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加爾文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回應(yīng)對方。

    “你……”

    加爾文從未這樣茫然過。

    沙發(fā)上的那個男人有一張與里德一模一樣的臉。

    不，單純用一模一樣來形容似乎也有點兒不太恰當……他的五官和輪廓幾乎是用和里德一樣的模具制作出來的，但是任何一個人在看到他和里德的時候，都不會將兩個人弄混。

    因為他們兩個人在氣質(zhì)上是在是太不一樣了。

    那個男人看上去要比里德更加消瘦一些，眉眼間的韻味銳利而冰冷，一如他對外表現(xiàn)出來的極度理性和克制。如果是里德是危險到極點的野獸，那么這個男人便是異常鋒利的銀制手術(shù)刀。

    而加爾文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熟悉這種氣息，但他還是沒有辦法相信自己的判斷。

    “芙格？！”

    加爾文喃喃地喊出了男人的名字，他相信自己的表情現(xiàn)在看上去一定很蠢。

    因為在聽見加爾文的呼喚后，芙格的臉上竟然浮現(xiàn)出了一抹很淡的笑容。這讓如同機械一般冰冷的他瞬間多了一絲人類的氣息。

    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如此的匪夷所思，如夢似幻，但加爾文還是控制不住地死死盯著芙格，心跳快得幾乎要從胸腔里沖出來了。

    “是我?！?/br>
    芙格放下了手中的書，然后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加爾文注意到他比身邊的里德其實要高上一點兒，發(fā)色也不是里德的淺褐色，而是一種冷色調(diào)的黑。

    越是觀察，加爾文就越是可以注意到他與里德的不同。

    但就算是這樣，加爾文還是有一種自覺，他面前的這個男人確實就是芙格……若是里德不是多重人格患者，若芙格是一個真正的人類。

    那么，他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的。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加爾文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把這句話問出了口。

    他很確定，里德恐怕也跟自己有同樣的想法，他也確定了那就是芙格，不然的話早在那個男人走近的瞬間，里德應(yīng)該已經(jīng)直接對著芙格開了槍。

    “誰知道呢？當我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我們就在這里了——”

    另外一個活潑的聲音搶在芙格之前開口回答了加爾文的問話。

    加爾文猛然轉(zhuǎn)過頭，呆若木雞都看著從房間里里走出的那個男人。

    比里德和芙格要更加年輕的男青年同樣有著差不多的五官輪廓。只不過跟里德和芙格比起來，他有著春天綠葉一般的翠綠色眼眸，鼻梁上點綴著幾顆調(diào)皮的，甚至有些孩子氣的雀斑。他的頭發(fā)是卷曲的，柔軟得像是羊毛一樣，但那不是加爾文印象中的褐色，而是金燦燦的，沒有一絲雜色的金色。他顯得是那樣的甜美而天真，很容易就讓人想到蜂蜜和寶石。只有在他微笑的時候，唇邊笑容中那淡淡諷刺和狡詐氣息才會透露出些許危險來。

    “維吉利？”

    加爾文呆呆地喊出了自己那位甜蜜的小詐騙犯的名字。

    “等等……我是在做夢？”

    他徹底地暈頭轉(zhuǎn)向了。

    維吉利貪婪地凝視著加爾文，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看上去蠢蠢欲動，十分想要直接沖過來抱住加爾文。

    不過一旁臉色異常難看的里德還有眼神冰冷的芙格讓他不甘地留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就像是上帝還嫌加爾文在這一刻受到的刺激不夠深，另外一個身影慢慢從維吉利的身后走了出來。

    那是希斯圖。

    他是所有人中身材最高大的一個，從輪廓上來說也更加擁有異域風格，當然，他依然有著加爾文熟悉的五官，只不過他的膚色要比其他人深得多，是一種接近牛奶巧克力一般的淡褐色，他的頭發(fā)也是黑色的，但就像是野馬的鬃毛一樣絲毫沒有修飾，只是隨意地在腦后扎了一個馬尾。他的眼眸是褐色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和順從。

