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照月,把她拉走,別讓她看。”羅悠容哀嚎一聲,想要不顧一切生下這個孩子。 “阿姐?!?/br> 羅悠寧絕望出聲,她抹了把淚站起來,“我去求元嘉郡主,我跪著求她,我一定把天凝丹帶回來?!?/br> 她說完便跑了出去,郝太醫(yī)繼續(xù)用針灸和人參給羅悠容吊著命。 她跑的跌跌撞撞,出了鳳儀宮的門,差點一頭栽倒,幸而一雙鐵臂及時出現(xiàn)接住了她。 羅悠寧抬起淚眼,看見面前的人崩潰大哭:“衛(wèi)梟,我jiejie她生不出來,她快不行了,好多血,你帶我去找元嘉郡主,還有,還有五百年的血參,我去買?!?/br> 她語無倫次,少年還是聽懂了,“血參和天凝丹,天凝丹在郡主手里?” 她抽泣著點頭,衛(wèi)梟腦中倏然閃過什么,抱起她輕輕放在鳳儀宮門口的石階上,他撫了撫小姑娘帶淚的臉,道:“在這等我,我拿到東西,片刻即回。” 他轉(zhuǎn)身往來時的方向跑著,速度飛快,疾風一樣躍出很遠。本來衛(wèi)梟是來報信的,洛城一戰(zhàn)勝了,靖國公受了點輕傷,被人傳成重傷瀕死,他怕皇后著急所以趕過來,卻沒想到在門口遇到了羅悠寧。 衛(wèi)梟急著趕路,下馬后就把馬扔在了晉王府門口,他往正院去的時候,忽然想到什么,先回了自己的小院。 衛(wèi)束拎著斧頭在小院里給衛(wèi)梟劈柴,衛(wèi)鴻臨走時特地把兒子托付給他,他再無奈也只得當一回盡職盡責的小叔叔。 院門砰地一聲被踢開,衛(wèi)束驚愕,抬頭看見少年如同被一道勁風裹挾著一般進了院子。 “衛(wèi)梟,回來啦?”他愣愣地問。 沒有人回答,衛(wèi)梟沖到那棵老槐樹下,摸索片刻,徒手開始刨土。 “這孩子,瘋啦?”衛(wèi)束拎著斧頭過去,“挖什么呢?用這個。”他把斧頭遞過去,少年接過去繼續(xù)刨。 很快,土里露出一個小箱子的輪廓來,衛(wèi)梟用手撲了兩下,小箱子露出了原貌,是一塊黑底鑲著金邊的箱子。 衛(wèi)束正驚奇,衛(wèi)梟已經(jīng)把箱子打開了,里頭有幾只珠釵、玉鐲等首飾,有一塊雕著奇形怪狀圖案的玉佩,用紅繩拴著放在一旁,衛(wèi)梟沒管那些,直接找到里面一個長條的盒子,打開看了一眼,里面的血參飽滿如初,那盒子好像是特制的,用來保存血參,他松了口氣。 他心里有一種預感,這一顆血參應(yīng)當不止五百年。 衛(wèi)束倒抽一口涼氣,“小子,你還有這種好東西呢?”他伸手想拿來看看,被衛(wèi)梟用手擋開,“這是拿來救命的,皇后難產(chǎn)?!?/br> 衛(wèi)束微愣,“皇后?羅家那丫頭生孩子啦。”他目光悵然,像在回憶什么。 衛(wèi)梟不再耽擱,顧不上他小叔叔奇怪的反應(yīng),收起箱子就拿著血參出了院門。 王府正院,元嘉郡主在看兩個女兒刺繡,崔嬤嬤回到康王府后,她提拔了阮嬤嬤貼身伺候,兩人正輕聲說著話,外頭突然吵吵嚷嚷。 “公子,你不能進去,這不和規(guī)矩?!痹褐凶钄r的下人被衛(wèi)梟推了一個趔趄。 少年一身銳氣,用刀背推開了所有阻擋的下人,一直闖進正廳里去。 元嘉郡主一臉怒意站起來,指著他道:“衛(wèi)梟,你干什么?如今你爹不在家,你竟要欺到我頭上了?” 衛(wèi)梟皺了皺眉,這半年,他與元嘉郡主井水不犯河水,甚少見面,他壓抑著情緒開口:“郡主,天凝丹在你這里,把它給我。” 