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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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條進渝城的要道,甭管是水上還是陸路,肯定有著鬼面袍哥會的人。 他得越發(fā)小心謹慎,不然很容易就翻船了。 只可惜,他沒有江老二那等改容換面的本事,要不然也用不著這般折騰。 小木匠把臉上抹了些黃泥,繞了好幾條路,避開了市集和村莊,走到了午時,已然能夠遠遠瞧見渝城的輪廓,但他卻停下了腳步,不敢上前了。 再往前走,就有卡哨了,而到了那里,就沒辦法悄無聲息地前行了。 怎么辦? 瞧著時間慢慢流逝,小木匠難免有些心焦,而正當他打算實在不行,就去江邊泅渡的時候,卻瞧見路邊走過一個很眼熟的人。 黃老七。 這個曾經(jīng)在朝天門與他有過交集的袍哥會六排望風,小木匠對他印象深刻,還是因為程寒之死,正是他幫著穿針引線,去的張飛樓。 只是不知道程寒死了之后,他有沒有受到牽連。 小木匠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從林中走了出來,叫住了那黃老七。 此刻的小木匠渾身破破爛爛,臉上還滿是泥巴,黑乎乎的,看上去就是一叫花子,黃老七被叫住,有些發(fā)愣,站著打量,好半天都認不出人來。 小木匠不得不上前自報家門:“我,甘墨。” 黃老七這才回過神來,趕忙拱手說道:“原來是甘爺啊,您……怎么弄成這個樣子了?” 小木匠沒有與他說太多,而是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拔蚁胍姵涛鍫?,你能安排么??/br> 黃老七問:“找程五爺做啥子?” 小木匠搖頭,說做啥子你不用管,我就問你,能安排不? 黃老七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甘爺,你有所不知,上次的事情過后,程五爺對我不太待見,所以我就被調離了朝天門,出了城,去附近的鎮(zhèn)子里了,這次回去,是一兄弟伙升遷,我偷偷過去喝酒的,這事兒不敢讓上面曉得,不然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br> 小木匠卻說道:“沒事,只要你能安排我見到程五爺,我保證你不但不會受到責罰,而且還能立上一大功?!?/br> 聽到這話兒,黃老七激動了,說果真? 小木匠說我騙你作甚? 黃老七沉思了幾秒鐘,終于點頭答應了,說甘爺,你說怎么辦吧,我都聽你的。 小木匠告訴他,說這會兒有一幫人正在追查他,他不能公然進城,讓黃老七想辦法,把他弄進去,然后安排見程五爺。 黃老七是這地界的地頭蛇,聽到這話兒,哈哈一笑,讓小木匠跟他走。 兩人避開大路,來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小莊子,進了一個豆腐坊,黃老七認識里面的老板,找人耳語一番,然后叫小木匠去了后院。 那兒停著一輛牛車,黃老七將車架上的木架打開,卻有一個夾層。 他告訴小木匠,說人可以藏在這夾層里,然后上面摞了豆腐,誰都瞧不見。 這應該是袍哥會以前養(yǎng)的通道,小木匠松了口氣,按照黃老七的吩咐,抱著虎皮肥貓進了夾層,而隨后上面被摞上了一盒一盒的豆腐。 弄了好一會兒,黃老七在旁邊問了句:“甘爺,如何?” 小木匠說道:“還行?!?/br> 第四十章 姜大 這兒應該是袍哥會進城的一條秘密通道,畢竟雖說袍哥會在渝城勢大,但終究還是有對頭,和名義上的政府,許多事情,并不能太過于公開。 小木匠躺在夾層中,懷里的虎皮肥貓因為擁擠而不斷地扭動著身子。 好在夾層里的孔洞足夠,呼吸倒還算順暢。 上面的豆腐都是新出爐不久的,還帶著絲絲熱氣,落入小木匠鼻中,肚子都忍不住咕咕叫了起來。 黃老七與小木匠確定之后,又與人交流幾句,隨后開始趕著牛車離開。 同行的有兩人,一個是豆腐坊趕車的伙計,另外一個,便是黃老七。 這兩人趕著牛車,沿著小路往前,過了幾里,走上了大路,而周圍的人也越來越多了起來。 小木匠藏身于夾層之中,路況不太好,那牛車又緩慢,如此一搖一晃,一開始還不太適應,到了后來,適應了,便舒服起來,仿佛躺在搖籃之中一般,再加上小木匠昨夜沒怎么睡覺,天沒亮又一直趕路,故而瞌睡就上來了。 不過在這樣的情形下,他肯定不能睡,便閉上了眼睛,讓自己平靜下來,權且當做休息。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小木匠感覺路又變得陡了些,搖搖晃晃的,而周圍的人聲、車聲也小了,讓小木匠有些奇怪。 他想了想,還是敲了敲車木板。 叩、叩叩…… 按照先前與黃老七的約定,小木匠一長兩短,敲了三回,終于聽到了黃老七的回應:“甘爺,咋了?” 小木匠問道:“我聽這動靜,怎么不是進城啊?” 