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吉利在心底回應(yīng)道。

    【你一定要表現(xiàn)得好像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異樣嗎？我不得不說，你的癖好愈發(fā)的低級了?！寇礁窭淅涞卣f道，【你正在惹惱希斯圖，他非常不高興——你搶了他的活兒?！?/br>
    沉默而龐大的影子無聲無息地浮現(xiàn)在維吉利意識中的另外一個角落。

    維吉利在現(xiàn)實中聳了聳肩膀——哪怕知道作為人格的另一部分，希斯圖并看不到他的動作。

    【哦，拜托，我們之間共享情緒，我當(dāng)然知道那個大個子有點兒不爽……好吧，是非常不爽。但是，你看，我只是覺得他還是有點兒太虛弱了，為什么不把自己剩下的那幾塊殘渣也送給紅鹿當(dāng)個零嘴呢？既然已經(jīng)變成這個模樣就不要在逞強(qiáng)了。順便說，如果只是做家務(wù)的話，我也可以做得很好。在這點上我還是有自信的?！?/br>
    “?！?/br>
    計時器適時響起，維吉利輕快地戴上了手套，用架子將高湯鍋里已經(jīng)被煮成紅彤彤的龍蝦取出來放在了切菜板上。

    “哇哦，完美?！?/br>
    他用指節(jié)敲了敲那滿身盔甲的小東西，發(fā)出了一聲稍顯夸張的咋舌聲。

    緊接著他便用小刀撬入龍蝦后頸處的甲殻之中，稍用些巧力，便將那肥厚，晶瑩，雪白而極為富有彈性的龍蝦腹rou取了出來。接下來他的動作也愈發(fā)熟練，沒有費多大力氣，更沒有浪費更多的時間，維吉利便像是專業(yè)的廚師那樣將龍蝦的rou和甲殻分離開。即便是以廚師界內(nèi)行人的角度來看，維吉利這一系列的cao作也稱得上是完美無瑕。

    【你看，我早就說過，我可以搞定這些的?！?/br>
    維吉利得意洋洋地在心底嘀咕。

    在他的意識中，之前還在芙格身后，已經(jīng)漸漸浮現(xiàn)出身形的希斯圖已經(jīng)不見了。但芙格的輪廓卻變得更加清晰了一些。

    【等等——】

    一陣不安的情緒掠過維吉利的意識，他有些驚訝的發(fā)現(xiàn)那不安來自于芙格。也正是因為這樣，維吉利破天荒地聽從了芙格接下來的吩咐。

    【你處理龍蝦的手法……算了，你先處理鉗子和腿部。】

    芙格說。

    維吉利非常輕松地見龍蝦那巨大的鉗rou和腿部那容易被人忽視卻分量十足的蝦rou取了出來，整齊地擺放在盤子上。在盤子的另一邊擺放著已經(jīng)變得空空蕩蕩的龍蝦殼，失去了內(nèi)容物但依舊完美，能完整地重新拼成一只威武鮮紅的龍蝦。

    【你的動作很快?！寇礁裾Z調(diào)微妙地說道。

    【那是當(dāng)然的，我說了我也許挺適合做個家庭主夫?！?/br>
    【手法非常的純熟，我敢說就算是專業(yè)的廚師里也很少有人能夠做得比你更好——但這也是問題的所在?！寇礁駛鬟f給維吉利的那種緊繃的情緒變得更加濃厚了一些。

    【所以？你在緊張什么？拜托，你今天給我的感覺可不太對勁。】維吉利在心底說道。

    即便只有意識形態(tài)，但維吉利莫名有種被芙格嚴(yán)厲打量的錯覺。

    【我覺得事情不太對，你剛才處理龍蝦的手法與希斯圖太相似了，不，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樣。】

