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白茶自從投入判官陣營,已經(jīng)很久沒親自出手,在這樣黑暗的環(huán)境里,她手里不知何時出現(xiàn)一盞精致的燈籠,燈籠里沒有蠟燭,只有一點青色的火焰,散發(fā)出來的光芒卻直接將身體周圍三米照亮。 “去吧?!?/br> 一道鎖鏈從她手掌心射丨出來,彷佛有生命的蛇類,在她臉旁蹭了蹭,得到吩咐后很是聽話的游曳著朝前方黑暗而去。 青色的光芒將她的臉照得晦暗,美麗如同人偶少女一般的五官是淡淡的冷漠。 她身上糅合了清冷和妖艷兩種矛盾的氣質(zhì),所以地府時不時就會有流言,彷佛在她身體里,藏著兩個靈魂。 不知等了多久,時間這在安靜的地方似乎沒有任何概念,終于,鎖鏈那頭猛地繃緊,終于到頭了。 白茶抿了抿唇,警惕的跟著鎖鏈而行。 這大約是年少時的苦難讓她養(yǎng)成謹(jǐn)慎的性格,每一次勾魂,每一次執(zhí)行女君的任務(wù),不管對面是什么東西,她都會拿出十二萬分的認(rèn)真去對待,所以,她成為了白氏一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族長。 ‘鬼打墻’能困住的只是活物,對死物卻沒什么作用,沒多久白茶就從通道里走了出來。 明亮刺眼的光芒讓習(xí)慣了黑暗的她忍不住用手遮擋了一下,等適應(yīng)過于強烈的光線后,才朝四周看去。 眼前是一片荒涼的闊野。 干枯黑瘦的枝丫彷佛蒼老的爪子,猙獰著怒朝天空抓去,像是要將天地撕破,地面上滿是燒焦的痕跡,裸丨露出來一塊塊沉重的石頭,白茶微微垂眸,看到腳邊有具尸骸,頭顱處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只剩兩個黑黝黝的洞,正對著自己。 她抬腳踩下去,骸骨瞬間像是干脆面一樣碎裂了。 這地方和地府有種異曲同工的微妙感覺,不過她清楚知道這只是別人故意做的一個幻境而已。 “出來?!?/br> 冷冷兩個字從她嘴里吐出來,鐵鏈在她身邊環(huán)繞,是最好的防衛(wèi)也是進(jìn)攻,只要有任何異動,它就會像嗅到氣味的毒蛇一樣,快準(zhǔn)狠的沖上去。 身后響起細(xì)細(xì)的草屑被踩碎的聲音,白茶猛地轉(zhuǎn)身,鐵鏈猶如離弦的箭般射丨出去,誓要把對方釘死。 ‘轟’的一聲震響,草皮飛濺碎屑亂舞,本就凹凸不平的地面出現(xiàn)一道深深的傷痕,彷佛是被巨人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然而漫天塵埃里,那個身影正穩(wěn)穩(wěn)的朝她走來,似乎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白茶瞳孔微微收縮,看不見的殺意悄無聲息的彌漫開,她的裙擺像是羽毛般被風(fēng)吹的飛起來。 等到那個身影走近,看清對方的面容,白茶皺了皺眉。 這是個男人。 她冷冷的想,雀卿果然撒了謊。讓她直接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 男人穿著一身普通的白襯衣黑西褲,身材修長高挑,看起來干凈又文雅,和周圍蒼涼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面容清俊絕倫,嘴邊噙著笑意,彷佛很好說話。 “你好,我叫裴遇。”他疏離又客氣的說。 