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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子妃她有點慫在線閱讀 - 第172節(jié)

第172節(jié)

    現(xiàn)在但凡是和錢興走得近的內(nèi)官都遭到彈劾,樹倒猢猻散,錢興昔日倚重的屬下人人自危,一夜之間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中三人入獄,一人畏罪自盡,剩下的也被朝官盯上了,估計正焦頭爛額地轉(zhuǎn)移家產(chǎn)自保。

    羅云瑾不久前被周太后調(diào)回直殿監(jiān),正好躲過了一劫。他揭發(fā)周家公然侵占有主農(nóng)田,為此不惜自劾,有些朝官對他刮目相看,又見他被打發(fā)去掃地,這次彈劾他的人不多。

    朱瑄走進內(nèi)殿。

    迎面幾個穿蟒袍的太監(jiān)走了過來,看到他,立刻退讓到一邊,恭恭敬敬朝他行禮。

    一個錢興倒下去,總要有人來接替他的位子,這幾個太監(jiān)奉命查抄錢興的府邸,錢興家中那些所謂的違禁物品就是他們搜出來的。他們平時和錢興交情不錯,現(xiàn)在錢興觸犯忌諱,他們不僅不出手相幫,還極力慫恿嘉平帝殺了錢興以平民憤。

    朱瑄目不斜視,轉(zhuǎn)過屏風(fēng)。

    嘉平帝躺在床欄上,剛吃了藥,面皮浮腫,神色憔悴,招手示意朱瑄上前。

    “錢興的事,你怎么看?”

    朱瑄眼眸低垂,淡淡地道:“錢興服侍父皇多年?!?/br>
    嘉平帝慢慢地道:“是啊,他到底服侍朕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朕不忍殺他??墒浅写蟪枷雽λs盡殺絕,司禮監(jiān)的人也急不可耐,要取而代之,一個個都來勸朕殺了錢興……”

    朱瑄不說話。

    嘉平帝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錢興不能就這么殺了……殺了錢興,那些古板大臣不會就此滿足,他們非要逼著朕殺光身邊所有倚重的人才甘心,沒了司禮監(jiān)掣肘,內(nèi)閣勢大,文官就要鬧了,到時候朕無人可用,不正好遂了他們的心意?”

    他頓了一下,語重心長地道,“五哥,你記住,文官太難馴服,他們讀圣賢書,尊儒崇禮,心中只有他們的抱負志向,未必有君王,你不能讓文官太得意?;鹿俾犜捴倚?,辦事利落,未必沒有可取之處,留著他們才能制衡內(nèi)閣,朕知道你素來和朝官走得近,你以后就明白了。”

    朱瑄臉上神情仍是淡淡的,道:“謝父皇教誨?!?/br>
    嘉平帝咳嗽了幾聲,望著眼前早已經(jīng)和自己疏遠的兒子,嘆了口氣。

    父子倆向來沒什么話說,嘉平帝刻意擺出慈父的架勢,諄諄教誨,朱瑄面無表情,鐵石心腸,絲毫沒有動容感觸之態(tài)。

    對著朱瑄那張冷臉,嘉平帝心灰意冷,說了幾句話,揮手要他出去。

    朱瑄沒有猶豫,立刻告退。

    嘉平帝感慨萬千,靠在床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時,宮人通稟說張芝來了,他馬上坐起身:“快請仙師進來!”

    ……

    朱瑄出了乾清宮,近侍飛快來報:“千歲爺,錢興已經(jīng)出了良鄉(xiāng)?!?/br>
    他站在廊前,負手而立,問:“現(xiàn)在三大營由誰監(jiān)理營政?”

    近侍回道:“羅云瑾?!?/br>
    嘉平帝沒有召回羅云瑾,不過仍讓他掌十二團營。錢興被驅(qū)逐,嘉平帝暫時想不到其他合適的人選,上午剛剛召見了羅云瑾,告訴他三大營中原來由錢興監(jiān)理的營政交由他代理幾天。至于掌印太監(jiān)一職,嘉平帝試探性地和羅云瑾提了一句,他已經(jīng)婉拒了。

    朱瑄點點頭。

    羅云瑾很清醒,現(xiàn)在司禮監(jiān)互相攀咬,誰接替錢興擔(dān)任掌印太監(jiān),誰就是下一個錢興。

    他道:“告訴羅云瑾,等錢興出了山東再動手?!?/br>
    近侍應(yīng)喏。

    嘉平帝不可能再重新啟用錢興,錢興作威作福半輩子,貪生怕死,落到羅云瑾手上,以羅云瑾的手段,一定能審問出薛侍郎的真正死因。

    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證據(jù),然后接下來就該輪到謝太傅施展本領(lǐng)。

    朱瑄走下長階,蹬鞍上馬,回望日光照耀下恢弘壯麗的殿宇,眸光幽深暗沉。

    ……

    金蘭又睡了一會兒,起身梳洗用膳,處理宮務(wù)。

    各處回話的掌事太監(jiān)、掌事女官依次進殿稟報事情,其中一人道:“殿下,昭德宮鄭娘娘患病?!?/br>
    鄭貴妃病了?

