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重九：“！??！”

    他勃然大怒：“竟有這種事？你們有沒有跟他們說，我是師君座下第一祭酒？有沒有跟他們說我讓你說的那些話？”

    “說了，”手下的神色愈發(fā)悲憤，“我告訴他們，師君神通廣大，已活生生把朱瑙和謝無疾都給咒死了。結(jié)果他們愣了一會兒之后開始哈哈大笑，笑得在地上打滾?！?/br>
    “……”趙重九吹胡子瞪眼，“什么意思？他們不相信嗎？他們憑什么不相信？我可是親眼見過師君施法的！他們親眼見過活著的朱瑙和謝無疾嗎？一群狂徒！”

    手下憤憤不平道：“祭酒，他們竟敢對師君如此不敬，咱們別談了，直接打過去，把他們都給打趴下吧！”

    這回趙重九卻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答應(yīng)。

    他手下的信徒里倒是有不少相信自己真的得到張玄的庇護(hù)，有金剛不破之身。不過趙重九自己卻并不相信。他忽悠信徒虔誠，無非因?yàn)樗约耗軓闹械玫胶锰?。但他知道人還是會死的，而且他已經(jīng)親眼看見很多人死去了。

    邊上有人小聲提醒道：“祭酒，他們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他們會不會還有援軍？”

    趙重九一愣，立刻意識到這種可能性很大。要不然對方花那么多時間耍他們干什么？

    他看了看前方的延州軍，又看了看仍然盤踞在山上的唐家村土匪，心中愈發(fā)焦躁。原地踱了幾圈后，他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決定改變策略。

    他連忙轉(zhuǎn)身吩咐道：“快，派兩個人，去跟唐家村的那群土匪談。只要他們肯跟我們聯(lián)手，宰肥羊的收成咱們可以跟他們對半分！”

    既然肥羊不肯自己老老實(shí)實(shí)地割rou，那他就只能請別的屠夫一起cao刀了。無論如何，他今天都必須撈一票，要不然別說升官發(fā)財，恐怕他連現(xiàn)在祭酒的位置都要保不住了。

    他的手下得了命令，又忙朝山上去了。

    ……

    山坡上。

    唐令坐在火堆前，烤著用樹枝串起來的螞蚱串，不時看一眼山下對峙的兩路人馬，嘖嘖兩聲，又繼續(xù)烤串。

    他身旁的土匪們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議論紛紛。

    “怎么還不搶??？他們到底還打不打算動手了？”

    “就是啊，天都快黑了。還在猶豫什么呢？”

    “是不是看那些官軍兵強(qiáng)馬壯，那些邪教徒不敢動手搶？”

    “不敢搶還擋在那兒干嘛？我看他們是怕又被我們撿了便宜，才遲遲不敢動手的吧?！?/br>
    “那要不咱們先假裝退走？過會兒等他們打得差不多了再過來？”

    “老大，你說呢？”

    唐令把螞蚱烤熟了，從串上咬下一個，燙得自己直呼呼吹氣。過了一會兒他才口齒不清地問道：“查到這批官軍身份沒有??？這些人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邊上的人搖頭道：“大哥，查不到啊。他們又不打旗，誰知道他們的番號？我們已經(jīng)派人去沿路問了，可都沒人聽說他們的身份。實(shí)在不知道他們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唐令啃完了螞蚱串，把樹枝往火里一扔，心里著實(shí)有點(diǎn)納悶。這軍隊(duì)到底什么來路？看裝備像是官軍，看氣勢又遠(yuǎn)非他昔日見過的官軍可比。

    可能是他在高處，看得更明白。他并不像玄天教的教徒那樣把謝無疾的部隊(duì)當(dāng)成是簡單的肥羊，相反，他居高臨下地一望，看得清清楚楚：玄天教眾雖然人數(shù)多，但延州軍兵強(qiáng)馬壯，完全可以抵消人數(shù)上的劣勢。

    不過底下到底誰強(qiáng)誰弱他并不是很在乎。反正他是漁夫，鷸蚌相爭，他只管撿便宜就是了。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跑了過來。

    “老大，”那人跑到唐令的身邊，都在他耳邊小聲稟報道，“玄天教派了幾個人來，說想跟咱們聯(lián)手宰肥羊。還說宰得的分成他們愿意跟咱們對半分?！?/br>
    “喔？”唐令饒有興致地抹抹嘴，“這個趙重九的氣量比我想得大嘛。他在我手里吃了這么大虧，還愿意跟我聯(lián)手宰肥羊？呵……有意思……”

    手下問道：“那要答應(yīng)他們嗎？”

    唐令想了想，沒準(zhǔn)底下兩方都想拉攏他。反正現(xiàn)在主動權(quán)掌握在他手里，就看誰出的價更高了。于是他道：“也不是不行。跟他們談?wù)剢h，如果真有大便宜可以撿，也可以試試。”

