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修說：“起來，老師在喊你?！?/br>
    謝薔微微皺眉，仿佛想醒過來，但藥物副作用讓她整個人昏昏沉沉，眼皮子好不容易掙開一道縫隙，又闔了回去。

    她在睡夢中無意識地輕喚：“明修?！?/br>
    柳明修轉(zhuǎn)筆的動作停下。

    謝薔腦袋一偏，整張臉埋進臂彎，仿佛鬧情緒的小孩子，嘟嘟噥噥地喊：“明修……”

    “……”

    柳明修有幾秒晃神。

    一瞬之間，仿佛回到兩年前，他們剛開始談戀愛的時候。

    謝薔脾氣不好，這點柳明修是知道的。

    兩個同樣驕傲的人在一起，注定要比一般情侶過得坎坷。

    每天拌嘴、吵架、互不相讓，一言不合就動手鬧騰……柳明修有時候也會懷疑，明明身邊愿意乖乖巧巧地圍著他打轉(zhuǎn)，任憑他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女生那么多，他為什么偏偏看上謝薔這樣的。

    脾氣又臭又硬，像臭水溝里撈起來的石頭，一言不合就頂他的肺，要她服個軟比登天還難。

    可他記得很清楚，有一次謝薔生病，夜里鬧騰不肯睡覺，他就一直抱著她，半夜迷糊夢中，聽見她輕輕軟軟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喚他的名字。

    “明修……”

    柳明修回過神來。

    謝薔依然蜷在自己的臂彎里，睡得并不安穩(wěn)，卻沒有醒。

    覆在下眼瞼的長睫微微顫動，無意識在呢喃他的名字。

    柳明修心頭某處忽地就變得柔軟。

    他靠過去，掌心覆在她的后背，如同安撫一個鬧脾氣的孩子。

    “怎么了，嗯？不舒服嗎？”

    “我不想起床……”謝薔朦朧地應(yīng)著，鼻音低低的，有點撒嬌的意味。

    “……”

    柳明修神色一暗，磨了磨后牙。

    臺上英語老師又喊了一遍：“謝薔同學(xué)？謝薔同學(xué)在哪里……”

    柳明修想也不想，站起身道：“我替她答吧?！?/br>
    老師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噢，是柳明修同學(xué)的同桌啊。”

    “嗯。”柳明修淡淡地應(yīng)，心不在焉地翻開試卷，耳邊一直回繞著那道嬌嬌軟軟的輕喚。

    他答完問題，又補充一句：“對了老師，下次喊她的時候小聲一點，她在睡覺，不要吵醒她?！?/br>
    老師：“……”

    老師：？？？？

    一直到下課鈴聲打響，謝薔都沒醒來。

    謝薔第一天到校，出于她在長松的名氣，雖然古典樂圈子很小，絕大多數(shù)的人可能連大提琴有幾根弦都搞不清楚，但這并不妨礙男生們想跟風(fēng)一睹女神風(fēng)采的心態(tài)。

    放學(xué)時間，校園由寂靜恢復(fù)喧鬧，走廊外圍滿了各年級慕名而來的男生。

    他們的位置靠近窗邊，柳明修抬頭就看見外面烏泱泱擁擠的人頭，還有直接拿出手機拍照的。

    柳明修繃著臉，“看什么？誰允許你們看了？”

    柳明修伸手一扯，把窗簾拉上。

    一群男生又涌到班門口。

    “謝薔在這個班？”

    “哪個是她？”

    “喏，就趴在桌上睡覺的那個?！?/br>
    “哇，女神連睡覺的樣子都好美……”

    ……

    柳明修心頭煩躁莫名，索性脫下外套，把謝薔整個人裹了個嚴(yán)實。

    眼看連女神半根頭發(fā)絲兒和手指甲蓋都見不著了，外面的人才漸漸散去。

    柳明修拍拍她肩膀，輕聲道：“謝薔，醒醒，放學(xué)了?！?/br>
    謝薔嘴里咕噥了一聲，不悅地擰起眉，臉蛋兒扭過去，顯然還不想醒來。

    柳明修拿手背探了探她的額溫。

    沒發(fā)燒，應(yīng)該不是生病。

    他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想著她睡了一個下午，等下醒來肯定要找水喝，又去書包里翻她的水瓶。

