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jié)
西配院 丁芪為耿氏把完了脈,向年氏俯了俯身道,“側福晉請放心,耿格格脈象平穩(wěn),胎氣也穩(wěn)固。前幾日體虛氣若只是因為月份尚淺,喝了安胎藥,已經(jīng)沒大礙了。” “那就好,”年氏緩了口氣,“福晉與耿格格月份都不大,以后還得勞丁大夫多往兩頭跑跑了?!?/br> “側福晉客氣了,這都是奴才該做的,”丁芪又低了低頭,“茶房正煎著藥,奴才先過去看看。” “好,”年氏點了點頭,丁芪行禮而退。 “勞煩側福晉掛念了,”耿氏靠坐在床頭,向年氏微微頷首,“這幾日總是叫大夫來給我把脈,連安胎藥都一天三遍地盯著我喝,妾身這心里真不知如何感謝側福晉?!?/br> “不用跟我這么客氣,”年氏輕拍了拍耿氏,“雖說你有孕,貝勒爺也高興。但到底大阿哥剛剛降生,福晉又懷了嫡子,你這兒多少有些疏忽。咱們都在西配院住著,又離得這么近,我照顧你都是應該的。” 耿氏抿著唇撫了撫小腹,“大阿哥可愛的緊,福晉身子又不好,妾身也不愿貝勒爺再為我分心。有側福晉照顧著,妾身懷著這個孩子就能更安心些了?!?/br> 年氏彎了彎嘴角,也再未說什么,恰好侍女端了安胎藥進來,便趕緊囑咐著耿氏趁熱喝了。 李氏院里 虛歲已過十三的大格格茉雅奇,與小了一歲的二格格伊爾哈一同到了西配院請安。 宋氏招呼著自己的女兒,言語間又有些軟糯。茉雅奇知道,額娘是因為搬出了原來的院子,面上多少有些掛不住。 “額娘不要想得太多,”茉雅奇與宋氏坐到榻上,“這兩年,阿瑪對額娘的看顧也不算少。只是當下,情況特殊了些。李額娘有側福晉的位分,不是也得跟您分一個院子嗎?” 宋氏看了女兒一眼,略略地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李嬤嬤將兩位格格教養(yǎng)的很好,茉雅奇脫了幼時內向害羞的性格,行為舉止上越發(fā)大氣從容。就連猴子一樣的二格格伊爾哈,也逐漸學會了沉淀性子,多了些皇室貴女的氣質風范。 “額娘見到弘盼了嗎?”茉雅奇揚了揚秀眉,“鈕祜祿格格生產(chǎn)時,嬤嬤不準我們靠近。這幾日府里又總有拜賀的人,阿瑪、福晉都忙得很,我跟伊爾哈一直也沒機會看看小弟弟?!?/br> “那孩子我是見到了,”宋氏勉強地彎彎嘴角,“圓頭圓腦的是個有福氣的樣子,就連福晉一見都很是喜歡呢?!?/br> “那就好,”茉雅奇輕輕嘆了口氣,“一轉眼,弘暉走了一年多了,我倒真希望這個弟弟,能給府里多添些活分氣兒。” 李氏屋里,伊爾哈將裱好的畫顯擺給自己的額娘看。 李氏細細地看了,轉頭沖喜兒道,“去掛起來吧,別瞎了咱們大小姐的一番心血?!?/br> “額娘,”伊爾哈不依地搖了搖李氏的手臂,“人家辛辛苦苦畫的,你也不夸獎夸獎?!?/br> “你呀,”李氏點了點伊爾哈的額頭,“額娘還不知道你的性子,得虧是李嬤嬤的教導,能把你綁在書桌前可是不容易呢?!?/br> “女兒現(xiàn)在可乖了呢,不是以前的樣子了,”伊爾哈揚了揚頭,小大人般地坐到榻子上。 李氏彎了彎嘴角,端起桌上的熱茶輕抿了一口,“福晉現(xiàn)在有孕在身,你沒事兒的時候多去請請安,陪福晉聊聊天?!?/br> “女兒知道,”伊爾哈抿了抿唇角,偷偷地瞄了李氏兩眼。 