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第116章 幫她一把 內書房在曲橋邊上,位于內外院交接的邊緣,一路過去,難免碰上來往當差的內宅下人,年紀大些的仆婦面上掌得住,年紀小些的丫鬟定力不足,借著行禮問好沒少偷偷打量單懷莎。 單懷莎似毫無所覺,頷首致意時神態(tài)自若笑容矜持,倒惹得錯身而過的內宅下人頻頻回頭,交頭接耳不知在小聲議論些什么。 念甘然看在眼里只做不知,望著內書房那棵冠蓋如云的梧桐樹開口道:“這樣冒然去內書房找徐大姑娘合適嗎?” “念meimei不必這樣小心。內書房雖是重地,但有姨母點頭,世子爺哪里會有二話?!眴螒焉熘罡嗜挥H熱笑答,“姨母膝下無女,孫兒輩又只有大姑娘一個姑娘家,疼我和疼大姑娘是一樣的。世子爺的內書房藏書豐富,我平日里沒少陪大姑娘借書借字帖,都是出入慣的?!?/br> 言語間就顯出她在靖國公府地位不同,尤其是在裴氏和徐月重心中份量不輕。 念甘然的大丫鬟不覺羨慕,反而疑惑:裴氏待單懷莎再好,也不可能屬意單懷莎做兒媳吧?連她都知道,高門選繼室的要求再低,也不至于低到選個毫無依靠和助力的孤女。單懷莎的出身和處境,還不如念家的庶女。 裴氏豈肯如此虧待徐月重? 偏念甘然說要來靖國公府探真假,見著裴氏卻只字不提市井流言,難道是顧忌單懷莎的名聲不好開口? 大丫鬟抬眼去看念甘然,見念甘然神色平靜地和單懷莎邊走邊聊,只得壓下疑惑上前,扶著念甘然跨進內書房。 “念大jiejie!”剛得了通傳的徐之珠噔噔跑出來,辛苦挑選的字帖也不管了,張手就扯著念甘然的袖口搖啊搖,“你是來給珠兒做新玩具的嗎?” 念甘然笑著道是呀,“往后幾天我得幫八皇子畫圖紙備材料,今兒順路過來問問大姑娘,正好順手一并做了?!?/br> 只有八皇子和她有新玩具! 徐之珠滿臉得意的笑,越發(fā)覺得溫柔大方的念甘然可親,甜甜道:“珠兒謝謝念大jiejie!” 單懷莎含笑看著,錯眼不見潛云,便問清風,“世子爺在書房里?念meimei頭一回登門,我?guī)頼eimei見一見世子爺才是正經禮數。” “頭先國公爺派人來請世子爺,世子爺由潛云服侍著往外書房去了?!鼻屣L恭敬道:“走前吩咐小的留下伺候,說多謝念大姑娘好意,萬沒有讓念大姑娘出力又出錢的道理,大姑娘想做什么需要什么東西,只管交待小的,走內書房的帳,讓小的安排人手去辦?!?/br> 這番話倒也無可厚非,可惜沒能見著徐月重。 單懷莎心下失望面上不顯,依舊笑道:“那就勞你招待念meimei了。姨母留了念meimei用晚膳,我先去廚房看看,免得廚房不知道念meimei的口味,一會兒再來接念meimei和大姑娘?!?/br> 她的好友能得裴氏留飯,是她的體面。 廚房人多口雜消息傳得最快,總要親自去轉一圈,讓府里上下都看清楚裴氏對她有多看重。 單懷莎心里這么想,臉上笑意越盛,由著清風躬身送出內書房。 念甘然一邊應和徐之珠五花八門的問題,一邊留心觀察清風的言行,收回視線無聲笑了笑:徐月重的小廝對單懷莎恭敬有余、親熱不足,不像有心奉承未來主母,倒像對待外人客人似的客氣有禮。 要說徐月重是為單懷莎而特意造就那段市井佳話,她可不信。 瞧清風的態(tài)度就知道,徐月重也和裴氏一樣不知情。 而那些偷偷打量單懷莎的內宅下人顯然聽說了什么,卻知情不上報,倒是有意思。 再看眼下她和徐之珠待的是內書房的一進,離最緊要的二進書房還隔著個另有下人把手的穿堂,內外界限分明得很,只能說徐月重疼女兒,許女兒出入不甚緊要的一進,和徐月重是否和裴氏一樣“疼”單懷莎可扯不上關系。 