    ……

    山下。

    天色由靛轉(zhuǎn)赤，氣溫驟降，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入夜了。

    轉(zhuǎn)眼又過一個時辰，兩軍仍在山下對峙，“漁翁”仍在山上坐觀。有人不敢輕舉妄動，有人不急于出手，有人則另有算盤，于是局面繼續(xù)僵持。延州軍的隊(duì)列仍然齊整，而玄天教中的陣型已經(jīng)越來越亂了。

    謝無疾冷眼觀察著一切。

    一名斥候快步向他跑了過來：“將軍！”

    謝無疾將目光投向他。

    斥候匯報道：“查清楚了。山上約有一千人，是本地的匪民。他們最初由唐村的村民組成，所以又自稱‘唐家軍’。唐家軍以打家劫舍為生，與玄天教眾的關(guān)系不好，雙方先前已起過多次沖突?！?/br>
    謝無疾默然。終于，兩路人馬的底細(xì)他都摸清楚了。原來一邊是為虎作倀的邪教徒，一邊是趁火打劫的土匪。也難怪他們一路過來，民舍村莊皆空，此地的百姓要么加入土匪，要么加入邪教，要么早已逃難去了。

    有一瞬間謝無疾的心中騰起已股悲涼之情，但他轉(zhuǎn)瞬就將那壓下去了——戰(zhàn)場之上不宜多想，還有數(shù)百兄弟等著他的命令。

    就在此時，又一名斥候跑了回來。

    “將、將軍，”那斥候氣喘吁吁道，“邪教徒派了幾個人去山上，極有可能是想與土匪商量聯(lián)手對付我們。”

    午聰聞言皺了下眉，小聲道：“天快黑了……”

    如果天黑之后，那兩路人果真聯(lián)起手來對付他們，形勢又會變得非常不利。雖然他們已經(jīng)用拖延的時間調(diào)查清楚了周遭的地形，但敵人常年在此生活，必定會比他們更熟悉地形。屆時他們的處境將會很糟糕。

    所有人都看著謝無疾，等待他發(fā)號施令。

    謝無疾會如何下令？會派人山上去洽談嗎？即便不求土匪軍聯(lián)手，也得先穩(wěn)住他們，讓他們不要與邪教徒聯(lián)手吧？

    在眾人殷切的注視下，謝無疾先是抬頭看了眼已經(jīng)十分昏暗的天色，微微點(diǎn)了下頭，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他淡淡道：“午聰，你立刻點(diǎn)兵兩百?！?/br>
    午聰精神一振，屏息等待。

    謝無疾道：“從東面繞過去，攻山！”

    午聰愣住，所有人都愣住了。

    攻……山？竟然是先攻山？！不是攻打攔住他們?nèi)ヂ返男敖瘫?，而是攻打坐山觀虎斗的唐家軍？

    這……這不是把旁觀者往敵人懷里推嗎？

    然而謝無疾神色篤定，絲毫沒有要收回成命的打算。

    他沒有說錯，他就是要先打漁翁！

    第189章 神兵

    山上。

    唐家軍始終沒能與前來磋商的玄天教達(dá)成一致。原因倒也很簡單：雙方本就離心離德，都想付出最少的代價，得到最多的好處。這種情況下兩隊(duì)人馬想要聯(lián)手，又豈是那么容易的事兒？

    其中也有唐令故意拖延時間的緣故——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地位非常有利，他應(yīng)該是山下的雙方都想爭取的對象。所以他也在等著那支官軍會為了拉攏他而開出什么樣的條件。

    可惜，事情卻并不如他所想。

    直到天黑，官軍也并沒有派人上山來找過他，似乎根本沒有動過要與他聯(lián)手對付玄天教的念頭。

    唐令心中不免困惑起來：這支官軍到底怎么想的？不與他聯(lián)手，難道打算獨(dú)自對付玄天教？他們有這本事么？

    就在他盤算之際，他身邊忽然有人站了起來，對著哈欠連連的唐家軍們拼命做噤聲的手勢：“噓，都別出聲！你們聽，山下好像有動靜！”

    眾人原本三三倆倆地聚在一起說話，被那人一喊，忙都閉上嘴，茫然地豎起耳朵聽。這一聽，竟還真聽到了奇怪的動靜——似乎底下正有人在上山，而且，人數(shù)還不少！

    這下眾人可都慌了。怎么回事？什么人？

    唐令忙下令道：“快去看看！”

    他話音剛落，山腳的聲音變得更響了，他們已能清晰地聽見喊殺聲，同時，山下亮起了大片火光，幾乎圍住了半座山。

    天色昏暗，形勢混亂，他們根本看不清攻山的人有多少，只聽東面的樹木似乎全在搖晃，底下的火光又連成一片，這陣仗，少說也得有個千八百人啊！

    就在此時，山下的守兵也慌慌張張地跑了上來，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官軍的援軍來攻山了！”