李氏有些奇怪地看向伊爾哈道,“你是怎么了,有話要跟額娘說?” “恩,”伊爾哈低低地應了一聲,抬手讓屋內伺候的奴才都退了出去,“女兒有點兒事想求額娘?!?/br> “什么事兒?說吧,”李氏揚了揚眉。 伊爾哈下了榻子,站到李氏跟前,“女兒知道,這次因為鈕祜祿格格生產(chǎn),耿格格有孕,宋額娘搬到了額娘的院子住。雖然擠了些,可女兒還是想求額娘,不要跟宋額娘交惡,否則女兒不知道該怎么跟長姐相處了。這幾年長姐一直十分照顧我,尤其在弘暉走后,我……” “好啦,”李氏打斷伊爾哈的話,“額娘都多大年紀了,還用你教這些。再說,額娘跟你宋額娘都到了這把年紀,彼此之間還有什么好爭的。你就放心地跟著師父學習,額娘不會教你為難的?!?/br> “多謝額娘,”伊爾哈揚起了笑臉,略略地福了福身,便撲到了李氏的懷里。 東小院 四阿哥坐在榻上,挑揀著門房送上的拜帖看。因著弘盼的出生,想借機攀上四爺府門墻的人不少,四阿哥初始還大加慶祝,后幾天就逐漸收斂了。 傅鼐與張保由外而入,向四阿哥見了禮。 “主子,咱們在佟府的人回報,這些日子八阿哥并未與佟家有任何來往,佟國維回府后見了鄂倫岱兩次,就一直閉門不出了,”傅鼐拱了拱手道。 “事發(fā)突然,老八此時除了默不吭聲,也沒別的辦法,”四阿哥撿起一張拜帖在手上墊了墊,“群臣保奏一事,佟佳氏首當其中,阿靈阿、納蘭揆敘那邊怕也各有了心思。這時候,老八若是靠向了佟佳氏,勢必引起另外兩家的猜忌。不得不說,二哥這一手,當真高明的很?!?/br> “主子,”傅鼐蹙了蹙眉,壓低聲音道,“既然佟佳氏已遭此大難,與八貝勒也生了嫌隙,不如咱們——” “不行,”四阿哥擺了擺手,“我跟佟國維的恩怨可不淺,就算要合作,爺也難以輕信他們。更何況,眼下佟佳氏成了皇阿瑪?shù)难壑嗅?,我更不能隨便去沾染。你先把馬齊那邊安排好,其他的不用管。二哥一天未出咸安宮,一切都還難以下結論?!?/br> “是,奴才告退,”傅鼐行禮而下。 傅鼐出了門,張保慢騰騰地上前了一步。 四阿哥看了張保一眼,幽幽地開口道,“張起麟叫不回他,你也不行?” “蘇公公的脾氣……”張保抿了抿唇,“其實蘇公公就在小院里住著,主子若是想了,隨時都能看著。而且,蘇公公現(xiàn)在的生意也才剛起步……” “你們倒會幫他說話,”四阿哥瞪了張保一眼,別過頭,“罷了,等這陣子事兒過了,爺親自去把他抓回來。他敢不聽話,爺就叫人把那間破鋪子封了,看他回不回來!” 張保抿了抿唇角,沒答話,沉吟了片刻開口道,“蘇公公也是掛心著府里的,這次奴才去,蘇公公還特意囑咐了一件事兒。也是奴才們疏忽了,要不是蘇公公提醒,就怕釀成大錯了?!?/br> “什么事兒?”四阿哥蹙了蹙眉。 張保微微頷首,“蘇公公說,弘盼阿哥雖為府內長子,但不可稱為大阿哥。弘暉阿哥是以世子禮下葬的,待重修玉蝶時,必然是要記錄在冊的。是以,于情于理,弘盼阿哥都該是二阿哥才對?!?/br> 四阿哥一時惶然,單手敲了敲額頭,這事兒竟然連他與福晉都疏忽了。 因著弘盼的出生,滿府喜氣洋洋,奴才們一早就一口一個大阿哥,叫的習慣了竟未察覺出不妥。這要是福晉那邊先發(fā)現(xiàn)了,勢必要難受一陣,說不準又要開始別扭了。 “蘇培盛說得有理,”四阿哥想起了弘暉,深深地吸了口氣,“傳爺?shù)脑?,弘盼為府內二阿哥,以后不得再稱呼為大阿哥,有違者杖責二十。” “是,”張保俯身領命。 傍晚,福晉院里 烏雅氏與烏喇那拉氏嘉儀陪著福晉用了晚膳,奴才們剛撤去桌子,下人來報,兩位小格格來請安了。 “快請進來,”福晉彎了彎嘴角,轉頭沖烏雅氏道,“這兩個姑娘只比嘉儀小了三四歲,應當能談得來?!?/br> “福晉抬舉了,嘉儀哪能跟貝勒府的格格們比,”烏雅氏笑著客氣道。 說話間,茉雅奇、伊爾哈已經(jīng)邁進了內廳,“女兒給母親請安?!?/br> “起來吧,”福晉笑了笑,給兩位小格格引薦了烏雅氏與烏喇那拉氏嘉儀。 “本來是想白天來的,可女兒們聽說,母親這兒有很多拜賀的訪客,就沒敢來打擾,”茉雅奇坐到福晉的手邊,微抿著唇角道。 “這幾日是忙了些,”福晉讓侍女們上茶,“說起來,你們兩個還沒見過弘盼吧。今兒個晚了些,等明天,你們跟著我到暖房那邊去看看。那孩子,長得可喜人了?!?/br> “母親真好,我和jiejie也正惦記著呢,”伊爾哈接話道,“不過,母親也懷了孩子,要當心些別累著。” “母親知道,”福晉伸手拍了拍伊爾哈的小臉,“你們兩個沒事兒就來母親這兒坐坐,也跟嘉儀做個伴?!?/br> “嘉儀jiejie長得漂亮,母親不說,我們也要來的,”茉雅奇看了烏喇那拉氏嘉儀一眼,彎起嘴角道。 “哎喲,這真是讓人羨慕,”烏雅氏捏著帕子掩了掩唇角,“兩位小格格對福晉恭謹又孝順,如今府里添了大阿哥,等福晉肚里的——” “額娘,”烏喇那拉氏嘉儀突兀地打斷了烏雅氏的話,隨即低下了頭。 “這是怎么了,嘉儀?”福晉微揚眉梢,“你額娘哪里說錯了?” “我——”嘉儀看了看福晉,又看了看烏雅氏,低下頭道,“是侄女兒矯情了,就是覺得不應該稱呼弘盼阿哥為大阿哥,畢竟姑母的弘暉才是……” 福晉一時征愣,這可大可小的一個失誤像一柄凍在寒冰中的匕首,帶著冷冷的嘲諷與不屑,狠狠地刺在她的心上。 一旁,聽了烏喇那拉氏嘉儀的話,茉雅奇微微地瞇起了眼睛。 嘉儀瞥了瞥在場眾人,小聲地繼續(xù)道,“侄女兒知道自己越矩了,還請姑母別怪罪。如今,弘盼阿哥是貝勒府的長子,府內屬人一時高興,稱呼上肯定也沒有細究。貝勒爺整天忙里忙外,府內的其他小主怕也沒法跟姑母感同身受,侄女一時大膽——” “嘉儀小姐多慮了,”茉雅奇打斷了烏喇那拉氏的話,轉頭沖福晉道,“原來母親還沒得到消息,看來是奴才們不敢打擾母親用膳。我跟伊爾哈剛剛過來時,正聽張保公公傳阿瑪?shù)拿?,弘盼阿哥為二阿哥,以后誰再稱大阿哥,杖責二十?!?/br> “哎呀,”伊爾哈夸張地捂住嘴巴,滿是同情地看著烏雅氏道,“雖說姨母是客人,但我阿瑪向來說一不二的,不知道女子犯過能不能把杖責換成掌嘴呢?” 烏雅氏僵在原地,茉雅奇笑了笑道,“伊爾哈你又任性了,姨母怎么說也是母親的長輩,怎么能掌嘴呢?再說,不知者不怪。不過,嘉儀小姐倒是很明事理,就是提議的晚了些。這不知情的,怕是會以為嘉儀小姐想我阿瑪?shù)囊粫r疏忽,挑撥我們父親跟母親的關系呢。” 第239章 心計 康熙四十五年 二月末,四爺府 入夜,福晉堂屋中,燭影斑駁的窗欞上映出幾個嬌俏的人影。 茉雅奇的話音一落,烏喇那拉氏嘉儀僵在了原地,烏雅氏慌亂地起身道,“福晉,嘉儀絕沒有挑撥的意思,咱們都是一家人,嘉儀也是一心為您著想——” “行了,”福晉打斷烏雅氏的話,有些疲憊地向后靠了靠,“不過是幾個女兒家的玩笑話,你還當真了?!?/br> “是侄女唐突了,”嘉儀低下頭抿了抿唇,伸手拽了拽烏雅氏的袖子。烏雅氏見福晉沒有追究的意思,才勉強撐著笑坐了回去。 “母親是累了吧?”