她都能窺一豹而知全貌,單懷莎那樣細心多思的性子,又身在靖國公府之中,只會比她看得更明白。 偏偏傳出那樣一段市井佳話。 背后真正的促成之人是誰,已經呼之欲出。 念甘然暗暗挑眉,斂去思緒專心聽徐之珠嘰嘰喳喳的要求,耐心指點徐之珠哪些不可行哪些可以修改,定下圖紙選定材料后,就列出單子交給清風,笑道:“只要照著我畫的圖紙來,東西并不難做。如果有什么疑問,或是哪里做得不趁手的,只管打發(fā)人來問我?!?/br> 說罷不等單懷莎來找,就牽起徐之珠道:“徐大姑娘挑了哪些字帖,不如拿去給靖國公夫人也瞧一瞧?” 小孩子好學,長輩總是高興的。 這是提醒徐之珠別光顧著討要新玩具,也要“哄”好裴氏,表明自己是有分寸又上進的好孩子。 徐之珠仰著小臉脆脆地應好,只覺念甘然和別人不同,不像那些壞jiejie們恨不得長在內書房堵她爹爹,此時見念甘然言行又體貼又干脆,越發(fā)肯和念甘然親近,反過來拽著念甘然往外走,“珠兒給念大jiejie帶路,祖母那里可多好吃的呢!” 念甘然點頭別過清風,干脆抱起走得磕磕絆絆的徐之珠,惹得徐之珠趴在她肩頭咯咯直笑。 清風先是驚奇徐之珠難得和人這樣親昵,再細看捏在手里的圖紙,又驚嘆地喃喃道:“這念大姑娘還真有兩把刷子!這些圖紙倒比那些經年的工匠畫得還細致精巧……” 裴氏不知清風如何驚嘆,一頓晚膳有愛孫、嬌客作陪,自然用得賓主盡歡。 因是臨時留飯,不好耽擱得太晚,裴氏刻意提前擺晚膳,念甘然主仆告辭時天色尚且亮著,車夫并不急著趕宵禁,念甘然亦是一臉閑適,大丫鬟覷著她的神色,忍不住問道:“姑娘特意走這一趟,怎么提也沒提外頭的流言?” 不好和裴氏說,也該私下提醒單懷莎才對??? 念甘然抬眼看向大丫鬟,不答反問,“靖國公府的下人中,有沒有你能搭上話的?” 大丫鬟不敢追問,聞言忙道:“大家都在朱門坊,別說主子們多有姻親關系,就連下人們也多是沾親帶故的。奴婢回頭仔細問一問,總能找出一兩個有干系能說上話的。” 說著試探道:“姑娘是不方便出面開這個口,才想著借下人的口提醒單姑娘一二?” 念甘然緩緩搖頭,“不是提醒單jiejie,而是提醒靖國公夫人。我頭一回上門,靖國公夫人就這樣熱情周到,徐大姑娘又那樣天真可愛,我總不能看著她們一直被蒙在鼓里。不過……” 不過還不到時候,總要讓那段市井佳話流傳得夠久夠廣,爆出來的殺傷力才大。 事情還沒發(fā)酵夠,她可不能剛開始就壞人好事。 念甘然沒有說出心中所想,徑直吩咐道:“你尋個有干系的下人先走動著,慢慢把我們聽到的話透出去,等……等七夕節(jié)吧,再讓那人把話遞到靖國公夫人身邊下人跟前去,權當我送靖國公夫人的過節(jié)禮。你仔細點辦,別把自己繞進去叫人察覺?!?/br> 自從念甘然開始打理大房生意起,大丫鬟就習慣了念甘然說一不二的口吻,聞言曉得這是要私下辦,不能讓人察覺和念家有關,一邊應下,一邊越發(fā)疑惑,“靖國公夫人若是知道了,定然不會坐視不理,為著徐世子和單姑娘的名聲,總得給個說法。姑娘這樣拐著彎地將事情捅到靖國公夫人跟前,是想暗地里幫單姑娘一把?” 在大丫鬟看來,不管結果如何,單懷莎都吃不了大虧,無論是做妻還是做妾,總是利大于弊。 念甘然笑道是啊,“我?guī)退话?,流言能不能真的成為佳話,就要看靖國公夫人和徐世子的意思了?,F在只是你我聽著蹊蹺,對號入座以為說的是單jiejie和徐世子,外頭那些不明內里的人,可還不知道那段佳話是沖著誰去的?!?