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節(jié)
這處小院建在高大的假山后頭,周圍都是將近百年的老樹,一到晚上,假山的陰影籠在小院上空,密密麻麻的枝椏將月光層層盤剝,能照進(jìn)窗子的,只有薄如輕紗的虛虛一層。 嘉怡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床邊,他聽到了靴子落地的聲音,聽到了衣裳落到腳榻的聲音,聽到了有人爬上床的聲音…… 可是,她就是看不清人…… 作者有話要說: 娃娃在微博上發(fā)了雍親王府的歷史地圖,和娃娃手繪版小蘇子地圖,嘻哈哈,大家感興趣的可以去看看,看跟大家想象的一樣不一樣,搜四眼娃娃小屋就行了。 蘇偉念的奏章是節(jié)選自清圣祖實錄,我理了理前后話,讓大家看得清楚一點兒,之前也有幾段康熙爺?shù)陌l(fā)言和奏章是節(jié)選自清圣祖實錄或者清史稿,不過都是情節(jié)必需品,否則內(nèi)文就都成空話了。 大家不要一眼都不瞄就直接略過去啊,娃娃辛辛苦苦一年一年看過來的,真的,有的原句都不是人話。 以后我要做一個注重版權(quán)的孩紙,凡是有引用的地方,都得標(biāo)出來。 另外,我覺得我好對不起八爺啊啊?。。。。?/br> 第375章 軍權(quán) 康熙四十八年, 九月十八,暢春園外 十四爺上了蕭永藻的馬車,小廝打量著旁邊無人,將馬車停到了一條偏僻的小路上。 “這是西安將軍席柱的回信,”蕭永藻從袖子里掏出信紙遞給了十四阿哥,“雖然沒有明確表明態(tài)度, 但這字里行間顯然也不愿處處矮人一頭。富寧安雖說承皇命統(tǒng)領(lǐng)三軍, 但這幾年在邊關(guān)作威作福慣了的將領(lǐng), 誰愿意把到手的功勞白白分一半給別人?” “富寧安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胤禵將信紙折起, 丟進(jìn)燃著香的熏爐里, “朝堂上一派勸和之聲, 只有他敢公然出來叫戰(zhàn)。從侍衛(wèi)歷官一路做到吏部尚書, 皇阿瑪對他的賞識, 在整座朝堂也算少有?!?/br> 蕭永藻略略點頭,轉(zhuǎn)而又道,“富寧安得皇上重視, 于我們而言,也是個大好機(jī)會。十四爺想要沾手邊關(guān)兵權(quán),這是個最好的時機(jī)。如席柱之人,尚未卷入皇子之爭,在京也急需勢力周旋。微臣與其略有交情,只消幾次來往,定能為十四爺攬下這位大將?!?/br> “如此甚好,”十四阿哥揚(yáng)起嘴角,沖蕭永藻拱了拱手道,“胤禵此番就仰仗采芝兄了。” 九經(jīng)三事殿外 胤禟走下臺階時,正看到遠(yuǎn)去的四阿哥背影,旁的沒有引起他的注意,倒是跟在四阿哥身后的太監(jiān),讓他眉頭一蹙。 “主子,咱們是直接回園子,還是到十爺那兒坐坐?”何玉柱迎上前,小心探問。 胤禟指了指走遠(yuǎn)的一行人,疑惑地道,“怎么回事?不是說四哥把那個蘇培盛又招回來了嗎?” “咳,誰知道呢,”何玉柱弓著腰,甩了甩手里的拂塵,“今早就是這個萬祥跟來的,還是那副見人就笑嘻嘻的模樣。旁人問他前些日子去哪兒了,還推說病了,那個同來的張公公就在一邊冷哼。奴才看著,雍親王府這底下可是烏糟糟一團(tuán)呢?!?/br> 胤禟眉目輕擰,片刻后,嘴角卻溢出一絲笑意,“你們都是做太監(jiān)的,閑時跟那個蘇培盛多接觸接觸。好歹也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物,在四哥身邊這么多年,如今淪落得跟個毛頭小子爭風(fēng)頭,心里合該憋了許多悶氣吧?!?