白茶對他的名字沒興趣,她只想找到殺了嬰鬼的人,然后解決他。于是二話不說,揮揮手,無數(shù)的鎖鏈瞬間從地面鉆出來,像一條條黑色的蛇,要把他纏繞起來。 站在原地的裴遇不急不緩的朝右邊踏去,身影頓時飄出幾米遠(yuǎn),鎖鏈‘嘩啦’一聲全部撞在一起,發(fā)出金屬互相摩擦的那種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是你殺了嬰鬼?!?/br> 白茶試探一次后,迅速得出結(jié)論。 能這樣從容不迫的躲開她的攻擊,毫發(fā)無損,就證明了他有瞬間秒殺嬰鬼的能力。 裴遇聞言沒有反駁,他知道是誰做的,自己甚至就在暗處注視著她離開,但是他看著白茶,微微點了點頭。 “不錯,是我?!?/br> “那就好?!卑撞栎p聲說完,突然攻擊上去,與此同時鎖鏈自動揮舞起來,四周卷起狂亂的氣流,形成一場風(fēng)暴,鋪天蓋地朝裴遇卷過去,像是要把這個不知死活的人類碾碎。 裴遇身影瞬間原地消失,而替他承受這一擊的地面深深塌陷下去,地皮翻起,塵埃漫天。 他看了一眼,然后挑了挑眉,語氣漫不經(jīng)心,“堂堂白氏族長居然這樣沒耐性......也好,在她睡醒前把這事解決了?!?/br> 最后幾個字,聲音輕的幾乎像是在喃喃自語。 白茶恰好聽到前面那句,臉皮頓時忍不住抽了一下。 她幾乎想冷笑著說一句憑你也配議論我?但是這話剛到喉嚨口,她臉色驀然變了! 裴遇的身影原地消失,鬼魅般出現(xiàn)在她背后,半空中突然出現(xiàn)無數(shù)鋒利的劍芒般的光,重重?fù)粼谒暮笮目谏稀?/br> 白茶幾乎是瞬間吐出一大口血,整個人彷佛被海嘯狠狠拍了一下,飛出十幾米遠(yuǎn),撞斷數(shù)棵干枯樹木,最終‘轟’的一聲,狠狠嵌進(jìn)崖壁上。 普通人挨這一下,肯定是搶救都不用搶救了,換成她也著實傷的不輕,喉頭全是腥甜溫?zé)岬难?,從她唇角緩緩滑下一道血線。 她劇烈的喘息著,耳邊全是嗡嗡嗡的轟鳴,眼前一片迷蒙的灰暗,不知過了多久,視線才恢復(fù)過來。 “你,你究竟是誰——”她掙扎著咳出幾口哽在嗓子眼的血,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問。 裴遇優(yōu)雅的解開袖扣,仔細(xì)的折上去。露出一段肌rou結(jié)實漂亮的小手臂,沒有健美教練的夸張,卻讓人一看就知道其中蘊含著力量。 他微微笑了一下,氣定神閑就像是在賞花般,回答道:“我姓裴,名遇。” 若不是時機(jī)不對,白茶幾乎要咬牙切齒了,男人明知道她問的不是這個! “雖然打女人不太好?!迸嵊鼍従彽溃骸安贿^我更不喜歡你去打擾她?!?/br> 說完空氣中突然出現(xiàn)無數(shù)的劍芒,飛快朝她刺去,這一下她就算能扛下來,也起碼萬劍穿心苦不堪言。 白茶瞳孔縮了縮,瞬間身后涌出密密麻麻的鎖鏈,像是繭一樣把她整個裹起來,劍芒撞上鐵鏈,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艉徒饘偌ち业呐鲎猜曀查g炸丨開,堅硬的崖壁被轟碎成粉末。裴遇微微瞇起眼,用手擋了擋。 過了好一會,漫天的塵埃才漸漸落下,原本白茶所在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大堆斷裂的鐵鏈,而她卻消失不見了。裴遇走過去,在鐵鏈下發(fā)現(xiàn)了一張破破爛爛的紙片。 “金蟬脫殼。”