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舒視線移到那盤子里，一眨眼，半盤子知了猴就被四人吃了個精光。林云舒又將自己碗里的每人撥了幾個，“你們多吃些，太油了，我吃著太膩?！?/br>
    老三吃下最后一個，意猶未盡地摸摸自己的嘴，“娘炒得這個比永旦哥家的好吃多了?！?/br>
    林云舒心里舒坦，“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少了些，但是我一人不敢去人少的地方?！?/br>
    她這百十來個都是在村里樹上摸的。村后面有座山，那里知了應(yīng)該很多，但聽說那里有狼出沒。她不敢去。至于村西頭那邊樹木不少，可卻是祖墳聚居地，她更不敢去。

    老三略想想也就明白了。村里樹多，但孩子也多。他娘能逮到這些已經(jīng)很不錯了。他暗戳戳捏緊拳頭，心里想著等他回來時，順便去山腳捉一些，那邊經(jīng)常有村里人去撿柴禾，野物根本不去。永旦哥在那邊挖陷阱，十回有八回是空的。

    他娘從來不去山上總以為那邊很可怕。他還是不跟她說了。

    林云舒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繼續(xù)細(xì)嚼慢咽吃起來。

    就在這時，花媒婆從門外跑進來，腦門全是汗，她邊用帕子擦汗邊喘氣，磕磕絆絆道，“永伯他娘，來生意了！”

    第4章

    林云舒沒想到這么快就有人找她接生，立即往外走。

    花媒婆邊走邊道，“你今早跟我說過，我專門跑到劉家村幫你宣揚開了。嘴皮子都磨破了。你還別說，你的命是真好。那劉婆子被縣令夫人請去，現(xiàn)在還沒回來呢。這十里八鄉(xiāng)生孩子都找她，她這一走，連個接替她的人都沒有?！?/br>
    林云舒知道她這是在為自己邀功呢。別的不說，這整個林家村上下，像她們這個年齡段的，沒病沒災(zāi)的，都要下地干活。

    她哪會特地跑到劉家村宣傳。八成是兩家交界的地頭搗鼓幾句，幫忙打聽誰家要生孩子罷了。

    雖是看破她的這點小心思，林云舒卻也不說破，反而順著她的話頭道，“待會要是接生順利，我一定好好謝你。別的地方還得再請你多費心?！?/br>
    花媒婆笑彎了眼，“好說，好說?！?/br>
    兩人一路到了花嬸家門口，那兒停著輛驢車，旁邊站著兩個青衣漢子。

    見到她倆過來，兩人趕緊迎上來，看了眼林云舒問花媒婆，“這是穩(wěn)婆吧？”

    花媒婆點頭，“對！快別耽誤時間了，”

    說著，她火急火燎拉著林云舒上了驢車。

    兩個漢子一邊一個坐在車頭，甩著鞭子，噠噠噠出了巷子。

    劉家村離林家村很近，這驢車速度又快，一盞茶功夫就到了。

    下車時，林云舒面色如土，揉著老腰，鄉(xiāng)間泥路坑坑洼洼，差點沒把她顛散架了。她也摸不清情況，也不好讓人家慢一點，萬一耽誤接生，她可就是罪人了。

    從外面看，這戶人家條件還可以，走進去一瞧，給產(chǎn)婦準(zhǔn)備的房間卻十分簡陋。地上鋪層稻草、麥秸作為產(chǎn)褥，孕婦就躺在上面。這啥習(xí)俗啊？

    林云舒沒有尋問，先用溫開水洗手，手指擠進宮口，卻只開了兩指，“還有得等呢?！?/br>
    她看了眼四周，“這地方不能接生?？禳c換間干凈的屋子。”

    此言一出，一個中年婦人站了出來，“可這產(chǎn)房是按照劉婆子說的來布置的?！闭f話間那眼神既帶著審視和懷疑就那么看著她。

    林云舒微微蹙眉，“這產(chǎn)房污晦甚多，容易讓孕婦身體變差從而影響她肚子里的孩子。”

    中年婦人得了個半懂，花媒婆見兩人之前似乎有些不對，擔(dān)心鬧開，立刻上前，拍打著中年婦人的胳膊，低聲提醒她，“你就聽她的吧。她識文斷字，在咱們村可是個能耐人，連我們族長都聽她的?！?/br>
    中年婦人將信將疑，可眼珠子卻看向她帶的包袱，小聲問，“劉婆子都給我們家接過三回了，每次來都帶著個箱子。怎么換成她，就兩手空空呢？”