他伸出手,目光平靜又駭人。 元嘉郡主怒極反笑,“你來找我要東西,真稀奇?!彼捯艮D(zhuǎn)冷:“憑什么?” “皇后難產(chǎn),等它救命?!彼缰辉敢饨o,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短刀即刻出鞘。 元嘉郡主冷笑:“你難道還想著拿刀威脅我?” 她看過去,衛(wèi)梟果然一副“有何不可”的表情。 元嘉郡主怒氣郁結(jié),沉聲開口:“阮嬤嬤,去拿給他?!?/br> 所有人都驚了,這其中也包括刀出鞘一半的衛(wèi)梟,阮嬤嬤疑心自己聽錯了,又確認一次:“郡主?真拿給他?” “給他。”元嘉郡主冷聲說道。 她瞪著他重新坐下,等阮嬤嬤把裝有天凝丹的小方盒給衛(wèi)梟的時候,她語氣嘲諷:“算我施舍給你。” 衛(wèi)梟本已轉(zhuǎn)身走出幾步,聽到這話不由停下腳步,他聲音比刀更冷:“不必,回來我任你處置?!?/br> 隨著衛(wèi)梟離開,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失無蹤,元嘉郡主的長女衛(wèi)蘅不禁開口:“母親,好事你做了,偏要冷嘲熱諷擔著惡名,圖什么呢?” 是啊,圖什么呢?元嘉郡主嘆息一聲。 鳳儀宮門口,小姑娘孤零零的坐在石階上,聽著里面的動靜,心里越來越空,她不敢想jiejie能不能等到衛(wèi)梟回來,也不敢想衛(wèi)梟會不會拿來天凝丹。 神思恍惚之間,她看見一道身影向自己跑過來,羅悠寧眨了眨眼,擠掉眼中的淚意,掙扎著站起來,“衛(wèi)梟?!彼凉M目期盼,幸好這個少年從不叫她失望。 “天凝丹,還有血參?!毙l(wèi)梟把兩樣東西交到她手上,羅悠寧眼中盈了淚,她顧不上感謝,拿著東西跑進鳳儀宮。 將兩樣東西交到郝太醫(yī)手上后,他辨認過,大喜道:“七百年的血參,天凝丹也是真的,四姑娘好本事?!?/br> 羅悠寧不好意思,連忙擺手:“不是?!笔俏业男l(wèi)梟厲害。 郝太醫(yī)也只是夸獎一句,甚至顧不上追究源頭,先把兩樣東西給羅悠容用上,天凝丹加上血參的雙重作用,很快就給羅悠容續(xù)上了力,這一胎生下來,有驚無險。 鳳儀宮里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衛(wèi)梟背對宮門站著,緊了緊手中的短刀,她給自己留下的東西,救了兩條人命。曾幾何時,他埋葬了那個箱子就像埋葬了與母親的過往,提醒自己,他永遠該是孤身一人。 如今再次打開它,奇妙的是,有一種聯(lián)系永遠無法割舍,冥冥中,那人發(fā)揮著最后的余熱溫暖他。 他回頭,聽著里頭的哭聲勾唇淺笑,然后安靜的離開。 鳳儀宮內(nèi)殿,羅悠容已經(jīng)安穩(wěn)的睡下,宮人來來往往,沒發(fā)出任何聲響,羅悠寧抓住jiejie的手陪著她,這一日,她把半生的擔驚受怕都嘗盡了,小孩臉皺巴巴的,她看了一眼,小外甥雖然現(xiàn)在丑,但他們羅家人都是越長大越好看的,她一點也不擔心。 第30章 那日從皇宮回來,羅悠寧當日夜里就發(fā)了高燒,她噩夢不斷,夢里被那一盆一盆的鮮血占滿,嘴里說著胡話,連續(xù)三日,把姚氏急壞了。無奈的是,皇后那邊產(chǎn)后虧損,她也得顧著,丈夫兒子都不在家中,姚氏忙的焦頭爛額。 