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每回陷進過去的回憶,她也是后悔莫及。 一錯再錯。她現(xiàn)在站在這里,日后回想起來,會不會又是錯誤。 慕錦沒有進廚房,在外面遠遠看她。 她的下巴兒,以前又尖又薄。他掐在手中,時時克制,才不讓自己捻碎那片下顎。 這會兒細看發(fā)現(xiàn),她是圓了些。 面煮得快,二十端了出去。 三小姐的廚房,少油少鹽。石桌石凳也干凈,慕錦坐著,低頭聞了聞面條。 不同的廚子,不同的手藝。就像慕冬寧說,慕家的廚子做不出東街那家的小籠包子。同樣,慕家的廚子,也做不出面前這一碗,充滿西埠關(guān)味兒的長壽面。 慕錦嘗遍京城的長壽面。遠行的這十幾日,他更是從這座城吃到另一座城。最后,回到了慕家。 唯獨這個女人煮的,味道與兒時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他想,哪天去西埠關(guān)走走,或許那里的長壽面,都是這樣的感覺。 慕錦沉思許久。 二十嚴正以待。二公子十分挑剔。家宴上,有幾樣菜,他和三小姐從來不動。 三小姐是體質(zhì)特殊不能動,他只是挑食。 以往,她煮的長壽面,他是醉酒時吃的。這會兒不糊涂,不知是否又挑三揀四。 慕錦沒說話,將那長長的面條挑起,又放下,說:“怕斷了?!?/br> 二十:“……”哪里料到,無法無天的二公子,也迷信長壽面“一根吃”的寓意。 他再問:“我那晚吃的面斷了沒?” 二十搖頭。那晚他酒氣熏天,吃面時尤為安靜。 慕錦說:“這看著,也就是一晚普通的面?!贝_實是一碗普通的面,從和面,到出湯,他看得仔仔細細。油鹽是慕家的,味道不是。 二十見他推開大碗,也不傷心。二公子不折磨人就怪了。 慕錦搖起扇子,看著高墻?!霸谶@里待得舒服嗎?” 二十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抬頭看他一眼。 “我來猜猜,日子舒坦得很?!彼麛Q起她的臉頰,“這小臉蛋兒,肥嘟嘟了?!?/br> 她只是稍微圓潤了些,離嘟嘟還很遠。 “嘟嘟?!彼竽笏哪槨?/br> 二十:“……” “嘟嘟。”他戳戳她的臉。 二十:“……” “嘟”了一會兒,慕錦眼神轉(zhuǎn)冷,“見不到我,過得不錯啊。” 二十畏怯地看他,指指廚房,比了個吃飯的動作。 他漠然,“干嘛?天天吃剩飯?” 她匆匆去廚房拿出幾個碗,排在一起。先在一個碗里吃,再換另一個碗。吃完了,幾個碗疊成山一樣。 “哦,吃太多了。” 二十連連點頭。 “跟個啞巴說話真費勁?!?/br> 那就不說了吧。二十眼巴巴看著他。 “給我泡杯茶。” 她看著他。這里只有粗茶,茶是叫茶,沒有一絲香氣。二公子不會喝的。 “聽不懂話啊?” 她依言行事。既然是粗茶,也沒有講究。開水將茶葉一沖,她遞過去。 慕錦接過,“說不上話,真是可惜。” 今日的二公子有些自說自話。其實,他也不是想找她說話。 “我請了個手語師,過幾天教你。” 她連忙起身,行禮道謝。 慕錦把玩著茶杯?!斑@茶好難喝,比水還難喝。你試一口?!鳖D了頓,他說:“哦,忘了,你是個丫鬟。不懂茶?!彼麤]再動茶杯,看著高墻上的夕陽。 他愛坐多久是多久,但是二十還有一堆事沒干,她悄悄后移,想溜去廚房。 才走一步,他回眼。“去哪?”烈日映在他的眼睛,像是燒紅的生鐵。 她指指廚房,再用手做出擦桌子的動作。 “我讓你走了嗎?” 