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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攝政王在線閱讀 - 第63節(jié)

第63節(jié)

    他一看王修又跪下了。烏泱泱跪那么多人,大概王修不好獨(dú)自站著,攝政王只好道:“都起來吧?!?/br>
    曾芝龍漂亮的眼睛仿佛湖面映著蠟燭一片火海,盈盈而動。攝政王太高,他得抬著眼睛往上看他。十二衛(wèi),京營,山東兵,權(quán)傾天下為所欲為的王者——滔天的欲`望和野心足夠點燃一個人的血脈,曾芝龍笑起來。

    “精彩,真精彩。”

    第90章

    攝政王恨自己的父親。這種恨意攝政王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曾芝龍默默地看著攝政王把宮內(nèi)搜出來的吸食烏香甚至只是普通煙葉的煙筒全部砸爛。曾芝龍看到一個扁扁的煙筒上的銘文,“延昌”,景廟的年號。中原的貴人會起名字,鴉片叫“烏香”,既然帶個香字,攝政王就要把烏香扔進(jìn)最污穢之地。

    其他人看不出來,或者不敢往那里想。曾芝龍只是垂首站著,曾森站在他身邊,仰臉看父親。

    這孩子現(xiàn)在除了一對眼睛,跟曾芝龍不大像。曾芝龍是個標(biāo)致的尖臉,曾森臉蛋圓嘟嘟,奶rou都沒退掉。曾芝龍偶爾好奇自己小時候是不是也是這么粉圓圓的,居然看著挺可愛。父子這回事兒。曾芝龍對曾森,笑一下。

    李奉恕回魯王府,一晚上沒睡,坐在書房發(fā)呆。王修端著上次小鹿大夫留下的藥粉輕輕推開門,看見燭火下坐著的攝政王。王修溫聲嗔道:“你看你的臉?!?/br>
    李奉恕臉上被太后指甲刮了幾條血道子,王修用干凈帕子沾涼開水給他擦臉,李奉恕就是不吭聲。李奉恕不吭聲,王修也沒說話。燭火溫柔地映著王修修長的手指,泛出皮膚的光澤。王修擰開藥粉瓶的塞子,一股清涼的香氣幽幽散開。

    王修去問了鹿太醫(yī),鹿太醫(yī)臉色蒼白,嘴唇抖著,叮囑殿下這兩天別見風(fēng),清理過傷口也別再沾水。王修道謝,鹿太醫(yī)卻拉住王修:“王都事,烏香……”

    王修搖搖頭,無奈地笑笑。鹿太醫(yī)自然知道王都事絕對不干忤逆攝政王的事情,所有的烏香,想也別想。

    鹿太醫(yī)不知道,王修也不會解釋,李奉恕對于烏香滔天的恨意和恐懼。在山東時李奉恕從來不說京城的事,高大沉默的少年人只給自己親娘燒紙。返京之后,朝野戴孝不能唱戲,王修買了幾本有關(guān)驕橫跋扈欺男霸女的“潞王”被各位青天大老爺鍘死的戲詞,王修看得想笑。所有戲倒是都說,潞王少年時被“先帝”教子,打得慘。戲詞寫得煽動,描述先帝教育嚴(yán)厲,罰跪,上腳踹,掄棒子。寫戲的人寫得活靈活現(xiàn),也許有認(rèn)識的人在宮里當(dāng)差,“先帝”脾氣上來拳打腳踢寫得栩栩如生,簡直音容宛在。也有說天家龍子這么挨打是不是過了的。

    “潞王”的遭遇讓人覺得夸大,真正的“魯王”倒是真都挨過。

    成廟以前有沒有挨過景廟的打,王修沒敢問。

    “他讓人把煙筒烏香都封起來,沒動?!崩罘钏】偹忝俺鲆痪洹!八笔侵赋蓮R,李奉恕死了的大哥李奉恪。王修表情溫和地看李奉恕,李奉恕嘟囔:“他留著就是等著讓我砸呢。他自己不敢。不是東西?!?/br>
    王修不管那么多,摟住李奉恕的脖子:“干得好?!?/br>
    李奉恕沉默半天:“宗政也是他留給我的?!?/br>
    “嗯。”

