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彥城皺了皺眉，似乎不能理解她這種自欺欺人，直接拆穿：“這樣有用？”

    黎枝的笑容按下暫停。

    “收著情緒，除了給自己添堵，沒有任何作用?！彼螐┏锹曇舻?，目光也淡。

    像一面薄如蟬翼的刀片，輕而易舉挑破了緊繃的線。黎枝倏地一瞬就崩潰了，她的眼淚就這么碎如斷珠，哽著聲音說：“那我能怎么辦？去爭還是去搶？我連那扇門都進不去，都沒資格占個座?！?/br>
    她別過臉，抹了一把眼，像是訓(xùn)練有素般，眼淚說收就收。

    這不是逞強，而是習(xí)以為常。

    “你隨便點，吃吃吃?！崩柚ΞY著嗓音，拿起菜單佯裝無所謂。

    或許是她某一剎的表情觸動，宋彥城也有了惻隱之心。他疊著腿，把煙和火柴放于桌面，說：“這飯我請?！?/br>
    黎枝也不假客氣，葷素不忌，專挑貴的點。夜宵攤的東西油膩且味重，宋彥城吃不慣。滿滿一桌，黎枝其實也沒太動，只抱著啤酒不撒手了。

    北城冬夜零度往下，黎枝卻喝得不含糊。冰涼淌過喉嚨眼，入肺入胃都是冷的。宋彥城倒沒看出來，她竟這么能喝。

    六七個瓶子空了，宋彥城終于開腔，警告道：“我家不讓醉鬼進?！?/br>
    黎枝去夠啤酒的動作沒停，笑了下，“放心?！?/br>
    宋彥城心思敏感，盯著她。

    放心？他并沒有擔(dān)心。

    想到黎枝暗戀他這件事，也就不難理解了。宋彥城的善良基因在此刻達到峰值。

    既然已經(jīng)事業(yè)不順，就別再落個情場失意的雙重打擊才好。于是，宋彥城斟酌語氣，說：“有時候，得不到的東西，就不要抱有太多幻想?！?/br>
    黎枝看著他，眼睫微卷，輕輕煽動，然后兩行眼淚滑落而出。

    這么脆弱？

    用情至深讓宋彥城大感意外，他回顧了一下剛才的語氣，并不覺有何不妥。但以絕后患，該心狠時不能軟，于是他問：“明白了？”

    黎枝點點頭，“嗯，沒結(jié)果?！?/br>
    夢想就是天邊月，鏡中花，再努力也沒結(jié)果。

    宋彥城微松一口氣，有了一絲欣慰。

    別愛我，沒結(jié)果。

    還好，她是個明白人。

    黎枝不免悲從中來，喝著酒，絮絮叨叨也算有個傾訴對象，“在這個圈子久了，看得多了，容易被洗腦?！?/br>
    宋彥城：“嗯？”

    黎枝眼角掛著笑，容顏明明像春風(fēng)，神情卻如三九嚴寒中發(fā)不出的枝丫嫩苗。

    “優(yōu)秀的人那么多，一無所有才是我應(yīng)該的?！彼f。

    宋彥城原本想安慰幾句，但一想起她對自己不該有的暗戀，那還是狠心說清得好，“及早止損，減輕痛苦，也不壞事。”

    酒精微醺，黎枝思緒壓根沒跟著他的節(jié)奏走，自顧自地說：“但還是有好人的，我這樣的都能活下來，上學(xué)，上高中，念了電影學(xué)院，還進了娛樂圈兒，哪個院兒里長大的孩子能這樣啊?！?/br>
    宋彥城聽得不甚明白，剛想細究，黎枝咋咋呼呼打了個嗝，叫他的名字：“宋彥城。”

    宋彥城撩眼看她。

    黎枝握著剛開的啤酒瓶，忽然伸手越過桌面，用瓶身貼住他的左邊臉頰。驟然的冰涼暫停了他全部知覺和反應(yīng)，只剩黎枝眉眼皆活的那張笑顏。

    清脆的聲音相碰，“——干杯?！?/br>
    如果不是此刻她安安靜靜坐在副駕駛，宋彥城真懷疑十五分鐘前，這女人是在耍酒瘋。往后視鏡里有意無意瞥了好幾眼，黎枝忽然幽幽出聲，“你總看我做什么？”

    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宋彥城淡聲說：“開眼界?！?/br>
    黎枝轉(zhuǎn)過頭不解。

    “究竟什么樣的女明星，能慘到這種程度?！?/br>
    黎枝失語半分鐘。

    宋彥城緩緩駐車于紅燈前，悠哉轉(zhuǎn)過頭。

    黎枝掄起拳頭往他右胸狠狠一捶，手感出乎意料，她愣了半秒，然后鼻尖一酸，真不是裝模作樣。

    “不是人?！?/br>
    宋彥城：“？”

    “一男的胸長這么硬！”紅了的眼眶配合質(zhì)問，顯得如此理所當(dāng)然，黎枝低頭吹了吹手指，委屈說：“手疼。”

    宋彥城：“……”

    這一天反轉(zhuǎn)，黎枝到家后倒頭就睡。

    零點將至，宋彥城坐在書房里，疊著腿，一手搭在椅子扶手，手指有下沒下地敲動。一晚上的聒噪折騰，他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黎枝的聲音。