/br> 何玉柱眼珠一轉(zhuǎn),隨即便明白了九阿哥話中的意思,沉著嗓子低下頭道,“可不是,頭幾次見那蘇公公來,話里話外可不把萬祥放在眼里了。偏任誠愛拔尖兒耍潑,得罪了蘇培盛,奴才也該找個時間代他去道個歉?!?/br> 圓明園,朗吟閣 年氏病了,夜起發(fā)了高燒后,一度昏迷不醒。偏丁芪這些日子都在京里伺候,凌兮幾個丫頭只好一大早去求了福晉,請了就近莊子的大夫來。 等四阿哥上朝回來,年氏仍然燒的迷迷糊糊。四阿哥得了信兒,一邊讓人去請?zhí)t(yī),一邊親自到朗吟閣探望。 凌兮伺候在年氏床旁,見了四阿哥就抹眼淚,“王爺可算來了,小主一直迷迷糊糊地叫著您。我們喂藥也喂不進(jìn)去,喂水也喂不進(jìn)去。請來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求王爺趕緊看看小主吧,奴婢們真怕,真怕小主她——” “胡說什么呢?”跟來的張起麟壓低了嗓音斥責(zé)了凌兮一聲,“不就是場風(fēng)寒嗎?側(cè)福晉福大命大,一準(zhǔn)兒平平安安地度過來。你們當(dāng)丫頭的只管好好伺候就是,見人就哭天抹淚的也不怕忌諱!” 凌兮抿了嘴不敢再說話,四阿哥走到床邊坐下,見年氏果然燒的雙頰通紅,鬢旁都是細(xì)汗。 采兮端了新熬好的藥進(jìn)來,一臉為難地跟凌兮道,“大夫說,這藥午時之前務(wù)必喂進(jìn)去的,可小主喂什么吐什么,咱們該怎么辦???” “喂不進(jìn)也要喂啊,”凌兮抹了兩把眼淚,端起那藥碗,跟采兮兩人把年氏扶起來。 那藥湯苦澀異常,常人聞起來都要皺眉。年氏燒得嘴唇發(fā)干,胃里更是一陣陣翻騰,那黏溺的藥汁剛?cè)肓丝?,就引得一陣干嘔。 “小主——” “讓本王來,”凌兮又要掉眼淚,卻聽得王爺開了口。 四阿哥接過藥碗,起身坐到床頭,扶著年氏靠在自己懷里,一手舀了藥汁喂到年氏嘴旁,“慕筠,把藥喝了。” 年氏迷蒙中,好似聽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聲音,拼盡了力氣睜開眼睛,竟真看到了四阿哥的面孔。 “王爺?”年氏沙啞著嗓子喚了一聲,只覺自己是在做夢,“王爺,真的是你嗎?” “慕筠,你病了,”四阿哥神態(tài)平常,語氣卻很柔和,“聽話,把藥吃了?!?/br> 年氏怔怔地看了四阿哥半天,時冷時熱的身子終于察覺到了絲絲暖意,“是,是,妾身這就吃藥……” 見年氏真的低頭把湯匙中的藥汁咽了下去,凌兮、采兮都高興地雙手合十,直念佛祖保佑。 四阿哥喂完了一碗藥,年氏已經(jīng)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凌兮替年氏掖好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四阿哥身邊,“奴婢斗膽,能不能請王爺多留一晚。我們小主的病起起伏伏的一直不太穩(wěn)定,奴婢擔(dān)心,一會兒小主又會惡化起來……” 張起麟有些異樣地瞄了凌兮一眼,又轉(zhuǎn)頭去看四阿哥。 后者倒是沒什么異議的樣子,直接吩咐張起麟道,“去清晏閣把爺要看的書拿來?!?/br> “是,”張起麟俯身,掩去面上的訝異,轉(zhuǎn)身往外走時,心里卻是揣揣的不大舒服。 清晏閣 蘇偉正在跟小英子檢查新入府的奴才名冊,遠(yuǎn)遠(yuǎn)看見張起麟磨磨蹭蹭地走進(jìn)來,心里已然有了幾分猜測。 張起麟慢騰騰地挪進(jìn)了房門,瞅了頭都沒抬的蘇大公公片刻,壓了壓嗓子道,“那個,王爺說,要他這些日子看的書?!?/br> 小英子翻著冊子的手驀地一頓,蘇偉卻是泰然地晃了晃脖子,撐著桌子站起身,“我去拿?!?/br> 偏廳里剩了小英子和張起麟,兩人眼觀鼻、鼻觀心地靜默了片刻,各自別過頭。 