    李奉恕在山東和誰都不結(jié)交,宗政鳶單騎上門,扛了自己釀的梨花白來拼酒,結(jié)果被李奉恕喝得抱著門庭立柱嚎啕大哭說想自己奶奶。

    王修笑笑,摸摸李奉恕的頭發(fā),拉拉他的耳朵,心里默默念:摸摸毛,嚇不著。老李現(xiàn)在這狀態(tài)是有點后怕了,毀壞先人遺物,不敬神,不知道要被怎么參。

    廊下傳來宗政鳶的聲音,大說大笑的無法無天,大概是出城找周烈打架回來晚了。一聽他的笑聲,王修心里踏實。

    “大不了就回山東,大門一關(guān),誰都不理?!蓖跣薇е罘钏u晃,“你種蔥,我去賣?!?/br>
    攝政王夜里在紫禁城大發(fā)雷霆第二天天還沒亮就傳開了。魯王殿下把煉丹爐踹倒,砸爛煙筒,銷毀烏香,亂棍打走念經(jīng)的和尚道士,全都是壯舉。吃煙這陣風(fēng),這幾年很快從東南刮進(jìn)京城。廣州富,杭州浪,蘇州狂,哪里比得上京城吃皇糧。頂級的貴人們覺得“烏香”新奇,不吃煙也要置辦一套煙筒,以備攀比時使用。烏香比黃金貴,但值得。一口就能讓人騰云駕霧,羽化登仙。窮一點的吃不起烏香,也有旱煙葉子,抽一口,吞云吐霧,虛擬地成一回仙。有些大醫(yī)家說煙草祛濕壯陽御寒,是神藥,百利無一害。不管如何,從上到下,從貴到貧,所有人都無法理解攝政王到底為什么發(fā)火。

    后來不知道什么人扎在人堆里恍然大悟:“哦,煙,燕,吃煙可不就是吃燕?皇帝陛下是燕王一脈,可不要避諱?”

    人們總算找了個可信的理由,一哄而散。

    王修輕輕嘆氣。他吩咐馬車:“走吧。”

    車夫輕聲道:“先生莫生氣,無知小民,慣會亂編排?!?/br>
    王修坐在馬車?yán)?,捻著手上套著的皮手套。這手套原是老李的,王修戴著,當(dāng)作某種上戰(zhàn)場的披掛。他緩緩道:“我生什么氣,吃煙,吃燕,現(xiàn)成幫老李找了個理由么?!?/br>
    王修坐在馬車?yán)锘斡?,腦子里全是李奉恕站在欽安殿前,真武大帝之下的樣子。子不語怪力亂神,孔老夫子只說不愿意談?wù)?,也沒認(rèn)定就沒有。王修多多少少有點信則有,他有點相信冥冥之中的因緣際會。

    李奉恕,終究會成為他該成為的。

    馬車搖晃許久,車夫道:“先生,到了?!?/br>
    王修被車夫攙著下馬車,一抬頭正是李奉恕名下一個院子。不大,兩進(jìn),不知道拿來做什么就一直擱著。門臉兒低眉順眼,老老實實趴在胡同里,誰都不知道這是攝政王的別業(yè)。

    一進(jìn)門,赫赫錦衣衛(wèi)的威儀晃人眼。院子里錦衣衛(wèi)親自層層把守,趕車的車夫一揭草帽,正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司謙。司謙前頭引路,王修在后面跟著。

    “土默特探子自稱蘇赫,自從得您的吩咐,就把他轉(zhuǎn)移到這里,派得力的人日夜看守,不出岔子?!?/br>
    王修感激:“司指揮多費(fèi)心?!?/br>
    司謙微微一躬身:“不敢?!比缓蟾纱嗬渫顺稣?,守在門口。

    蘇赫正在吃早飯,用饅頭把稀粥碗底擦干凈,塞進(jìn)口中:“年輕人,你又來了。”

    王修微微一笑:“最近過得好嗎?”

    蘇赫一抹嘴:“過得很好。你的人站滿院子,其實不必。過得好,我還不想走呢?!?/br>
    王修坐在他對面:“咱們聊聊天?!?/br>
    蘇赫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贊許。年輕人很有進(jìn)步,比當(dāng)初在牢里見他的時候更沉穩(wěn),眼神更犀利。有同行指點過他了。天氣漸暖,年輕人雙手戴著手套,十分高級的皮子,平滑反光,仿佛鐵鑄。

    蘇赫笑:“聊什么?”