    經(jīng)她這么一提醒，花媒婆這才注意到林云舒有些不對勁，劉婆子的接生三寶：頭發(fā)、鐮刀、搟面杖。永伯他娘居然一樣都沒帶。

    花媒婆心生忐忑，這要是生下死胎，那這家人還不得找上門鬧事啊。她打了個哆嗦，卻又很快醒過神來，沒事的，族長那么敬重永伯娘，怎么可能會讓外人欺負(fù)她。

    當(dāng)下花媒婆就胡吹一通，“每個人接生手法不一樣。你就聽她的吧。要不然惹急了，她不幫你家兒媳接生了，讓你去找那劉婆子，我看你怎么辦？”

    中年婦人臉色一僵，要是劉婆子在，還用她這個沒經(jīng)驗的穩(wěn)婆？

    中年婦人最終還是作出讓步，“要怎么布置產(chǎn)房？”

    林云舒也沒在意她生硬的語氣，反倒很坦然地道，“找個干凈的房間，用新麻布在開水里煮一遍，把屋里上上下下擦干凈。房間里要有一張床，鋪上一床新薄被。對了，還得找把新剪刀過來?！?/br>
    林云舒也是昨兒接生，才注意到這年代的剪刀都是鐵的，這東西使用頻率特別高，上面肯定殘留不少細(xì)菌。

    新剪刀？中年婦人忙不迭點頭，“有的，前些日子剛買的。我昨兒才讓兒子給磨好，還沒用呢?！?/br>
    半個時辰后，產(chǎn)房就布置好了。

    林云舒看了一眼很滿意。指揮剛剛那兩個青衣漢子將產(chǎn)婦抬進新產(chǎn)房。

    將其他人趕出去后，她守在旁邊，等孕婦發(fā)動。

    這一等就是四個時辰。天已經(jīng)徹底黑透。

    孩子不是很胖，生產(chǎn)得相當(dāng)順利，產(chǎn)婦累暈過去。林云舒將孩子清理好，抱給外面的人看?；亓水a(chǎn)房幫孕婦繼續(xù)清理。

    林云舒累得精疲力盡，中年婦人抱著小孫女，恭恭敬敬送上喜錢，并請她洗三禮一定要來。

    林云舒答應(yīng)了。

    中年婦人又讓之前那兩個青年架驢車送她們回去。

    林云舒擺手拒絕，“不用了，你們累了一天了，早點歇息吧?！?/br>
    許是這一句話，中年婦人臉上竟是露出滿意之色。

    回去的路上，花媒婆問起她怎么沒有三件寶時，林云舒表情相當(dāng)難看，原身記憶里最不愿想起的就是她生老三時的情形。當(dāng)初是劉婆子的婆婆給她接的生。

    剛好遇到難產(chǎn)，劉婆子的婆婆就往她嘴里塞頭發(fā)，說是能讓孩子生下來，她忍著惡心還是受了。卻不想這招對她不管用，又用“搟面杖”在腹部搟上幾下，在外力作用下孩子倒是出來了。

    之后劉婆子的婆婆將鐮刀放在火上燒，而后割斷臍帶。

    林云舒自然沒有見過這種法子，前兩樣就不說，單說鐮刀放在火上燒，就不靠譜。

    火燒并不能去除所有細(xì)菌，穩(wěn)妥點的法子是打一把新剪刀，然后在開水里滾或是用酒精擦拭。

    只是這年代還沒有酒精，最烈的酒也才二三十度。

    最好還是有把鋼制作的剪刀。在原身記憶里，這年代還是有鋼的，多數(shù)都是做成刀或是匕首，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剪刀。她明兒個找人問問。

    到了家，林家?guī)讉€孩子還沒睡，林云舒打開紅封，里面有五十文錢。

    她給了花媒婆十文。

    花媒婆喜得眉開眼笑，搓著手有些激動，“不是說好給五文嗎？”

    “不能讓你吃虧。”林云舒又讓她幫忙打聽縣令夫人的情況。

    說到底林云舒接生經(jīng)驗太淺。今天要不是劉婆子剛好不在，人家未必肯找她。如果她幫了縣令夫人接生成功，那就等同于打開知名度。

    那城中有錢人家可不搶著過來找她？

    花媒婆也是個通透人，很快明白她的意思，“等她回來，我一準(zhǔn)幫你打聽?！?/br>
    林云舒笑著道謝，“如果能接生，一定分你一份?！?/br>
    花媒婆揣著十文錢，樂顛顛地回家了。