    里面是空的。

    她從小被家里慣壞，什么事都有保姆阿姨照顧著，離開家去到外面，屬于那種連方便面調(diào)味包都不會拆，燒個熱水能把廚房炸掉，生存能力幾乎為零的生物。

    柳明修嘆了口氣，無奈搖搖頭，“這么大個人了也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br>
    柳明修站在走廊外打水，身后過來一個男生，迎面拋來個什么東西。

    “誒，這是你的嗎？”

    柳明修抬手接住，掌心攤開，里面躺著一枚草莓發(fā)圈。

    柳明修隔著衣服摸了摸自己小臂的位置，空蕩蕩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了。

    “是我的?！绷餍拚f。他把斷開的皮筋繩打了個結(jié)，重新系扎實了，束在自己小臂上，拿校服袖子遮住。

    男生表情豐富：“看不出來啊，你有這種癖好。還小草莓款式的呢。”

    柳明修轉(zhuǎn)身把出水口關(guān)上，擰好杯蓋，沒什么情緒地說：“少管閑事?！?/br>
    謝薔醒來時班上空無一人。

    傍晚六點半左右，夕陽斜照，除了校門口斷斷續(xù)續(xù)幾對結(jié)伴離開的學(xué)生，整座校園寂寥而空曠。

    從洛杉磯到南城，連續(xù)坐了十九個小時的飛機，外加藥物副作用，她整個人還處在精神恍惚中。

    謝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想喝水，卻發(fā)現(xiàn)書包里的水杯沒了。

    她翻來找去，怎么也找不到水杯的蹤影。

    謝薔擰眉。

    她明明記得自己是帶了水杯的。

    司機十幾分鐘前給她發(fā)了消息，說是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但今天路況不好，可能得晚一些到。

    謝薔算算時間，估計差不了多少。

    她收拾好書包離開，剛走到課室門口，聽見外面?zhèn)鱽韮傻朗煜さ穆曇簟?/br>
    柳明修也沒想到李伊那么鍥而不舍，在經(jīng)歷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咬舌自盡和長跪不起等威脅毫不奏效之后，還能頑強不屈地守到放學(xué)最后一分鐘，見不到他死不瞑目。

    但很顯然，柳明修并不適用于“好男怕女纏”“女追男隔層紗”等等耳熟能聞的俗話套路。

    當(dāng)李伊再次撲通跪在他面前，揪著他的褲腳上演苦情戲，柳明修對這個女生的厭惡已經(jīng)達到了空前頂峰。

    從小到大，圍在他身邊的女生太多，乖巧聽話的，任他指使的，千依百順的，算起來能圍著珠江繞上一整圈。

    女孩們千篇一律的漂亮，但他從不稀罕。

    李伊以為，只要有恒心，她一定能把自己和柳明修中間隔著的那層紗窗子捅破。

    可李伊不知道，柳明修于她而言不是一層薄薄的紗窗，而是一層鐵絲網(wǎng)，還是帶了十萬伏特的那種。

    李伊哭求地說：“你喜歡什么樣的你告訴我，我照著整還不行嗎？”

    柳明修從來不喜歡死纏爛打的女生，更不會因此產(chǎn)生絲毫憐憫。

    他語氣冷淡：“我不喜歡你，你整成林志玲也沒用?！?/br>
    李伊問：“你是不是喜歡上別的女生了？”

    “與你無關(guān)。”

    柳明修沒耐性和她糾纏下去，轉(zhuǎn)身往課室方向走。

    李伊故技重施，一陣飛跑過來，從身后抱住他。

    柳明修眉心深擰，只覺得惡心。

    “松開?！彼娴?。

    “我不！”李伊哭叫著，“明修，我是真的愛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和你結(jié)婚，為你生孩子！”

    “你他媽做夢?！?/br>
    柳明修還沒來及把李伊的手掰開，前面課室里走出來一個人影。

    謝薔單肩掛著書包，倚在門邊，冷眼看著面前兩人。

    她距離得遠，沒聽見李伊那段心肝欲裂的表白和柳明修無情的拒絕，只看見李伊從后面沖上來抱住柳明修的那一幕，并且隱約聽見李伊哭嚎著說：

    ——“我為你生了個孩子！?。?！”

    謝薔冷笑：“柳明修，你以前不是有潔癖嗎？不是別的女生碰你一下你都覺得惡心嗎？怎么我離開兩年，你都能進化到和別的女生生孩子的地步了？”

    “我是不是不該回來，妨礙著你了？”

    “要不然你不止能生一個孩子，你還能生一支足球隊?。俊?/br>
    謝薔一步步走近他，咬牙低聲地說，眼眶發(f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