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原想著找個清靜的地方醒醒酒氣,沒承想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秦莞起身,沖她福了福身。 梁楨看都沒看她一眼。 嘉儀公主捏了捏帕子,笑著湊上去,“楨哥哥原來在這里,方才皇兄還在找你。” 梁楨這才轉(zhuǎn)過身,問:“有事?” 嘉儀公主眼波流轉(zhuǎn),“約摸是父皇惦念,叫他給楨哥哥帶話。說起來,楨哥哥許久沒宮看望父皇和母妃了,倒是上次送去的畫冊子,我和母妃都很喜歡,楨哥哥有心了?!?/br> 說這話時,嘉儀公主特意瞄了秦莞一眼,就像故意顯擺似的。 梁楨沒有忽略她的小動作,眸光一冷,“我何時送過畫冊?” 秦莞沒憋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在梁楨看不到的地方,嘉儀公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秦莞挑挑眉,原本還想成人之美來著,然而對上嘉儀公主挑釁的眼神,激得她小暴脾氣蹭蹭往上躥,干脆不走了。 嘉儀公主看著梁楨,聲音柔柔的:“楨哥哥難道忘了?就是上次你讓情meimei送進宮的。” 梁楨的態(tài)度不冷不熱,“許是情兒帶給姨母的,我并不知情?!?/br> “楨哥哥,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嘉儀公主湊近他,帶著點撒嬌似的小埋怨。 梁楨閃身避開,冷冷道:“公主請自重。” 嘉儀公主表情一僵,這下是里子面子都沒了。 任她平時多端莊,面對心上人這般冷淡決絕的態(tài)度,她也裝不下去了,“楨哥哥,你當真不知道父皇和母妃的意思嗎?還是說,你心里有了別人?” 梁楨皺眉,“公主慎言。這不是你一個女兒家該說的話?!?/br> 嘉儀公主定定地看著他,“左右這里沒別人,我就想要楨哥哥一個準話兒。” 秦莞一見勢頭不對,忙道:“你們說著,我先告辭了?!?/br> 嘉儀公主突然把矛頭對準她,“秦姑娘確實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聽說立春之后你就要和‘梁大將軍’成親了,怎么還有心思三天兩頭往外跑?嫁衣喜被可準備齊全了?” ——她特意在“梁大將軍”四個字上加重了口氣。 她越氣壞敗壞,秦莞越氣定神閑,“不勞公主費心,想來將軍府不缺我那一床喜被。梁將軍,你說是也不是?” 梁楨點點頭,“確實不缺。天色晚了,回去吧!” 秦莞笑意加深,“好?!?/br> 兩個人也不管嘉儀公主的反應(yīng),一前一后離開了。獨留她站在原地,扭曲了一張臉。 秦莞,你這個賤人! 敢勾引我的楨哥哥,我必會讓你付出代價! *** 秦莞的臨時住處在西殿,是一間兩進的屋子,外面是待客的小廳,里面有東、西兩個小暖閣。來的時候她和宋丹青便說好了,兩個人住在一起。 小廳的高桌上放著個油紙包,鼓鼓囊囊地裝著不少東西,看樣子像是小零嘴。 秦莞拿手戳了戳,好奇道:“這是有人給jiejie送的?” 宋丹青掩著嘴笑笑,調(diào)侃道:“我哪里有那樣的好福氣?是梁大將軍叫人送來的,說是宴上多是rou食,拿這個解解膩——可真細心呀!” 秦莞心里明白彼此的關(guān)系,所以并沒有什么害羞或者不好意思的情緒,只是好奇,“梁大將軍也來了?我怎么沒看到他?!?/br> 宋丹青道:“我也沒瞧見,送東西的是個長隨模樣的人?!?/br> 秦莞打開紙包,露出里面紅彤彤的圓果子,原來是“滾雪球”。 滾雪球是用山楂做成的,外面滾上雪白的糖霜,吃起來酸酸甜甜,確實消食解膩。 宋丹青笑道:“這個時節(jié)新鮮山楂可不好找,梁大將軍不知費了多少心思?!?/br> 秦莞生出幾分感動,甚至有那么一瞬間竟然希望這樁婚事是真的。當然,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她很快就清醒過來。 梁大將軍對她這么好,多半是出于對“晚輩”的關(guān)愛,畢竟他也說過讓自己把他當成叔伯一般的長輩。 想通了這一點,秦莞便靜下心,把圓溜溜的滾雪球倒進食碟里,和宋丹青分吃起來。 看著她淡定的模樣,宋丹青心內(nèi)暗自佩服。 她原本不是汴京人,前幾年隨同父親上任才來的京城。直到現(xiàn)在她都還記得第一次在小宴上見到秦莞時的情景。 那時候秦莞不過十一二歲,卻已顯出天人之姿,叫宋丹青這個“小地方”來的人驚艷得挪不開眼。當時她就在想,什么樣的郎君才能配得上這么一朵嬌牡丹? 落水的意外發(fā)生后,宋丹青惋惜過,也擔(dān)心過,怕她不滿意這樁婚事,怕她大受打擊,更怕她從此心生怨懟,移了性情。 她怎么都沒想到,秦莞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依舊是那般灑脫,那般耀眼,那般寵辱不驚。 