    一如既往的，他保持著沉默。

    當芙格，維吉利還有希斯圖都以自身的身體出現(xiàn)在加爾文面前之后，梅瑟的出現(xiàn)幾乎都是順理成章的了。

    加爾文呆滯地將視線往下移，一條高大到不可思議的純黑獵犬訓練有素地在芙格的腳邊坐了下來。它的皮毛光滑細密宛若綢緞一般緊緊的貼在肌rou結(jié)實的軀體上，不過有許多道縱橫交錯的手術(shù)疤痕破壞了它皮毛的完美，那對血紅的雙眼也讓它看上去頗為可怕。

    但加爾文知道它是一條非常好的狗狗。

    注意到加爾文的視線之后，它的尾巴歡快地在身后搖動起來。

    第197章

    一陣沉默降臨在病房里，不是舒適的沉默而是令人尷尬的那種。

    艾扎克凝視著喬伊斯那張嚴肅而成熟的臉，他沒有在后者臉上窺見任何玩笑或者調(diào)侃的意味。

    天啊，他竟然是認真的。

    艾扎克在自己內(nèi)心深處發(fā)出一陣痛苦的低語。

    “哦，你這個說法……很有趣?！?/br>
    艾扎克聽到自己的回答，每一個單詞聽上去都異常干澀。他希望自己的表情不要泄露出太多真實想法，但從喬伊斯接下來的回話來看，艾扎克的努力失敗了。

    “你覺得我說的這些話簡直是無稽之談，而站在你前面的這個人是一個臆想癥患者?！?/br>
    喬伊斯凝視著艾扎克的眼睛說道，他的聲音里沒有任何波動，以至于艾扎克竟然沒有辦法捕捉到他的任何情緒。

    “一般來說，會有這種想法很正常?！?/br>
    停頓了幾秒后，喬伊斯補充道。

    “我很抱歉，但是……超自然和心靈控制什么的……”

    艾扎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這聽上去確實有點兒……”

    “可笑?！?/br>
    喬伊斯為他補充完那個單詞。

    緊接著，他回過頭看了一眼病房的房門，從門后下面的陰影可以看出來韓依然守在門口。

    喬伊斯伸手拖過一把白色的廉價折疊塑料椅然后在艾扎克的病床邊坐了下來。

    然后他在艾扎克異常懷疑的視線中取出了自己的手機——艾扎克十分敏銳地注意到這只手機的外形相當老舊，也喬伊斯日常使用的那只手機完全不同。

    喬伊斯熟練地在那古老的手機中調(diào)出了密密麻麻的電子文檔，然后遞給了艾扎克。

    “……”

    艾扎克猶豫了一瞬間，他鬼使神差地接過了那只手機。

    最開始，艾扎克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文檔中呈現(xiàn)出來的那些事件和數(shù)據(jù)非常詳實，單從理論上來說充滿了可信度。但那些試驗的內(nèi)容卻又太過戲劇化，以至于這些文檔中敘述的事件仿佛更適合出現(xiàn)在好萊塢三流編劇的靈感記錄上而不是一名高級警故作神秘的古老手機里。

    “我的老天，超自然能力者的人工培育與后天激活？這種項目真的拿到了經(jīng)費？還有……你們在那些所謂的‘圣物’上收集了血液然后進行克??？”

    艾扎克必須非常努力才能讓自己的低語中不至于添上嘲諷的意味。

    “恕我直言，這些實驗記錄，簡直就像是……就像是在拍什么搞笑版的《侏羅紀公園》，唯一的區(qū)別就是至少那電影的編輯還知道讓科學家從琥珀中提取血液而你們——”

    艾扎克的嘀咕忽然戛然而止。

    他睜大了眼睛，震驚地看向手機屏幕上呈現(xiàn)出來的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的年代顯然已經(jīng)很久遠，但模糊不清的像素上呈現(xiàn)出來的卻是一張讓人完全無法忘記的臉。