也多虧了羅悠寧身體底子好,三日過后就開始退燒了,只是人沒什么精神,蔫答答的,羅家三姑娘羅映芙主動提出要照顧meimei,正好姚氏忙不過來,且看她一貫老實厚道,也就答應(yīng)了。 蘅芷院,到處都是綠意,綿綿不斷的給人生機,羅悠寧大病初愈,尚且有些病懨懨,靠坐在堂屋的門檻上,盯著前方的一個小池塘,眼神怔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羅映芙拿來一件披風給她披上,溫柔說道:“四meimei,如今這天上陰云環(huán)繞的,恐就要下雨了,你病還沒好,在這坐一會兒就進屋里去吧。” 她裹了裹身上的披風,嗓子啞的說不出話,只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羅映芙搖頭,她回頭看了看,堂屋里亂糟糟的,還有里間的臥房,像狂風過境一般,被子都甩在地上了。 她聽說羅悠寧昨日夜里退燒醒來后,發(fā)了大脾氣,把屋里翻得一團亂,扔了好些東西,今日一早還攔著丫鬟,不讓收拾。 面對這個自小強勢的meimei,她是有些怕的,但轉(zhuǎn)念一想她也從未不尊重過她,也就釋然了,這才自告奮勇的給嫡母分憂,來照顧她,人生病的時候,總要有個親人在身邊能好一些,怎么說,她也是她親jiejie。 “四meimei,我給你歸置歸置吧,一會兒你還回床上躺著?!?/br> 本以為她又鬧脾氣不答應(yīng),可這丫頭點頭了,“勞煩三姐?!彼袣鉄o力的,聲音嘶啞。 “哎?!绷_映芙應(yīng)了一聲:“可別說話了?!彼粗@樣柔弱的羅悠寧,有些心疼。 她走進去將亂放的東西擺放回原位,收拾到被衣裳埋起來的角落時,不小心被什么東西蹭了下手,羅映芙抬起手,手背上多了一條紅痕,她搓搓手背,翻找出那東西,發(fā)現(xiàn)是一把花樣挺漂亮的匕首,這應(yīng)當是羅悠寧的,她喜歡搜羅這些。 “四meimei,這匕首原來放在哪里?” 羅映芙小心的捏著匕首來給她看,看第一眼她的眼里就涌上了怒氣,昨晚找了那么些時候,愣是沒找到,此時她不找,又機緣巧合的出現(xiàn)。 她晃晃悠悠站起來,一把奪過那匕首,羅映芙有些尷尬,怕她不喜歡自己碰她的東西。 “我瞧著這匕首真好看,上面的寶石亮晶晶的,你要是介意,那我……”她想說那我給你擦一擦,就不算碰過了。 可羅悠寧冷笑著掂了掂那匕首,揮手就扔進了對面池塘里。 “呀,怎么就扔了?”羅映芙吃驚地問。 羅悠寧裹著披風毫不留戀的進屋,聲音中透著nongnong寒意:“扔的晚了?!?/br> 羅家三姑娘不知所措,疑心自己惹了她不高興,這時,羅悠寧走到她身邊,拉起她那只起了紅痕的手,到臥房里找藥膏。 “留下疤我可就該死了,三姐好看的緊,將來不知便宜了哪個?!?/br> 羅映芙羞澀一笑,她覺得這個meimei也是有幾分喜歡她的。 * 又過了五六日,洛城一戰(zhàn)大捷,陰雨霏霏的四月,靖國公凱旋,梁帝也從行宮回來。 羅悠寧病好之后和姚氏一起進宮,大皇子比剛生下來那日長開了不少,皮膚白白嫩嫩的,臉上一嘟嘟的rou,咿咿呀呀的小團子讓人想啃一口。 皇后用手指刮著他的小臉頰逗弄,她臉色紅潤,氣色不錯,應(yīng)該是血參發(fā)揮了效用,在宮里蹉跎了多年的容顏竟重新回到了少女時期。 羅悠寧抓著大皇子的一雙小腳,難得走神了,皇后靠在床上跟她說話:“小寧,你替我謝謝衛(wèi)梟,咱們羅家從前有對不住他的地方,讓他看在你的面上,多包涵?!