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程勇情緒有些抑制不住,低下頭揉了把臉,好半天沒有說話。辦公室里的窗戶被風吹得呼呼響,似乎又要變天了。 許久,程勇道:“你還記得張弢當年出事后,我和上面說過不止一次追封他為烈士,可這事兒就是批不下來?” 江措知道,為這事他差點鬧省里去。 “后來人皇酒吧鬧過一次失火事故,當時我?guī)ш犎サ模湍敲凑J識了。一來二去的,他們不知道哪兒得來的消息,說會給張弢弄個烈士?!?/br> “我當時感激不盡,也承諾會還這個人情,所以有時候出隊便會格外照顧一些。只是這人情久了,就扯不開了?!?/br> 程勇說到這,停下來。 江措緩緩吐出口氣,輕聲道:“幾個月前,礦上出了事故,隊里也去了車,可是半路又開回來了,說是虛驚一場。新聞也是什么沒抖出來,電視臺連個屁都沒放,我也想知道,曉丹和這事兒什么關系?” 程勇臉色瞬間變了,猛地抬頭。 “為什么這么問?”程勇緩緩道。 江措:“先回答我。” “礦上那個事兒確實子虛烏有,電視臺又不是張記者開的,報道什么也不能她說了算,你在懷疑什么?” 江措說:“曉丹來電視臺是他們弄進來的吧?” 程勇眸子一暗。 “老大,我信你?!苯胝f,“我答應過張弢好好照顧曉丹,這個也不會食言,今天這事兒當我沒說過,你也沒聽過,能早抽身就抽身,有需要幫忙吱一聲,刀山火海兄弟都敢去。” 江措說完,轉身就要走。 程勇在身后叫住他:“放心吧。” 門被拉開,江措身影頓了一下,走了出去。還沒走出幾步,隊里忽的警鈴大作,江措倏地就開始往樓下跑,全然不顧腳傷。 廣播里道:“……煤礦區(qū)礦山六路發(fā)生嚴重坍塌事故,發(fā)現(xiàn)有不明火勢蔓延……距離市區(qū)三十五公里的礦山……” 裝備室里一二隊都在用最快的速度穿消防服,個個面色嚴肅。消防隊的大門敞開著,消防車一輛接著一輛從里面開出來,往礦山方向駛去。 長城看了副駕駛座的江措一眼:“隊長,你這腳傷……” 江措:“沒事。” 對講機響起來,傳來程勇的聲音,似乎還刻意停頓了一秒鐘,才道:“火災原因不明,可能隨時會發(fā)生爆炸,注意安全?!?/br> 最后四個字壓得極重,江措明白的。 他看了一眼后視鏡里跟著的第二輛消防車,隱隱約約還能看見程勇的輪廓,低沉道:“放心吧老大?!?/br> 市區(qū)距離礦山路,按照現(xiàn)在的車速,過去大概十多分鐘。 江措看了眼窗外一閃而過的梧桐,掏出手機給徐魯打了個電話,卻是忙音。不知道為什么,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又撥了一個電話給小五,直接道:“去家里找下你嫂子?!?/br> 掛掉電話,長城擔憂道:“怎么了?” 江措沉默著,一言不發(fā),面目沉靜,連續(xù)給徐魯撥電話,還是撥不通的時候心底忽然跟漏了氣似的。 “開快?!彼f。 消防車加速行駛在公路上,路過一個有一個路標牌。每近一點,江措的心就慌一些。他一遍遍的回想起昨晚她所有的樣子,是那樣的平靜,明明今天還照常送他下樓,笑著說早點回來。 江措不安的看向窗外,那座礦上愈來愈近。 天氣似乎也要變了,陽光被烏云驅趕,成團成團往山上飄去,車外的風刮到耳邊直作響,沉重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后來那樣一個看似普通的一天,卻成為了所有人都忘不掉的日子。山城遭遇百年罕見大雨,洪水爆發(fā),短短半個小時大半座城已經(jīng)湮沒。 湮沒之前,山上發(fā)出重重的坍塌聲。 那聲音轟隆隆的,伴隨著幾下爆炸而來,再也沒有什么能壓住這個潮濕,落后,昏沉的小城了。 第49章 半個小時前。 礦山電視臺樓下, 徐魯已經(jīng)站了有一會兒了。她戴著帽子和口罩, 不仔細看根本認不出來。 有人緩緩朝著她走了過去。 徐魯平靜的看著對面的人, 倒是張曉丹先笑了, 很客氣的樣子說:“你什么時候回這兒的?” “我以為你知道?!毙祠斦f。 張曉丹沒說話。 徐魯默了三秒, 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要是方便的話, 我們……” “就在這說吧。” 徐魯?shù)土说皖^,半晌輕輕抬起, 開門見山道:“半個月前我接到過一個電話,那時候我已經(jīng)回江城了,甚至有過放棄來這的打算, 覺得做一個平凡的小記者也挺好?!?/br> 張曉丹挑了挑嘴角。 “可人生就是這樣, 總是會在你做選擇的時候給你又扔給你一條路?!毙祠斖A艘幌碌? “你去見過梁陽(那個白血病去世的小女孩)是嗎?” 