蘇偉一人進(jìn)了四阿哥的書房,書桌上堆著幾摞邊關(guān)的軍折,最底下才壓了兩本書。 清晏閣的書房比較開闊,精雕細(xì)刻的窗外是搖搖擺擺的楊柳枝,午后的陽光透過枝椏的縫隙映進(jìn)室內(nèi),在長長的書桌上留下一點點暗影。 蘇偉低垂著頭,一手按著那堆軍報,慢慢抽出本書,臉上的神情不知怎的落下了一片陰影,半晌后,空曠的室內(nèi)響起了一聲低低的嘆息。 在那堆軍折中間,還夾著四川剛送來的請安信,問王爺安,問王妃安,問側(cè)福晉安…… 張起麟帶著書回了朗吟閣,蘇偉重新坐到偏廳。一直捧著名冊的小英子,此時卻像吞了塊兒還熱著的年糕,吐吐不出來,咽咽不下去。 蘇偉翻了翻手里的本子,人卻明顯的不在狀態(tài),屋內(nèi)的氣氛詭異了半晌,蘇偉突然道,“小英子,你說師父是不是真的老了?” “沒有!”小英子幾乎是下意識地反對,嗓門都比平常大了兩分,“師父還像以前那么年輕,不,比以前更年輕,更精神!” 蘇偉轉(zhuǎn)頭看了小英子一眼,臉上滿是無奈,“你那腦袋瓜里尋思什么呢?我說的不是長相,是心!” 李英一臉茫然,蘇偉嘆了口氣,抬手拿起筆,一邊在冊子上寫畫,一邊念叨,“這人年輕時,總是躊躇滿志,無所畏懼的??梢坏┥狭四昙o(jì),就難免畏首畏尾,想東想西。少時能立下宏愿,待成熟了卻滿心惶恐。我有時候真的怕,待到九九八十一難過了,取得真經(jīng)的,卻不是唐僧本人了?!?/br> 這一夜,朗吟閣內(nèi)的燭火沒有熄滅。 年氏的病情果然又在午夜反復(fù)了兩次,好在有暢春園伺候的太醫(yī)在,及時穩(wěn)住了病況。 四阿哥在夜里又喂了年氏一碗藥,待到年氏睡著后,自己帶了書,在外間的榻上歇了。 等到天亮?xí)r,年氏身上的熱度才總算退了下去。 九月二十三,邊關(guān)傳來捷報。 “策妄阿喇布坦帶二千兵前來,被哈密回子額敏、并游擊潘至善等領(lǐng)二百緣旗兵,盡行擊敗,殺九十人,生擒三人!” 康熙爺大喜,即令胡土克圖,速遣人前往策妄阿喇布坦處,頒詔云,“大清至圣皇帝,大沛仁恩,欲天下共享太平。爾無故發(fā)兵,被駐扎哈密二百緣旗兵盡行擊敗,今既敗北,如何度日?何不速遣使至皇帝前,跪請伏罪,爾若不如此懇求,必加天討,眾生靈亦遭涂炭!” 此役之后,朝堂上下備受鼓舞。 康熙爺與朝臣商議后,決定備三路兵馬,由噶斯路、哈密吐魯番??柨θ齻€方向圍剿準(zhǔn)噶爾。 不過,考慮到路途遙遠(yuǎn),運(yùn)餉殊難,期間行止,需要隨時相機(jī)而行,不可預(yù)訂,遂還需詳審躊度,仔細(xì)謀劃。 承恩園 自哈密之役起,京里明里暗里送信的差人就沒斷過,這其中自然少不了八爺府的。 阿爾松阿與納蘭揆敘聚到八阿哥的書房里,來信的人是早與八阿哥有所接觸的甘肅巡撫綽奇。 “這富寧安還真是不可小看啊,”阿爾松阿將看過的信件遞給納蘭揆敘,“他到邊關(guān)也不過數(shù)日,據(jù)綽奇所言,兵營的一應(yīng)事宜已經(jīng)安排的有模有樣?!?/br> “如今還只是個開始,”納蘭揆敘的目光還停留在信紙上,“現(xiàn)在聚集哈密的兵丁還只是少數(shù),若真如萬歲爺所言,要齊聚三路兵馬,最少也有三四萬人?!?/br> 八阿哥在邊關(guān)的形勢圖上敲了敲,接言道,“屆時,不只有富寧安,皇阿瑪恐怕會讓費揚(yáng)古也動一動。這兩人,都是塊兒難啃的骨頭,皇阿瑪把兵權(quán)交到這兩人手里,估計也是有所防范。” “這點貝勒爺不用擔(dān)心,”阿爾松阿向椅背上靠了靠,“費揚(yáng)古帶兵多年,我們或許啃不動。但富寧安到底是獨木一根,若沒有了皇上的支持,他在邊關(guān)是立不住腳的。