    第二日下午，花媒婆就將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她，“今天早上，劉婆子就回來了。我聽她說，縣令夫人肚里的孩子脈相很弱。她摸過，孩子應(yīng)該是被勒住了?！?/br>
    勒住？那就是臍帶繞頸了。林云舒蹙緊眉頭，這可難辦了。

    誠然大部分嬰孩在母體時都會有臍帶繞頸，多半在生產(chǎn)前都會自動繞開，但也有不少例外。一旦臍帶形成死結(jié)，就不得不剖腹。

    前世醫(yī)療設(shè)備齊全，只要cao作得當(dāng)，她就有九成九的把握?？蛇@年代，沒有麻藥和碘伏，一般人根本撐不過去。

    林云舒記得讀書時，老師說歷史上華佗配出了麻沸散，后被焚毀。之后唐代孫思邈又重新配了出來。這個年代在隋朝之后就變了樣，又過了百年，被本朝高祖奪了天下，改國為月，至今已過六朝。也不知道麻沸散有沒有重新被人配出來？

    林云舒謝過花嬸后，又到村東頭找郎中。

    郎中這會子也在家，他專職給人治病，家里地大半賃給別人種。自家只留了兩畝，一早就收割完畢，正在家中整理藥材。

    看到她過來，郎中觀察她氣色，捋了捋胡子，“我觀你氣色不錯，回去后多注意歇息即可?！?/br>
    林云舒擺了擺手，“我不是來看病的，我是來問你，你知不知道一種可以讓人腦子清醒，身體失去知覺的藥？”

    郎中捋胡子的手頓住，“哦？你說的是麻沸散啊？那不是早已失傳了嗎？”

    得了！林云舒徹底放棄。

    沒有麻沸散就沒法剖腹，那她根本不比其他穩(wěn)婆強多少。既然那么多穩(wěn)婆都打退堂鼓，她還是不要主動去觸人家霉頭了。

    她回來的時候，剛好遇到專職做驢車生意的顧守業(yè)。這人還是原身男人的隔房堂弟。

    看到她，對方拽著韁繩讓驢停下，憨厚一笑，“大嫂，我已經(jīng)將您托我買的東西稍回來了，放到您家了。”

    林云舒眼睛一亮，“那剪刀呢？”

    顧守業(yè)撓撓頭，“鐵匠說得要向縣衙申請。倒是能做，就是價格貴了三倍。我將你給的定金付給他了，要一個月才能打好。”

    一個月？真夠久的。林云舒再著急也只能等。

    到了家，果然看到堂屋桌子上擺著些陶像，加起來有十三個之多，價格倒是不貴，才三十文錢。

    嚴(yán)春娘壯著膽子問，“娘，這是干啥的？”

    “明兒個不是你二叔家洗三嘛。這些是洗三禮上用到的。”

    嚴(yán)春娘抿了抿嘴，下意識看向自己肚子。沒再說話了。林云舒沒有察覺到她這動作，而是將陶像抱回自己屋，走了出去。

    剛走出門，迎面就碰到幾個小孩打打鬧鬧，為首的那個手里扯著一根花枝，邊走邊甩，玩得不亦說乎。

    林云舒原先也沒在意，等她看清楚那枝條上的花朵時整個人呆住。

    “大牛，你手里的花枝是有毒的。”

    大牛被這話嚇懵了，其他幾個孩子紛紛看去。

    有個孩子傻乎乎問，“這不是喇叭花嗎？”

    “喇叭花是藤，你看這是樹，而且喇叭花只有手指那么短，你手里的這花多長啊。”林云舒擔(dān)心這孩子回頭再中了毒，趕緊解釋。

    大牛臉色發(fā)白，只覺手里的花枝是塊燙手山芋趕緊扔掉。

    林云舒又帶他到院子里洗漱。

    除了開水，鹽和醋都可以殺菌，她每樣洗了一遍。

    大牛偷偷抬眼去瞧，心里暗想今天大伯母好溫柔啊。

    送走孩子，林云舒將花枝重新?lián)炝嘶貋?，麻醉藥的主要成份除了大麻就是曼陀羅花。而這根枝條正是曼陀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