/br> 大丫鬟見她似笑似嘆,不由愣愣點頭:所以念甘然的意思是,不僅要她將流言慢慢透出去,還要將流言里的人和事對上號,叫外頭人都聽明白說的是誰,坐實徐月重和單懷莎的“私情”后,再捅到裴氏跟前,好促成這段佳話? 大丫鬟心里的疑惑不減反增,一時覺得念甘然為了幫單懷莎,行事竟這樣謹慎隱秘,一時又覺得念甘然既然要幫單懷莎,何必藏著掖著不和單懷莎先通個氣,倒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雖然不解,卻不敢質疑念甘然的吩咐,只得拋開疑惑,靜下心盤算怎么辦好這件事兒。 等回到永嘉候府給于老夫人請過安后,大丫鬟就隨念甘然回了大房,吳氏見著晚歸的女兒滿臉都是笑,一番噓寒問暖后心疼道:“怪我沒用,幸虧你不像我,心里是個有成算的。于姑娘背靠椒房殿、單姑娘身后有靖國公府,你和她們多走動,我再沒有不放心的?!?/br> 念甘然心道她倒寧愿吳氏不放心,她怎么就攤上這么個只會自怨自艾的娘,心里不耐煩,面上笑著應是,“我出宮時姜貴妃賞了些玩意兒,靖國公夫人也給了些點心吃食,祖母那份剛才我已經親自送去了,剩下的母親分一分,明兒給各房送去,回頭再打點一份回禮,謝靖國公夫人今兒的招待才是?!?/br> 吳氏一向歡喜女兒能干,從來肯聽女兒的話,又見女兒自那天后再沒提過什么改嫁不改嫁的話,徹底放下疑慮,慈愛的笑容越發(fā)快慰,“你只管忙答應八皇子的活計去,這些小事我自會處理。倒是巧了,安安才打發(fā)人送了壇荔枝酒過來,你帶回來的這些正好做姐妹間的回禮?!?/br> 大丫鬟忙接過吳mama抱來的酒壇子,隨念甘然一起告退。 “六姑娘可真是轉性了,如今有什么好東西,竟還惦記著送給各位姑娘們?!贝笱诀呤蘸镁茐剞D,納罕道:“奴婢瞧了眼,那荔枝酒是魏家酒樓的招牌貨色,六姑娘怎么想起送這個?” 吳氏萬事不理,收了東西也不問緣由。 念甘然對吳氏只剩無語,隨口道:“既然幾房姐妹都送了,想必動靜不小,是個什么緣由你出去找人問一問,吳mama不知道,總有其他人知道。” 第117章 一池錦鯉 大丫鬟很快去而復返,見念甘然已經坐在燈下執(zhí)筆寫畫,心知念甘然沒做完事是不肯按著時辰就寢的,是以并不敢勸早些休息的話,只放輕手腳照舊沏了杯濃茶放到桌邊,這才低聲稟道:“原來是魏家酒樓接了訂單,備齊十壇荔枝酒才送上公主府。 公主府的管事mama徑直往榮華院送,拆開單子看才知道是送給六姑娘的。六姑娘也不知怎么了,對著擺了滿地的酒壇子樂了半天,一邊笑一邊隨口吩咐分送給幾位姑娘。頭先姑娘不在,大夫人就先代姑娘收著了。” 至于是念淺安自己訂的,還是誰訂了送給念淺安的,公主府那邊倒是沒傳出話來。 念甘然只想弄清楚緣由,根本懶得管究竟是誰花錢買的酒。 大丫鬟見她不在意,便湊趣道:“說來魏家酒樓這荔枝酒雖不精貴,但一氣能買來十壇卻不是有銀子就能成的。六姑娘貪嘴,倒叫幾位姑娘也跟著享口福?!?/br> 念甘然這才放下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她比別人更知道這荔枝酒的來歷,早猜出是魏明安的手筆,既然要做酒水招牌,自然是物以稀為貴,尋常人家散著斤兩買,富貴人家整壇子的買,且還限量,念淺安是仗著公主府的勢,把魏家酒樓一季的定量都掃空了? 這種小姑娘的蠻橫做派,她身處高門聽多了見慣了,一開始不屑現在則懶得置評。 而能引人爭搶,生意才算真紅火。 以前還需顧忌魏明安,現在不用怕打人眼,早前那些想頭倒是可以重新撿起來。 京城缺什么都不缺錢,酒水生意如果做得起來,堪稱暴利。 