咱們只要握住甘肅、川陜的地方勢力,就等于握住了軍權(quán)的命脈,沒馬沒糧,誰肯給他打仗呢?” “這話沒錯,”納蘭揆敘將信紙扔進(jìn)火盆中,接過話茬道,“這次與準(zhǔn)噶爾交戰(zhàn),正是貝勒爺擴(kuò)展勢力的大好時機(jī)。有了富寧安這個靶子,不只是一個甘肅巡撫,就是甘肅提督師懿德,川陜總督鄂海,咱們都可以爭取過來?!?/br> 第376章 對與錯 康熙四十八年 九月二十三, 承恩園 “這個鄂海據(jù)說與齊世武的關(guān)系不淺,”八阿哥端起馮進(jìn)朝新送上的熱茶,輕輕吹了吹,“當(dāng)初,二哥被廢,齊世武、托合齊先后因罪入獄, 甘肅、川陜的官員都被大量清洗, 只有這人奇跡似的留了下來, 皇阿瑪竟然還放心把川陜交給他, 顯然是個會見風(fēng)使舵的人物。” 阿爾松阿將唇一抿, 輕輕笑了笑道, “貝勒爺不必?fù)?dān)心, 越是這種趨利避害的人, 咱們控制起來越容易。不過施舍些甜頭, 讓人知道,這朝堂之上,能真正使他得益的唯有貝勒爺, 他定然乖乖聽從。待得日后,貝勒爺若不屬意他,再想法奪了他的權(quán)柄就是,那齊世武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嗎?” “這些事兒如今也說得早了些,”八阿哥放下茶碗,不輕不重地嘆了口氣,“去邊關(guān)統(tǒng)籌兵丁糧草,照理說,皇子的身份更為便利。可你們也看見了,皇阿瑪是寧可派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吏部尚書去,也不愿我們這些兒子接觸到一點兵權(quán)。如此,那東宮的位置,最后到底會屬于誰,誰也拿不準(zhǔn)啊。” 阿爾松阿端起茶碗輕抿了一口,彎了彎嘴角道,“圣心難測,不過,事在人為。萬歲爺子嗣繁盛,于咱們大清來說,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說起了子嗣,阿爾松阿與納蘭揆敘對視了一眼,納蘭揆敘接過話頭道,“微臣家里,有兩個侄女正當(dāng)好年紀(jì),微臣看貝勒爺后院空虛,不知貝勒爺可愿多兩人伺候。日后,能為貝勒爺繁衍子嗣,也是微臣家的榮幸?!?/br> “多謝納蘭兄一片好意,”八阿哥面色不變,只輕笑了笑道,“不過,總不好委屈納蘭家的女兒,沒名沒分地呆在我的府邸。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皇阿瑪疑心又重,胤禩實在不敢因一點私事壞了咱們的大計。” 納蘭揆敘也是一怔,與阿爾松阿對視了一眼,也不再堅持。 不過,八阿哥心里清楚,納蘭揆敘的試探只是一塊兒敲門磚,緊接而來的將是鋪天蓋地的猜測與懷疑。 傍晚 嘉怡縮在層層軟帳中,將自己抱成一團(tuán),外間任何一點聲音,都能讓她毛骨悚然。 “小主,”繡香端著托盤,掀開軟帳,躲在角落里的嘉怡立時驚叫出聲。 “小主,別怕,是我,”繡香不敢貿(mào)然上前,只等嘉怡平靜下來,才慢慢放下托盤道,“小主,您吃點兒東西吧,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都是你愛吃的。” 嘉怡連連搖頭,蒼白著一張臉指了指外面道,“是不是有人來了?是不是又有人來帶我走了?你快去幫我攔著,就說我病了,病的快死了,快去!” “小主,沒有人,”繡香握住嘉怡冰涼的手指,心疼的直冒眼淚,“貝勒爺午后就出去了,今兒晚上園子里就咱們倆。小主你別怕,吃點兒東西,咱們好好睡一覺?!?/br> “不,我不睡,”嘉怡避開繡香遞來的碗筷,整個人還是丟了魂兒似的,“我餓病了就好了,餓出毛病來,就不會帶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