梁大將軍雖然年紀大了些,卻著實對她好。看來,就連天上的神佛都舍不得虧待她。 *** 接下來的兩天,秦莞沒再看見梁楨,也沒看見嘉儀公主,倒是那個笑瞇瞇的二皇子打著和蘇澤說話的名義來過他們帳篷幾次。 秦耀以為他覬覦秦莞的美色,每次都把自家meimei嚴嚴實實地護到身后,不叫他看到半點。 秦莞約摸看出了二皇子和顧茵之間的不尋常,心內(nèi)暗生警惕。 除了這點小疙瘩之外,總體上過得還算不錯。 趙攸寧天天往獵場跑,蘇澤和秦耀輪流陪著她。 打到的獵物也不上交,不知蘇澤從哪里找來一套鍋具,烤rou燉湯不在話下。 郎君娘子們伴著清山綠水,看著云卷云舒,吃吃喝喝,說說笑笑,興致來了做上一兩首酸詩,當真是愜意。 太平盛世,大好年華,當?shù)闷疬@般揮灑。 好日子總是過得太快,三天后官家起駕,貴眷也要回城。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秦莞、宋丹青、趙攸寧徹底熟識起來,彼此間也投了脾氣,成為無話不說的好姐妹。 回去的路上,趙攸寧和宋丹青都來蹭秦莞的馬車,小姐妹們一路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就到了內(nèi)城。 御街上還是那么熱鬧。 路旁的店鋪顧客盈門,沿街的小販高聲叫賣。 秦莞挑開望窗,看著這繁華的街景。 不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藍白相間的仕子服,系著長長的飄帶,修長的手指提著衣擺大步走來。 秦莞驚喜地揮揮帕子,“二哥哥,這么巧?” 秦二郎笑著打趣:“meimei若覺得巧,那便是巧吧!我就不告訴你我是看到咱家馬車,特意找過來的了?!?/br> 這話頓時把秦莞逗笑了。 秦二郎推開窗子,塞給她一包蜜餞,“剛給你買的,坐了這么久的車,去去苦味……” 說到一半,這才發(fā)現(xiàn)車里還有其他小娘子,秦二郎愣了一下,連忙低下頭,“在下唐突,娘子勿怪。” 宋丹青拿帕子捂著臉,笑盈盈的,并沒有怪他。 趙攸寧就更不會了,不僅不會,她還自顧自摳了兩顆蜜餞丟進嘴里,贊道:“果然不錯,下次再出門我也買些?!?/br> 清亮的聲線,不像旁的小娘子那么輕輕柔柔。 秦二郎聽見了,連忙把手上那包也遞給她,“這里還有,娘子且吃著,若不夠我再去買?!?/br> “多謝。”趙攸寧毫不客氣地接了過去。 看著她這大大方方的模樣,秦二郎不由地笑了。他的長相隨了紀氏,笑起來清清俊俊,不似秦家兒郎的英武,更像個讀書人。 秦二郎是家里唯一一個不喜歡練武,想著考科舉的。如今他在國子學(xué)讀書,成績雖不好,卻也算不上差,努力一把也是能上榜的。 秦莞突然想起來,明年他也會下場考試,卻遺憾地落了弟。定遠侯托了關(guān)系打聽緣由,考官說秦家二郎的文辭思辯并不差,只是字里行間總帶著股圓滑之氣,少了君子風(fēng)骨。 秦莞暗暗盤算著一定要找機會提醒他。 她一直覺得自家這個二哥哥其實很適合做官,他很聰明,懂得變通,又不失良善,一定能成為一個既能自保又能惠民的好官。 *** 秦莞回到一方居,梁大將軍的信緊跟著到了。一共有三封,把在獵宮里不方便送的全補上了。 秦莞洗了澡換了干凈衣裳,舒舒服服地靠在榻上慢慢看。 外面暮色四合,屋內(nèi)點起瑩瑩燭光。暈黃的光暈映著她的側(cè)臉,靜謐而美好。 同一時間,梁楨盤著腿坐在書房里,修長的手指捏著筆桿,墨汁順著筆尖滴下,暈出一片黑漬。 梁楨抬眼,盯著對面的兩個人。 大海愁得揪頭發(fā),黑子急得咬手指。 “少將軍,將軍隨林帥守涼城那會兒我們也才幾歲,只聽老兵們講過幾句,多半還是吹牛,實在想不出新鮮的了。” “是唄,您就不能換個故事講么?咱們也打過幾回漂亮仗,比如夏州那次,李家那幫孫子不都被兄弟們砍了么!” 梁楨搖搖頭,“不成,太血腥。” 黑子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一個,絕對不血腥——西寧開邊,睡著覺就贏了!” 梁楨再次搖頭,“不行,沒意思?!?/br> 大海一拳砸在桌子上,“太血腥不行,沒意思不行,少將軍你怎么比小娘子還難伺候?” 梁楨一個眼刀掃過去,大海立馬閉嘴。 黑子伸著脖子瞧了眼日晷,驚喜道:“少將軍,時辰到了,該去查夜了!” 梁楨揉了揉眉心,只得把筆丟下,起身換衣裳。 黑子殷勤地給他搭上披風(fēng),梁楨低著頭系束袖。 大海瞧了一眼,粗聲粗氣地說:“少將軍,這束袖您都戴了多少天了,不換下來洗洗么?” “前日洗過。”梁楨言簡意賅。 大海撇嘴,“就算不臟,您也該讓它歇歇,這馬都有歇腳的時候呢,您說對不對?” 梁楨掃了他一眼,“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