    金蘭抬起頭,問:“是什么癥候?”

    女官回道:“太醫(yī)說是偶感風(fēng)寒?!?/br>
    金蘭沉吟片刻,不是什么大癥候,鄭貴妃可能真的傷風(fēng)感冒,也有可能是顏面大失,不想見人,所以故意裝病。

    鄭貴妃得罪了太多人,一旦昭德宮那邊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闔宮都會譏笑諷刺她。嘉平帝當(dāng)眾說了那樣的話——雖然這些年所有人私底下都這么說,但是沒人敢當(dāng)面笑話嘉平帝,現(xiàn)在嘉平帝自己說出了那樣的話,宮中已經(jīng)傳遍了。

    金蘭不會管昭德宮的閑事,吩咐宮人預(yù)備些尋常藥材送過去,“記住了,先讓太醫(yī)看過再送去昭德宮?!?/br>
    宮人應(yīng)是。

    第158章 審訊

    錢興被逐出京師,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六部官員、十二監(jiān)、四司、八局,內(nèi)府供用各庫,地方守備太監(jiān),監(jiān)軍,采辦使,各地布政使司等數(shù)百人分別被降職或流放。

    扳倒錢興以后,朝臣又把矛頭對準(zhǔn)了嘉平帝,批評他寵信宦官、不理朝政。

    嘉平帝早就知道朝臣會借題發(fā)揮,解決了天降異象的事,推說自己頭昏腦漲、不能久坐,躲在宮中求仙拜佛,不管哪位閣老求見,一概不理會。

    此時隨著錢興和其黨羽被連根拔起,內(nèi)宮外朝瞬時空出大批職務(wù),朝臣們忙于安排自己的姻親同鄉(xiāng)搶占空缺,一時顧不上責(zé)備嘉平帝。

    幾位內(nèi)閣大臣各有打算,爭權(quán)奪利,朝臣很快分成不同陣營,各方人馬為爭奪空缺之位謀求鉆營,乃至于互相攻訐。

    不久之前朝臣同仇敵愾彈劾錢興,逼迫嘉平帝表態(tài),即使圣心震怒也不退縮,協(xié)力同心,好似銅墻鐵壁。

    等錢興被逐,朝臣的同盟立刻土崩瓦解,頓成一盤散沙。

    文臣還在為由誰接管各庫爭執(zhí)不休時,一輛由錦衣衛(wèi)押送的馬車靜悄悄離開山東,剛出了官驛,就被一行身著短打的力士攔住了。

    錦衣衛(wèi)緹騎一扯韁繩,停了下來,坐在馬背上,長刀敲了敲車窗。

    “錢公公,該上路了?!?/br>
    馬車車廂內(nèi),兩名陪伴錢興的小內(nèi)侍嚇得尿了褲子,車廂里一股刺鼻的尿sao味。

    錢興一身半舊夾袍,頭發(fā)輸?shù)谜R齊,戴了發(fā)網(wǎng)玉冠,端坐在車廂中,哈哈大笑:“咱家早就知道會有今天,虎落平陽被犬欺,咱家倒要看看,誰敢要我的命?”

    兩個小內(nèi)侍雙腿戰(zhàn)栗,渾身癱軟,一動不敢動。

    錢興嗤笑一聲:沒用的東西!

    車簾被一把刀柄撥開,蒲扇似的大手伸進車廂,一把攥住錢興的衣襟,把他扯出車廂。

    他怒目瞪向?qū)Ψ剑骸耙獨⒁獎?,總得讓咱家死個明白!你們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

    緹騎獰笑了幾聲:“錢公公多慮了,今天我們可不是來殺你的?!?/br>
    他拽著錢興出了車廂,刀背狠狠磕在錢興脖頸上,錢興哼都沒哼一聲,眼前一黑,撲倒在地。

    另一名緹騎掀開車簾,拔出長刀,手起刀落,幾聲微弱的慘呼后,鮮血從車板縫隙灑落出來。

    緹騎抓起錢興,丟在馬背上,撥馬轉(zhuǎn)了個身,踢了踢馬腹,駿馬撒開四蹄,朝著北邊通往京師的方向疾馳而去。

    錢興昏睡了一天一夜,等他再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雙腳被繩索捆縛,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動一下咔嚓咔嚓直響。

    他掙扎著坐起身,慢慢適應(yīng)眼前黑暗。

    這是一間黑暗的牢室,陰冷,潮濕,空氣里彌漫著酸腐的臭味、血腥味、便溺的sao味……

    錢興清醒過來,目光落到緊閉的牢門上,雙眸慢慢瞪大,面色蒼白如紙,兩股戰(zhàn)戰(zhàn),抖如篩糠。

    這里不是官道上的官驛,更不是南京,這是在詔獄!是錦衣衛(wèi)的審訊之所!