彼f著看了一眼姚氏,姚氏面上掛不住,輕咳一聲掩飾。 “人家孩子挺好的,我從前有眼無珠行了吧?!?/br> 她這么一說,幾個人都笑了,羅悠寧反應(yīng)慢了,最后才跟著笑出來。 “衛(wèi)梟不會在意的,他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了?!焙玫剿恢涝鯓诱湎?,才能抹掉過往的傷害。 羅悠容見meimei又愣神了,面露擔憂,這時姚氏突然指著桌上擱著的小碗,問道:“那湯送來有些時候了,是什么湯,怎么以往我沒見過?!?/br> 羅悠容打了個哈欠,懶懶的回答:“就是御膳房每日送來的滋補湯,我生育后,許久沒喝過了?!?/br> 姚氏本能地對那湯有點抗拒,她上前倒了一些在帕子上,嘴里說道:“事有蹊蹺,我得拿回去找人查查。” 羅悠容蹙眉:“娘懷疑有人害我?” 姚氏一說起這個就肝火旺盛,“那日亂傳謠言的兩個太監(jiān)現(xiàn)在還沒抓到,而你那段時日身體也還算好,萬萬沒有一激動就要血崩的道理?!?/br> 羅悠容的身子都是姚氏在照看著,她最清楚情況了,“若不是衛(wèi)梟正好來報信,他手里有血參,元嘉郡主又肯割愛,你可就一尸兩命了?!?/br> 羅悠容眼神暗了暗,這宮里真能手眼通天將這件事辦的神不知鬼不覺的人,只有一個,可她一時之間逃避去想,那人真要害她。 “最可氣的是,謝氏那一日偏偏也發(fā)動了,怎么就那么巧跌了一跤,幸而大皇子最后還是比她肚子里那個先出來?!?/br> 姚氏話中忿忿,心里對謝家的厭惡又多了一層,“謝夫人秉性善良,可就是這孩子一個比一個……難道真是從根上就壞了,不管如何,你以后得防著她一些。”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羅悠寧怔怔地看著她娘嘴上一開一合數(shù)落著謝家,她苦澀一笑,是不是他們當初都看錯了,表面上好的人未必真的好,心里不知藏了多少秘密。 這些日子她消沉夠了,是該把所有的錯誤糾正過來,徹底扭轉(zhuǎn)回原位了,或許有一個人會給她答案。 * 夜涼如水,枕霞宮里燈火通明,窗門緊閉,生怕往寢殿里漏一絲風,謝婉柔坐在床上,看梁帝抱著二皇子,笑意溫婉。 “陛下,別累到您,快放下吧。”梁帝笑笑,把二皇子放回小床上,走過來坐在她身邊,“是朕不好,讓你受累了,朕明知你也懷著孕,顧及不到皇后,還把這爛攤子丟給你去了行宮,實在是……” 女子一雙纖手堵住了他的嘴,“陛下別這么說?!彼龔拇采吓榔饋?,在梁帝的驚訝中,下床跪在他面前。 “臣妾有罪,竟一時不察,讓人到皇后面前說瞎話,導致娘娘情緒失控,差點血崩,后來鳳儀宮來要血參,臣妾真是后悔,怎么就把那半株血參全用了呢,若給容jiejie挪出一半,也不至于……” 她說到激動之處,以手掩面,眼淚從指縫間滾落下來,梁帝低嘆一聲扶起她:“不怪你,婉柔,你對皇后的心,朕看得見,當時情況復雜,想必皇后也能理解,你如今剛剛生產(chǎn),身子弱,起來吧。” 梁帝把她扶到床上,又用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他看了看時辰,對謝婉柔道:“時候不早了,朕就先回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