    王修神情誠懇:“聊聊草原風(fēng)物。”

    蘇赫點頭:“是該聊這個,要不然,怎么做生意?!?/br>
    王修微微一笑:“沒說要開互市?!?/br>
    蘇赫爽快:“也對,不急?!?/br>
    攝政王的臉不能見風(fēng),不去上朝,把曾芝龍召進(jìn)魯王府。曾芝龍還是那副泰西打扮,并不曾換過衣服。魯王府上下早被王修的打扮鍛煉出來,看見曾芝龍穿得怪,也沒怎么驚訝。曾芝龍自己倒是有點詫異,他進(jìn)魯王府,并沒有人特意要他解佩劍,他就佩著劍,被大奉承引著一路往魯王書房走。

    謝過大奉承,曾芝龍推開書房門。

    英武的攝政王低頭看書??帐幨幍臅筷柟獬ǔ亮?,攝政王仿佛是坐在天上神殿中,凌駕眾神。

    ……可惜臉上被太后一巴掌抽了四道血痕。上過藥了,一晚上之后不知道為什么更加明顯,連帶著半邊臉都有點腫,左右臉不對稱。曾芝龍沒打算忍,直接笑出聲。

    李奉恕看他一眼,面上沒表情。書桌上擺著幾桿煙槍,宮里搜出來的,一樣他留了一枝。他一偏下巴:“講一講。”

    曾芝龍總算想起攝政王的尊臉不能見風(fēng),于是進(jìn)屋關(guān)門,兩步走上前,高筒靴子踩著青磚響得干脆利落。

    “旱煙,大煙,不一樣的東西。旱煙是煙葉,有些類似于茶葉。大煙,哦是烏香,那個是罌粟花的果子,需要熬煮提純。旱煙便宜,烏香貴。”曾芝龍口音改得神速,講話脆快流利,不似剛開始覲見的南腔北調(diào),讓攝政王暴躁。

    攝政王點點桌子:“有害無害?!?/br>
    “大醫(yī)生們都說旱煙祛濕防寒烏香安神順氣養(yǎng)心?!痹埪柤?。

    攝政王威嚴(yán)的眼神總算轉(zhuǎn)向曾芝龍,曾芝龍心里抑制不住發(fā)瘆。奇怪,為什么害怕?

    “孤找你來,是想問問,日久吸食旱煙烏香的,終究會怎么樣。”

    曾芝龍哀嘆自己在天津那一船烏香懸了:“……殿下知道的?!?/br>
    沉默半晌,攝政王咬牙切齒:“這些東西,怎么進(jìn)的大晏?!?/br>
    曾芝龍無心道:“神廟時來的。全世界的貨物和銀子滾滾涌進(jìn)大晏,煙葉和烏香當(dāng)然也來了。”

    李奉恕恍然想起,陳春耘似乎說過,神廟之前北京市場冬天只有白菜。神廟起北京海納四極八方,平民也吃得福建果子廣東魚。其實這是壯舉,應(yīng)該上史書。

    銀子,又是銀子。

    攝政王又聽見那種奔涌的聲音,滔滔的銀子把大晏推向斷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曾芝龍笑道:“早聽說殿下也想逐鹿大海。只是這煙草烏香,都是海上來的。尤其煙草和那些涌向大晏的銀子,還是一個老家吶?!?/br>
    曾芝龍似笑非笑的表情直直看著攝政王,他近距離地觀察這個煌煌帝國的掌權(quán)者。當(dāng)年那個神神叨叨的胖廚子告訴他,歷史上有名的帝王們都有特異功能,能看到前后三百年。那么你呢。曾芝龍盯著攝政王深邃如淵的眼睛,心里好奇。

    你,能看到前后多遠(yuǎn)?

    第91章

    事情并未如曾芝龍所愿,他被遺忘了。

    他去魯王府講煙葉與大煙,只去了一趟,攝政王便不再召他。他兒子在宮中伴駕,他進(jìn)宮,所遇見的官員也是和氣卻傲慢的,沒有什么應(yīng)付他的心思。金碧輝煌的宮殿威嚴(yán)地矗立在他面前,門并未關(guān),可是,他進(jìn)不去。

    曾芝龍是個不太容易被挫敗的人。他很努力地練習(xí)官話,結(jié)交官員,無濟(jì)于事。他無法融入。曾芝龍坐在燈火下面認(rèn)真地思考這個問題,一眼看到懸掛的著的長劍。