    維吉利熬煮龍蝦醬汁的手頓了一下，他的瞳孔倏然縮小。

    不需要芙格再過多解釋，維吉利也能明白他的態(tài)度為什么會變得這么警惕——

    【你覺得這是……人格自融？】

    維吉利在心底低語道。

    芙格沉默了一會之后才回應(yīng)：【不，希斯圖還存在……】

    【可是他很虛弱?！?/br>
    維吉利關(guān)掉了火，他盯著盤子里冒著泡的奶黃色醬汁，呼吸有點兒快。

    【你應(yīng)該冷靜點，一切都還沒確定……我會想辦法搞清楚這是怎么回事的?！?/br>
    他聽到芙格的低語，然后皺起了眉頭。

    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開口繼續(xù)探究下去時，一股忽如其來的寒意襲擊了他。

    裝滿醬汁的銅盤被維吉利失手打翻在地，發(fā)出了一聲巨響，但維吉利卻壓根無暇顧及到廚房里的狼藉。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控制不住地發(fā)著抖。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感覺就像是頭顱里有一股壓力正在從眼球后方推擠著他那脆弱的視覺器官。

    在維吉利的視野里，一陣并不存在的白光迸發(fā)開來——

    “啊啊啊啊啊啊——”

    那感覺就像是要rou眼直視核彈的爆炸，過于強(qiáng)烈的光線和熱度仿佛能夠融化人的眼球。

    維吉利慘叫起來，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他很快就意識到白光并不來自于現(xiàn)實，而是來自于另外一個空間……連他也不敢過多窺探與逗留的不存在之地。

    只是一瞬間，維吉利的人格便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從rou體的主導(dǎo)地位脫離了。

    “嘔……”

    一聲干嘔從他的喉嚨里擠出來，一直到幾秒鐘之后，有著柔軟卷發(fā)和綠色眼眸的青年才像是癲癇患者一般探出顫抖不已的手，死死抓住了中島的邊緣。

    “該死的?！?/br>
    從他的嘴唇中溢出的一絲詛咒帶上了一絲英國腔。

    芙格頂替了忽然消失的維吉利，毫無緩沖地占據(jù)了這具身體。

    他以驚人的意志控制住顫抖不已的身體，然后便毫不猶豫地朝著房間沖去。

    是加爾文——

    剛才那種讓他毫無抵抗之力，幾乎快要讓維吉利瀕死的沖刷只可能來自于加爾文。而在這個星球上，恐怕也只有加爾文能夠引發(fā)這么強(qiáng)烈的，作用于靈魂的精神海嘯。

    而當(dāng)芙格踉踉蹌蹌，以這具身體能夠做到的最快速度沖到加爾文的房間前，再用肩膀撞開那輕飄飄的木門之后，他看見的卻只有空空蕩蕩的床鋪。

    “不。”

    芙格那總是沒有太多表情，幾乎像是戴了什么面具一般的臉上出現(xiàn)了裂縫。

    他猛然撲向空無一人的床鋪，羽絨枕頭上還有凹陷的痕跡，皺皺巴巴的被子還有帶著些許體溫的床單，無一不在證明就在不久前，這張床上還有人在甜美的酣睡。

    可就是這么短暫的一瞬間而已，加爾文不見了。

    在加爾文曾經(jīng)沉睡的位置，一股特殊的香氣縈繞不去。那并非是花香，果香，亦或者是人類熟悉而喜愛的任何一種香，而是一種像是閃電與月亮，巖漿與大海之類的東西交織在一起混合出來的氣味，它是極度干凈而又尖銳的，當(dāng)芙格聞到那一抹香氣時，他的鼻腔與肺部就像是被透明的刀子輕輕劃開一般刺痛起來。

    事情很糟糕。

    芙格盯著自己的手指，他接觸到床單的皮膚開始變黃，變硬，就像是被看不見的火焰灼燒了。

    【紅鹿……】

    芙格閉上眼睛，他強(qiáng)忍著那種仿佛源于靈魂內(nèi)部的恐懼，開始呼喚起那個人的名字。

    【接下來的事情應(yīng)該由你處理——我們得盡快找到加爾文?！?/br>
    【我想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會非常的危險?！?/br>
    【無論是對其他人……還是對他自己。】