也就是這時,二十才恍然想起,今天是二公子娘親的生辰。也是忌日。 她忐忑地低下頭,不敢流露一絲窺破他此時心境的表情。 —— 慕錦坐了許久,直到夕陽和山頭擁抱而去。 他拽起二十,“今晚回崩山居睡?!?/br> 橋上的那名護衛(wèi),就是那晚收了二十碎銀的。他面不改色,看她一眼,又低下去。 慕錦走在前面,“對了,你胖了啊?” 見不到他,二十心寬體胖。她骨架小,再胖也臃腫不到哪兒去。 她穿的是掩日樓的舊衣,腰身有些緊。慕錦一雙利眼掃過,“平庸姿色。再胖下去除了喂魚,一無是處。” 饒是二公子嘴上這樣說,他還是領(lǐng)她過了橋。 寸奔候在崩山居門前,遠遠就見到了慕錦和二十。他的臉藏在樹下,“二公子。” 慕錦說:“你歇著吧。今晚由她伺候?!?/br> “是?!?/br> 二十只覺眼前一晃,寸奔就沒了身影。她驚詫他這般武功,抬起頭,卻對上了慕錦的眼光。她又趕緊低下去。 慕錦笑了,“剛才說到哪兒了?” 她眼珠子左右在轉(zhuǎn)。 他見到的只有她那支木簪,“抬起頭來?!?/br> 二十抬起了。 他手指捻在她的腰上?!皬N房一天吃幾頓?再吃下去,不到一年就成豬了。記住,你的下場只會是東西二財牙縫上的rou碎。他們不愛吃肥得流油的。長rou是好,得有嚼勁?!?/br> 他掐得可勁用力,二十縮著身子,面露痛楚。 慕錦更是親切,“你就是這時候,才稍微好看些?!?/br> 第25章 門前樹影婆娑。 慕錦突發(fā)善心, 生怕二十摔跤,提醒說:“小心點, 門檻高?!?/br> 二十高高地一抬腿, 邁過門檻。 又是十幾日沒有劈柴,難免有些抗拒。銅燈映上她的臉, 這份抗拒暴露無遺。 她連忙收斂,害怕被他發(fā)現(xiàn)。 慕錦看穿了她,“你這膽小如鼠的樣子, 騙寸奔還行。在我面前就省省了?!?/br> 寡言穩(wěn)重的寸奔,無論如何看,也比慵懶散漫的二公子利索。她騙誰,也沒有騙寸奔。 二十伺候慕錦解衣。 剛解完就被推到床上。她不情不愿地躺下,熟練地用帕子蓋住眼睛。 她的自覺沒有得到慕錦的贊賞, 他說:“坐起來?!?/br> 她正襟危坐, 眼睛盯著銅燈的燈芯, 就是不看二公子。 慕錦不屑地說 :“跟干尸一樣?!?/br> 嫌棄的同時,他往她手里塞了兩個茶杯。“握著?!?/br> 二十覺得莫名其妙。 慕錦說:“西埠關(guān)小調(diào),跟上回一樣茶杯敲?!?/br> 上回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 二十雙手敲了一段。 “嗯, 是這調(diào)子?!?/br> 二公子對西埠關(guān)小調(diào)尤其執(zhí)著,回請戲班子過來也是表演當年的戰(zhàn)樂。 茶杯磕磕碰碰, 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長長短短, 沒有音律。 慕錦卻聽得入耳。躺下,頭枕在她的大腿。大剌剌地把她當枕頭。 二十大腿上的rou明顯抖了抖。這又是玩的哪一出? 他說:“你敲你的,我睡我的?!闭f完, 真的閉上眼了。 二十僵著身子,輕輕地碰杯,一下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她移眸在慕錦臉上。 他蹙著眉,轉(zhuǎn)了個身,臉貼近她的身子,嘴上呼出的熱氣像是要把她燙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