    有一個官員問他腰間配著的是什么,長針?他回答說泰西劍。那個官員笑一聲:哦。

    曾芝龍記得那個官員的笑容。

    新奇,以及,不屑。蠻夷的玩意兒,撮爾小國,知道什么叫兵器么。

    曾芝龍在燭火下拔出自己的劍。這把劍細(xì)窄而長,有非常華麗的護(hù)手,仿佛一條妖冶的毒蛇纏繞在手上。這總是讓人第一眼覺得它華而不實。實際上這種劍非常地沉,細(xì)長是為了刺擊,幾乎能穿透所有鎧甲。不光可以刺,也可以劈,充分地利用重心,砍骨削rou,所向披靡。

    他恐怕也是被劃到“蠻夷”里去了。他不被看作是晏人,是“非我族類”。

    曾芝龍握著自己這把被人輕蔑的劍,面沉如水。

    攝政王在紫禁城發(fā)作一通,著實嚇著皇帝陛下?;实鬯坪跆貏e容易受驚,一受驚就吃不下睡不好。曾森跟著他,臉色就沒那么難看。這幾日父親沒進(jìn)宮,曾森官話被迫進(jìn)步,非常嚴(yán)肅地守護(hù)著皇帝陛下,他認(rèn)為這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職責(zé)?;实郯胍箛樞眩吹酵脑难霭瞬娴?,心里便安慰。吃飯時有曾森這種胃口好的陪著,皇帝看著也開懷,能多用一些。

    皇帝吃東西很簡單,但曾森也發(fā)現(xiàn)一些特別的。比如,蔥絲卷大餅。蔥絲切得整整齊齊,卷在薄面餅中,小心翼翼沾上豆瓣醬,舉行儀式一樣咔嚓一啃。根據(jù)曾森的觀察,重點在最后一步,啃的時候,必須十分豪邁。

    曾森沒什么異議,跟著皇帝一起舉行這個啃餅的莊嚴(yán)儀式。富太監(jiān)立在旁邊,看見倆孩子啃個面餅卷蔥絲啃得張牙舞爪,想笑又必須忍著。

    空閑時皇帝問了張司印如何。富太監(jiān)平靜回答,還好,殿下沒使勁,只是有些骨裂,得休養(yǎng)一陣子。

    皇帝點點頭,讓富太監(jiān)兼著司印,掌管帝國玉璽大寶。

    富太監(jiān)心下卻顫抖。他沒見過單手能把人捏成那個樣子的。大本堂墻上現(xiàn)在還一處大坑,攝政王生用拳給砸出來的,墻皮全掉,露出磚胎。富太監(jiān)下意識活動活動脖子,決定把自己的原則貫徹到底,繼續(xù)小心翼翼,踏踏實實地……生存。

    這幾天沒見到攝政王,聽說在家養(yǎng)臉,富太監(jiān)心里松快一點。

    李奉恕最近心情還行。宮里清出來的烏香數(shù)量跟內(nèi)務(wù)府貢帳對得上,全部處理掉,一點沒留。周烈生平第一次沒接傳召就進(jìn)城,慌慌張張闖進(jìn)王府,一臉驚恐:“殿下呢?”

    王修一愣:“后院練槍呢?!?/br>
    周烈很茫然地一比劃:“練槍?”

    王修端著碗,眨眨眼:“吃早飯沒,一起吃吧。”

    周烈更迷惑:“不是說……重傷么……”

    王修蹙眉:“你這又聽誰說的?京中傳的?這幫閑嘴子,該收拾了!”

    周烈拍拍額頭:“壞了,沒有傳召就進(jìn)城了?!?/br>
    王修道:“行了行了?!?/br>
    攝政王在后院看白敬和宗政鳶對練長槍。白敬眼睛上還縛著黑紗,他似乎是習(xí)慣了,不愿拿下。宗政鳶看白敬斯斯文文白白凈凈,沒想到手勁這么狠,竟然敗了一回合。李奉恕大笑:“宗政你也有今天?!?/br>
    宗政鳶嘿嘿嘿:“輕敵了輕敵了,是我不對?!?/br>
    大奉承來報,周將軍來了。李奉恕臉一早起來就癢,盡量忍著不去撓:“沒吃早飯呢吧,讓他吃了再過來。周將軍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啊?!彪S即又想起,“伯雅沒見過樸重,我為你們引薦?!?/br>
    宗政鳶連忙湊上去,對白敬道:“我也有字,忘了告訴你,伐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