪的人,不配得到你那么純潔的愛……因而即使是這樣,你也愿意接受我么?” 池硯聽到妣云羅的話,臉色一瞬間煞白無比。 “小師妹,你……你就算是要拒絕我,也莫要拿自己開這種玩笑?!?/br> 妣云羅并未回話,只是一步一步的靠近池硯,然后彎下腰來,用雙手捧住池硯的臉,對著他的嘴唇便吻了下去。 她在他的唇齒之間輾轉,吮吸,舌頭宛如靈活的蛇一樣,在他的口腔舞動著,令被吻得猝不及防的池硯亂了心智。 “師兄,有哪一個未經(jīng)人事的少女,會如同我這般熟練?” 身上涌上來的熱度尚未退卻,但卻立馬被淋了冰渣,將池硯的整顆心凍結起來。 “小師妹,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會信?!背爻幷麄€宛如溺水之人一樣,不停的喘息著,額頭上冷汗岑岑。 “我知道,你這是想趕我走,我走便是,但是這種玩笑話,除了我,你且莫再同任何人提及?!背爻幟偷貜恼酒饋?,身形有些顫抖的向外走去。 妣云羅望著宛若飽受風雨摧殘的小白花池硯,心里有過一絲不忍。 對于池硯的喜歡,她始終不敢確認,故而拿她和晉晟王的事情來試探,沒想到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他居然都還那么固執(zhí),這不由令她確信了一件事,他真的是為了讓她喜歡他,拿自己的性命算計她。 這種死不承認,死裝到底魄力和精神,真的令她都不由為之動容,心情復雜無比,只是也沒那么容易心軟。 * 這邊,池硯出了南莊,便立馬派人守著周圍,尤其防范別人放火,而他自己確實被妣云羅嚇的心悸,但最后,他還是選擇了相信。 小師妹她經(jīng)營各種營生,還控制造鐵,完全可以用自己的計謀,來贏得晉晟王的信任,絕不會通過那種屈辱的方式。 池硯定下心神來之后,并不打算放棄,只是卻不得作出妥協(xié),搬出南莊。 他真怕小師妹嘴里再吐出什么驚人的話語,令他心魂失守,再也裝不下去。 這日,或許是先前被妣云羅那波刺激過了頭,所以當池硯從垓下學宮出來,遇上葛新時,心情竟然格外的平和,簡直一點波動也沒有。 “池兄,相逢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去酒樓喝一杯?!?/br> “嗯?!背爻廃c了點頭。 等上了酒樓,葛新叫了幾個小菜,一壺小酒,還有一疊花生米,像是要等著看什么好戲一樣。 池硯不動聲色地坐在一旁,等了一會兒,隔壁忽然有一幫書生忽然吵鬧了起來。 “我等的聯(lián)名書送上去好些時日了,竟然一點回應也沒有,看來那妖女蠱惑人心的段數(shù)不一般呀?!?/br> “不行,我們不能就這樣罷休,否則我大晉怕是要如同那殷商一般,必將亡國呀!” “噓,你們不要腦袋了,小點聲?!逼渲杏幸粋€身穿白色士子服的人,忽然向著池硯這邊看了一眼,然后指了指道。 “你們看見那個人了么?他乃是無窮冠的得主,我大晉第一美男才子,師從令伊郗哲,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世家貴女都紛紛追求他,可是他呢……聽說他心心念念著那個妖女,前次有人為民除害,刺殺那妖女,他連命都不要,替她擋了三箭,我看只怕已經(jīng)深重那妖女的妖術,所以我們還是別說了,免得他回去通報?!?/br> “嗤——,難道我會怕那妖女不成。她處心積慮,收刮民脂民膏,就是為了修建涂畔宮,安逸享樂……” 那幾個人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池硯端著酒杯,垂下眼簾,細細思索著。 葛新見了他這副樣子,轉動了一下眼眸,試探了一句道:“子墨,大丈夫何患無妻,七公主那樣的女子,不過美在皮囊,內里卻骯臟不堪,你且末太傷心了。” 葛新放出晉晟王與妣云羅□□的消息,便一直等著池硯看清那個女人的面目,直到近些日,他的人來報,池硯一個人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一樣,獨自一個人從南莊出來了,之后就再也沒回去。 自己心愛的女人同兄長□□,這種事情任何一個男人都忍受不了,葛新這么想著,不由心里有些得意,暗暗用雙眼去瞅池硯的表情。 見他一副不堪受辱,五指緊握的模樣,心想果然如他算計那樣,于是慨然而嘆道:“此事,世人皆言是七公主之過,將她比做妲己之流,但在下我卻不這么看。自古只有賢明的君主,才能恪守本性,將國家黎民放在前頭,咱們的大王他……,” 葛新仰頭長嘆了一聲道:“縱使沒有七公主,可是整個大晉宮內,卻也是一片內斗,大晉想要發(fā)展,只怕非得要等馮妃與黎后掙出個一二,如此一來,我等有識之士,豈不是要被耽擱。” 他說著,看了池硯一眼,見他面色微動,又滿含羨艷之色道:“我聽說廖國的君王卻是個禮賢下士之人,知人善用,從不被后宮之人左右,如今他正求賢若渴,四處招募良才,池兄你才富五車,德智有加,何不?” 池硯靜靜地聽著廖遠說完,接著嘴角微微向上翹起,面帶含蓄矜貴的笑容道:“廖武王確實雄韜偉略,令人欽佩,只是他身邊已經(jīng)有岑許了,他如同那耀眼的天日一般,遮得星月無光,池某過去,亦不過是過江之鯽,泯然于眾。” 說著無意,聽著有心。葛新為了廖武王潛伏在各國,為他網(wǎng)絡人才,岑許就是他發(fā)現(xiàn),并舉薦給廖武王。 這些年,遠看岑許混得如日中天,聲名遠播,而他葛新四處奔波,殫精竭慮,自認功勞并不輸給他,但如今卻依舊籍籍無名。 想到這里,他心中便有一股不平之氣。 “池兄,以我之見,你之大才,絲毫不輸于岑許,又有何懼?” “池某于國于家未有半分建樹,如何敢同左丞岑許相比,實在愧不敢當,葛兄謬贊了。”池硯語氣謙遜,渾身卻散發(fā)著自信的氣息。 葛新見他這樣端雅,不由更添好感,尤其是對比有些恃才傲物的岑許來說,池硯當真是君子如玉。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的評論都很中肯。 我每天都有盡力去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寫,努力去寫好它。希望對得起一直陪伴我的讀者們。 第55章 池硯告別葛新之后,想到那幫士人,眼睛瞇了一下,略一思索,便去了涂畔宮,不過在這之前,他讓人遞了一個消息給崔俊遠。 * 傍晚,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涂畔宮這里的管事已經(jīng)離開,只有一些守衛(wèi)在這里。 池硯來到這里,站在背陰處,等了一會兒,果然見到了白天那群士人,他們領頭在前,身后帶著好幾百人過來,他們手里拿著棍子,上去便把幾十個守衛(wèi)揍了,并綁了起來。 “大家伙,這涂畔宮就是供那妖女享樂之地,我們一把火燒了它。” “對,燒了它?!?/br> “燒了。” 池硯尋聲音望去,見帶頭的人中,有一個竟然是一韶氏嫡系最小的子弟韶云。 韶家?他不由玩味地勾起嘴角,等見著他們點了火把,正在往涂畔宮主樓四周倒油的時候,他眸光一動,便從暗處緩緩走了出來。 “各位兄臺,這涂畔宮不過是一個死物,你們燒毀它,不也是浪費了匠人的心血,還是不要莽撞的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