裴遇冷冷哼了一聲,一簇火苗爬上紙片,紙片燃燒著落在地上,竟然微微扭曲翻滾起來,像是活人一般,片刻后徹底化成了灰。 把她一個替身打出來,這個教訓(xùn)勉強也算是夠了。 留著她會有更大用處。 裴遇又在原地站了一會,抵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什么,然后才隨手把幻境撕開,整個人憑空出現(xiàn)在一樓樓梯口處。 天已經(jīng)亮了,空氣彌漫著干草干燥清新的味道,陽光融化了草尖上的霜花,化成露珠,搖搖欲墜的掛在葉片邊緣,折射出鉆石般耀眼的光芒。 這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沈阮感覺沒睡多久就被叫醒了。 她起來一看,發(fā)現(xiàn)林怡正對著鏡子,苦惱的看著頭上那道明顯痂。 先前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然而卻還沒好。起初她以為是林怡怕留下疤痕,于是開口道:“別擔(dān)心,等痂掉了不會留疤的?!?/br> 林怡苦著臉嘆氣,“我不是在想這個?!?/br> 除此之外,還有什么能讓她這樣愁眉苦臉?沈阮有點好奇,林怡又不是多愁善感的脾氣,今天怎么了? “我要回家一趟?!泵鎸λ囊苫螅肘嬷樕胴?,“我爸要是看到了就糟了?!?/br> 她爸是個極度寵女狂魔,這也是哪怕有了后媽,林怡日子還是一如既往過得美滋滋的原因。 中秋那時候沈阮就因為林怡會回家,結(jié)果她說,她爸忙著大小宴會應(yīng)酬,不在家,她懶得回去。 林家子嗣單薄,她爸本就是五代單傳,自己也沒個堂姐表姐什么的,爺爺奶奶又走的早,家里現(xiàn)在只住著她最不想見的后媽,于是當(dāng)然不愛回家。 沈阮心思一轉(zhuǎn),就知道她爸肯定是忙完了,想起自己的寶貝女兒,所以喊她回去。 林怡跟她爸感情很好,當(dāng)然不會不樂意。 只是頭上的傷要是給她爸看到了,說幾句倒是沒什么,就怕以后又給她弄幾個保鏢在身邊形影不離的跟著。 這是事也不是沒有過,林家發(fā)跡后便勢不可收,彷佛得到財神爺?shù)钠珢?,幾乎做什么都能賺錢,很快積累了別人幾輩子都賺不來的錢。 林怡又是這一代的獨苗苗,林總裁自然愛若珍寶,小時候怕她被綁架怕她被同學(xué)欺負(fù),愣是派了好幾個保鏢從早到晚的跟著,這事放在其他有錢人家子女身上他們也習(xí)慣了,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但林怡從小跟在爺爺奶奶身邊野慣了,不喜歡覺得不自由。 為這事跟她爸鬧過好幾次,一向她說什么都順著的林總裁,卻一反常態(tài)拒絕了這個要求。 林怡小時候不懂事,性子又倔得很,懵然在她爸這里一碰釘子,回過神來就更加不肯罷休,又哭又鬧又絕食,林家上下都要被她掀翻天,然而,林總裁依然不為所動。 她現(xiàn)在想起這件事,心里還是耿耿于懷,對沈阮說:“我爸還是第一次對我這樣堅決,鬧了好一陣也沒用,后來都想著算了就讓保鏢跟著算了,結(jié)果晚上我發(fā)了高燒,來勢洶洶,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依稀是我爸照顧了幾個晚上,我病好后他就把所有保鏢給撤了。” 林怡提起舊事,依然覺得驚奇。 高燒的自己其實對外界還是知道一點的,恍惚是有陌生人來看過她,又對她爸說了什么,只是后來跟她爸問起這件事,她爸又很是果斷的說那天根本沒有外人進(jìn)出過林家。 