茉雅奇偏頭看了看福晉,“今兒本也晚了,女兒們就不擾您休息了。” 福晉彎了彎嘴角,揚手讓詩環(huán)端了兩匹布料進來,“這是今年新進的蘇繡,樣子很是別致,正好你們來了,就直接帶回去吧?!?/br> “多謝母親,”茉雅奇、伊爾哈齊齊行了禮,又朝烏雅氏點了點頭,沒再理會烏喇那拉氏嘉儀,帶著丫頭們徑自離去。 屋子里靜了下來,福晉的臉色也越來越暗,烏雅氏左右看了看,剛想帶著嘉儀起身告退,就聽福晉一聲長嘆。 “額娘去的早,阿瑪年紀又大,”福晉歪靠在軟墊上,“我幼時多勞嫂嫂、兄長們照料。如今,阿瑪離世,我孤身一人,不能借姻親之力幫襯家里人,心里也難受得緊。” “姑奶奶這話就見外了,”烏雅氏瞥了悶不吭聲的嘉儀一眼,自己捏著帕子按了按眼角,“自打我嫁進公府,就與姑奶奶最親,看著姑奶奶由水靈靈的小女兒一天天長成俊俏識禮的大姑娘,我這心里跟生養(yǎng)嘉儀的時候也不差分毫了。你的兄長,雖說不爭氣,但對姑奶奶是疼到骨子里的。如今,家里之所以急著爭些前程,也是怕阿瑪走了,弘暉沒了,你身后失了靠山,在這王公侯府里受委屈?!?/br> “哥哥嫂嫂一心為我著想,我都明白,”福晉苦澀一笑,“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也不想丟了親人間的情分。今兒個,咱們就把話說開了,哥哥、嫂嫂是打算給嘉儀覓個皇親貴戚的姻緣?哪怕是做妾、做格格都無所謂嗎?” 烏雅氏干干地抿了抿唇,沙啞著嗓子道,“嘉儀是我和你哥哥的長女,我們也舍不得。但,咱們府上你也知道,光有個空架子……” “我知道了,”福晉輕嘆口氣,目光往旁邊偏了偏,“嘉儀,你老實跟姑母說說,如此應承你父母的安排當真心甘情愿嗎?” 嘉儀抿了抿唇,抬頭看了福晉一眼,低下聲音道,“侄女兒自小體弱,阿瑪、額娘為了我不知費了多少心。如今,侄女兒肝腦涂地,尚不能回報其萬一。只想以一己之身,為家里盡點兒力,讓阿瑪、額娘不用再那么辛苦。” 福晉抿著唇,點了點頭,“你既有此孝心,姑母就成全你。不過,四爺性子頑固,這姑侄共侍一夫的事兒,肯定不會同意?!?/br> “姑母,我——”嘉儀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尤為惹人憐愛。 福晉斂了斂眉目,往后靠了靠道,“你也不用擔心,京里這么多成年的皇子,姑母又有孕在身,為你求個去處還是不難的?!?/br> “哎喲,”烏雅氏聞言眼中一亮,起身福了一禮道,“那就都靠姑奶奶了,以后嘉儀嫁出去,多少也能幫襯著姑奶奶一些,咱們家里也能放下心了?!?/br> 福晉微微彎了嘴角,沒再說話,跟一臉喜氣的烏雅氏不同,嘉儀一直垂著頭,滿心的不甘愿。 將兩位女客送出門,詩瑤滿面的晦氣,回身扶起福晉道,“主子也真是的,哪有這樣的娘家人。您就該聽了二格格的話,一人掌嘴二十,通通趕出府去。這老爺是不在了,要是在的話——” “阿瑪要是在,”福晉打斷詩瑤的話,“嘉儀就不會到咱們府上來了?!?/br> “主子,”詩瑤憤懣地擰緊眉頭,“您真要為嘉儀小姐求指婚啊,這樣的人嫁到哪家都是個麻煩,回頭要是給您招禍端可怎么辦?” “你放心吧,”福晉扶著詩瑤的手臂走進臥房,“我剛剛既然應了,就替她想好了人家,既然她連做妾都不介意,我又何必斷了人家的前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