念甘然心里有了計較,收起給修改好的圖紙,攤開新賬本又是一陣寫畫,忽然筆尖一頓,沒頭沒腦地嘆道:“可惜了……” 桌邊伺候筆墨的大丫鬟難掩好奇道:“姑娘可惜什么呢?” 念甘然仿佛沒聽見,頭也不抬地重新落筆,依舊自言自語般喃喃道:“本來還想著單jiejie也不容易,有什么好生意可以拉拔單jiejie一把??上КF在傳出那樣的市井流言,倒是不好再和單jiejie合伙了……” 大丫鬟見她當自己不存在,又是尷尬又是氣餒,不敢再胡亂接話,只暗暗琢磨念甘然的話:拉拔單懷莎和市井流言并沒有沖突,有什么好可惜的? 大丫鬟越想越糊涂,再無人聲的屋內只剩燈臺偶爾爆出一聲輕響。 次日八皇子的大太監(jiān)照約定來取圖紙,又聽念甘然連材料都訂好了,倒是佩服念甘然即守諾又周到,且辦事效率高得驚人,少不得奉承幾句送上八皇子的賞,才回宮復命。 念甘然了卻一樁事,轉頭又搗騰起酒水來,剛有了點眉目,就接到單懷莎的請?zhí)?,說是徐之珠的新玩具做成了,請念甘然過府一聚。 單懷莎還沒正式除服,這樣正兒八經的下帖子請客倒是頭一回,不過理由說得過去,念甘然回帖應下,沒有多想。 吳氏知道后卻想得很多,“徐世子人才好家世好,偏是個鰥夫,我是舍不得你給人做填房的。倒是靖國公府旁支有幾位嫡出公子,靖國公夫人娘家也有幾位子侄,都在靖國公麾下做事,聽說人品出息都好。這次不像上次,算是正經登門做客,好在有兩日空余,還能緊著趕出兩身鮮亮的夏裝來……” 她真心愁女兒的親事,也習慣了凡事和女兒商量,只到底怕臊著女兒話說得半遮半掩,點出和靖國公府相關的幾位公子后,又提起椒房殿,“我瞧八皇子得了你的圖紙后,姜貴妃又另外賞了東西下來,對你很有些另眼相待。那天進宮,你和七皇女、八皇子想來處得不錯?” 念甘然又不傻,立即明白吳氏是隱晦地問四皇子。 別說她那天沒見著四皇子,就是見著了又如何? 也就吳氏這種沒見識的內宅婦人,才會覺得皇宮是好去處。 要不是姜貴妃得寵勢大,又有于海棠這層關系在,她才不會冒險和寵妃一系親近,好借勢幫襯大房,吳氏也不想想,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cao持外頭生意,沒權沒勢還指望著單打獨斗就能立得起來嗎? 永嘉候府靠不住,公主府的冷臉她不想貼,吳氏又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 念甘然險些沒忍住嗤笑出聲。 她才不會蠢到吊死在椒房殿一棵樹上。 只盼著哪天周皇后能得勢,隔壁現成有個和周皇后交好的公主嬸娘,棄貴妃就皇后簡直是必然的。 椒房殿不過是暫時的依靠罷了。 她早就不指望吳氏能拎得清,強忍著不耐煩,只說八皇子如何聰慧如何好學,只當沒聽懂吳氏的試探。 吳氏見女兒說起八皇子沒完沒了,雖然無奈卻不好再深說,更無法明說要女兒一個姑娘家自己去留意、親近那些皇子、公子,只得安慰自己女兒向來懂事有分寸,她提過一嘴表明意思就夠了,便轉口道:“既然姜貴妃和靖國公夫人看得上你的手藝,你就多用心走動,也是你做晚輩的孝心?!?/br> 念甘然對吳氏徹底無語,一邊再次腹誹她怎么就攤上這么個娘,一邊左耳進右耳出地虛應著。 吳氏對女兒的乖巧很滿意,一時聽外頭有些吵鬧,才偏頭問,“怎么回事?” 吳mama招來小丫鬟問過,轉進屋里納罕道:“說是六皇子來了,好大一副陣仗也不知抬了什么進公主府,徑直往公主府的花園去了,一路招搖得很,才引得下人們都趕著去看熱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