    仿佛像是要印證芙格的低語一般，一根羽毛突兀地自從半空中徐徐落下……

    它的表面彌漫著一層霧氣一般的微光，如同陽光射過草坪上的灑水器是的，細(xì)小到rou眼無法分辨的水珠反射出七彩的虹光。

    它蕩蕩悠悠地飄落下來，在接觸到現(xiàn)實中的物體之后，便在須臾間破碎，消失。

    那股特殊的香味變得更加濃烈了。

    第132章

    凱瑟琳，降臨派的下級修女以及外圍成員，將自己那部年久失修的老福特開進(jìn)了車道。

    車庫的門嘎吱嘎吱艱難地向上提起，天色已暗，夕陽殘留的光線看上去是血紅的，它們照亮了車庫內(nèi)部那亂七八糟的雜物。

    凱瑟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后視鏡，鏡面反射出她的臉，是一張憔悴而冷酷的臉。

    有那么一剎那，凱瑟琳幾乎被后視鏡里出現(xiàn)的那雙冰冷的雙眼嚇到了——那雙眼睛更像是那種反社會人格或者恐怖分子會有的眼睛。

    但很快她便回過了神，她有些慌亂地從手包里找出了化妝鏡，這一次她在鏡子里看到的人依舊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模樣。

    她松了一口氣，順口嘀咕了一句“圣子在上”，但她很快就因為自己的這句話而嗤笑了一聲。

    哦，天啊，在那個教會里混久之后就連她這樣的人也難免染上一些奇怪的口頭禪。

    她在心底嘲諷地想道。

    不得不說，凱瑟琳作為一名低級降臨派修女是合格的，但這并不代表她真的就像是她在哄騙那些新教徒時所聲稱的那樣虔誠。事實上，凱瑟琳對于所謂的降臨派和那所謂的圣子從來都沒有任何信仰之心。

    在她看來，降臨派也好，圣子的神跡也好，還有他們?yōu)榱苏袛埿磐?，收斂他們的錢財和靈魂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一些該死的狗屁……但這些狗屁卻能幫她支付信用卡的賬單和那應(yīng)該下地獄的助學(xué)貸款。

    所以凱瑟琳相當(dāng)敬業(yè)地將虔誠的降臨派修女這個職位扮演了下去。

    “每個人都需要活下去?！?/br>
    凱瑟琳摸出了一根香煙咬在齒間，含糊地嘟囔道，就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

    夕陽已經(jīng)徹底地沉到了地平線之下，可凱瑟琳卻只是待在車?yán)镆桓桓鵁?。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她有點兒心慌意亂。

    是因為剛才她在鏡子里看到的那雙鑲嵌在自己臉上的冷酷眼睛，還是因為她在今天剛剛說服了一名年輕的單身mama帶著她的孩子住進(jìn)降臨派設(shè)立的姐妹之家？

    “那個孩子有著一頭漂亮的金頭發(fā)……”

    凱瑟琳忍不住喃喃自語，然后怔住。

    她已經(jīng)可以隱約察覺到，那孩子的金頭發(fā)對于她來說可能不是一件好事，那些隱藏在幕后的事情讓她有些不太舒服，但她還是強(qiáng)迫自己忽略掉那種不適的感覺。

    她與那對母女之間并沒有什么深厚的聯(lián)系，所以……即便真的有什么事情發(fā)生，那也不是她的責(zé)任。

    凱瑟琳想道。

    她指尖的煙已經(jīng)燃到了盡頭，差點兒燙傷她。

    “哦，他媽的——“

    刺痛讓凱瑟琳瞬間從那種混沌而沉重的情緒中清醒了過來。

    她用力抹了一把臉，想起自己幾秒鐘之前的想法，差點兒冷笑出聲。

    這個世界上的問題這么多，該負(fù)責(zé)的人也不應(yīng)該是她這樣為了賬單和信用卡疲于奔命的普通市民。

    這樣想之后凱瑟琳感覺好多了，她將車勉強(qiáng)停進(jìn)了車庫，然后抱著剛從超市買回來的日用品，有些狼狽地下了車走向房門。

    “咔嚓——”

    鑰匙滑入鎖孔，門非常順滑的打開了。

    凱瑟琳皺了皺眉頭，她隱約覺得有什么地方似乎一點兒不太對勁，卻又找不出端倪。

    而她的注意力很快也被另外的事情轉(zhuǎn)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