林怡懵懵懂懂,也覺得自己可能是發(fā)燒燒傻了出現(xiàn)幻覺,便沒繼續(xù)追問。 但這件事,卻成了幼年時心底的一個疑問。 沈阮正在臥室里的衛(wèi)生間漱口,聽她這樣說,手里動作頓了頓,道:“林叔叔是太緊張你?!?/br> 林家生意做得很大,各行業(yè)幾乎都有涉足,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嫉恨,而林家這一代又只有一個女兒,所以把林怡捏在手心里就等于捏住了林家半條命。 林怡嘆氣,又看了看鏡子,難過道:“我做法醫(yī),爸也擔(dān)心很久,他總想我到公司里上班,可我是真的不喜歡,這次要是被他看到頭上的傷,可能以后都別想再隨便出門了?!?/br> 這句話并非杞人憂天,她爸對她的緊張,有時候連她自己都恍惚會有種自己是個玻璃娃娃錯覺,一碰就碎了。 林怡懂事后主動去學(xué)了跆拳道空手道等等能自保的東西,加上后來一直沒出什么意外,她爸的緊張就放松不少,所以她才能離開京都到江都這邊來。 上次跟那幾個混混動手,心里壓根就沒把他們當(dāng)回事。而且她頭上的傷其實是腳滑了一下,磕到路邊的石頭。 原本不告訴她爸,靜悄悄養(yǎng)好就沒事,萬萬沒想到她爸想閨女了,要她回家。 林怡頓時尷尬了。 拒絕吧,又怕她爸擔(dān)心,不拒絕吧,頭上的傷又不能解釋。 要是給她爸知道她在外面都敢和小混混動手了,那以后也別想再出門了。 沈阮洗漱完畢,外面沈果輕輕敲了敲門喊她們出去吃早餐,她應(yīng)了聲,轉(zhuǎn)頭去看林怡,笑道:“行了別愁眉苦臉了,先吃早餐吧,你頭上的傷我來想辦法。” “對啊,我怎么沒想到!”林怡眼眸一亮,“阮阮你真是太好了?!?/br> 屋里可是有兩個非‘普通人’呢!要解決一條小小的痂還不是輕輕松松。 從接到她爸要她回家的電話就一直低落的情緒頓時恢復(fù),她彷佛滿血復(fù)活,重新變回活蹦亂跳的精神模樣。 最近早餐都是沈果包了,她的手藝也很不錯,滿意的吃完早飯,林怡進(jìn)臥室收拾東西,下午她爸派來接她的人估計就到了。沈阮見她回了房,輕輕放下筷子。 沈果吃的少,早就吃完了,此刻正在喂貓,見她似乎有心事,于是道:“大人在想什么?” “沒什么?!鄙蛉顡u搖頭,她剛剛在想曼陀羅的事。 曼陀羅是地府女君,失蹤時間長下面就會生亂,沒有她的鎮(zhèn)壓看顧,別說嬰鬼這種東西,就怕到時候連六道輪回和十八層地獄都要出問題。 六道輪回?zé)o論對人間還是地府而言地位都非常重要特殊,上三道為,天人道,阿修羅道,人道。所有鬼魂經(jīng)過女君評判功過善惡,再決定轉(zhuǎn)去哪一道;而下三道為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生前犯了罪業(yè)的鬼魂,通常會去下三道,直到洗清身上罪孽為止。 若是沒有女君看顧,六道輪回出錯,到時候人間定然大亂。 而十八層地獄是惡鬼受罰之地,平時除了有女君鎮(zhèn)壓,還有三位判官分別幫忙管理,以保證不會出錯,但現(xiàn)在,判官們恐怕不能控制多久。 惡鬼要是從十八層地獄逃竄而出,地府會如何沈阮不太關(guān)心,只要通往人間的道路沒開啟,惡鬼也無法到人間作惡。 但是被十八層地獄壓著的那個東西要是醒過來,那就糟了。 沈阮磨了磨牙,曼陀羅也不知道去哪了,留下這么多的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