張曉丹猛地震了一下,看向徐魯,眼神犀利。 “如果不是找不到別的證據(jù), 我也不愿意打擾你。”徐魯說。 張曉丹:“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br> 徐魯緩緩道:“聽說你為你哥做不成烈士一直耿耿于懷,其實有那么重要嗎,當年他既然選擇走出那一步, 就不會想身后可以得到什么,唯一希望的大概就是你過的比他好?!?/br> 張曉丹垂在兩邊的手顫了一下。 “這兩年你為那些人做的不少, 想要的得到了嗎?” 張曉丹的手慢慢握成拳狀。 徐魯:“我來不是追究這些的,我想從我來這第一天起你就看好戲了。一直到我去南坪,又讓人跟了我一路, 好像我做什么都晚一步,是你在通風報信吧?” 張曉丹:“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當然知道。”徐魯笑笑,“我來這就是查這事兒的,不過至今都沒有證據(jù),但我覺得你應該會有,畢竟當時報道那場事故的第一現(xiàn)場主持人是你。” 張曉丹縮了縮瞳孔。 “好奇我怎么知道是你的嗎,其實很簡單,結合這段時間發(fā)生的巧合,再查一查這兩個月江城醫(yī)院的出入記錄就知道了,只是沒人會懷疑你罷了?!狈借o意間這些告訴她的時候,徐魯還是有一些意外,可是后來就明白了,“不過你放心,我都刪完了?!?/br> 張曉丹的眸子慢慢變成驚訝狀,又瞬間恢復常態(tài)。 徐魯將身上的書包拿下來,拍了幾下然后遞過去,道:“這個給你?!?/br> 張曉丹沒有接。 徐魯笑著塞到張曉丹懷里,道:“里面是一臺電腦和優(yōu)盤,沒有什么特別有價值的東西,視頻里只有幾句對話,也許出乎意料的時候會起點作用?!?/br> “你這是干什么?” 徐魯側頭,看了眼遠處的山巒,道:“我要進山,這些東西交給你可能會更安全?!?/br> 張曉丹一愣:“你瘋了?!” 徐魯微微笑了笑。 張曉丹慢慢道:“江措他……知道嗎?” 徐魯搖頭:“不知道才好?!?/br> 張曉丹有那么一瞬間差點想要脫口而出說你別去了,可她不敢說,哪怕現(xiàn)在徐魯把所有重要的東西都交給她保管,看似完全信任,她也不能說。 徐魯輕道:“如果我沒回來,就勞煩你了?!?/br> 說完,她沉默的笑了笑,轉身就走。 張曉丹的手機響了起來,看著已經(jīng)遠去的那個背影,張曉丹接過電話淡淡的喂了一聲,隨即狠狠愣住,然后對著那個背影大喊道:“等一下?!?/br> 徐魯停住腳,回過頭去。 張曉丹顫著嗓子道:“出事了?!?/br> 這三個字明明說的很輕,可徐魯就是聽到了??粗鴱垥缘つ樕家呀?jīng)變了的樣子,徐魯幾乎害怕接下來會聽到的話。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二日,礦山市全城戒備。 不到半個小時,暴雨已經(jīng)極速落下,風云大變,路邊的樹木被吹得東倒西歪,雨勢極大,天色一下子暗了下來。 江措正帶著幾個人舉著水槍對準火勢進行直攻,沒幾分鐘火勢就變小了。這會兒風好像也慢慢起來了,有一部分小火被吹散開,很快就撲滅了。 礦洞下面幸好沒有施工人員,這場火不算很大,也沒什么損失。六子正和長城去檢查事故原因。 江措靠在一堆石頭邊,眼角四下瞥了幾眼。 礦上的工人這會兒都一堆一堆站著,交頭接耳說著話。江措目光落在一個方向,像是很隨意的走了過去,一邊四下看看,從兜里抽出一支煙,一眼就瞥到了遠處的老錢。 老錢也朝他走過來,道:“兄弟,給根煙。” 江措整包煙扔過去。 他低頭點煙,含糊道:“火你放的?” “還真不是?!崩襄X道,“倒也省的哥哥我鬧事了。” 江措吸了口煙,將頭偏向一側,問的隨意:“有發(fā)現(xiàn)什么情況?” “還沒有,不過東頭有一個礦不讓我們靠近,總覺得不太對勁,昨晚哥還貓了過去,你猜發(fā)現(xiàn)什么了?” 江措沉默著,緩緩吐了口煙圈。 “那地方鬼都不去竟然藏了個攝像頭,真他媽的。” 江措又吸了幾口煙,扔到地上踩滅。 “今天有沒有什么人上山?”他問。 “沒啊怎么了?” “沒事?!彼f,“走了。” 江措回到消防車上,看了一眼面前這幾座大礦,瞧了眼窗外的天,也暗了下來。他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沒有未接來電。 六子上了車,看他一眼:“隊長?!?/br> 江措向后靠著,正準備撥號,小五的電話過來了。江措剛一接聽就問找到了嗎,小五嘆了口氣說家里一個人影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