    他居然被送回京師了!而且還被神不知鬼不覺送入詔獄!

    錢興面皮直顫,嘴唇哆嗦。

    多少錚錚鐵骨的文官曾在詔獄經(jīng)受嚴(yán)刑拷打,他曾經(jīng)掌詔獄,知道他們有多少折磨人的手段,有些刑罰還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保證能讓那些文官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乖乖認下莫須有的罪狀,就算是骨頭嘴硬的人落到他手里也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如今,他竟然身陷詔獄。

    錢興想要冷笑,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他不怕被遣回南京,他作威作福多年,手下徒子徒孫眾多,即使失勢,總還有條活路,南京那邊的宮人一大半是獲罪的太監(jiān),他不信自己壓制不住那些人。

    可是他卻被人偷偷截下,帶回了詔獄——下手的人在嘉平帝的眼皮子底下弄鬼,擺明了不會給他活路!

    轟然幾聲牢門開啟的巨響,腳步聲紛雜,十幾個高大健壯的小卒簇擁著一個人走下苔痕斑駁的石階,朝著牢室走來。

    獄中光線昏暗,滴答的水聲中,錢興抬起頭,認出來人,牙關(guān)咬得咯咯響。

    “羅云瑾!”他臉上不停抽搐,“我就猜到是你!”

    幽暗的走道內(nèi),羅云瑾一襲張揚的赤紅織金錦袍,劍眉鳳目,面若冠玉,幾束天光從地牢門口漏下來,籠在他身上,俊朗的面孔仿佛散發(fā)著皎潔的光澤,風(fēng)姿冷艷,奪人心魄。

    他走到牢室前,眉眼沉靜,一言不發(fā)地看著錢興,臉上沒有半絲表情,眼神冷漠。

    那是一種看死人的眼神。

    錢興心驚膽戰(zhàn),直打哆嗦:“是你對不對?娘娘廟那個形跡可疑的近衛(wèi)一定是你!可恨我當(dāng)時沒有抓到證據(jù),想著將你和你的人手一網(wǎng)打盡,沒有及時揭穿你的真面目,給了你可趁之機……早知如此,我早該殺了你!”

    早在他懷疑羅云瑾的時候就應(yīng)該當(dāng)機立斷,只可惜他貪心不足,想著把東宮一起拉下馬,非要活捉羅云瑾,然后栽贓陷害給東宮,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竟落到了羅云瑾手里。

    看來他的懷疑是對的,那個近衛(wèi)果然是羅云瑾。

    只是不知道東宮和羅云瑾是不是有什么勾結(jié)……

    錢興苦笑:現(xiàn)在想這些有什么用?他已經(jīng)成了階下之囚,唯有死路一條。

    羅云瑾抬起手。

    簇擁在他周圍的小卒們躬身退了出去,腳步聲漸遠。

    羅云瑾拉開牢門,看著錢興:“我只問你一件事,如果你老實交代,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如果你不能給出我想要的回答,那就只能讓錢公公也嘗受一下刑罰的滋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從錢公公最喜歡的鐵鞋開始?!?/br>
    錢興毛骨悚然,腦子里嗡嗡一片響。

    鐵鞋這個刑罰他不陌生,先將特制的鐵鞋放在炭火中烤熱燒紅,然后逼迫犯人穿上,頓時皮焦rou爛,腳底燒得滋滋響,牢室里一股脂油香。錢興曾經(jīng)用這個刑罰逼死一名御史,御史忍受不了痛苦嗷嗷大叫時,他站在一邊撫掌輕笑。

    他和羅云瑾共事多年,知道羅云瑾折磨人的手段有多陰狠毒辣,羅云瑾說到做得到!

    心理防線被徹底擊潰,錢興身形晃了晃,癱軟在潮濕的草堆上。

    他不怕死,風(fēng)光了半輩子,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他怕死前遭受酷刑折磨。

    錢興喉嚨里發(fā)出幾聲無意義的咕噥,頹然地道:“羅云瑾,你想問什么?”

    反正要死了,他也想死得明白。

    兩個時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