    ——天色太暗了，唐家軍的人并沒有看見兩百名延州軍悄悄離開隊(duì)伍繞過來，還以為忽然冒出來的攻山隊(duì)伍是剛剛趕到的援軍。

    這下山上的唐家軍們?nèi)蓟帕松?，還不等唐令下令，人們就已開始向山下潰逃。唐令一看隊(duì)伍亂了，也知守山抵抗是沒可能了，于是也連忙朝著沒動靜的那條路逃下山去了。

    等唐家軍大隊(duì)從山里逃出來，灰頭土臉的土匪們這才逐漸重新聚到唐令身旁。

    “老大，”手下們六神無主地問道，“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唐令也驚魂未定，抹了把臉才逐漸冷靜下來。他這下才明白官軍為什么既不動手，也不來拉攏他們——原來是另有援軍??！現(xiàn)在援軍一到，別說對付一群玄天教徒了，就是把他們兩家合起來一塊兒打也不是問題?。?/br>
    那他們坐收漁翁之利的計(jì)劃就落空了？

    ——并不是！

    唐令眼珠轉(zhuǎn)了兩圈，忽然有了好主意。他猛地拍了下大腿，馬上揪出兩個小弟，命令道：“快，你們馬上回去找那些官軍！”

    “什么？”被他揪出的小弟愣住。現(xiàn)在回去找官軍，找死么？

    “找那些官軍，就說我們愿意幫他們一起打那幫邪教徒！……不，不對！”唐令急道，“就說我們從一開始就是想幫他們對付邪教徒來著！我們跟邪教徒勢不兩立，剛才在山上也是為了幫他們壓陣。我們跟他們是一伙的！”

    眾人起先還愣著，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了。

    對啊！官軍的作戰(zhàn)能力本就比邪教徒強(qiáng)得多，現(xiàn)在援兵又到了，此戰(zhàn)的勝負(fù)已經(jīng)毫無懸念。他們?nèi)艟瓦@樣走了，不賺不賠，白守了一天；他們?nèi)魩椭敖掏饺ゴ蚬佘?，那是自尋死路，傻子才這么干；可若他們幫著官軍，那不就是借到了官軍的東風(fēng)嗎？跟官軍一并收拾了邪教徒，他們也能揀著便宜??！

    一旦把這層關(guān)系想明白了，眾土匪們也都振奮起來，忙一同催促被唐令選中的兩名小弟去找官軍協(xié)商。那兩人又害怕又興奮，被人推搡著，硬著頭皮回去了。

    ……

    另一邊。

    兩百人已經(jīng)派出去了，謝無疾手下的軍官們領(lǐng)著六百輕騎警惕地守在謝無疾的周圍，隨時防范敵人的攻擊。

    雖說他們也也知道敵人不過是些烏合之眾，與他們不可相提并論，奈何敵人的人數(shù)幾倍于他們，謝無疾本尊又待在此處。萬一謝無疾有什么好歹，誰也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任。因此他們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有些軍官嘴上雖然不敢說，心里卻難免有些怨言：人數(shù)已經(jīng)這么少了，謝無疾還分兵去打唐家軍，又圖什么呢？萬一惹得兩邊敵人聯(lián)手，并不是更置他們于不利嗎？倒不如直接沖殺出去，管他什么土匪，什么邪教，先趕去延州才是正事?。?/br>
    幾名軍官正腹誹著，傳令兵忽然快速越過人群，沖向謝無疾。

    “報——將軍！唐家軍派人來請求聯(lián)手！”傳令兵道，“他們請求與我們一同剿滅邪教！”

    此言一出，方才還犯嘀咕著的軍官們頓時愣住了。唐家軍竟然請求與他們聯(lián)手？！這……怎么會？

    謝無疾淡淡道：“告訴他們，我們同意聯(lián)手。讓他們從南面繞過去，截斷邪教徒的退路。半個時辰后以我的三支火箭為令，我們一同夾擊那些邪教徒。”

    ——很顯然，對于唐家軍的反應(yīng)，謝無疾一點(diǎn)都不意外?；蛘哒f，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馬上，就有聰明人想明白其中的關(guān)竅了。

    像唐家軍這樣的土匪軍，狡猾得很，最喜歡投機(jī)取巧。他們就像一群豺狼，絕不會同情弱者，只會跟在強(qiáng)者的屁股后面啃食弱者的骨rou。所以置他們于不顧是不行的，隨時可能被他們在屁股后面咬上一口；拉攏他們，也會被他們百般算計(jì)；唯有向他們亮出拳頭，讓他們明白孰強(qiáng)孰弱，他們才會屁顛屁顛地前來投靠強(qiáng)者。