    極致的美麗……極致的丑惡……

    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混雜地融合在那個人的臉上。

    不對，那或許不能說是一個“人”。

    那只是一個畸形的，勉強將自己的內(nèi)容物塞進人類皮囊內(nèi)部的某種特殊的生物。

    艾扎克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雖然與加爾文有著截然不同的外形，但作為一名與加爾文一起長大的警員，艾扎克還是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那玩意與加爾文在冥冥中顯現(xiàn)出來的特殊一致性。

    那種特殊的魅力與黑暗的吸引力……

    還有純凈而圣潔，令人無法自拔的眼睛。

    “‘天使’?！?/br>
    一直在觀察著艾扎克的喬伊斯在他身邊念出了那個單詞。在看到那張照片時，熟悉的戰(zhàn)栗與微微的寒意掠過喬伊斯的脊椎，然后被他以驚人意志力壓制下來。

    “當年……他們在羅馬尼亞的一家小教堂里找到了一只玻璃瓶，里頭盛放著的液體據(jù)說是幾百年前降臨在村莊里的‘天使’留下來的?！眴桃了沟穆曇羝骄彽卦诓》坷锲≈?，像是一個虛幻而可笑的噩夢的旁白。

    “最開始沒有人把那瓶所謂的‘天使之血’當真，他們收集而來的那些圣物上遍布著普通人類和動物，甚至是紅色顏料的痕跡。就像是你說的，那個試驗的計劃從一開始看上去就非常愚蠢。但是這瓶血液……”

    喬伊斯頓了頓，然后才繼續(xù)說下去。

    “是不一樣的?！?/br>
    艾扎克將文檔拉回了前面幾頁，他終于開始認真地，不帶一絲戲謔地看起了之前被自己認為是無稽之談的那些詳細的試驗報告。

    這些來自于幾十年前的文字，清楚地勾勒出一個注意撼動億萬人信仰的極秘試驗。

    那些來自于不明機構(gòu)的實驗人員在那瓶保存幾百年的“血液”發(fā)現(xiàn)了一種前所未有的dna，以當時任何一種科學理論都無法解釋那玩意的原理和存在。

    他們因此而在實驗室里，以最先進的生物科學技術(shù)，創(chuàng)造出了最古老的也最神秘的信仰之物。

    “天使”。

    “……他看上去可不太像是天使?！?/br>
    艾扎克緩慢而仔細地繼續(xù)閱讀著文檔然后說道。

    與人們想象中那種長著大白翅膀，有著豐腴rou體的美好人形截然相反的是，這名被制作出來的“天使”只有佝僂的身形和看似畸形的翅膀與胳膊，他長著復(fù)數(shù)的手臂和無數(shù)的眼珠，他的五官顯得粗鄙而丑陋，但在另一方面，卻有著一種驚人的吸引力。

    在最開始的一段時間，他的骨骼歪曲，遠遠地看上去它就像是圓形的車輪上長著凸起的人臉，但隨著時間的推進，他開始一點一點地呈現(xiàn)出人類的形態(tài)。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在機構(gòu)的研究人員面前展現(xiàn)出了令人動搖的超自然能。

    “漂浮……意念扭曲……透視……預(yù)見未來……心靈控制？”

    艾扎克在心靈控制那一項上點了點。

    “是的，心靈控制?！?/br>
    喬伊斯從口袋里掏出了香煙，這預(yù)示著他內(nèi)心稍稍有些焦慮。

    “試驗出了問題，‘天使’用自己的超能力，讓整個機構(gòu)的人陷入了自相殘殺的深淵，而他自己……在一名研究人員的幫助下逃出了那里?！?/br>
    “這聽上去可越來越好萊塢了?！?/br>
    艾扎克想要開個玩笑，但他那種干澀的嗓音卻讓這句話聽上去毫無輕松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