黃老七“啊”的應了一聲,然后回答道:“嗨,別提了,剛才前邊兒在行軍,也不知道哪兒的隊伍,咱們這些人,再兇也兇不過當兵的啊,怕惹事,就抄了小道,也是為了避開那幫臭當兵的——沒事兒,您歇一會兒,到了地方,我叫你就是了。” 現(xiàn)如今的年月,都說是“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兵匪是一家,尋常老百姓,碰到這當兵的,能躲遠點兒,就躲遠點兒。 您真要是不服氣,人家直接把您在車上的豆腐都給“征用”,那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的。 黃老七的解釋合情合理,小木匠沒有再說話,繼續(xù)閉上了眼睛。 然而行進了一段時間,小木匠不但沒有睡著,反而越發(fā)覺得不安起來,但他又不知道具體是哪兒出了岔子。 在搖晃的牛車夾層里,他越發(fā)覺得不安,終于忍不住將事情,從頭到尾地捋了一下。 事兒得從他與黃老七見面開始算起。 隨后他通過黃老七,約了程寒,一起去張飛樓一聚。 程寒帶著黃老七趕到,他與程寒把酒言歡。 程寒身死。 他上一次見到黃老七,是在講義堂,這哥們兒跪在地上,而這回黃老七告訴他,說自己得罪了程五爺,被發(fā)配城外去,連進城去喝兄弟伙升遷酒,都偷偷摸摸,不敢聲張…… 這里面的邏輯其實并不復雜,黃老七的所有點也都講得通,完全沒毛病。 但如果…… 如果程寒之死,不但與那窯姐兒靈犀有關,與黃老七也有關呢? 那又如何? 要是順著這邏輯下來,那么自己半路截住黃老七的事兒,就變了味。 那家伙找到豆腐坊,將自己藏在牛車里,說是進城,但卻沒有走大路,那路反而越來越顛簸——怎么看,都不像是進城去。 如果黃老七騙了自己,前面沒有兵過,那么,他會帶自己去哪兒呢? 小木匠立刻就想到了一個可能,心臟倏然收緊,念頭在腦海里轉了幾圈,隨后又敲響了車板,發(fā)出暗號。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小木匠有點兒憋不住的時候,黃老七終于回應了:“甘爺,又怎么了?” 小木匠說道:“你先讓車停一下。” 黃老七問:“為什么?” 小木匠說:“我內急,撐不住了,先讓我下來解決一下?!?/br> 黃老七十分為難:“甘爺,您上面都是新鮮的豆腐,一盒一盒碼上去的,讓你出來,得費老鼻子的勁啦——您就忍忍吧,過一會兒就到了?!?/br> 聽到這句話,小木匠終于確定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不管如何,黃老七都在騙自己——他既然說抄了小道,避開了兵潮,那么必然會拖延時間,肯定離進城也還有很長的時間,結果他為了不讓小木匠出來,卻謊稱“過一會兒就到了”。 這絕對不正常。 小木匠堅持說道:“老七,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你再不停車移貨,我可就要拉在這車里了?!?/br> 黃老七依舊哄著說道:“甘爺,咱再忍忍,再忍一會兒,實在不行,您拉里面也成……” 他話音剛落,小木匠便開始屈膝,緊接著猛然發(fā)起了力來。 砰! 砰、砰、砰…… 很顯然,他決定不再坐以待斃。 小木匠這邊一用強的,黃老七就慌了,他不斷地安慰著小木匠,結果瞧見牛車夾層里面的小木匠完全不聽勸,終于惱了:“格老子的,你麻批,老子辛辛苦苦帶你進城,你爺伙一點兒不聽招呼,是不是找死?” 小木匠聽到他罵罵咧咧,便知曉這小子絕對有鬼,越發(fā)用力。 而突然間,小木匠感覺到左邊板壁一陣異動,下意識地一縮身,瞧見一把鋒利鋼刀,刺破了板壁,朝著里面戳了進來。 殺人滅口? 小木匠終于確定了那黃老七的身份,深吸一口氣,將那鋼刀壓住,緊接著往上面猛然一舉。 嘩、啦、啦…… 他這邊用了全力,卻是連著那鋼刀,以及整個車架子,都給掀開了來,漫天的豆腐灑落,而小木匠一躍而起,站在了牛車上。 他還未仔細打量,便感覺勁風撲面,從四面八方劈了過來。 小木匠此刻歷練頗多,對付這場面已然熟悉,并不慌張,就地一滾,從車上落到了泥地里去。 一落地,他雙手一伸,卻是拽住了那牛車的木輪子,一咬牙,氣力貫注雙臂,卻是將那牛車車架給掀了起來,將周圍撲來的家伙給避開了去。 一片混亂中,小木匠又翻滾了兩下,虎皮肥貓從身邊躍開,而小木匠則爬了起來。 這時,他瞧見了黃老七,那家伙有些踉蹌地往后方跑開了去。 而在他近前,則有五個冷著臉的漢子。 這幾人穿著打扮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點,在于他們手中的長刀,卻雪亮鋒利。 這刀,小木匠認得。 昨天鬼面袍哥會那幫人用的刀,便是這個。 果然,黃老七居然是鬼面袍哥會打入渝城雙喜袍哥會的內應,而自己找到他,簡直就是羊入虎口。 難怪剛才他出現(xiàn),與黃老七碰面的時候,那家伙會愣住。 原來他并不是沒有認出自己,而是給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