    故作堅強的，逞能的，逞不住崩潰的哭聲……

    又想起之前，她喜滋滋地告訴他，“我有戲拍啦！”

    她無時無刻地背臺詞，宛若一個身負戲約無數(shù)的影后。

    其實宋彥城至今仍然不太理解這樣的一頭熱血。在他看來，止盈止損四個字，就是人生公約。擠不上的航空母艦，何必還要螳臂當(dāng)車。

    宋彥城視線投于落地窗外，星星燈火跳于江面。普羅江將海市一分為二，卻是一樣的璀璨繁華。

    半支煙的時間。

    他掐滅煙蒂，拿起手機。

    孟惟悉很快就接了。

    宋彥城：“托你件事?！?/br>
    ——

    手機在枕頭下瘋狂響鈴，黎枝雖沒有酒后頭疼的毛病，但這大早上的，仍把她震得神魂飛散。窗外還沒完全亮，她眼睛睜不開，伸手在枕頭下一頓亂摸。

    兩眼昏花，看不清屏幕上的字。黎枝聲音嘶啞，接聽。聽清楚后，她猛地睜眼，“??？”

    集團每周一有董事例會，需提早半小時出門。宋彥城一身正裝，黑色西服外搭著一件大衣，羊皮手套還捏在手心準(zhǔn)備出門再戴。

    他拉開房門，腦里還在運轉(zhuǎn)工作上的事情，猝不及防的，就被撲了個滿懷。

    黎枝像一顆小飛彈，染著明亮的光，噴著漂亮的火焰，興奮尖叫：“啊啊?。∥矣帜芘膽蚶玻?！”

    她的高興是真心實意，這一刻的動作也出自本能分享。哪怕對方是一個木頭樁子，她也能抱住跳一圈兒兔子舞。

    宋彥城僵硬著身體，還沒從這份“親密接觸”里回過神來。

    黎枝的擁抱十分實在，圈住他的兩手臂，嚴格意義上來講，并不那么親密。宋彥城高出她不少，黎枝仰著腦袋，向下彎的眼廓好似能發(fā)光。

    “嗚嗚嗚！我又能演寡婦了！我太開心了！”

    “上午就能進組！！今天一場戲！”

    她連蹦帶跳，頭頂撞上了宋彥城的下巴。他下意識地偏過頭，卻也聞見了清幽的發(fā)水香。那種自然的，淡淡的，女生獨帶的味道。

    他忍住心猿意馬，故作冷靜質(zhì)問，“所以，你這是在干嗎？”

    清冷的語調(diào)刺破了黎枝的一腦熱情。她稍稍冷靜，隨后恢復(fù)理智，兩人仍呈現(xiàn)類似擁抱的姿勢。

    什么不好意思、臉紅羞澀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宋彥城的大衣質(zhì)感極佳，幽幽的男士淡香也很高階，但黎枝才不讓自己丟這份面。她索性用力一勒，將宋彥城勒得更緊，說道：“我在干嗎你不知道嗎？你是沒被人抱過嗎？”

    宋彥城：“……”

    因為喜悅感染，讓黎枝的聲音愈發(fā)清脆，還真有那么幾分震懾之力，“我跟你說，等我成為大明星，你再想這么抱我，可就難如登天了?！?/br>
    宋彥城咽了咽，喉結(jié)隨之微滾，沉聲兩個字，“是嗎？”

    黎枝呼吸當(dāng)即亂了一碼節(jié)拍，卻仍逞強，“當(dāng)然！”

    宋彥城極低的一聲，“嗯。”

    黎枝：“？”

    嗯什么嗯？

    宋彥城忽地箍住她的手臂，反手扣在自己腰腹上三寸之地。然后連人帶自己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你，你你干嗎？”黎枝急了，掙脫不得。

    宋彥城面上云淡風(fēng)輕，其實扣著她的力氣勁是完完全全的主控人。

    兩人維持“擁抱”的姿勢，直到退無可退，黎枝背部貼住墻壁。

    宋彥城微微側(cè)頭，低頭，離她耳垂很近，低聲說：“那就多抱會兒。”

    黎枝：“……”

    “以后抱不到，我好虧?！?/br>
    第18章 可可愛愛

    黎枝在他的注目里失了神，又被他這欠揍的語氣勾回魂。

    因為太近，宋彥城皮膚上的細小紋路都看得一清二楚，下巴清爽，還有須后水的薄荷香。這樣失語的安靜，瞬間搖響了宋彥城的警鈴。他按住黎枝的肩膀往墻上一推，特重的一下。

    黎枝齜牙皺眉，疼啊豬。

    宋彥城雙手環(huán)胸，對她抬了抬下巴，說：“沒記住是嗎？”

    黎枝莫名，“??？”

    宋彥城不厭其煩地重復(fù)，“你注定得不到的東西，及早放棄。”

    說完就出了門。

    黎枝揉了揉撞疼的肩膀，認真領(lǐng)悟了一番，還是沒太懂。這角色已經(jīng)是她的了，為什么還要放棄？最后得出結(jié)論——

    宋彥城就是見不得她好。

    她好不好，宋彥城真的不太關(guān)心。去集團的路上，季左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說他大哥宋銳堯出差回來，今天的董事會也會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